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

一千二百年前,葡萄剛剛傳入中國時,它鮮亮如珠的果實及其甘甜美酒,曾使唐人欣喜若狂。一時女人們梳妝用的銅鏡上,也出現了美麗的“海獸葡萄”圖案;

而王瀚《涼州詞》中那千古名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更是對葡萄酒的激情讚美。

在卡倫堡山腳下,維也納森林邊緣,一條彎曲幽靜的小路兩邊,一家家小酒店,看似山間別墅,門前卻掛着式樣古老的酒店招牌。倘若這些酒店門首懸挂起青翠的松枝,當年的新酒就拿出來賣了。這便是奧地利人人喜愛的“當年酒家”。

新果新釀,鮮美芬芳,很像西湖的龍井村,新茶新采,沏了便喝,帶着茶田裏的清香。家家酒店各有釀造絕招,味道又是千差萬別。

這之中,最著名的要數“哥靈精酒店”。相傳它曾是一座修道院,但已無跡可尋。因為歌靈精酒店本身已有三百年歷史了。它氣息十分古老,格局又很有趣。進門小小的院落,佈置成一個微型的古代造酒業博物館。一間地下室展出一架歷經數百年的榨酒機和各種造酒器具,院內擺着的大橡木酒桶,都是那些過往不復的歲月的遺物;幾個大櫥窗陳列着上千種開酒瓶的“起子”,樣子千奇百怪,顯示了不同時代的風韻,頗令人玩味。這一來,便把人們帶入悠遠深厚的酒文化中去。

穿過食品間,後院是個依山開闢的葡萄園。飲酒的桌椅就設在園中,釀酒用的葡萄也是這園中摘採的。四周串串綠珠,化為懷中瓊汁,這感覺美妙之極。酒都是大杯斟滿的,可以干喝,也可以買些炸雞烤肉、煎腸腌蒜,邊吃邊喝,地道的農家風味。只要開口飲,便有琴手到身邊來演奏。這些琴手曾經都是著名樂團的樂師,年歲大了,到酒店來拉琴。別以為他們僅僅賺錢餬口。你給他們錢,他們順手把錢摺成小方塊,很優雅地別在琴柄上端。他們只想把音樂融入你飲酒的樂趣里,維也納稱這種音樂為“施拉梅林音樂”。這個音樂之國退休樂師的演奏水平,決不亞於一般國家大樂團中的領銜高手。他們說,到這兒來拉琴,主要是為了享受。他們這樣說,是不是因為這家酒店曾是施特勞斯經常光顧的地方?施特勞斯坐過哪個座位?留下哪些軼事?無人能說。但這位圓舞曲之王寫過一支優美動聽的歌,居然叫做《在哥靈精如同在家一樣》。哥靈精究竟什麼樣呢?

黃昏后,你穿過重重疊疊的樹影,踏着鋪石板小徑,進入這家老店。在後院的葡萄架下,尋一個好座位。長條的木板桌椅都漆成淡綠色,帶着此地農舍由來已久的風格。掛在葡萄藤上的舊式風燈,將密密實實的巴掌似的葡萄葉照得深深淺淺,饒有畫意。你剛坐定,殷勤的酒家便送上一杯當日新釀的葡萄酒;這芬芳、透亮,似有魔法的液體尚未使你入醉,琴手在身邊拉出的美妙的華爾滋旋律就叫你心醉了。在《兩顆心的四分之三》、《最後盛開的玫瑰》、《維也納的春天》那些撩動人心的樂曲聲中,酒杯在你激動的手中一晃,杯中酒液寶石般晶瑩閃光,這不正是“葡萄美酒夜光杯”那瑰麗光華的詩意么?

一九八八年春天,我和一群朋友去奧地利的葡萄谷參觀多瑙河航船博物館。出來便被一個熱情的大胖子攔住,拉進他的院子,打開酒窖沉重的門,一股清冷之氣混同醉人的酒香撲面而來。他請我們鑽進這石頭砌成的酒窖,裏面全是橙色大木酒桶,形狀酷似這紅皮膚的胖子,摞得很高,他笨拙卻熟練地爬上去,用一根長而彎的玻璃吸管插入酒桶,立即吸上酒來。他先飲一杯,大喊:“好酒!全奧地利最好的酒!”然後給我們每人一大杯。酒色清亮,喝入身體覺得渾身都清亮了;醇美的酒香弄得滿口芬芳。儘管我們都不擅喝酒,也止不住再要上一大杯。胖胖的主人興奮起來,站在酒桶上放聲歌唱。我們也情不自禁,一同合唱。奧地利人把歌曲和音樂當做最好的酒茶。愈喝愈唱,愈唱愈喝,直到臉頰發燙,腦袋熱烘烘,分不清是酒醉還是心情高漲。這時,同來的一位奧地利朋友悄悄對我們說:如果你們把酒杯偷偷掖進口袋,這胖子會更高興。這是奧地利人的習慣。

我們這樣做了,胖主人果然興高采烈,贈給我們一人一瓶他窖藏的自製葡萄酒,一直把我們送上路。走了好遠,他還遠遠站在那裏,舉杯、喝酒、唱歌,為我們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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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冀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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