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5節

第31~35節

闖關東第一部(31)

3

文他娘始終記着朱開山的交代,在他走後不久就領着傳武、傳傑來到夏元璋家。

夏元璋對文他娘說:“老朱嫂子,收不收咱先兩說著,我得考考看。”文他娘說:“合情合理,考吧。”夏元璋拿來文房四寶:“傳武、傳傑,你們兩個都給我寫篇字兒。”

傳傑笑着說:“好來。”傳武卻磨磨蹭蹭。傳傑的字寫得十分漂亮,還是一首古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傳傑得意洋洋地把字拿給夏元璋看。夏元璋看着不住地點頭說:“好,年紀不大字倒寫得老到,臨過歐體,不錯。”文他娘說:“這孩子成?”夏元璋說:“成。傳武,你寫完了嗎?”傳武使出好大的力氣寫出自己的名字,遞給夏元璋。夏元璋看着歪歪扭扭的“朱傳武”三個字,直搖頭。夏老爺子接過字說:“我也看看。”不料看過笑噴了口,說:“傳武啊,你還是哥哥呢,這幾筆字委實讓人不敢恭維!”

夏元璋說:“老朱嫂子,我看這樣吧,傳傑留下,傳武就帶回去吧。”傳武不忿地說:“掌柜的,你收學徒不能光看寫字,自古就有文狀元、武狀元,論寫字俺是趕不上傳傑,要是論拳腳呢?他就是倆也不是俺的個兒,不信俺給你耍套拳看看,你上眼吧,這可是俺老朱家的八卦拳。”傳武說罷耍了一套八卦拳,果然是虎虎生風,頗具架勢。夏家人皆拍掌叫好。

傳武收了拳腳,抱拳說:“掌柜的,收下俺吧,俺可以給你看家護院。”夏元璋也着實喜歡上這個虎頭虎腦的孩子,笑而不語。文他娘說:“夏掌柜的,這孩子書念得少了點,倒也聰明,身子骨壯實,你就收下他吧。”傳武說:“掌柜的,你家沒養驢吧?”夏元璋說:“沒養啊。”傳武說:“你就把我當成驢養着,我有的是力氣!”一屋子的人大笑。

傳武、傳傑就留在了夏家,學習經商。夏家的店鋪叫做春和盛,主營各式各樣的關東特產。這一日,傳傑在店鋪櫃枱練習打算盤,嘴裏念着除法口訣。旁邊的傳武閑不住,不停地搗亂,哥兒倆你一拳我一腳地逗了起來,不小心把夏老爺子的老花鏡摔碎了。

傳傑急哭了說:“都是你,看掌柜的不罰你才怪。”傳武說:“怨你,誰叫你亂動!”傳傑說:“你耍無賴!”傳武說:“好了,怨俺還不成嗎?俺兜着。”傳傑說:“二哥,掌柜的讓咱練習打算盤,你不練掌柜的可是要罰的。”

傳武撇嘴說:“練什麼練!亂七八糟的口訣,難記死了,再說練了有什麼用呀?”傳傑說:“你沒聽掌柜的說?打算盤是學生意最重要的功夫,算賬全靠它。”傳武說:“什麼呀,算賬有賬房先生,咱是當夥計的,用不着。”夏元璋聞聲走進屋來,板著臉說:“你們倆不好好用功,在這兒吵鬧什麼?教的口訣會背了嗎?”傳傑說:“差不多了。”

夏元璋坐下說:“哦?那你背背我聽。”傳傑說:“好,我背了。”嗚里哇啦地背了一通口訣。夏元璋說:“好!不過還不太熟,一定要背熟了,要滾瓜爛熟才行。傳武,該你的了。”傳武笨嘴拙舌,背了幾句就卡殼,憋出汗來了。夏元璋皺着眉頭說:“你是怎麼回事兒?一起佈置的功課,弟弟背下來了,你這當哥哥的怎麼就背不下來呢?是不是又貪玩了?”傳武低頭不語。

傳傑學舌說:“掌柜的,俺二哥不下工夫,自己不背不說,還搗亂,把老掌柜的眼鏡也摔碎了。”傳武狠狠地瞪了傳傑一眼。夏元璋一拍桌子說:“傳武,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不罰你是不會長記性的。站到院裏去吧。”傳武哭咧咧地說:“還頂銅盆呀?”夏元璋說:“美的你,這回頂洗衣盆。”傳武無奈地說:“唉,好吧。幾炷香?”夏元璋尋思了一會兒說:“三炷吧。”

傳武頭頂洗衣服盆站在院當中,汗水順着臉流下來了。玉書從外邊回來了,看見傳武的狼狽樣,笑着問:“傳武哥,又挨罰了?這回是為什麼?”傳武滿臉的不在乎說:“咳,俺把老掌柜的眼鏡摔碎了,你爹罰俺。”玉書說:“不至於吧?”傳武小聲地說:“你爹叫俺背算盤口訣,俺沒背下來。”玉書說:“我說呢,該罰!”傳武說:“玉書,給你爹求個情,饒了俺這一回吧,等有空兒俺領你掏家雀兒窩。”

闖關東第一部(32)

玉書一仰脖說:“不稀罕。”傳武說:“那俺領你逮兔子。”玉書說:“也不稀罕。”傳武說:“教你騎馬?”玉書說:“真的?”傳武說:“騙你小狗。”玉書說:“那我就試試。哎,告訴你哥兒倆多少回了,別老俺俺的。”一會兒玉書跑出來說:“我爸說了,這回誰求情也不行,他對你沒有信心了。”

三炷香的工夫過了,夏元璋這才放了兄弟二人回家。傳武一路上拿着柳條不停地敲打傳傑的頭,嘴裏念叨說:“叫你嘴快!”傳傑先是默默地走着,後來忍不住說:“二哥,俺可要回手了!”傳武說:“你回呀,就是想讓你回手。”又敲了一下。傳傑被逼急了,蹲下身子,一把掏了傳武的褲襠,回頭就跑。傳武慘叫一聲,趔趔趄趄地在後面追着罵著。

到了家,傳武嘴裏直吸冷氣。文他娘問:“傳武,怎麼了?噝噝哈哈的。”傳武不搭話,拿眼睛瞪着傳傑。文他娘又問:“夏掌柜的今天都教了什麼?”傳傑說:“教算盤,今天學的是除法,背口訣。”文他娘說:“都會背了?”傳傑說:“會背了。”

文他娘說:“你背給俺聽聽。”傳傑背得滾瓜爛熟。文他娘讚歎說:“挺好的。傳武,你也背給娘聽聽。”傳武吭哧半天也沒吐出半個字來。文他娘火了說:“沒背下來是不是?你爹為了你們今後過好日子,掙死巴命地在老金溝淘金,你就這樣報答你爹?你個不成器的東西!給朱開山丟盡了臉!”

傳武說:“俺不爭氣,俺該死,全家人就三兒喜你的眼兒!”說著賭氣下炕,突然慘叫一聲,說:“娘哎,疼死了!”文他娘大驚道:“傳武,你怎麼了?哪兒疼,對娘說。”傳武捂着褲襠說:“娘,俺的蛋蛋叫傳傑掏了,疼死了!俺將來打不了種叫他賠!”傳傑說:“你怎麼不說為了什麼?怎麼不說說你是怎麼欺負俺的?光說一面子理兒。”

文他娘脫下傳武的褲子一看,大驚失色,擰着傳傑的耳朵說:“該死的,你這孩子不聲不響的,怎麼下手這麼狠!你們可是親兄弟呀!”傳傑嚎哭道:“娘,俺再也不敢了!”文他娘望着窗外,眼淚下來了,喃喃自語道:“唉,你們倆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你大哥現在不知在哪裏遭罪呢!”

4

真讓當娘的說准了。

鮮兒淚眼婆娑地坐在炕頭,傳文躺在炕上一動不動,用手一探,還是熱得燙人。原來,兩人一路奔波,又兼饑寒交迫,傳文還要照顧鮮兒,支撐不住,一病不起。同行的逃難人都說傳文不行了,關東還遠在千里之外,那野地亂墳中怕又要添這個瘦弱的少年郎了。只是鮮兒性子堅,怎麼也不放棄,求爺爺告奶奶,自己又連拉帶背,硬是把傳文拖到一個市鎮上。實在走投無路了,鮮兒咬牙寫了“賣身救兄”的帖子,在自己頭上插了草標。也巧,當地一個張大戶要給自己的傻兒子娶親,看鮮兒乖巧,談妥了條件,把兩人接回家安置了。

鮮兒正哭着,張大戶推門進來,把幾包中藥遞過去說:“這是給你哥抓的葯,熬了吧。生死由命,能不能活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鮮兒說:“大叔,謝謝了。”

張大戶說:“別說謝,早點把你哥救活吧。撿個日子你就和糧把親事辦了吧。”說罷走了。鮮兒給傳文餵了葯,可傳文還是不省人事。傭人劉媽端着臉盆,拿着衣服來了,說:“閨女,你哥好點了?”

鮮兒擦着淚說:“還沒醒過來。”劉媽說:“老爺請你過去,和你女婿見見面。”鮮兒說:“劉媽,光說他有病,到底是什麼病?”劉媽說:“唉,就是有點病,你可千萬別惹他,他要是犯起病來可嚇人哪!你見過就知道了。老爺叫你洗洗臉換件衣裳。”鮮兒問:“他叫糧?”劉媽說:“小名叫糧,大名叫張文良。”

鮮兒更了衣低眉順眼跟着劉媽進屋。張大戶和老婆坐在八仙桌兩側。糧斜眼看鮮兒。他有點痴獃,卻十分刁頑,蹦着嚷道:“我不要臭要飯的當老婆!”糧他娘說:“糧,你睜開眼好好看看,這閨女蔥俊兒的,陪你玩兒不好嗎?”

闖關東第一部(33)

糧走過來問鮮兒說:“你叫什麼名?”鮮兒說:“俺叫鮮兒。”糧說:“鮮兒,你願意跟我玩?”鮮兒說:“願意。”糧說:“拉鉤?”鮮兒點點頭伸出手去與他拉鉤。

張大戶說:“好了,這兩個孩子像是有緣分。鮮兒,明天你和糧就把事辦了吧,給他沖沖喜,帖子都發出去了。”鮮兒說:“你說話得算數,俺哥的病你們可得下勁治,大夫三天一看,湯藥兩天一副。”

張大戶說:“我可有言在先,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會儘力的,死活可不敢打包票。”

鮮兒回了房。夜深人靜,她卻毫無睡意,輾轉良久,她守着昏迷的傳文給他跪下了,流着淚說:“哥,你醒了吧,明天俺就嫁人了。哥呀,你可別怨俺啊,俺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俺扔不下你,得救你呀,為了救你俺什麼都能舍呀,這輩子不能給你做媳婦了,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吧!”

第二天,張大戶家忙忙碌碌,門口張燈結綵,娶親的鼓樂聲響徹庭院。鮮兒對鏡理妝,哭成了個淚人兒。劉媽走進屋說:“鮮兒,別哭了,怎麼不是嫁人?開臉吧。”鮮兒凄然道:“劉媽,開臉就免了吧。”劉媽說:“太太說了,一定要開臉,這是規矩。”

劉媽給鮮兒開臉,說:“鮮兒,不,該改口了,以後得管你叫少奶奶了。少奶奶,少爺還小,精神頭也不濟,你多包涵點,只要哄着他高興就行。好了,臉開好了,戴上絨花。”

鮮兒頭戴絨花,俊美無比。劉媽嘆口氣說:“唉,多俊的閨女啊,可惜少爺沒福消受。”說著又給鮮兒穿鳳衣,戴鳳冠,蒙蓋頭,不斷地嘆息說:“唉,也沒娘家人送送你,我權當是你的娘家人吧。好了,去吧。”鮮兒起身,一步三回頭,離開了昏迷的傳文。從廂房到堂屋的路是那麼漫長……

香案上香煙繚繞,紅燭高照。張大戶夫妻坐在八仙桌兩側,親朋好友擠了一屋。司儀說:“新郎新娘詣花堂。”糧扮鬼臉兒,耍猴相,牽着紅綢引出鮮兒。有人捂着嘴樂。司儀說:“鳴奏喜樂,放鞭炮。”院裏鞭炮轟鳴,喜樂高奏。

司儀說:“新郎新娘向神位祖宗牌位進香燭。”兩人進了香燭。司儀說:“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新人跪拜神位祖宗,起身。司儀說:“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糧不耐煩了說:“不好玩,一點兒不好玩,鮮兒,咱倆出去玩打老爺吧。”劉媽忙說:“少爺,使不得,該跨火盆了,一會兒就得。”

司儀高念喜歌:

新娘邁步跨火盆,

燒盡晦氣凈玉身。

蓮步輕挪進洞房,

琴瑟和諧五月春。

蟾宮來了折桂客,

懷春嫦娥笑吟吟。

公子今日小登科,

一對玉人享天倫。

夫唱婦隨好姻緣,

早得麒麟是男孫……

鮮兒踉蹌着跨了火盆。糧哈哈大笑說:“笨蛋!看我的。”他扔了紅綢布,在火盆上跨來跨去,像只活猴子。劉媽大驚說:“小少爺,使不得呀!”

婚後三天,傳文終於從昏睡中醒來,環顧四下,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他掙扎着坐了起來,倚在窗台上,朝外看去。一縷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院裏鮮兒和糧正在嬉鬧。張大戶抱着水煙袋,坐在迴廊下美美地吸着。

鮮兒說:“糧,你輸了,該罰了。”鮮兒抓着糧的手打一下說:“鼻子!”糧的手卻指向眼睛。鮮兒和糧笑得喘不過氣來。張大戶也笑了,說:“鮮兒,就這麼玩,好好陪你男人玩,你男人從來沒這麼高興過呢。”

劉媽從屋裏走到院裏,低聲地說:“老爺,飯好了。”張大戶吆喝說:“鮮兒、糧,不玩了,吃飯去。”糧意猶未盡:“爹,再玩會兒。”劉媽過來,低眉順眼地對鮮兒說:“少奶奶,飯涼了,趕快吃吧,都等着你呢。”鮮兒拉着糧的手跑回屋子。

傳文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回憶着,但怎麼也想不明白。劉媽提着一壺開水進來。傳文說:“大嬸兒,俺這是在哪兒?”劉媽驚喜地說:“謝天謝地,可醒了,你昏死好幾天了,是你妹子救了你。”傳文孱弱地說:“大嬸兒,麻煩你把俺妹叫來,俺有話問他。”劉媽說:“好,你先等着。”

闖關東第一部(34)

不一會兒,鮮兒氣喘吁吁地進了屋,喊一聲“傳文哥”淚流滿面。傳文問:“鮮兒,咱這是在哪兒?怎麼回事?你快告訴俺。”

鮮兒哽咽着把傳文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傳文說:“你說的都是真的?”鮮兒含淚點頭。傳文氣得渾身哆嗦着說:“鮮兒,俺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貪戀富貴,沒情沒義,你,你……”

鮮兒哭着說:“傳文哥,你聽俺說,俺是實在沒法子了,俺不能讓你死呀,為了讓你活命,俺什麼都能舍呀!”傳文說:“那就什麼也別說了,咱倆走吧,要麼繼續往前走,去關東,要麼咱往回走,回山東,俺不能瞪眼看着讓你做人家的媳婦!”

鮮兒說:“哥,你聽俺說,你的身子骨還不行,你再養養病,養好了病你自己走吧,俺這輩子就這樣了,再也沒臉和你做夫妻了,雖說俺現在還是乾淨身子,可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收不回去了。戲文上唱的,朱買臣怎麼馬前潑的水,你都忘了?”傳文說:“鮮兒,你都是為了俺,俺不嫌棄你。”鮮兒說:“你不嫌,你爹娘知道了能不嫌嗎?”傳文說:“他們也不能嫌棄,是你救了俺一條命啊!”

鮮兒哭着說:“哥,你走吧,一個人乾乾淨淨地朝前走吧,別管俺了,權當俺死了。”說罷掩面而去。

鮮兒回到屋裏,糧還在酣睡。鮮兒搖晃着糧說:“糧,起來吧,中午別貪睡。”糧說:“就不起來,看你能怎麼樣!”鮮兒生了氣說:“俺叫你不起來!”一把掀起了被窩。糧耍起了大丈夫脾氣說:“我叫你掀被窩!”一腳蹬倒了鮮兒。鮮兒忍無可忍,把糧翻過身來打屁股,好一頓收拾。糧慘叫着,光着身子跑出去,喊道:“不好了,鮮兒打她男人了,造反了,要出人命了,快來管管吧!”

張大戶聞聽,攔住鮮兒命她跪下,又讓人拿了戒尺抽打着鮮兒的手心,一邊打一邊罵道:“你這個賤人,三綱五常懂不懂?我叫你打男人,你打我兒我打你,打死你,臭要飯的!”鮮兒嘴硬說:“打吧,有膽氣你打死我,不用你償命,俺還要謝謝你,打不死算你沒種!”

張大戶怒道:“我叫你嘴硬,我今天就打你的嘴硬!”糧他娘有些於心不忍,對劉媽暗示,劉媽會意地點點頭,上前勸道:“少奶奶,你就說句軟和話吧。老爺,你就饒了她這一回吧,少奶奶年輕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她吧!”

糧他娘也忙說:“當家的,喝點水,消消氣。”張大戶放下戒尺,對張趙氏恨恨地說:“這個賤東西,嘴就是硬,本來想嚇唬嚇唬她,還跟我耍橫,找打!”張趙氏微微一笑,對鮮兒溫和地說:“鮮兒,別怨恨你爹,他也是為了你好,回去吧。”

鮮兒回到新房。糧害怕了,又心疼鮮兒,撫摸着鮮兒的手心,關切地說:“鮮兒,疼不疼?打疼了?你等着,我給你報仇!”鮮兒杏眼一瞪問:“你怎麼報?”糧說:“我有辦法。”

他躥到院裏站住了,不停地抽着自己的嘴巴。張家的人都跑出來了。張大戶驚異地喊道:“糧,你怎麼了?發什麼瘋!”糧哭喊着說:“你打我媳婦,我打你兒子。看誰划算!”張大戶說:“糧,爹不是給你出氣嗎?”糧說:“你給我出氣,我給媳婦出氣,我要給媳婦出氣,要不她就不和我玩了!”

張家人哭笑不得。糧他娘說:“兒子,好了,你爹再也不打你媳婦了,回屋吧。”糧繼續哭鬧說:“不行,爹得給俺媳婦賠個禮,鮮兒沒打我,你可打我媳婦了!”張大戶說:“咦?你不是說她打你了嗎?怎麼又說沒打?”糧說:“我是說著玩!”張大戶無可奈何地說:“好了,我給你媳婦賠個禮還不行嗎?”

張大戶還真進了鮮兒屋,鮮兒大被蒙頭。張大戶說:“鮮兒,爹不對,爹錯了,不該打你,爹給你賠禮了。”糧他娘也勸道:“鮮兒,見好就收吧,你爹不知情,不是認錯了嗎?”

鮮兒哭着說:“俺是來給你家做媳婦的,不是討打的。”張大戶說:“好了,鮮兒,爹再也不打你了,今後再碰你一指頭我不得好死!”糧一擺手說:“好了,你們都走吧。以後我的媳婦誰也別想欺負!”張家的人都走了。糧從懷裏掏出一把棗說:“鮮兒,你吃。”鮮兒撲哧笑了,說:“你從哪兒偷的?”糧說:“你不用管,我家裏有什麼好東西,放在哪兒,誰也別想瞞我。以後你要是不打我,我天天給你偷好東西吃,行不?”鮮兒說:“那你也別使橫。”糧說:“行,拉鉤。”

闖關東第一部(35)

兩人拉了鉤。糧說:“我都知道,以後長大了咱倆還得圓房,圓了房才真的是兩口子,睡一個被窩。”鮮兒說:“不害羞,圓了房俺也不和你睡一個被窩。”糧笑着說:“不和我睡一個被窩?有辦法調理你。”鮮兒說:“你有什麼辦法?”糧說:“我就天天尿炕,賴你尿的,看我爹打不打你!”鮮兒說:“你捨得?”糧說:“嗯,不捨得。不睡一個被窩也行,你陪我玩。”鮮兒說:“怎麼玩?”糧說:“你給我當馬騎。”

鮮兒說:“才不呢。”糧說:“鮮兒,你就應了吧。”鮮兒說:“那你得先給俺當馬。”糧說:“也行,現在當也行。”說著撅着屁股,說:“你騎呀!”鮮兒咯咯笑着,騎着糧說:“駕!”劉媽端着果盤進來了,見此情景大吃一驚說:“我的媽呀,這兩口子,唱的是哪一出呀!”

夜裏,等糧睡著了,鮮兒又到西廂房為傳文擦洗,喂葯。傳文睜開眼睛,看着穿戴一新的鮮兒,痛苦地說:“鮮兒,你走吧,俺不用你管,但凡俺能動了就走,不拖累你。”鮮兒賭氣地說:“走就走,沒良心的東西,你好賴不知!俺這都是為了誰?誰知道俺的心哪!”傳文說:“鮮兒,俺不能留下,你這是把俺架在爐子上烤啊,俺受不了!”鮮兒說:“傳文哥,俺也不好受啊,可這都是命啊,認命吧。養好了病咱再說,不好嗎?”

第五章

1炕上,糧已入睡。鮮兒正在燈底下做針線,傳來敲門聲。鮮兒問:“誰呀?”門外傳來張大戶的聲音說:“鮮兒,是爹,能進來嗎?”鮮兒下了炕,打開門,見張大戶端着一盆熱乎乎的餃子。鮮兒說:“爹,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包餃子?我娘包的?”張大戶說:“我親手包的,快嘗嘗吧。”說著進了屋。鮮兒望着熱氣騰騰的餃子說:“爹,一塊兒吃吧。”

張大戶點起水煙袋說:“我吃過了,你趕緊吃吧,你哥那兒我已經送過去了。”鮮兒慢慢地吃着餃子。張大戶說:“鮮兒,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我想讓你媽帶着你和糧看看奶奶去,明天就走,奶奶聽說你和糧成了親,成天巴望着你倆回去看看,你倆去住個十天半個月的,你看行嗎?”鮮兒說:“俺聽爹的。不過我得告訴我哥一聲。”

張大戶說:“啊,我忘了告訴你了,你哥剛才吃完餃子跟着長工趕夜集去了,多大的人了,還是願圖個熱鬧,非要到海邊夜市上看看光景不可,小百十里地呢,明天傍晚才能回來……這孩子,臨走也沒告訴你一聲?”鮮兒獃獃地看着張大戶……

翌日清早,鮮兒和糧他們娘倆上了馬車。張大戶揮了揮手:“你放心地走吧,你哥回來我告訴他一聲。”鮮兒還四處張望着,馬車已向著村外跑去。

鮮兒他們走了不過半晌,傳文和長工們便回來了。傳文進了院就喊鮮兒,院裏喊,小屋裏喊,又到新房裏去找……四處尋遍,不見人影。

傳文跑進堂屋問張大戶:“大叔,鮮兒呢?鮮兒怎麼不見了?”張大戶坐下說:“傳文,你坐下,慢慢說話。”傳文說:“大叔,鮮兒到底上哪去了?”張大戶說:“是這麼回事,你大嬸帶着鮮兒和糧到河北去看看他奶奶去了,他們要在那兒住一陣子。”傳文問:“住多少日子?”張大戶說:“能住個一年兩年吧,你不要急,鮮兒臨走有話,叫我好好待你,還給你留下二十塊銀元,你就安心在這住下吧,也就是一兩年光景,你要是想找她,也成,這是地址。”張大戶把一個信封放到傳文手裏,又放上二十塊銀元。

傳文愣愣地站在那裏。張大戶說:“時候不早了,歇着吧,明早開始,你就和我在這兒吃飯。”

傳文又愣了片刻,一把接過信封和銀元揣進懷裏,說一聲“我找我妹去”,頭也不回地走了。剩下張大戶一個人在屋裏,他眯着眼,長吐一口水煙,陰聲笑了。

十餘天後,一輛大車載着鮮兒和糧娘倆回來了。張大戶在門口殷勤迎着。鮮兒一頭拱進院子裏,問:“爹,我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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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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