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三十七、兩難
(提供文字章節)天已經完全黑下去了路兩旁的燈火在初春凝冷的夜幕下迷離的閃爍着。書.書.網
韻柳透過車窗靜靜望着這座古城的夜景。看着眼前這條古城的街道她幽然生出了一種身世之感。曾幾何時這條古街道兩旁該只有一盞盞燭光朦朧的燈籠在夜風下輕輕搖曳石子路上那一顆顆鵝卵石會在澄靜的月光下閃着光也有更鼓聲把人的心敲進更深的寧靜里去;而現在早已經沒有托托托的夢的拍板讓人寄託而那一顆顆鵝卵石在惶惑的街燈的映照下像是魚鱗閃着光清冷的光;那以後呢?
亂世里的人不敢想以後。……想到這裏韻柳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嘆息間她忽然轉過臉去目光緩緩落在了身旁的張啟良臉上。藉著街燈投射進來的暗淡的一層燈光她默默看着他有一會兒。
收回目光的時候她卻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該走了。
“把車停一下。我要下車。”靜默的車裏忽然聽見她開口說。張府她是絕不會再回去的現在也沒有了軍統的人在眼面前她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
聽見太太說要停車開車的副官猶疑了一下正有些不知道究竟該不該停----
“不要停。”忽然就聽見張啟良沉沉的一聲。“你是什麼意思?”韻柳轉臉去看着他。
“是你自己心甘情願要替她留下地。”一直靠在那裏閉目養神的張啟良這時才睜開了眼睛。神色淡淡的道。
“那是當時情勢所迫我才答應頂替她一次”韻柳低聲道“現在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張啟良沒有立即開口他把頭微微低下去了一點目光下視沉默了一會兒,“你就這麼想走?你要去哪兒?”他忽然低聲問她。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韻柳低聲說。“還有人在等着我。”
“你就這麼急着要走?”張啟良臉上的神情難掩幾分悲哀“今天我剛回來能不能先不要說這個事。”
韻柳靜默了一會兒“早晚都是要走的。”她幽幽的說:
“等到過了這一晚明早你醒來就當之前的種種都是一場夢不是很好嗎?”
“我不喜歡聽你這麼說。”他地聲音忽然間沉了下去“人這一生怎麼能當作一場夢?夢是虛無縹緲的回想起來也只能讓人感到更深的空虛。----更深的空虛你懂嗎?”
“我不懂也不想懂。書.書.網”韻柳撇開他灼灼的逼視有些心慌意亂起來。“停車我要下車!”
“我不會讓你走的。一路看中文網”張啟良斷然轉過臉去冷沉的目光直直瞪視着前方“我可不管你答應替她是不是一時的我只知道。當初我答應放她走。那是因為有你留下來替她。至於替多久。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韻柳怔怔看着他。“那你可想錯了”她暗自咬了咬牙“我可不會任由你擺佈。”話音還未落定。她忽然一轉身就去推開了車門----她知道自己這一去張府想再出來就難了她寧可現在跳車出去生死有命!
“你瘋了!”張啟良驚然瞥見她出人意料地舉動渾身驟然間涼了大半截下意識里他迅一轉身用盡全身力氣一把將就要投身出去的韻柳給奮力拉了回來“停車!快停車!”他一面顧不上許多立即讓前面的副官停車。
車子急急的剎住了張啟良還緊緊抱住韻柳絲毫不敢放鬆。
“你瘋了嗎?”他濃濃喘着氣後背上出了很多汗冰涼地貼着后脊背他覺得自己的心也是涼的一時半會兒也暖不過來。他的雙臂像鐵一樣緊勒在她身上韻柳徒勞的掙扎着掙扎着……她又感覺到了那種無助那種脆弱突然之間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壓抑在心底里地那股濃濃地糾結地情感直直轟涌了上來無法遏制的控制住了她。
“我是快瘋了!”她說“再這樣下去我真得會瘋的!放過我你放過我吧……”
張啟良只是用雙臂死死禁錮着竭力想要掙脫開他地韻柳他的目光怔怔的。
“對不起”他忽然喃喃說了一句一面抬起一臂用臂肘猛的在韻柳后脊上重重挫了下去----
感覺到懷裏的她隨即整個軟了下去他知道她已經昏過去了。她軟在了他的懷裏張啟良感覺自己的心也一起癱軟了下去----他痛苦因為他真得不想失去她可是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留下她。把昏過去的韻柳深深的摟住他同時感覺到一股濃烈的辛酸不可遏止涌了上來眼睛裏忽然一團溫熱濕潤。
“走吧車子開穩一些。”他低聲對開車的副官說。
還沒睜開眼睛已經感覺到四周那淡淡灑落的柔和的燈光。韻柳緩緩睜開了眼睛現自己是躺在床上和衣蓋着被子。掙扎着坐起來時感覺到自己的后脊背上還隱隱有些痛她想起了車上生的那一幕。她低垂着眼呆了一會兒。
抬起眼來她去打量着這間屋子看擺設這顯然是一間主卧房。當忽然一轉眼掛在衣架子上的那身黃綠色的軍裝沒入她的眼中時她的目光怔怔的頓住了----這是他的房間而自己當然是在張府問問您都想吃些什麼?”
“晚飯地菜單就讓老太太定吧。書.書.網hTtp://晚飯我不就吃了。我想好好睡上一覺這段時間在外面神經綳得太緊一直都沒能休息好。----好了去吧。”
“噯。知道了。”
門外走廊上有兩個人的說話聲韻柳聽出來其中一個就是張啟良的聲音。伴着一個腳步聲漸漸遠了另一個腳步緩緩轉步進屋來了。他走進來了。換下了那一身生硬的軍裝他穿的是一身家常穿的藍綢薄絲棉袍子。不過他那副挺拔的身板即使穿着這樣家常的衣服。柔和中依然不失他獨具地那份英武只是暗淡的臉色將他身心的疲累表露無疑。
看見她醒了他走近來的腳步慢慢的頓住了只是深深的看着她卻又很快撇開了目光。韻柳第一次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種無力。
見他走近來韻柳已經很快下了床。
“晚飯快開出來了收拾一下去吃點東西吧。”他不再朝韻柳看一面說。一面脫下了自己身上那件薄絲袍子去掛在衣架上穿着白色紡綢褲褂走到床邊去。
“走前記得把燈給我關上。”他脫下鞋子上了床。拉上被子翻身面朝里躺下了。
韻柳遲疑的看着他說不上心裏究竟是什麼滋味。他自躺下去就沒再動過。屋子裏靜靜的只有透過窗子撒進來地月光冷冷的照着。目光緩緩從他身上移開時。韻柳忽然又看見了那輪月牙兒。透過開敞着的一扇窗子。她的目光越過屋外地檐邊兒。幽明的夜空上那彎月牙兒靜靜的就在那裏清冷的。殘缺的。
韻柳頓住了心神她不能讓自己這樣沉溺下去。轉過臉她地目光落在了床頭邊柜子上地那盞枱燈上輕輕走過去伸手去捻過了燈。直起身她正要轉身準備出去腰上卻突然一緊當低下臉看見摟在自己腰上地他的手臂韻柳的心裏猛然一抹濃濃地酸楚那一刻她的心無法剋制的癱軟下去。直到他把她拉到床上壓在了她的身上她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像是一攤化了凍的水管不住的流了去只剩下一顆有些痛的心---那顆心癱軟不堪同時卻又一絲留存的理智在戳痛着她。
“你在哭?”他正吻着她的臉卻忽然在她的臉上吻到了濕濕的鹹鹹的淚水。他的心被深深觸動了一下。
冰冷的眼淚貼在臉上那抹涼意讓韻柳尋回了理智。
“請你別碰我”她沉下心緩緩說“我有未婚夫他還等着我回去和他結婚。”
雖然沒有看他不過依然能感受到她的話讓他受到的極大觸動。良久他一聲不出他彷彿是僵住了。韻柳感覺到他的靜默使身周圍的空氣也一起僵冷了下去冰着她的心。
她只想趕快逃離。剛掙扎着要起來他的兩手卻忽然伸來按住了她的雙肩將她牢牢按在了床上。他兩手按着她撐着雙臂直直看着身下的她不做一聲只有濃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藉著微明的月色韻柳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眼神卻能感覺到那雙逼視着自己的眼睛裏噙滿着極深的痛苦像是眼淚一樣在他眼睛裏閃着光。她忽然緊緊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神卻出現在她的心眼裏更為清楚了。
韻柳忽然有一些喘不上氣那莫名的恨又來了。
“噝----”張啟良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氣。胳膊上被她咬過的地方隱隱痛着。他怔怔看着韻柳難以置信她會這樣對自己感覺胳膊上的傷處莫名的越來越痛越來越痛一直痛到了他的心裏去。
他慢慢放開了她。她立即逃似的推開他下了床。兩腳猛然一着地卻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樣差點就要重又坐到床上去。她竭力支撐着才站定住了。
“你能為他守住自己的身子那你的心呢?”韻柳剛抬腳挪動開一步忽然聽見身後的張啟良低沉的嗓音道“你守住了嗎?”
韻柳的身子不知怎麼猛的僵住了。
“我不用守我的心就是他的。”她沉聲說。
“是嗎?”靜默了一會兒他忽然沉沉反問一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了屋子直到拿手去關上門才感覺到自己兩隻手涼的像冰一樣不止手她全身都沒有了一絲的暖度。站在過廊上被初春凝冷的夜風一吹她全身止不住的抖了起來。她用自己的雙臂去抱住自己緩緩轉過身去微微一抬臉她又看見了那輪清冷的月牙兒。孤單單殘缺的月牙兒有些像是她的心。
“太太”耳邊忽然聽見一個聲音韻柳回過心神轉過臉去看見從黑影子裏轉出一個傭人來手裏端着的漆盤子上捧着一個湯碗怯生生的走了過來“這是老太太吩咐給大爺燉的湯說是讓大爺喝了再睡。”
看這傭人的神氣估計過來也有一會兒剛才屋裏的情形怕是多少撞上了一些。韻柳看她那副難做的樣子知道她恨不能趕快脫身只是手上還有一碗湯沒能送掉。
“端走吧他已經睡了。”韻柳說。
“這……大爺好像在咳嗽。”
韻柳隨即也聽見了屋裏的張啟良寒咳的聲音。
“太太”那傭人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聲“湯快涼了。”
韻柳在心裏輕嘆了一聲。“給我吧。”她去接過了漆盤子。走進屋把湯碗放在桌子上她轉身就要走卻還是不自主的停頓了一下忍不住去朝床上的他看了一眼。他一動不動躺在那裏像是已經睡著了只是間或又咳嗽了幾聲一面翻了個身面朝里睡了。
過了一會兒見他沒再動一動韻柳放輕腳步走過去把那扇開敞着的窗子給輕輕關合。
“你有個弱點”靜悄悄的屋子裏忽然聽見身後他深沉的嗓音“就是心太軟。”
募地聽見他的聲音韻柳的心重重的顫動了一下。
“決定走了就應該徹底放下”她怔怔僵在那裏聽見身後他接著說“以後我活也好死也好你都不應該再掛心。”他頓了頓沉下了聲音“不然對你會是一種折磨知道嗎?”
她獃獃的立在那裏直到感覺到自己冰涼的手被他一隻溫熱的手輕輕的握住了她也才覺自己臉上已經濕漉漉的附滿了冰涼的眼淚水。
“我知道你放不下。”他說。
心一牽一牽的痛着她深深的閉上了眼睛竭力將所有的疼痛壓進心底。
“放手。”她漠聲道“我們才認識多久你真得以為你已經看透了我嗎?我告訴你我並不是一個心軟的女人。對你這樣一個男人我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說著她猛地用力去甩開了他的手。
“啊!你……”當韻柳一轉身緊步從他床邊走過時卻不想被他一把拽住了一隻胳膊。
“是你自己回來的我是不會再放手的。”他無視韻柳冷冷的目光重又在床上躺了下去一隻手卻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毫不放鬆“勸你最好不要亂動不然我可能會不客氣的。”
這一夜他一直就這樣把她的手抓着不知道他什麼睡着的或者究竟有沒有睡着。靠在床架子上韻柳卻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真得很累身累心也累。睡夢中朦朦朧朧感覺到像是有人把她抱起來放在了床上還似有一個凄傷的低沉嗓音就在她耳邊“對不起委屈你了……”她隱隱約約似乎聽見這說話聲卻又像是在做夢……
明亮的天光刺着她的眼睛韻柳猛地醒了過來天已經大亮了。
當覺自己是躺在床上腦子裏嗡!的一聲震響她的意識一下子就清明了過來。
心驚膽顫的將臉一轉卻看見自己身旁並沒有人沒有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