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

第五幕

時間前幕後四個月,午前。民間曲藝社已成立了兩個多月。

地點民間曲藝社的後台。

人物

破風箏

方太太

方大鳳

方珍珠白花蛇

王力周巡長(解放后,“巡長”稱呼已不存在;在對話中宜稱“同志”)

孟小樵老趙(檢場的)眾:彈弦的,男女藝人,若干人,可多可少。簡稱甲,乙,丙……

〔幕啟:相當大的一座後台,有二門,一通前台,一通外面。正面牆上有毛主席及朱總司令像,代替了祖師的牌位。像旁,一大水牌,上貼紅紙條,為本日演唱節目,上寫“破風箏:大生產”……。室中有一大長桌,圍置椅凳。桌上有花瓶,鏡子,茶具等;並有臨時用的紙,刀,漿糊碗,棕刷,錦旗等。大鳳立桌旁裁紙。老趙手持紅綠的標語,往壁上貼。破風箏立八仙桌上,撕揭後窗上的舊紙。他一邊幹活,一邊信口開河的唱太平歌詞。

破風箏(唱)有一位姑娘本姓方,幫助她爸爸糊後窗。有朝一日她出了嫁,誰肯來幫爸爸的忙!(笑)哈哈哈。

方大鳳(也唱)有一位姑娘本姓方,愛她的爸爸也愛她娘。她媽媽一點一點的有了進步,她爸爸精明又要強!

破風箏大姑娘,嗓子不壞呀,還真夠味兒!

方大鳳(得意的)我長着耳朵為幹什麼的?這麼多年了,您跟妹妹一天到晚的唱,還攔得住我偷偷的學嗎?

破風箏(跳下來)老趙,這裏的貼完了?把前台的貼到前台去。讓老宋幫你的忙,我已經跟他商議過怎麼貼了。

老趙那,熟事,準保貼的是地方。(拿標語,下)

方大鳳待會兒,弄壺茶來喲!

破風箏你真會?來,試吧試吧,唱兩句鼓詞!

方大鳳哪段兒?您說!多了不會,會十來段!

破風箏十來段?有板有眼?

方大鳳沒板沒眼還算唱嗎?

破風箏來兩句,我聽聽!

方大鳳先糊窗戶,待會兒再唱。

破風箏(上桌子)剛才你唱的那兩句數板呀,可不壞!你的嗓子還沒蹓開;好好調一調啊,比珍珠的強。她有尖兒,可沒膛音兒,你有!

方大鳳這是您說的?我可也要作藝去了!現在,藝人的地位已經提高,我又不甘心在家裏白吃飯;您許我作藝去好不好?

破風箏(糊紙)得,齊不齊,一把泥!(跳下來)可是,你媽肯讓你去嗎?我會猜,她得說什麼:(學方的口吻)怎麼著?我的親女兒跟珍珠一樣的去賣藝?呸!得,准得給你個滿臉花!

方大鳳也許不能。媽不象從前那麼不講理了,對妹妹好了點,家裏的事也動手幫助點。我要是也能掙錢,多讓她吃口好的,她不會不樂意!

破風箏也有你這麼一說!椅子也全擦呀!有你這麼一說!可是,你真會唱嗎?

方大鳳還能冤您?在補習學校,我天天唱!

破風箏天天唱?

方大鳳下了班,同學們拉住我不放,拚命鼓掌。方大鳳同志,大家嚷,你爸爸,妹妹,都會唱,你能不會?唱一個!唱一個!

破風箏你就唱起活兒來?

方大鳳一天一段,把我會的都唱過了。

破風箏我還得聽聽你入弦兒不入。光有嗓子,不入弦,還不是猴兒拿虱子,瞎掰?

方大鳳我想,錯不了;我是誰的女兒啊,能不入弦?就這麼辦了,從明天起,我就調嗓子。然後,我就走遍了各處,給工人唱,給老百姓唱;鄉下人一年也未必聽到一回玩藝兒。我有我的老主意,我才不跟你們在大城裏頭擠熱羊呢!

破風箏你由哪兒學來的這麼一套?

方大鳳哪兒學來的?我跟妹妹常討論這種問題!

破風箏有什麼爸爸,有什麼女兒;帶勁!我這些日子也常這麼琢磨!等待會兒咱們開會,我想對大家談談。方大鳳真的?好!您要走,可帶着我!〔周巡長上。

周巡長方同志!大鳳姑娘!

破風箏

方大鳳周同志,早啊!

周巡長行啊,您真象個新時代的經理了,自己動手收拾後台!

破風箏建立勞動觀點!怎樣,今天有工夫吧?來聽聽我們的玩藝兒?

周巡長不會有工夫,也沒錢打票!

破風箏您不怪我們不送紅票?

周巡長哼,想起當初我怎麼對待你們,今兒個要紅票,明兒個要包袱,我真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

破風箏可是,那並不是您一個人那樣兒啊。那時候,您也跟我們一樣受上頭的剝削,壓迫呀!那叫作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現在,可好嘍,連蛤蟆骨朵(蝌蚪)都可以晃搖着小尾巴活着了!

周巡長真是那樣!我說,昨天咱們不是談向三元跟孟小樵來着嗎?

破風箏是呀,他們倆怎樣了?

周巡長向三元已經交軍法處。起碼是十年,我猜。孟小樵呢,只要有人保,馬上能出來。

破風箏真的?

周巡長已經圈了三個多月,並沒有作特務的證據。

破風箏他愛取巧,貪小便宜;至於殺人放火,他沒有那個膽子。

周巡長就是。您肯保他嗎?省得他多費政府的小米兒。

破風箏我肯!我想班兒里用得着他!

方大鳳爸!又獨斷獨行!這不是件小事,怎麼不跟白二叔商量一下呢?

破風箏對!對!周同志,我先跟白老二說說,再給您個準話兒。

周巡長聽您的話兒啦,回頭見。(要走)

破風箏(趕上去)周同志,您前後都看過啦?給我們點意見!

周巡長我看了一遍,都不錯。只有一點小意見;好不好把“不得怪聲叫好”,改成“請勿怪聲叫好”呢?

破風箏馬上改,謝謝您哪!

方大鳳周同志,老趙沏茶去了,您喝碗再走吧?

周巡長不了!我們當巡警的,現在是茶水自備!哈哈!〔白匆匆上。

白花蛇周同志,您早!我還沒給您送紅票去!(抽自己的嘴)缺德!我那麼說慣了!說慣了的嘴,跑慣了的腿!沒留神,我說走了嘴!您可別見怪!

周巡長您要真送給我紅票,我才真見怪呢!再見!

破風箏

白花蛇再見,周同志!

方大鳳看,二叔,窗戶,桌椅,標語,全弄好了,只差掃地;來,您的事兒。(遞笤帚)

白花蛇大姑娘,幫忙到底;我今兒個鬧情緒!

破風箏老二,來的這麼晚,還鬧情緒,象話嗎?

白花蛇大哥,您要是我呀,就也得鬧情緒!

破風箏怎麼啦?

白花蛇還不是金喜的媽,纏了我這麼一大早上;要不然,我早就來了!

破風箏她又出了什麼典故?

白花蛇麻煩透了!要不看她是個堂客!我真揍她一頓好的。

破風箏這年月,老二,女人可揍不得!〔珠拿着一束鮮花,上。

方珍珠誰要揍女人呀?是不是白二叔?

白花蛇是我,我要揍那個不守團體紀律的小女人!(掏出小本來)糊窗戶,有預算;貼標語,有預算;買笤帚,也有;可誰說過買鮮花呢?前後台統由我們自己管,不再受剝削,夠多麼好哇!架不住有人浪費,自己亂出主意呀!

方珍珠(假裝也掏出小本來)糊窗戶,有預算;鮮花,由前進的女藝人自動捐獻!得了吧,二叔!我自己的錢買來的!今天開會,有點鮮花,看着痛快!

白花蛇小丫頭片子!有本事再自動的獻給我一雙新鞋!

破風箏夠了!夠了!該說正經的啦!〔三四小姑娘,二三青年男人,一同說笑着進來。

眾方老闆!白老闆!大鳳!珍珠!

破風箏辛苦!嗨,大鳳,你的買賣來了。

方大鳳識字小組到前台去,我擦擦手就來。

眾走啊!待會兒見,方老闆,白……(同鳳下)

破風箏老二,說你的!

白花蛇金喜的媽說:第一,金喜的份兒太小。

破風箏那是公議的,而且並不小!

白花蛇她不聽那套!第二,金喜得在珍珠後邊唱。

破風箏咱們不分牌位。金喜不會新玩藝,當然得在珍珠前面唱,這也是公議的。

白花蛇她也不聽那套。第三,她不準金喜學新詞,上識字班,也不准她來開會,怕耽誤工夫。她說家中人口多,都仗着金喜一個人掙錢,所以金喜得趕三個園子。

破風箏這簡直是破壞團體!

白花蛇她才管那個!她一急了,還許逼着金喜賣身呢!

破風箏我真想報告公安局,抓她!

白花蛇我的傻大哥,就憑現在的警察們那股和氣勁兒,準保去了就教她給罵出來!

方珍珠你們光說金喜的媽,怎麼不提金喜呢?去跟金喜談一談,我們幫助她鬥爭她媽!

白花蛇哼,說著容易!金喜她媽說了,她要找你媽去,一齊跟咱們干!你連自己的媽還不敢惹,說什麼鬥爭別人的媽?

方珍珠二叔,別那麼說,我媽近來可對我不錯!

破風箏可不是,她近來有點進步。

白花蛇師姐能有進步?我看中國是真要太平了!金喜的事,你們想主意吧,我還有好幾件事得去辦呢。

破風箏別忙!剛才周同志來,說咱們可以保出孟小樵來。白花蛇保他?

破風箏你聽着呀!他當初給我寫過詞兒,我總不忘他的好處。他有多少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可不願意記仇兒!

白花蛇他可沒幫忙過我!

破風箏他什麼都能寫,咱們要是待他好,他就許能給你寫幾段相聲!再說,咱們缺個會寫字的,何不教他來幫幫忙?

白花蛇咱們養得起他嗎?

破風箏咱們跟公會兩拼着用他,給他湊點小米,還不行?

方珍珠爸爸唯恐餓死個老不要臉的!真!

破風箏就是說,咱們要是能幫忙,何必餓死一個人呢?老二,你看呢?

白花蛇好,我看看去。他要是有了進步,我就替您保出他來;沒有進步呢,拉倒;好不好?

破風箏我相信,圈了三個多月,他必定有點進步!這年月,連條驢也會進步!老二,你去一趟吧。快快回來,王先生十一點鐘來。

白花蛇好,我快去快來!(下)

破風箏今兒個有三個會,珍珠,咱們商量商量都教誰去。

方珍珠等大伙兒到齊,商量一下吧。

破風箏我不放心!我不反對民主,我可怕推選出的人不對勁,把事作砸了!

方珍珠可是,您不給大伙兒出去創練的機會,大伙兒就永遠不會進步,不是嗎?

破風箏我到底還是不放心!我知道我自己能辦事,有經驗,願意多受累!

方珍珠是呀,我知道您行!可是,您要老不放心別人,不給別人機會,別人就不信任您;說您包辦,說您獨斷獨行;您受了累,還落個勞而無功!

破風箏那麼,大伙兒一起鬨,真推選出十三歲的小紅,或是一個炸彈炸不出屁的老孫,怎辦呢?方珍珠您是幹什麼的?我是幹什麼的?白二叔是幹什麼的?咱們不會去組織組織呀?先組織好,就不會選出頂不中用的人來。即使選出不大中用的人,教他們練習練習去,不就慢慢的成為有用的人了嗎?

破風箏喝,珠子,再過一年半載的,你要不作經理,我要不作檢場的,才怪!

方珍珠哼,有那麼一天,我會領個班子,給您看看!那時候呀,我要有個三十多件樂器的樂隊,給我伴奏;我的鼓鍵子就是指揮棍兒。看,我一輕敲鼓,音樂就落下去,十來把提琴,跟兩三把三弦,慢慢的,輕輕的,似斷似不斷的,拉着彈着;我一高舉鼓鍵子,嘴裏使上勁,渾身全使上勁,樂隊的鼓響起來,喇叭響起來,象一陣暴雨似的!暴雨里可立着一朵白蓮花,就是我!我!

〔三五老男女藝人進來,要向箏打招呼。

破風箏哧——(指珠,暗示大家不要作聲)

方珍珠那時候,我唱的是大鼓,又不是大鼓;是,是一種以前沒有過的新東西。唱完了,台下跳起來,歡呼,鼓掌。我鞠躬,再鞠躬。我進去,又出來謝幕。出來進去,出來進去,十幾次!末后,有人獻上鮮花來。我抱着花,向大家敬禮。

眾(鼓掌)好!好!

方珍珠(轉身)喲,你們都來啦?爸,你們說說,我看看姐姐去。

(下)

眾珍珠是怎回事?

破風箏作夢呢,作夢呢!可也別說,過幾年,她的夢也許就變成事實。你看,解放才幾個月,咱們已經由唱玩藝的變成民間藝術家;誰知道,再過三年五載,我們的地位得又高起多少去呢!

方珍珠(在前台門叫)同志們,識字小組開會,你們也來呀!

眾好,來啦!(下)

〔方提着菜筐上。

方太太大鳳!珍珠!倆丫頭片子都哪兒去啦?(對箏)跟你說呀,剛才金喜的媽找我去了,跟我叨嘮了半天。

破風箏叨嘮什麼來着?

方太太還不是為了金喜的事。我可就告訴她,眼下呀,年頭兒大改良,就別再一把兒死拿;死腦筋吃不開啦!得忍氣就忍氣,胳臂反正扭不過大腿去……

破風箏她怎麼樣?

方太太她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我白費了唾沫。她比我可差多了!你總算有造化,有我這麼個會改良的太太!

〔王夾着些書,上。

王力方大嫂,老沒見,您好哇?

方太太喲,王先生,怎麼老不上我們那兒去了?這是學習完了,出來了吧?

破風箏王先生,您好?看我的愛人進步了沒有?親自挎着小筐兒去上街買菜,不含糊!

方太太唉!

〔白上。

白花蛇喲,師姐,您也參加義務勞動?

方太太去!躲開我!

白花蛇王先生,給您道喜,您畢了業!(對箏)大哥,剛才我去了,那位負責的同志說,孟小樵真有了進步,我就把他帶來了,在門口兒呢。

破風箏快教他進來呀!

白花蛇我叫他去!(下)

方太太王先生,您坐着,我看看那兩個丫頭去!(對箏)對孟小樵,你可得留點神,別再上了他的當!(下)〔白與孟上。

白花蛇大哥,孟先生來了。

破風箏孟先生,您倒好哇?

孟小樵唉,我謝謝你,我以為我不會再出來了,誰知道政府這麼大仁大義,放了我!沒有哇,一個人來保我,只有你和白經理寬宏大量,還沒忘了我是你們的朋友。你們講義氣,作藝的人講義氣!我沒有別的可說,只求你們給我點小事兒作;無論作什麼,我保證都要作得好!

王力孟先生,現在您明白了新政府是怎回事啦吧?

孟小樵我明白了!圈了我三個多月呀,人家沒罵過我一聲,沒打過我一下,人家只一勁兒勸告我。在一塊兒圈着的,不叫犯人,叫同學。同學們還舉我作了小組長,因為我識字,有文化。同學裏,有小偷兒,有鴉片煙鬼,有強盜;他們經人家一感化,都認了錯兒,改邪歸正;我也跟着認了錯兒。現在,我心裏清楚了,象吃過了一劑瀉藥!

破風箏孟老師,我跟白老二都願幫您的忙,想請您給我們編編寫寫的。可是,我們的班子是講民主的,非大家同意,我們倆不敢獨斷獨行!

孟小樵先別決定什麼,讓大家先試一試我,看我能作不能作,肯好好作不肯。我作的好呢,大家留下我;不好呢,我,我……唉,我,也快六十歲了,沒兒沒女的!

破風箏您先別傷心,只要您肯好好乾,我跟白老二不能看着您餓死!是不是?老二!

白花蛇那沒錯兒!

孟小樵唉!你們多分心吧!好,我先回家看看去!方經理,白經理,王先生,都多為我分分心吧!(下)〔老趙提大水壺上,給大家倒茶。鳳上。

方大鳳王先生,給您道喜!

王力謝謝!你好哇,大姑娘?

方大鳳爸!我們又有了新辦法。以後,誰不來上識字班,扣誰的錢!

破風箏我的大姑娘,不能扣錢,絕對不能!

方大鳳大家提的意見,大家表決的,怎麼不能?

破風箏好傢夥,這要傳到金喜的媽耳朵里去,又得給我造一片謠言,說我是專制魔王!不行,趕緊從新商議!

方大鳳對,也有您這麼一說!

破風箏咱們開會吧?(叫)珠子,開會嘍!〔珠領眾上。

方珍珠王先生!(握手)

白花蛇大家坐下,茶自己倒哇。

方珍珠王先生,您拿的什麼書?

王力給你帶來的。不見怪吧,上邊有我寫的字,亂七八糟的。

方珍珠只要是書就好!

破風箏該開會了吧?老二,今天輪到你作主席。

白花蛇現在開會。(掏出小本來)今天沒有多少可報告的。前後台的標語都換上了新的。窗戶也糊好。桌上的花兒是珍珠自己的錢買的,我們該謝謝她。

眾(鼓掌)

白花蛇今天晚上勝利工廠的小晚會,人家指定要李四寶、邱德祿兩場,用不着討論了吧?

眾用不着。

白花蛇好。請他們兩位注意,時間是晚八點半,千萬別誤了。明天晚上的文藝座談會,應該誰去參加?請反感意見。

方珍珠反映,不是反感!二叔!

白花蛇啊,反映!反感反映,我始終鬧不清楚誰是誰!

方珍珠我想請二叔去,他能說會道,不至於丟人。

白花蛇我反感。

眾(笑)

方大鳳我也贊成二叔去。

白花蛇好,我反映。還用表決嗎?

眾不用了!(鼓掌)

白花蛇今天還有個音樂觀摩會。應該請誰去參加?甲還是方經理去好。我們耳朵里沒活,去了也是在那兒坐着。

破風箏坐着聽聽就長知識。

乙您看誰好,就派誰去吧。

白花蛇不是這麼說。大家看誰去合適,就請誰去。

老趙抓鬮好啦。抓着誰,誰倒霉。

破風箏倒霉?哪兒的話呢!這個班子是咱們自己的,誰都得作點事兒!

方珍珠請米大哥去吧,他的耳朵好,也許能記下點新調子來。

白花蛇諸位看珍珠的意見怎樣?

眾我們沒意見!

方珍珠我就不信!只要您一想,您就會有意見;有意見就該說!

甲這麼點小事值不得想!

方珍珠一丁點的小事都值得想!誰要不替我們自己的事用心,誰就不肯為自己的事出力!

破風箏珠子說得對!我們就請老米去,好不好?

眾好!(鼓掌)

破風箏主席,沒別的事了吧?我想給大家介紹一位朋友。這是王力先生。他是咱們的真朋友,常給咱們寫新詞兒。現在,他在革命大學畢了業。他請求組織上允許他到這兒來工作。

眾歡迎!請王先生講話!

王力朋友們,我不是來講話;我來,是為拜師,拜老師!

方珍珠拜誰為師?

王力在座的諸位,從此都是我的先生!

眾不敢當!不敢當!

王力以前,我跟方先生,珍珠,學了點腔調,給他們寫過些鼓詞。那時候,我不過是要幫忙他們;我覺得我的學問,文化,都比他們高,我是老師,他們是學生。

破風箏一點也不假嗎!

王力現在,我學習過了,我明白了。我並不比他們和你們高。我應當變成你們里的一個!我要切實的向你們學習,老跟你們在一起。你們願意要我這麼個徒弟嗎?

白花蛇王先生,您這是開玩笑呢?還是真話呢?以我自己說,我連反感跟反映都弄不清,還作您的老師?

王力就拿你說吧,白先生,你的天才,你的本事,你的經驗,你的進取心,你的工作,我趕得上嗎?

破風箏我有個建議,我們請王先生作我們的名譽經理好不好?

眾(鼓掌)贊成!贊成!歡迎!

王力依着我的意思,至多我應當是名譽社員!

眾主席!王先生太謙虛了,不許他再推辭,停止討論!

白花蛇好!我們不再討論這個。方大哥,說說您的意見。

破風箏朋友們,我的意見還沒有成熟,隨便說說吧。自從咱們大家合作,組織了這個班子,咱們總算搞得不錯。在思想上,行為上,學習上,民主作風上,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了進步,生意也還不算壞。這,對吧?

眾對!

破風箏可是,前幾天我跟政府里,黨里的領導我們的人,和文藝界的朋友,去討教,他們給了我很寶貴的意見。那就是我們應當往前再多邁一步。

白花蛇上哪兒?

破風箏到工人那裏去,到農民里去,到文化低的地方去。你們看,咱們都在北京這兒擠着,而鄉下成年的連個打鐵的響聲都聽不到,咱們不是只為掙錢,沒盡了為人民服務的責任嗎?

王力(鼓掌,鳳,珠,隨着)

白花蛇大哥你要是走開,我們怎麼辦呢?

破風箏不是我個人走不走的問題,是大家怎麼組織一下兒的問題。出外要是有好處,我不應當獨自去佔便宜;出外有苦處,我也不獨自去逞能。這是大家的事,我不能獨斷獨行!

方珍珠比如說,把班裏的人分成兩半兒,一半兒在這兒安營紮寨,一半兒去打游擊,兩三個月一換班兒,成不成?爸!

破風箏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不能一刀兩斷,整整齊齊的切成兩半兒。年紀過六十的,不滿十六的,不去。家中有特別困難的,不去。身體釘不住的,不去。不願意去的,絕不勉強。

甲我不能去,家裏都指着我吃飯。

方大鳳你家裏沒困難,你也不肯去!白花蛇大鳳兒!

方大鳳他不去,我補他的缺!

眾你?你去幹嗎?

方大鳳去唱!聽着:(唱)古道荒山苦相爭,黎民塗炭血飛紅。

眾好!好!

破風箏大鳳兒,你真能唱?

方大鳳會十幾段呢!只要您說走,我就跟去!

方珍珠我也去!

王力我也去!我不會唱,我會給你們組織;我乾脆作秘書好了!諸位朋友們,曲藝是從民間來的,教咱們把它再帶回民間去。

乙我願意去,可是我不會唱新詞兒!

破風箏唱舊的也好,而且可以隨時學新的!

白花蛇看這樣,咱們的班子非馬上垮一半不可!乾脆大家散夥不好嗎?

破風箏這不過是個建議,大家認為可以作呢,咱們要花很多時間去準備。我們這個攤子必須留着,這兒是大本營。誰走,怎麼走,往哪兒走,問題還多之呢。我們得詳細討論,向領導機關請示,跟各方面取得聯絡,我們這不是件小事。

王力不小!諸位,再讓我說幾句吧!方經理不會冒而咕咚的就走,請放心!說不定,頭一次出去,也許是由白經理領隊呢!

白花蛇我?

方珍珠二叔是解放前的女孩子呀,不敢出門兒!

白花蛇甭使激將法!大家真教我走,我,我……

方珍珠就反感?

白花蛇我就走!小丫頭片子!

王力朋友們,我們應當輪流着走。大家是北京首都的藝人,我們一動,全國的曲藝藝人都得動。大家都動了,民間才有了歌聲,有了音樂。等年頭好了,我們給人民歌唱,人民供給我們吃喝;那時候,咱們才真成了民間的藝人。咱們到處去唱,同時採取各處的故事,各處的腔調,咱們才能有真好的歌詞,嶄新的腔調。咱們在這兒能有什麼出路?能有多大的作用?咱們走哇,走!

方大鳳

方珍珠(高呼)走!到群眾里去!

眾(有幾位)走!我們也去!

破風箏主席,我看,今天咱們不必表決什麼;剛才這點表示已經教我高興極了……咱們還得多討論;討論夠了,咱們再走!

王力我也真高興!北京解放才不很久,可是我們已經由賣唱兒的改成了藝術家。緊跟着,我們的思想解放了,由封建的變成民主的。然後,我們的業務解放了,由受壓迫剝削變成了公議和團結。現在,我們的責任也解放了,由養家吃飯改為去給群眾服務。這是多麼大的變動,多麼大的進步!

破風箏主席,(拿起桌上的錦旗)這是昨天我們在救濟災民大會上得來的,教大家看看,好不好?(展開錦旗)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指旗)“從民間來,到民間公!”

眾從民間來,到民間去!(鼓掌)(幕·全劇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方珍珠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當代現代 方珍珠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