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中的燈
1、
天氣一天天冷下來,早晨開窗時已經有寒氣襲來。
鮮花的顏色都褪掉了,然秋天的夜空像水晶一樣透明,時時有流星劃過。
海邊漸漸寂寥,再聽不到孩子嬉水的聲音。
天池給吳舟換上乾淨的灰色毛衣,翻出白色的襯衫領子,同他一起迎接秋天。
他們仍然每天往海邊打一個轉兒。
她對他說:“今天的海水格外藍,不知道游一圈是什麼滋味。”
或者,“吳舟哥哥,我想同你一起跳舞。”
“昨晚又起風了,我夢見媽媽。”
內容並不重要,那種從容自然的態度最難得。
每個人看到那種情景都會覺得心碎,可是天池視之泰然。
她終於可以同他在一起,對他說話,唱歌,念小說,尤其是,對他朗讀那些寫給他卻從來不曾發出過的信。
從13歲到23歲,十年間,她給他寫的信已經可以訂成厚厚的一個冊子,並且早在聽說他要訂婚的那一夜起已經塵封。可是現在她又把它們重新翻出來,一封封讀給他聽:
“吳舟哥哥,起風了。風中有我那麼多可怕的回憶,可是風中也有你,你秋墳荒野永恆的身影。我奔向你,卻永遠走不近。我們之間,隔着的何止是天塹銀河哦。
你終於要結婚了。你終於永遠地走出了我的視線,連背影也不留下。從此以後,在你春風沉醉的晚上,再不會想起我;而在我秋月獨憑的窗下,也無緣與你再見。
你將飛往遙遠的英國倫敦,飛往那個露濃霧重隔絕了我的視線的霧都。就這樣,就這樣地走遠了,不留下一句話。我甚至不能算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生活里的一抹點綴,而只是你偶然抬頭一瞥間目光盡處的一縷輕煙罷了。而我,又多麼渴望做一縷煙,永遠追隨你,陪伴你,無遠弗屆……”
那本書信集,取名《點絳唇》,開篇便是清代第一詞人納蘭容若的《點絳唇?對月》:
“一種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
庾郎未老,何事傷心早?
素壁斜輝,竹影橫窗掃。
空房悄,烏啼欲曉,又下西樓了。”
那並不是納蘭詞中最好的一首,可是因為說中心事,就成了她的至愛。
點絳唇。她始終忘不了紫色的雅詩蘭黛點上少女紅唇的那一幕,從此空閨對月,夜夜相思,事事傷心早。
真沒想到,這樣快就過了十幾年。
海風拂起她的頭髮,風中,依稀又傳來那凄厲的哭聲:“姐姐,不要走,姐姐,回來哦……”
天池將頭依在吳舟膝上,抓住他的手,驅散那恐懼。
“吳舟哥哥,只要在你身邊,我就不會孤獨。請你不要再離開我,好嗎?”
再堅強,她也不過才23歲,內心深處,仍是一個無助的小女孩子。甚至比一般同齡的人更加脆弱。只不過是過早獨立的生活賦予了她貌似堅強的外表罷了。
每天奔波於公司與吳家之間,她其實不勝負荷。有時疲憊至極,她甚至希望可以像吳舟那樣一眠不起。
一日陪吳舟散步,走到一半,忽然下起雨來。
她推着輪椅站在路邊樹下等那急雨過去,眼看着地面的濕一點點侵近,終於樹葉再也承接不住過急過重的雨水,一滴滴滲漏下來。她將身體覆在吳舟頭上替他擋雨,輕輕說:“吳舟哥哥,你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來了。”
一語未了,忽然落下淚來。只覺心軟得不能再多承受哪怕一滴雨水的重量。
這樣子疲於奔命,生活的壓力卻仍然不肯放過她。
星期五下午,臨近下班了,金會計忽然叫住她說:“紀小姐,銀行反饋,上次富華重新蓋章的那張支票還是空頭,麻煩你還是讓他們用現金結算吧。”
天池心知不妙,一刻不敢停留,急忙趕往“富華”。果然印廠已經大門緊閉,封條交叉,高高地懸着一張停業通告。再找楊某,卻是傳呼不回,手機不通,早是打定主意銷聲匿跡了。
為了5000元,“彩視”當然不至於真箇上告法庭通緝楊某,卻決定將損失算在天池頭上,要從她工資中扣除全額。
金會計且幸災樂禍地通知:“金小姐說了,這是殺一儆百,以示效尤。免得業務部為了盲目增加業務額,就什麼客戶都接,什麼單子都做,一味貪功好進,卻視公司利益於不顧。”
天池有氣,但不願與會計多費唇舌,只簡單地說:“那好,我找華小姐去。”
這段日子,高絡繹回了美國,“彩視”由華筠代行總經理之職。
天池敲了董事長辦公室的門進去,恭恭敬敬叫了聲“華小姐”說明來意,然後說:“業務進到公司,支票到位由財務部簽收后才把單子下到機房,成品交付也是由財務核對全款才下令發放,出了事卻要我一個人來擔,這不合情理。”
華筠高高挑起一對畫得又細又彎的三十年代舊上海的長眉,似笑非笑地說:“我早聽路易說你口才伶俐。果然能說會道。可是這件事你可賴不了,不找你找誰呢?你是業務經理,生意是你經手的,客戶也是你介紹的,你當然要負全責。”
“是,我是業務經理,所以我當然要對業務流程負責任。可是這並不代表我應該連財務周轉的責任也要一肩挑。我的任務是聯繫客戶承攬業務,但是從業務進入公司那一分鐘起,已經由財務部和操作室接手,我只能起協助作用,又怎麼能對支票去向負責任呢?”
“那你的意思是應該金會計負責任了?金會計又不可能提前知道支票空頭。”
天池愕然:“可是我更不可能知道呀。我已經提醒過金會計,請她儘快入帳,等待銀行通知。可是現在出了問題,卻要我一個人承擔,這是5000元,只扣我兩個月工資,若是五萬元,豈非我替公司白做兩年?那麼業務經理承擔的風險未免也太大了。”
華筠冷冷審視着天池,用鼻子笑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怕擔風險就不要做業務經理。在其位謀其政,怎麼能見了功勞就搶,看到責任就躲呢?只是在老闆面前做做表面功夫,圖個嘴頭上的好有什麼用?重要的是腳踏實地,真正起到帶頭作用。”不愧曾經太子腳下,說話恁地道地中國官腔。
天池本想回問她誰搶功勞推責任只做表面功夫了,終究覺得太不禮貌,卻忽然想到一個疑點:“華小姐,支票無效應該在三天後就可以體現出來的吧?為什麼等到近半個月後才通知我呢?”
華筠將臉一板,頗不耐煩:“你只顧在時間上計較做什麼?難道早通知就不會空頭了嗎?”
“可是如果在‘富華’第二筆業務出膠片前通知我,就可以先通知機房停止工作,用他這次的合同預付款來彌補損失,我這次要求對方付的是現金,為的就是以防萬一呀。”
“既然可以用現金結算,那為什麼當初你又不堅持讓他們用現金換掉支票?”
紀天池直直地凝視着華筠,心裏漸漸明白過來:華筠根本不要聽她解釋,也根本不是為了解決問題。她只是要對付她,為難她,處罰她。可是,為什麼呢?金會計這樣做可以理解,不消說是為了徐九陽,可是華筠呢?她可是公司的老闆娘,利益的直接受損方呀。她為什麼要避重就輕,放過空頭支票,放過金會計,卻獨獨與自己為難呢?
天池心念微動,不怒反笑,忽然改變話題說:“華小姐,我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勝任業務經理的職位,這件事後,我希望可以調到技術部做操作員。”
“不行。”華筠很快地打斷她,“你是美術專科畢業的嗎?你是學計算機專業的嗎?我看過你的學歷了,中文系本科,同製版印刷毫不相干,根本不符合我們公司的錄用標準,都不知道你是怎麼進的業務部。”
天池不理會她話語中的刻薄,假意堅持說:“我是學中文的。可是我在廣州學過操作,修圖和排版我都會,就是只做打字錄入也行,隨便華小姐安排。”
華筠已十分不耐,漸漸焦燥,又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道:“你不要想了,這麼不專心本職工作,我還怎麼敢再用你呢。”
這無疑是已經下了逐客令。天池越發明白,華筠所有的做作,目的無非是為了趕她走,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這樣地恨她,非置之死地而後快,到底是為了什麼?
“華小姐,你對我有偏見。”天池直視着華筠,慢慢地開口,毫不退避。
“沒有。”華筠斷然否定,不自覺地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不但沒偏見,路易對你還很有好感呢。我正想問你,路易是怎麼認識你的?你又怎麼會來‘彩視’的?”
天池恍然。她終於明白這老闆娘的心病在哪裏,心裏忽然覺得十分疲憊厭倦。
這是一個圈套,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華筠根本不在意區區5000元,那僅僅是她一套時裝的價錢。她只是要她走,他們,華筠,徐九陽,金會計,為了不同的原因,聯合起來抓住機會演了這一出漏洞百出的弊腳戲逼她就範。自己要陪他們演下去嗎?要和這般小丑繼續斗下去嗎?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戰爭。況且,勝又如何?斗得倒徐九陽,還能扳得倒老闆娘嗎?
天池淡淡地笑了,笑得神秘而飄忽。她就帶着這個安然的微笑站起身輕鬆地說:“華小姐,我決定辭職。”
2、
盧越和琛兒聽說了天池辭職始末,十分支持。盧越第一個舉雙手贊成:“你那份工作早就該丟了,勾心鬥角烏煙瘴氣不算,再加上一個口蜜腹劍的老闆和一個指手劃腳的醋罈子老闆娘,做久了非得癌症不可。”
“也不能這麼說,高絡繹其實人本不壞,一日為師還終身為父呢,他畢竟曾經賞識過我,單為了這份知遇之恩,也該心存感激的。”
天池素有這份溫婉。琛兒想起自己老闆,也就不說話了。現時代已經沒有太子丹,也沒有荊軻。所謂知遇之恩,不過是一分薪水一分力氣,並不須割頭換頸以報,但吃碗面翻碗底卻是最要不得。
然而天池是個閑不得的人,況且手停口停,除卻工資並無第二份經濟來源,便要翻報紙招聘欄再找新工作。盧越反對:“何必着急?我那本《羽衣霓裳》照片都齊了,就等着設計好樣稿送印刷廠做版印刷了。你是行家,不如幫幫忙,多給些意見。”
《羽衣霓裳》是盧越的服裝攝影專集,原擬在服裝節前出版的,但是盧越隸屬市委宣傳部,機關做事一向拖沓,便給耽誤了。不過也好,他趁機補充進了這次服裝節的許多照片和花絮,倒使得影集內容更加充實活潑,只是設計排版難度也就更高。
天池義不容辭,只覺是一項全新挑戰,翻看一張張照片,深感技癢,便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下來。每天一早陪吳舟做完運動,便到盧越辦公室來,選照片,配文字,確定主題風格統一組排,一時忙得不可開交。琛兒下班早也往往會趕來幫忙出主意,寫文案,而後三人一道吃過晚餐,方各自散去。
盧越本來只是隨口說出請天池幫忙,不料卻得到機會與天池如此親密接觸,大喜過望,工作情緒超前高漲,同妹妹堪稱一對勞動模範,只差沒有以辦公室為家。
盧家兩老不禁納悶:“這兄妹倆怎麼了?以前棒子打都不願出門,現在可好,就差沒把行李卷搬到單位里去。”
到了月底,影集設計已經大致就序。封面便是盧越為妹妹拍的一張舊照,琛兒穿着臨風飄舉的寬大衣裳,面海而立,翩然欲飛,旁邊配文是“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翻開來,扉頁上是一組盛裝照片和另一組家居便服並列排放,橫跨兩頁,圖片下襯了煙雨山水減網淡化做底,題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壓卷之作則是東西方各式新娘裝,天池為之配了一首現代詩:
“讓我,讓我做你的新娘吧
讓我無論是誰的故事誰的情節
無論走過多遠會不會迴轉
經過多少峰迴路迷
也終究、終究是你的新娘吧”
盧越向來對文字不敏感,見了如此柔媚蝕骨的文字也不由頷首,深感凄惋。琛兒更是怦然心動,忽忽若失。
但是最引起盧越注意的,還是一張晚禮服的配圖文字——在一盞造型簡單的枱燈下,一個寂寞的女子支頤獨坐,天池在旁邊用手寫體配着:“所謂家的感覺,就是擰亮了一盞燈等她所愛的人回來。”
那天,趁琛兒不在,盧越對天池說:“為了答謝你的幫忙,我要送你一樣禮物。”
他將她帶到一家燈具店,哦那真是一個燈的海洋,吊頂、壁掛、坐地、台式、櫃式、蓮花、六角、木質、玻璃、水晶、七彩、霓虹……應有盡有。
他對她說:“為自己挑一盞燈吧,我希望它永遠亮着,照着你等回你要等的人。”
天池的眼睛突然濕潤了。他看懂了那句話,這是她所沒有想到的。然而最終她搖頭:“每盞燈后是一個家庭,我走過每一個有燈光的窗口,可是所有的窗戶都對我關閉。”
她愛的,不是燈,是家。
而他,願意給她一個家,可是,她會接受么?
但是,她終於第一次對他吐露身世:“我從小渴望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有爸爸,媽媽,弟弟,燈光下,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爸爸可以舉我過頭頂,用長鬍子的下巴扎我的臉……”
她的聲音低下去,漸不可聞。
她有生父,又有義父。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自小沒有過父親。
小朋友吃了虧可以找父親代為出頭:“你等着,我告訴我爸去!”
老師判罰不公,也會有父親安撫勸慰:“沒關係,長大了你來當校長,派他下崗。”
看球賽,由父親扛在肩膀,大聲揮喝:“加油,加油!嘿,臭球!”遇到合心水的弔帶裙子,略施撒嬌便可得到:“爸爸,我要……”
凡此種種待遇,統統沒有她的份兒。
沒有人代她出頭。
沒有人看她撒嬌。
沒有人擁她入懷。
弄糖膝下,那是一種夢裏的奢望,她沒有那種幸運。
她的父親,早在風中走遠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天池掩住臉,可是並沒有流淚。不是不肯,是不會。
有些孩子八九歲還不會看鐘表,只說大針指在8小針指在9,可是大人已經欣喜若狂,逢人便誇寶貝是天才兒童,表達能力一流,將來不難想像可以成為世界文豪,問鼎諾貝爾文學獎之類。
然而天池七歲已可出口成章,從小學一年級起每次期考門門功課不曾低過90分,難得考一次年級第二,全校師生已經引為奇事,可是親人卻從不為此表揚她片言隻語。
沒有人為她的進步喜悅。正如沒有人因為她流淚而擔憂。
所以她學會從不當著人面哭泣。
起初是由於自愛自製,久而久之便成了習慣。只怕便是用鞭子抽她,也難以令她當眾落淚。
有時,可以流淚亦是一種奢侈。
盧越失措了。天池的生活如此複雜是超乎他想像的,她所講述的,完全是上一個世紀的故事,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里才有的情節,怎麼可能發生在現實生活中。
可是,由此他對天池也就更加好奇了。
3、
奮戰一個月,《羽衣霓裳》的設計已經全部結束,只等輸入電腦,製版打樣了。
盧越問天池:“你給算算,估計這本畫冊從製版到印刷,大概一共得多少錢?”
天池略略算了算,說:“合一本十塊錢左右,一萬本總得八九萬吧。”
盧越點頭:“差不多,加上封套,再用點好紙,我們頭兒共批了11萬,深圳彩印廠給報了12萬五,正侃價呢。”
天池問清封套樣式,紙張規格,又用筆細算一遍,肯定地說:“11萬以內肯定會拿下來,那家印刷廠試你呢。其實如果自己有設備,所有前期工作處理好,只把出片和印刷拿去外面做,不但省錢,質量也可以保證得多。”
盧越眉毛一擰:“那不如我們自己搞台電腦來做,你從設計到製作一手承擔,駕輕就熟,勝過再經別人一道手。”
天池遲疑:“技術上是沒問題,可是不僅要有好電腦,還要有好的掃描儀,打印機,和光盤驅動器,而且發票怎麼辦?”
琛兒的經濟頭腦迅速動作起來,篤定地說:“沒問題。我們鍾經理認識那麼多大廣告公司,他們一定會有你說的那些設備,發票更是小事,聽我的消息,三天後一定給你們辦妥。”
果然過了兩天,琛兒帶天池去一間“思達”電腦公司看設備。4000DPI的台式掃描儀,8100型號蘋果電腦,EPSON彩色噴墨打印機,竟是十分齊全。
琛兒擺出主人一般的姿態說:“鍾經理說了,這裏的設備你隨便用,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包你滿意就是。”
原來思達本來就是電腦集團,囊括了三維動畫,多媒體觸摸屏,電腦噴繪等多項製作項目,且同時經營電腦銷售與出租業務,與天池自是一拍即合。
天池再見電腦,跟老友久別重逢似,心裏十分感觸。當下談妥條件,租用思達設備及辦公室一星期,租金2000元,預付50%。
坐在操作台前,天池的手輕輕拂過鍵盤,彷彿掠過琴鍵,心中漾過一陣溫柔。
琛兒在身後念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盧越則說:“我希望有一天你對我能如對電腦一半親切,已經心足。”
連續加班三天兩宿,樣本初稿已經基本完成,噴出彩樣來交盧越領導簽字。只有一兩個細節要求改動,略加上些“鳴謝”之類的字樣。
印刷費隨即批了下來。天池組好版,將所有數據拷入光盤連同彩樣一併寄到廣州自己原先服務過的印刷公司去,也就只等着提貨收錢了。
計算下來,凈賺一萬多。盧越見錢來得容易,便不住慫恿天池自組公司,專做製版設計。而“思達”集團老總對天池的勤奮踏實也十分欣賞,有意同她合作。
琛兒獻計:“合作不幹,太受鉗制。要干就干承包,只要月末交上錢,就什麼拘束也不用理會。一定要在財務和行政上爭取獨立,不然始終脫不了打工身份,白白流了汗還要仰人鼻息。”
天池十分心動。
13歲那年的誓言又響在了耳邊:“我要自己領養我自己。”
整整十年過去了,十年後的今天,她終於又一次有機會對自己說:“我要自己給自己做老闆。”
天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