十一、驚恐,他給的承諾

十一、驚恐,他給的承諾

她柔軟的身子一落入他的懷裏,貼着他的胸膛,希源那顆硬如石頭的心也禁不住深深一顫,雖然隔着棉袍抱着她,依然能覺得她像是柔弱無骨的。那一方淡淡的日影落在他倆的身上,不知是這太陽影子的暖度,還是因為懷裏抱着她,希源的心忽然暖的陣陣緊縮。他發覺自己再也無法松得開。不管她如何在他懷裏掙扎,他只有把她摟得更緊。這一時之間,他已經恍惚了,忽然想起來多年前的那個叫帛顏的女孩子。曾幾何時,他也是這麼的擁着她。

韻柳的心顫慄着,顫慄着,她整個被他禁錮的死死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不只如此,他滾燙的身子簡直就是一團火,在包裹着她,燒得她暈暈脹脹,幾乎就要死了。

耳邊忽然聽見他放大的了濃重的喘息聲,韻柳的心也一陣緊縮。就在他的喘息聲越來越逼近,他的臉也緩緩轉了過來,隨即她就覺得自己臉頰上忽然一抹炙熱——他竟然在吻她……

韻柳心間轟然一聲震響。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她對準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噝——”劇痛之下,希源深深倒吸了一口氣,一面,摟住韻柳的雙臂也一松。韻柳趁勢下死勁的將他一推。他動也未動,她卻重重反彈到了地上坐着。

兩個人,怔怔的對望着。似乎都有一些才從夢中醒來的感覺。他們共同做的一個荒誕的夢。

希源忽然側過了身去,避開了她的目光,他一手撐在了門上,頭沉重的低垂下去,站在那裏,脊背因為濃重的喘息而一下一下聳動着。

“剛才我是無意的。”他低垂着頭,聲音低沉的不像是他了。

韻柳只是咬緊下唇,直直盯着他,默不作聲,眼神中是難以言盡的怨恨。

兩個人靜默良久。整個房間的空氣也像是和他們兩個人一起凝固了。希源始終未動一動,韻柳的臉色卻是越來越慘白,簡直像個半死的人了。

忽然,希源募地直起了身。定了一下,他轉過身來,面對着依然癱坐在地上的韻柳,冷峻的臉上眉宇間卻有一抹凝重。

韻柳的心莫名**了一下,不知他又要做什麼,充滿敵意的目光望着他。卻見希源忽然抬起自己的右手,雙眼也隨之一閉,額上的青筋卻突突得跳着。韻柳的心也一陣緊縮,不知道他這是……

一念未完,卻見,希源竟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韻柳呆怔住了。

“你放心,剛才的事絕不會再發生了。”他沉聲丟下這一句,猛然一轉身,邁開步子,從地上的她身旁一擦而過,走了。剩下一個韻柳怔在原地,有風吹在她臉上,分不清是冷還是熱……

希源卻並沒有走遠。剛走到了院門,就被堵住了路。院門外正有一簇人氣烘烘的湧來了。他立即意識到是趙家人來了。他明白這些人是來找她麻煩的。瞬息之間,他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這丫頭已經是肖家的人了,衝著肖家的臉面,也不能讓趙家人對她作出太出格的事情來。韻柳也聽見了院外的動靜,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就見肖希源急忙又轉身回來,剛走到門前石階上,卻聽,“轟”的一聲響,那些人已經推開院門湧進來了。

因為趙翠蝶並不是正常死亡,是受了羞辱之後含恨尋了短見。這件事在趙家一族裏引起了很大的影響,說出去那是丟臉面的事情。這一次來奔喪也特地來了一大幫子人,不弄出個明和白,好像趙家人都是任人宰割的。

那些人氣洶洶的排在了院子裏,本是要來找那一個林家小姐的,小姐還沒看到,卻見一個少爺冷着臉瞪着他們,猛然都有些吃驚。那一霎那,院子裏的沸騰聲嘎然而止。他們第一次來肖府,哪裏認得肖希源。不過,很快,眼尖的已經看見了屋子裏有一個年輕姑娘。韻柳聽見動靜,正從地上掙扎着站了起來。

一個一身白衣挺着大肚子的孕婦忽然從人群里走了出來,指着韻柳嚷道:

“就是那丫頭!給我綁起來!”

這個女人一聲喊,那群大老爺們餓狼一樣就朝希源他們撲了過來,三兩步就奔上石階來了。倉促間,希源將一隻胳膊一伸,當空一攔,喝道:

“我看誰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在肖府里鬧事!”

為首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醬黃臉的中年男人,兩隻黑豆眼裏瞪着凶光。

“說我們鬧事?”他衝著希源道,“那我們趙家好端端的姑娘嫁到你們肖家,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們倒要怎麼說?”

“原來都是親戚。”希源道,“既然是親戚,有事就好商量了。我看我們去前廳里——”

“別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這時候那個大肚子女人卻忽然又嚷了起來,“你們不就是定了讓這林家丫頭替了翠蝶的位子嘛,你們倒是稱心如意了,死了一個,又來一個。——別跟他廢話,把那丫頭給綁了,送到翠蝶靈前,讓她給翠蝶披麻戴孝!”

話音未落,醬黃臉男人已經衝上去一把揪住了韻柳的胳膊,硬生生拖着她。希源卻被另幾個人團團扭纏住了。

“啊!”

一片混亂之中,忽然聽見一聲慘兮兮的低吼,原來是韻柳咬了那個中年男人的手。中年男人反手一巴掌就打在了韻柳的臉上。

希源轉眼看去,一道細細的血痕從她的嘴角里直直滾了出來。他皺了皺眉。

韻柳轉過臉來,瞪着那人,忽然‘噗!’的一口,把嘴裏的血吐向了那人臉上去,然後,她的嘴角卻是牽着一絲笑迎着他怒火衝天的目光。

那人的醬黃臉登時就青了,拿他那又粗又厚的手把臉上的血一擼,隨即一甩手,‘啪!’的一聲,錐心刺耳的聲音。韻柳的臉被那男人的手狠狠地打下去,歪向了一邊。她的脖子那樣細,真讓人擔心這一巴掌打下去,會把她的脖子也一起打斷。這一巴掌着實不輕,就見她的雙眼重重一閉,單薄的身子晃了幾晃,幾乎就要栽倒下去。

希源眼睜睜看着,胸臆中忽然一團說不分明的濃濃情緒沸騰起來。不知哪裏來的氣勢,他把那幾個抓着他胳膊的男人七七八八的都給甩開了,又轉而猛然一拳將那個醬黃臉男人捶出去老遠。那人猝然一退,被階沿一絆,狠狠跌在了院中地上坐着。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對一個女人下這麼狠的手!”他轉而去堵在了韻柳身前,衝著那個醬黃臉男人吼道。

“別忘了這裏還是我們肖家的地盤,要動武就憑你們這幾個人只有吃虧的份!”他又厲聲沖院子裏那些人喝道。

站在他身後的韻柳怔怔看着他的脊背,此刻的這個男人就像一堵牆護着她,她的心裏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踏實的感覺。不過卻也只是一剎那間的感覺罷了,像是幻覺似的,一晃而過。現實里,他卻是她可恨的仇人。

她沉下心,寧願徹底的去恨一個人,也不要承受他這種不明不白的好心。正要從他身後走出去,忽然卻聽‘哇!’的一聲,院中的大肚子女人忽然哭開了,一面哭一面喊:

“肖家仗着自己是大戶,就欺負我們小門小戶的。沒公理啦——”

“你們要討公理,怎麼不去林府討?”林韻柳冷笑一聲,一面從希源身後走了出來。

她那一張蒼白的臉不尋常的平靜着,只有額前斜飄着的劉海被風微微的撩動。她伸出一根指頭去抹嘴下的血,一觸碰到帶血的嘴角,疼痛讓她禁不住又微蹙了蹙眉。那殷紅的血更顯出她失血的唇蒼白的像是矇著一層白霜。

“你們不也一樣是揀軟的欺負。”她撩起眼來,朝院子裏那些人淡漠的看了一眼,道,“我也清楚,自己就是一個最好欺負的。在林府裏頭,不是因為我好欺負,也不會給他推出來當他的替罪羊。你們死了親人,我卻要被自己的親人出賣,這世道就是這麼不公。你們討了你們所謂的公道,可我的公道又要往哪裏去討?大不了也就是一個死。我也撞一個頭破血流,給趙家姐姐做陪葬去。她在地下也不會落個孤單。而我也免得活在這個不公的世道上,任人來欺負。”

院裏那些人看着她冷冰冰的一幅神情,卻都不禁有些觸動。她生的纖弱,這個時候又面色蒼白,看她那樣子,不能不害怕她真的會去尋死。真要是逼死了人,反倒又麻煩了。大肚子女人還在滿腹辛酸的哭她的,其他的人這一時之間,也有些不知道該進該退,像是一根根豎在地上的石柱子,都不動彈了。幸虧余管家在這間隙趕來了,糾集了一幫子身強體壯的底下人提棍帶棒的湧來了。

人漸漸都散了。希源也往外走,餘光里,他瞥見她還站在那裏。不過,他腳下的步子卻絲毫沒有停頓,徑直就出去了,那幅漠然彷彿他依然是毫無依戀與牽絆的。一邁出院去,他的步子卻猛然沉重下來,身子一頓,他站住了。像是被什麼沉沉贅住了似的。方才心底里壓制着的所有的沉重與糾結也一起浮了上來,布上了他的臉。他緊閉着眼,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三爺。”

面前忽然有人叫他。他猛然睜開了眼睛,一看是余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他‘嗯!’了一聲,低頭片刻,猛又抬起來向管家道:“我二哥知道趙家人已經來了嗎?”管家道:“已經知道了,現在應該在前廳。”希源點點頭,朝管家擺了擺手,道:“那你也趕快過去吧,我就不好再出面了。”管家剛轉身,希源想了想,卻又把他給叫了回來,囑咐道:“你看着點,趙家人還在氣頭上,別讓我二哥吃虧。”略沉吟了一會兒,又道:“我看少不得要給一筆賠償金。人是在我們地面上出了事,沒把人家姑娘照應好,我們也有責任。別仗着在自己家裏,就耍狠說硬話,兩家真弄僵了,吃虧的還是二爺。他畢竟還是要回省城學校去教書的,到了人家地界上,萬一有點事,我們就夠不上手照應了。你在一旁幫襯着多說點好話,趙家人是來奔喪的,也不就為來生事的。”又想了想,很快道:“具體該怎麼辦,你就聽我二哥的吩咐。——好了,你快去吧。”管家都應了,轉身匆匆走了。

希源立在那裏,沉沉遲疑了一會兒,忽然一轉身,又往回走去。走進院子,剛要邁上石階去,希源卻忽然瞥見了地上掉着一塊手絹,淡紫色的。他記得很清楚,正是方才韻柳用的那一塊,心想一定是剛才混亂時候掉下來的。走過去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一彎身,給拾了起來。抓在手裏,絲滑的,涼意淡淡的,像是水。

他不自禁的把手絹拿在鼻前,輕輕一聞,有她的味道。他的嘴角難得的露出一抹笑來。一笑起來,他真箇人都顯得年輕了幾歲似的。只是轉瞬間,那抹笑卻就像是被一縷風一吹,煙消雲散了。那手絹也忽然變成了一團火似的,燒着他。——他忽然才清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希源緊緊把手絹揉進了手心裏,忽然一甩手,就見那條淡淡紫色的手絹重又輕盈着落到了地上去。他卻是已經邁開步子,徑直往屋裏去了。

一邁進屋去,看見她正捂着一條冷毛巾在敷臉,希源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淡淡停留了一下,就轉而向一旁的周媽,讓周媽去沏兩杯茶端來。然後,他就背過身,避免朝她看。

“你是不是回來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會尋死?”韻柳冷冷的先開了口,道,“如果我死了,你的這一番心機,可就是白費了。”

“我當然不想你死。”希源冷淡道,“不過,你也沒有必要尋死覓活。你若是見過我二哥之後,就不會再後悔答應這樁親事了。能嫁給他,是你的福氣。”頓了一下,忽然道:“他可是你二姐當年想嫁卻沒嫁成的人。從你二姐那裏,你應該對他有所耳聞。”

他這最後一句話讓韻柳震驚不已。

“你是說我二姐和……和他……”她轉臉瞅着他的背身,驚疑不定的直直反問道。

希源遲疑了一下,方道:“嗯。”一面他心想:原來她不知道,不過那也是幾年前的舊事了,當時她還應該只是一個十一歲左右的小女孩,不知道這些男女間的情事也是正常。韻柳這一時之間卻是心思糾結,她想起來雲艾說過的關於肖二爺的那些話,她不明白雲艾怎麼可能會想嫁給他?

只有一個可能,這個人是在說謊。

正巧,周媽端着兩杯蓋碗茶進屋來了,走過韻柳身旁時,猛然被她叫住了。就見韻柳一轉身,從周媽手中那隻漆盤上端起一杯茶來,然後,奉着茶,款款走到了希源面前。希源不知何意,只是不露聲色,兩隻眼睛鎮定的看着她。卻見她站定在他面前,抬起臉來,深深朝他望了一眼,她的雙眸中深深掠過一絲寒意。希源不禁微皺了皺眉,卻還沒等能明白她這一眼的意味,她已經忽然將茶蓋子一揭,緊接着猛一揚手,將那杯茶滿滿的都潑向了他的臉上去,口中冷冷道:

“我二姐的清白可不是任由你這麼隨便來侮辱的。”

猝然之下,希源只是下意識的很快拿右手在臉前一擋,臉上卻依然是被潑上了不少。就見那茶水淋淋漓漓的從他臉上流下來。

希源緊閉着眼,忽然濃重起來的喘息聲在此刻猛然靜寂下來的屋子裏清晰可聞。一旁的周媽這時候很為韻柳暗捏一把冷汗,竟然得罪了肖家這個霸王。

希源的胸口大起大伏着,他拿出帕子來,擦着臉上的茶水,睜開眼來,一對黑眸子寒意凜凜盯着面前的韻柳。

“啊!”

希源忽然一伸手,韻柳登時就覺得脖子上猛然一緊,驚恐之下,韻柳不由得失聲叫了出來,低眼一看,他的一隻手卡住了她的脖子。他手指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都不禁一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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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盡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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