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節
闖關東第二部(11)
韓老海湊過來說:“是啊,種大田就這一樣不好,得看老天爺的臉色,一不給你下雨就乾瞪眼兒,不比種水田,只要蓄夠了水就什麼也不用怕。你看我這些莊稼,長勢還挺歡,為什麼?就靠這泡子水養着呢。”朱開山說:“說的是什麼?你看你這泡子,地勢高,澆水都不用抽,掘個口子就能放水,還是你有算計。”韓老海說:“七月七了,天再不下雨你的旱地兒就沒大辣氣了。你忙着,我去那邊看看,別跑了水。”說著笑眯眯地走了。朱開山站起來,磕磕煙袋鍋子,似乎有了主意。
朱開山回了家告訴文他娘說:“待會兒給我和盆面。”文他娘說:“想吃饃了?”朱開山說:“不蒸饃,今天七月七,你烙些巧果兒。”文他娘說:“烙巧果兒幹什麼?咱家也沒閨女。”朱開山瞪着眼睛說:“你這個人,屋笆開門!有些人情往份兒的不藉著這個機會打點打點?多烙些,我有用項。”說罷向院外走去,“我下地去了,晌午給我準備好了。”
文他娘用模子做巧果兒,玉書拎着禮品來了。文他娘說:“哎呀,玉書來了,你怎麼有工夫了?聽說你在小學堂討了個差事,當先生了?”玉書說:“嗯。”文他娘說:“今天怎麼沒教書?”玉書說:“放伏假了。日子久了沒看見大娘想得慌,來看看你。大娘,你這是做什麼?”文他娘說:“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做些巧果兒。”玉書說:“哎呀,我頭一回看見做巧果兒。大娘,你教教我。”文他娘說:“行啊,洗洗手上面案吧。”
文他娘把手教着玉書說:“麵糰兒要揪勻了,揉開了,模子裏要撒上布面,面填進模子要壓實了,模子要往麵糰上磕。哎,這就好了。”玉書說:“大娘,這也不難呀。”文他娘說:“不難。老娘們兒活,除了養孩子沒什麼難的。其實養得多了也不難。俺帶傳傑的時候,臨產了還下地拔苞米茬子,拔着,拔着,傳傑就跟頭把式地出來了,俺還沒覺景呢!”玉書咯咯笑着說:“怪不得傳傑到現在還不老實,原來胎兒里就是個調皮蛋兒。”文他娘說:“傳傑不老實?不會吧?在俺面前可聽話呢。”玉書笑道:“他呀,對我可壞了。”文他娘也笑了,說:“俺明白了,男孩子對女孩子沒有不壞的,要是不壞就沒人喜歡了。”
韓老海坐在屋裏吧嗒煙袋鍋子,看見朱開山拎着籃子登門,故意抹搭了眼皮兒。秀兒娘迎出來說:“哎呀,老朱大哥,你可是大忙人兒,怎麼有工夫出來串門了?”朱開山說:“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大小是個節。平常得了你們不少的幫扶,過意不去,文他娘烙了些巧果兒讓我送來。知道你們這兒沒這習俗,嘗個新鮮吧。”
韓老海說:“我們這兒是沒這個習俗,你們留着自己吃吧。”朱開山說:“七月七是個女兒節,我家一窩小子,從來是不過的,不比你,家裏有個閨女。怎麼的?嫌禮輕了?”秀兒娘對韓老海道:“你這個人,當官還不打送禮的呢,人家大敬意地送來,怎麼好回了呢?”她掀開蓋在籃子上的蓋布,稱讚道,“哎呀,看文他娘手巧的,你看這魚呀、蓮子呀,多好看!聞着噴香。”
韓老海不動聲色地說:“那就收下了。老朱大哥,沒別的事了?沒事我想到地里看看,怕水放多了沖了田埂。”朱開山說:“你不提放水我還忘了,有件事想商量商量你。”韓老海說:“哦?你還有商量我的事?這可是頭一回。說吧,我聽着。”朱開山說:“是這麼回事,我看今年的旱情是緩不了啦,我那些地再不澆就全瞎了,我想商量商量你,借你泡子點水澆澆地,也不白使你的水,秋後我拿糧食抵,你看行不行?”
韓老海回絕得客氣,道:“哎呀,按說嘛,放點水也沒什麼,水嘛,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是吧?要在往年你都不用商量,自己去掘開口子放就行,今年可不行,你沒看見?天旱,我的莊稼吃水厲害,這泡子水恐怕還不夠用的呢。對不起了,你想別的辦法吧。”朱開山說:“這事兒沒的商量?”韓老海說:“你再想想辦法。你會有辦法的,說起種地誰也比不了你。就說今年開春吧,開了犁,你動員大家種山東的高粱,還有大黃煙,說破了嘴,屯裏的人就是不聽,怎麼樣?現在都後悔了吧?你有辦法。”
闖關東第二部(12)
朱開山說:“有什麼辦法?眼下就抓瞎了!”韓老海說:“不說這些,說說孩子。傳武在我這兒幹得好好的,怎麼就摔耙子不幹了呢?是你叫他回去的?”朱開山:“你說他呀?我哪叫他回去了?這孩子,白瞎,幹什麼也沒個長性,在夏掌柜的那兒不是干到半道就不幹了?沒大辣氣。”韓老海說:“這可是你說的,我看這孩子不錯,挺有人緣的,別人不說,我們家秀兒就和他說得來,兩個小人兒湊一塊嘀嘀咕咕嘰嘰嘎嘎挺有意思的。”
朱開山說:“我們傳武可比不了你家秀兒,秀兒是個知大知小的孩子,傳武呢?驢性子。”韓老海說:“你別說,我就喜歡有脾氣的孩子,那種一錐子扎不出血的孩子,老實有什麼用?我們秀兒也喜歡這樣的孩子。”
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但誰也不接招兒。裏屋,秀兒隔着門聽得一頭霧水。
朱開山說:“哎呀,坐了有時候了,不耽誤你的事了。我該回了。”韓老海說:“這就走?要不就留下吃午飯吧,我燙壺酒,咱老哥兒倆好好嘮扯嘮扯庄稼院裏的事,和你說回話長不少見識呢。”朱開山說:“改日吧,我請你。”韓老海說:“那好,我等着。對了,不能讓你空手回去,我這兒有點東西捎回去給家裏人嘗嘗。”說著從桌子下拖出一個袋子,顯然是早有準備。朱開山接過袋子打開一看,愣了,袋子裏是一個豬頭。朱開山說:“你這個人,我給你一顆棗,你還我一筐梨,這不是羞臊我嗎?”韓老海說:“咱哥倆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我有姑娘,你想着七月七給閨女送巧果兒,你有兒子,不得託人說媒?托媒人不得送豬頭?這就叫你想着我,我想着你。”朱開山哈哈大笑道:“好你個韓老海,做事湯水不漏,我算服了你了!”
朱開山回到家裏,坐在那裏長吁短嘆。文他娘說:“他爹,這是怎麼了?”朱開山說:“這個韓老海,真是不好說話。”文他娘說:“就是不讓水?說什麼也不行?”朱開山說:“這傢伙,鬼心眼兒就是多,我聽出他的話味兒了,在打咱家老二的主意呢,說了半天,繞來繞去,就是想把秀兒說給傳武。”文他娘說:“俺看秀兒那孩子不錯啊,要不就應了他?”朱開山說:“我也看秀兒不錯,不過他用這個做交換我心裏不舒服。”文他娘說:“咳!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的心路就是窄巴。你看,說著說著老二回來了,我跟他說說!”說著走到院子裏。
傳武趕着馬車進了院,文他娘給傳武撣着身上的塵土說:“傳武,娘跟你說個事。”傳武說:“娘,什麼事你就說吧。”文他娘說:“娘想給你說門親。”傳武說:“誰家的閨女?”文他娘說:“還能是誰家的?韓老海家的秀兒唄。”傳武說:“娘,你別說了,要是願意我早就答應了。”文他娘說:“你這孩子,秀兒怎麼了?多會甜和人的一個閨女!我看配你富富有餘!人長得拿出手去,活眉大眼兒的,見人不笑不說話,多好啊!”傳武說:“誰看好了誰娶,我是死活不願意。娘,你們別逼我,逼急了眼我就尥蹶子跑山上去!”
文他娘有點惱了,罵道:“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盤絲頭,沒有順溜的時候,動不動就拿上山嚇唬俺,打死你這個孽障!”傳武滿院子跑,文他娘滿院子追。傳武逗着娘說:“娘,你打呀!打不着吧?給你根杆子打?”文他娘大聲地喊道:“不好了,娘暈了!他爹,也不管教管教你兒子?”朱開山站在門口,哈哈笑着,突然一口血噴出老遠。娘兒倆驚呼着,把朱開山扶回屋裏。
聽說朱開山病了,韓老海趕過來看望。文他娘扶着朱開山從裏屋出來,韓老海忽地站起來說:“哎呀,老朱兄弟,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特地來看看。沒請先生瞧瞧?”朱開山勉強地笑着說:“我這是陳病,年輕的時候坐下的,躺兩天就好了。”韓老海說:“大意不得,還是找先生看看好。”朱開山說:“老韓兄弟,守着明白人我就不說糊塗話了,我這陳病是怎麼勾起來的想必你心裏清楚,就是一股火。這麼著好不好?莊稼我不能眼瞅着不救,你給我放水,我把侍弄的那垧地的黃煙收了都給你,你看合適不合適?”
闖關東第二部(13)
韓老海笑着說:“你呀,水泊梁山宋江的弟弟叫宋清吧?他的綽號叫鐵算子吧?你比他厲害,你是鬼算盤。我給你算一筆賬,我把水放給你,旱死我六垧地的莊稼值多少錢?你一垧地的黃煙又值多少錢?我這不是太虧了嗎?”朱開山說:“你的賬不能這麼算,你就是給我放水也不至於絕收啊,也就是歉點收。”韓老海說:“往後天還會旱成什麼樣?你知道還是我知道?我可不敢冒這個險。我是來看你的病的,咱不說這些。”朱開山說:“我是莊戶人,不說這些我就沒話可說了,那就不留你了。文他娘,老韓兄弟帶的禮咱就收下了,不能讓人家空着手回去,給人家打點一下吧。”文他娘說:“早就預備好了。”說著遞了一個包給韓老海。韓老海打開包一看,愣了——包里是八隻豬蹄子。
3
老崔和僱工們還在睡大覺。傳文進屋,吆喝着說:“一個個還要不要臉了?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幹活!俺白養活你們啊?”老崔起來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說:“少東家,大夥累得實在不行了,再這麼幹下去都得累趴下,老東家從來不像你這麼心狠。”一個僱工說:“老東家主事,每到夏忙的時候頓頓飯有肉,天天晚上有酒,白面饅頭管夠造。今年你主了事,天天早晨喝稀的,饅頭改大餅子,肉不見影了,酒就更不用想了,吃的喝的跟不上,身上就沒有勁,還要起大早,沒有你這麼使喚人的!”
老崔說:“少東家,要是不衝著老東家的面子,我早就摔耙子不幹了。我跟你實說了吧,現在大夥這個干法是我安排的,我是把頭,他們聽我的,你要是看着不行,我帶他們走人!”傳文軟了,說:“誰要你們走了?眼下不是抗旱嗎?過了這一段,不會讓你們再這麼累。”老崔說:“你成天抗旱抗旱,旱不是這麼個抗法。你聽誰說的靠肩膀挑水澆大田?澆得過來嗎?我跟你說,澆也沒有用,得灌!今天你要是還安排挑水澆大田,我們不幹了,愛找誰找誰!”傳文妥協了:“好吧,今天不澆地了,耪耪地保保墒吧。”
朱開山的病老不見輕,躺在炕上直哼哼。傳文和傳武走進屋。傳文問:“爹,你好點了?”朱開山說:“什麼事你就說吧。”傳文說:“爹,地里旱得不行了,澆水也澆不過來,再說夥計們也不幹了。”朱開山說:“唉,靠挑水澆大田是不行了,停就停了吧。”傳武說:“那怎麼辦?”朱開山說:“怎麼辦?要麼天下雨,人說了不算,要麼放水灌田,人說了算。”他瞅了一眼傳武說,“可這個人就是不說,我是沒有辦法了,聽天由命吧。”
傳文說:“夥計們對吃的也有些意見,老崔吵吵着要帶着夥計們走。”朱開山說:“該怎麼辦你看着辦吧,我不是放手了嗎?”
秀兒低着頭進了屋門。傳武冷冷地說:“秀兒,你來幹什麼?看我們家的笑話?”秀兒說:“聽說大叔病了,我來看看不行嗎?”傳武說:“我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走吧!”朱開山發火道:“傳武,你這少教的東西,給我滾開!”傳武和哥哥出了屋。
秀兒說:“大叔,你病好了點?”朱開山說:“秀兒,我沒事兒,叫你掛在心上了。”秀兒說:“大叔,我知道你為什麼病了,都怨我爹。”朱開山說:“秀兒,可不敢這麼說,我這是陳病,不怨你爹。他不放水也是公理公道,我們大人的事不用你們小孩子摻和。”秀兒流淚了,說:“大叔,我看着你病了心裏怪酸的。你不用上火,回去我跟爹說說,求他放水,他不該眼看着你家的莊稼絕了收。”
韓老海正在家裏喝酒。秀兒推門而入,說:“爹,我才從老朱叔家回來,他病得厲害,你幫幫他吧!”韓老海說:“孩子,我幫不了他,咱家的地也需要水,我不能割下自己的肉貼在他的身上,他應當自己想辦法。”秀兒說:“可是他為了水已經病了,病得還不輕,只有你能救他。”韓老海說:“不,不是我不想救他,是他不讓我救!”秀兒說:“爹,你這話是怎麼說的?”韓老海說:“孩子,我這都是為了你,我就你這麼一個寶貝閨女,我做的什麼事都是為了你。我給他指了一條明路可他不走,那我也沒辦法了。”秀兒說:“爹,你給他指了什麼路他不走?”
闖關東第二部(14)
韓老海說:“我的意思很明白,讓傳武娶你,可他就是不吐口。”秀兒說:“爹,這怨不得他,是傳武對我不好,他爹娘是挺喜歡我的,傳武不答應。”韓老海說:“糊塗!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爹娘做主,怎麼說的來?對,叫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願不願意沒有用,他這是和我較勁。你放心,我不會輸給他的。”秀兒瞪了爹一眼,生氣地抽身走了。秀兒娘有些擔心地說:“他爹,你這辦法行嗎?”韓老海非常自信:“准成!等着看吧。”
傳武扛着鐵杴在田裏徘徊,看着韓家的水泡子發愣。秀兒也扛着把鐵杴急匆匆走來,說:“傳武哥。”傳武說:“你來幹什麼?”秀兒說:“這是我家的地,我愛來就來,你可管不着。”傳武說:“我是管不着。這下你爹可高興了,你也高興了是不?”秀兒說:“傳武哥,你怎麼能這麼看我呢?大叔病了我心裏難受得什麼似的,不信就扒開我的心看看。”傳武說:“不稀罕看。”秀兒說:“傳武哥,人家勸爹給你家放水了,挨了爹一頓罵,不信你問問我娘。”傳武說:“你替我們家說情?打死我也不信。”秀兒說:“信不信由你。你今天要是答應我一件事,我給你放水!”傳武說:“啊?你放水?你說,什麼事?”秀兒說:“我,我,說不出口。”傳武說:“有什麼說不出口的?”秀兒說:“那我說了你別生氣。”傳武說:“你說吧。”秀兒說:“你抱着我親一口!”傳武說:“啊?你瘋了!”
驀地,秀兒扔了鐵杴,瘋了似的撲向傳武,緊緊地抱着他,嘴裏喃喃道:“傳武哥,你想死了我了,為了你我什麼也不顧了,你就娶了我吧!”傳武被秀兒的動作嚇呆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秀兒趁勢在傳武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一把奪下傳武手中的鐵杴,使勁地挖着,掘開自家水泡子的邊堤堰。傳武更沒有想到秀兒會這樣做,獃獃地看着泡子裏的水嘩嘩地流到朱家的大田裏……
朱開山家上屋內,文他娘正在給朱開山喂葯。傳文慌慌張張地跑進院內,來到上屋說:“爹,娘,可不好了,不知道誰放了老韓家的水澆了咱家的田,老韓大叔在屯子罵大街呢,說要報官,讓咱家包賠損失,還要蹲笆籬子!”朱開山忽地坐起來說:“誰?誰幹的?把人都給我叫回來,我要查個水落石出!”
朱家人和僱工們都站在院子裏。朱開山坐在椅子上,鐵着臉說:“說,誰幹的?今天不查出來我就餓你們的飯!”老崔說:“老東家,我們這些扛活的你就別問了,放水澆你家的田?我們犯不上,還是問問自己家的人吧。”朱開山說:“文他娘一直守着我沒出門,就不用問了,傳傑在鎮上也不用問了,傳文,是你乾的?”
傳文說:“爹,你就是借給俺一百個膽兒俺也不敢啊!”朱開山說:“傳武,那就是你乾的?”傳武說:“爹,我敢對天起誓,不是我乾的。”朱開山說:“這就奇了怪了,難道是鬼乾的?今天早上誰到泡子那兒轉悠了?”老崔說:“我們起得晚,到了地里看見老韓罵街呢,不知道。哎,今天少東家和傳武起得早,問他們。”
傳文說:“我在地西頭,就看見傳武往泡子那邊去了。哎,老遠地還看見老韓叔家的秀兒也往那邊走了。”朱開山說:“傳武,你說,你到泡子那邊幹什麼了?”傳武一看扯出了秀兒,只好硬着頭皮承認說:“爹,就別問了,是我乾的,要蹲笆籬子我去,不關別人的事!”朱開山咆哮道:“我就知道別人沒這個膽兒!老大,還有老崔,你們給我把這個混賬東西捆了,我要到老韓家登門請罪!”大夥都來求情。
老崔說:“老東家,傳武還年輕,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吧。”傳文說:“爹,傳武不懂事,都怨我沒管好弟弟,要捆就捆了我吧!”文他娘說:“他爹,不能啊,這讓孩子以後還怎麼做人哪!”朱開山朝文他娘瞪着眼睛說:“他這兩年一回回地給我惹的事還少嗎?他不是能充好漢嗎?好漢做事好漢當。少廢話!給我綁了!”大夥無奈,把傳武捆了。朱開山說:“文他娘,你給我準備好了厚禮,咱這就走!”大夥推着傳武走出院子。
闖關東第二部(15)
朱開山騎在馬上,牽着傳武上了街。村民們都來看熱鬧。朱開山慷慨陳詞道:“諸位鄉親,各位高鄰,養不教,父之過,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家傳武私自放了韓老海家的水,是我朱開山教子不嚴,我愧對鄉親們。今天我把逆子捆了,送到韓家請罪發落,該打就打,該罰就罰,該送官就送官,我朱開山絕不袒護!大夥看着,從今天開始,我朱開山家的人凡是做了對不起鄉親們的事,你們就告訴我,我家法伺候!”
一村民勸道:“老朱大哥,鄉里鄉親的,不就是放了點水嗎?何至於此?你們山東人做事也太認真了!”朱開山老淚縱橫道:“老鄉台,我們山東人跨江過海來到貴地,承蒙大家不把我們當外人看待,我朱開山已經是感激涕零了,理應報答大家,可逆子做出這樣的事讓我抬不起頭來,也讓我以後沒法做人了,我對不起大家,給大家謝罪了!”大夥議論紛紛:
“唉,山東人規矩就是大。”
“不光規矩大,仁義。”
“要不說這些年山東這麼多人闖關東,大多數都立住腳了呢,山東人就是值得交。”
“其實呀,論起來咱們屯子的人,不少老輩都是山東人呢!”
秀兒咕咚咕咚跑進屋,喘着說:“爹呀,可不好了,老朱叔捆着傳武上咱家來了,說是要請罪呢,你看怎麼辦啊!”韓老海忽地站起來說:“怎麼?朱開山把傳武捆了?這個老山東棒子,給我來絕的,倒叫我不好辦了。”秀兒手指院內說:“爹,人家來了!”韓老海望着院內,無奈地走出屋子。
朱開山牽着捆綁成粽子似的傳武進了院,一抱拳說:“老韓兄弟,我朱開山教子不嚴,放了你家的水,我知罪,特地帶着逆子來給你請罪,你看着發落吧。傳武,給老韓叔跪下!”傳武梗梗着脖子說:“我上跪天地,下跪爹娘,除了這誰也不跪!”朱開山大怒道:“我叫你嘴硬,給我跪下!”一腳把傳武踹跪下。傳武卻掙扎着又站起來。韓老海忙過來勸阻說:“老朱兄弟,你這是何苦?有話慢慢講。傳武,我問你,水是你放的?”傳武說:“是我放的。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把我送官吧。”
韓老海說:“傳武,你言重了,我那是氣話,何必當真?”朱開山說:“老韓兄弟,你不當真我可要當真,我們山東人處世做人最講究誠信二字,他今天做出這樣的事和偷和搶沒什麼兩樣,該送官就送官,該怎麼處罰,官家自有規程。”韓老海說:“老朱兄弟,按理說傳武做的這件事就是送官也不為過。可咱們畢竟是鄉里鄉親,為了這點事你讓我把他送官,這不是讓我背了個不厚道的罵名嗎?我可不上你的當。秀兒,把你傳武哥的繩子解了。”秀兒過來解繩子,一邊解一邊哭道:“傳武哥,都是我害了你,我……”傳武瞪眼說:“不關你的事!”朱開山說:“還不謝謝你韓叔!”傳武不情願地說:“謝謝韓叔。”
韓老海說:“不用謝了。老朱大哥,其實都是自家人,何必搞得這麼緊張呢?”朱開山說:“你這話怎麼講?我沒聽明白。”韓老海說:“沒聽明白?慢慢悟吧。”朱開山說:“傳武,你韓叔今天網開一面,這是你的造化,他放過你,我可不能就這麼放過了,不給你點教訓你不會長記性,今天我要當眾教子,給你使點家法!”說罷,一個大耳光向傳武面門扇去。傳武毫無防備,應聲倒地,口鼻冒血。
朱開山還要再打。秀兒心疼得不行,撲向傳武,哭着說:“老朱叔,你冤枉了傳武哥,水是我放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大夥都愣住了。韓老海驚詫地說:“秀兒你……”傳武趕忙捂住秀兒的嘴,說:“秀兒,你別胡說!爹,你打我吧,打得好,打死我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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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海在屋裏踱着步,一拍腦殼說:“咳!這個朱開山,我今天是中了他的苦肉計了!”秀兒娘說:“中了苦肉計?這話是怎麼說的?”韓老海說:“你想啊,我放出風去了,要報官,也沒當真,就是要逼着他答應傳武和秀兒的親事,他來了這麼一出,對傳武要打要殺的,給我來了個措手不及,我就稀里糊塗地放了他一馬,我這不是白忙活了嗎?還讓他賺了個當堂教子的好名聲。中計了,我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