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戴齊的鋼琴確實彈得太好了。他可以不象別人那樣,每天必練兩小時琴,一學期參加兩次鋼琴考試。可他並不能因此輕鬆,即使不練琴,各門功課的作業堆在桌上,好象永遠也做不完。他把作業放在左邊,做完的放在右邊,還沒等左邊的都到右邊去,右邊的已經又變成了左邊的。為此他經常看聶風帶着管弦系女孩子排四重奏,更喜歡把自己寫的協奏曲拿去和小提琴手姑娘們協奏一番。他喜歡湊到姑娘堆里,因為在男生那兒他老占不了上風。
“你不靈,小個子,象個小爬蟲似的。”他在食堂里和小個子開玩笑。食堂是最開心的地方,男女生湊在一桌上吃飯,是該出風頭的時候。小個子一下急了:“有能耐出去!操場上見!”戴齊一下子不作聲,低頭吃起飯來。
他的氣質不適合和男生交往。他蒼白、清秀、修長的手指可以和女性的手指媲美,鼻樑挺直,端正的嘴唇說起話來快得象個女人。只要一下課,他必得走到鋼琴前彈奏一段什麼,假如是彈他自己的作品,肯定會使人讚嘆不已,而假如他彈個什麼名作,則就會蹦出個女生和他較量。這也是作曲系的女生,外號叫“貓”。因為只要她不願做習題就象貓一樣喵喵叫。“貓”和戴齊的較量是古典音樂和爵士音樂的較量。“貓”把戴齊從琴凳上擠下來,把他剛彈過的曲子改成爵士,一開始彈,“懵懂”就從座位上蹦起來,邊跳邊笑。只有在聽爵士的時候她不想睡覺。
這個班上有三個女生,已經把全班攪得不亦樂乎。為此,後面幾屆的作曲班就再也沒招進女生。主要是賈教授大為頭疼。風紀、風化,都被這三個女生攪了。“貓”是個嬌滴滴女孩,動不動就能當著所有人咧開嘴大哭,哭起來象個幼兒園的孩子一樣肆無忌憚。這使老師也拿她沒辦法。遇到她做不好的習題,她把肩膀一扭,沖老師傻呵呵地咧嘴一笑老師就放她過關了。“懵懂”一天到晚只想睡覺。她能很快弄懂老師講的,又能很快把它們忘掉,她當天聽,就得當天做題,還得當天給老師改,否則過了幾天,她就會否認這道題是自己做的。你再告訴她對錯都是白搭,她早忘了準則。
一次,“懵懂”去上金教授的個別課。整整兩小時,金教授在改她的作品,她一句話沒聽進去。下了課她走出課堂,衝著等在外面的“貓”說“今天金教授灑了那麼多香水”,就回去睡覺了。“貓”夾着譜子走進教室,金教授又埋頭修改她的作品,“貓”把頭湊過去聞了聞金教授身上的香水,正好教授一抬頭,嚇得“貓”衝著教授“喵”地一聲。“你這裏寫得好,音響豐滿。”金教授一本正經地說。“當然,那是森森幫我寫的。”過後“貓”對李鳴說。
第三個女生是女生中的楷模,由此得了個“時間”的封號。她精確非常,每天早晨六點鈴聲一響,騰地就從床上坐起來,中午和晚上無論那兩個人說什麼她都能馬上入睡。“這傢伙簡直是機器!”“貓”對“懵懂”說。“噓!她能聽見。”“她早睡著了。”“你們在罵我。”“時間”嘟喏了一聲。
她認真做所有課程的筆記,連開一次班會也要掏出本來。沒有一本功課她不認真。作曲系的學生通常是同時開十門課,她則是連運動會也要拿個名次。本來這樣的女生是不會使賈教授後悔的,但當同時有兩個男生追求“時間”,並且“時間”全不拒絕時,賈教授的氣真是不打一處來。
入學一年後,天下大亂。晚上八點鐘,李鳴找“時間”談話,九點鐘董客就擠進來把“時間”叫走了。十點鐘“時間”回到琴房開始用功。十一點鐘,查夜的保衛組來了,勒令所有人都回宿舍睡覺,只見“貓”蹭地一下從琴房竄出來,咔嗒一聲,把琴房鎖了。等保衛組走後,又打開鎖溜了進去,那裏面坐着森森。
至於孟野因為和“懵懂”跳了一場舞,被人拍了照拿回家去,招惹出的麻煩已經使人啼笑皆非。
賈教授幾乎對這個班的學生感到絕望。但他不能表示出無能,他得管,可又一點兒辦法沒有。他既說不出辦法,又覺得絕望,這使他的臉變得烏黑。他的衣服穿得更破,到後來兩個褲腿已經不一樣長了。可還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