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然翁御劍
陳靖仇三人下得建木底端,召喚藍晶,行至海中。落日的餘暉斜斜灑落,海天都被映成一片金黃之色,波浪輕擺,只看得眾人心曠神怡。海風夾雜着浪濤舒緩的節奏,輕輕拂動每個人的衣角。陳靖仇想起師父就要得救,不禁心中喜悅,憶起這段時光的種種艱難困苦,又頗為感慨。遠望仙山島朦朧的影子,暗自出神。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優美的琵琶聲,音調熟悉,悅耳動聽,不禁讓人神馳漠北,彷彿回到了那藍天白雲,綠草連天的塞外。
陳靖仇不禁輕輕感嘆:“好美的琵琶聲……”一曲奏完,拓跋玉兒放下琵琶琴,垂眉道:“阿仇,小雪,我這一生,就算再犧牲幾次性命,也報答不了你們的大恩!”
陳靖仇道:“玉兒姊姊,你別這麼說,我們永遠都是好夥伴!互相幫助本來就是應該的!”
於小雪也道:“拓跋姊姊……賀老伯和小溯死後,我就再沒親人了……能和陳哥哥,拓跋姊姊在一塊,我真的很高興!”
拓跋玉兒道:“小雪,和你比起來,我覺得自己好慚愧……以前我只會沉溺在仇恨之中,而你的心地,才是這世界上最美的。”
於小雪道:“拓跋姊姊,你別這樣說,你的心地其實也很美!”
拓跋玉兒道:“阿仇,小雪,我真高興能認識你們,真的希望我們三人能永遠是朋友。我彈首曲子獻給你們,以表示我對你們最深的謝意——以琵琶為證,願我們永永遠遠都在一起,絕不分離!”
陳靖仇道:“好!”取出笛子“那我就以笛聲為證,願我們三人能永永遠遠都在一起,至死也不分離!”
於小雪道:“我,我就唱首以前爹娘教的歌謠吧。”拓跋玉兒道:“好啊。”低頭輕輕撥動琴弦。琵琶聲,笛聲,歌聲依次響起,三種音調遙相呼應,纏綿婉轉。
海風拂動三人的頭髮,帶着優美的曲調,向海與天的盡頭,遠遠飄去……
當晚回至然翁居,兩位仙人卻都不在。女童阿如說然翁吩咐了,讓他們第二日到對弈亭去找他們。陳靖仇三人都感疲倦,吃過晚飯,各自睡了。
翌日清早,三人起來吃了早飯,便向對弈亭行去。上得山來,亭中傳來一陣清亮優雅的琴聲,然翁端坐石几之上,古月正垂眉撫琴。陳靖仇上前行禮,道:“古月仙人,然翁老仙人,我們已經將盤古斧拿回來了!”
然翁點頭道:“嗯,辛苦你們了!”古月止住琴音,道:“建木巨神沒刁難你們吧?”陳靖仇道:“嗯,沒有。”古月道:“很好,有了盤古斧,我就能在饕餮重回人間之前,救出你師父。”陳靖仇道:“謝謝兩位仙人!”然翁道:“我用御劍之術送大家一程,這樣省事得多。”古月站起身,道:“好,那我們這就出發,前往伏魔山吧!”
眾人行至懸崖邊,然翁解下背上長劍,朝天一擲,突見青光一閃。陳靖仇三人都睜不開眼來,只覺耳邊呼呼風響,如墜雲中。過了良久,陳靖仇方才慢慢睜眼,只見仙山島逐漸變小,最後消失在茫茫大海之內,自己已是身處雲端,身旁白雲緩緩後退。拓跋玉兒站了起來,見自己正站在一把巨大的寶劍之上,心中驚奇,樂道:“原來這就是御劍而行啊!”然翁立在劍鋒上,回過身來,笑道:“有趣吧,愛哭的小姑娘?”拓跋玉兒望着身邊的雲霧,真想伸手抓過一把來,咯咯樂道:“太有趣了!我從來沒想過劍還可以這樣子在空中飛翔!”於小雪只感頭腦一陣眩暈,伏在劍上,道:“陳哥哥……我們到了沒有?還要再飛多久?”然翁道:“哦,小姑娘,別著急!我們馬上就要到了!”於小雪哭道:“嗚……我好害怕,我想要下去!”
約莫飛了半個多時辰,已能隱約看見陸地。再行一會,腳下全是高山。然翁向地面望去,看看將要到了,右手一揮,忽見青光閃動,眾人眼前一花,忽覺腳底已觸到實地,再睜眼瞧時,已穩穩站在伏魔山頂上了。身周雲霧繚繞,頭頂碧空萬里。
拓跋玉兒扶起於小雪,道:“小雪,我們已經到了,別害怕了,你看!”
於小雪緩緩睜眼,奇道:“啊……怎麼這麼快?”
然翁道:“對不起,小姑娘……看來老夫的技術欠佳,把你嚇壞了。”
於小雪道:“不……不是的,我是真的,真的好怕……自己會掉下去!”
然翁呵呵一笑,道:“你跟我那道童阿如真是完全一樣,她最討厭老夫的御劍之術了!每次上來,都哭鬧着要下去。”眾人休息了一會,古月道:“好……接下來,我們去救出陳老師父!”陳靖仇當先領路,向當日師父被困的洞窟尋去。時已將近一年,滿山都是長草,路徑難辨。但當日情景,深印陳靖仇腦海之中。他轉過幾道山壁,撥開草叢,已露出一個冰封的洞口來。冰上儘是泥土,已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陳靖仇跪在地上,撫着冰塊,喊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還好嗎?”卻不聞絲毫動靜,不禁心急如焚。古月走上幾步,細細看了冰絲,道:“你師父尚有氣息,不必擔心。”陳靖仇道:“仙人,麻煩您趕快將我師父救出來!”古月道:“嗯,我一定會儘力。”查看了洞口周圍的情況,道:“接下來將十分危險——你們先跟着然翁離開這裏,其餘的事由我來應付。”然翁轉身道:“好……大夥跟着老夫,先避一避吧!”拓跋玉兒等都跟着然翁走去。
陳靖仇卻站着不動,道:“古月仙人,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救師父!”古月合上摺扇,道:“好,那你留下!等一會我化開冰絲,你必須在我與饕餮交手之前,將你師父救出,再送到安全之處。”兩人等然翁等人遠遠退開。古月道:“嗯,時候差不多了,你將盤古斧取出給我。”陳靖仇依言將斧遞了過去。古月走到冰絲前,伸左掌按在冰絲之上,只見那冰絲升起一道白煙,逐漸化去。慢慢露出了陳輔的身體。再過片刻,冰絲化盡。古月道:“趕緊把你師父抱走,快……饕餮馬上也要恢復自由了!”陳靖仇來不及細想,一個箭步,飛身前去,背起陳輔,向山下飛奔。
山風呼嘯,古月獨立山巔,眼望茫茫雲海,在腳下翻騰奔涌而過。洞口突然閃出一道耀眼的白光,跟着一聲巨吼,鑽出一頭怪獸來,猛惡異常,低下犀角,對古月怒目瞪視。古月也不回身,雙目望着藍天,冷冷地道:“哼!果真是你……這麼多年了,你還完全是老樣子!”那饕餮鼻中呼呼喘氣,前腿微屈,俯身下去,作勢就要撲上前來。古月轉身道:“我今日也不與你較量,而是把你送到你該去之處,接招吧!”右手一揚,盤古斧猛向饕餮劈去。只見金光一閃,登時天旋地轉,時空扭曲,那天地間竟被劈開一道裂縫。饕餮嘶叫一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古月喘了口氣,收起盤古斧,緩步向山下行去。
到了山腰,已見然翁正在路邊等候。陳輔躺在樹林裏的空地上,陳靖仇守護在旁。古月走過去。陳靖仇問道:“古月仙人,饕餮它?……”
古月道:“我已把它解決了,放心吧……”俯身察看陳輔的傷勢,只見陳輔雙目緊閉,臉色鐵青,呼吸極其微弱,連忙伸手運功,給他治療。一頓飯功夫,陳輔漸漸醒轉,但神智仍然迷糊,兀自喊道:“靖仇!快逃……快逃……”話音剛落,又暈了過去。
陳靖仇搖着陳輔,叫道:“師父!……”
拓跋玉兒走過來,道:“阿仇,對不起……都怪我耽誤你太多時間,希望老師父能平安脫險才好。”
於小雪也道:“但願陳老師父能安好無事!”古月又給陳輔治療了片刻。陳輔呼吸漸漸和緩,睜開雙眼,低聲問道:“這……這是哪?”陳靖仇見陳輔醒轉,心中大喜,叫道:“師父!您……您終於醒過來了!”雙頰滾下淚珠,說話不禁有些哽咽。
陳輔道:“靖仇……是靖仇嗎?你……你去……找來公山師兄……來救了我是嗎?”陳靖仇低下頭,道:“師父……公山師伯他……我去找的是他推薦的古月仙人!”
陳輔道:“仙人?……”
陳靖仇道:“是的,古月仙人打敗了饕餮,將您救出。”
陳輔道:“哦……原來如此……靖仇……真難為你了……代我向謝謝仙人!”陳靖仇回過身來,向古月和然翁跪下磕頭。然翁連忙扶起。陳輔躺了一會,道:“靖仇,崑崙鏡還在洞裏……你,你趕快去拿!……”陳靖仇不知該不該去,向古月看了一眼。古月點點頭,道:“洞中已無危險,我會替照看你師父,你放心去吧。”陳靖仇轉身向山上跑去,過不多時,已把崑崙鏡取了回來。古月道:“你師父已暫時沒事了,剩下的,我們先回仙山島去再說……”陳靖仇流淚道:“謝謝您,古月仙人!”
然翁使出御劍之術。陳靖仇背起陳輔,眾人一齊回到仙山島上。然翁將陳輔安置在北邊廂房裏。古月取了藥材,讓阿如按藥方煎好,給陳輔喝下。過不多時,陳輔已穩穩睡去。古月道:“你師父不會有事的,讓他在這好好靜養一段時間,身子會慢慢恢復。”陳靖仇謝過,古月道:“此後十日,我需閉關調息,你們若是有什麼事,就對然翁說吧。”說著轉身出門而去。
然翁待古月離開,方才緩緩地道:“古月仙人今日和那饕餮相鬥,已耗費了大量元氣……你們一般人恐怕看不出來。這一戰之後,他可能至少得休息調養一個月以上,才能恢復如舊。”陳靖仇大驚,道:“古月仙人他為了我們,竟做了這麼大的犧牲!”不知該用什麼話來感謝才好。
此後數日,陳靖仇三人輪流照顧陳輔,煎藥給他服下。陳輔安心調養,心中暫時無甚掛礙,也是一日好似一日。三人都感心喜。這日,幾人服侍陳輔睡下,信步向對弈亭走去。不多時來至亭上,只見然翁坐在石墩上,對着棋盤上的一局殘局,獨自出神。
陳靖仇走上幾步,道:“然翁老仙人!”
然翁抬起頭,道:“哦,原來是你們!”陳靖仇道:“這一次多虧了您,幫了我們許多忙!”拓跋玉兒也道:“謝謝您,然翁老仙人!”然翁道:“不必相謝老夫,你們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忽然想起一事,撇了棋局,拄着拐杖,站了起來,道:“愛哭小姑娘——老夫心中一直有個疑問……”
拓跋玉兒嘴一努,道:“老仙人,您別每次都叫我愛哭小姑娘,好嗎——”
然翁呵呵笑道:“這有什麼關係?愛哭小姑娘!”頓一頓,臉色慈和,道:“老夫是想問你——你究竟為了什麼事,這麼想不開……竟自毀容顏?”拓跋玉兒低下頭,猶豫了一下,將氐人國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然翁聽后,捋着白須,沉吟道:“哦,原來是這樣……龍宮裏的青春不老結界,原來是被你破了。”
拓跋玉兒垂眉道:“我當時真是太衝動了——現在想起來,心中真是好後悔,不知該怎樣向氐人族她們致歉才好……”
然翁聽完,忽然呵呵大笑,道:“這種隨時都可修補的小小結界,也犯得着你如此大張旗鼓,以自毀容顏來相謝?”
拓跋玉兒臉上一紅,道:“人家跟你說真的,您還笑話別人!”
然翁笑道:“說來世界可還真小——七百年前為氐人族設下那結界之人,正是老夫本人啊!”陳靖仇等心中都是大吃一驚。
拓跋玉兒奇道:“是您,設的結界?……”
然翁道:“是啊!那結界只需老夫再去用崆峒印重新施法一下,馬上就能恢復了!”陳靖仇等聽了,都是又驚又喜。
陳靖仇道:“啊,我懂了——原來您就是女王所說的,那位七百年前的雲遊劍仙?”
然翁笑道:“哈哈,雲遊劍仙,這名號聽起來倒挺不錯!”捋捋鬍子,道:“好,好!既蒙女王如此抬愛,那老夫就再走一遭,去為她們留住青春美貌吧!”陳靖仇等連忙道謝。然翁頓了頓,道:“這樣好了,你們現在先去氐人族那兒,告訴她們將崆峒印準備好,老夫幾天後就去龍宮那兒,為她們重設青春不老結界!”
陳靖仇答應了一聲,獨自轉身,正要出發。拓跋玉兒也道:“太謝謝您了,然翁老仙人!”隨後跟了過來。陳靖仇臉色有些尷尬,道:“玉兒姊姊,你就留在這兒,別過去了?”拓跋玉兒秀眉一揚,道:“阿仇,這是什麼話——我才是想迫不及待地親口告訴女王這好消息,並好好向她道歉的人!”陳靖仇心中躊躇,無言以對。然翁笑道:“不錯不錯!你這姑娘倒是是非分明,老夫很欣賞!”拓跋玉兒右手一揚,樂道:“阿仇,小雪,我們快走吧!”
幾人來到莫支灘頭,召來藍晶,兩個時辰后,已到了巨海里氐人國中。三人大步行至宮殿前,讓人進去通報了。女王請入殿去。陳靖仇等來到殿上。
女王看了眾人一眼,臉露詫異之色,道:“拓跋姑娘……你……你的容貌和眼睛,都已經恢復了?”拓跋玉兒道:“是的,陛下——托您的福,島上仙人為我治好的。”
女王道:“你們已經找到島上的仙人了?恭喜你們!”
拓跋玉兒道:“謝謝您,陛下——其實我們這次前來,是為了給您帶一個好消息!”女王奇道:“好消息,什麼好消息?”拓跋玉兒道:“我們遇到了當初為你們祖先,設下青春不老結界的那一位仙人!”
女王站起身來,驚詫道:“真的嗎?”拓跋玉兒點點頭“那位老仙人說,他願意為你們重設青春不老結界,所以先讓我們先過來,通知您把崆峒印準備好。”陳靖仇幾人本以為女王會非常高興。哪知她聽后,頹然坐倒,默然半響,嘆氣道:“非常感謝各位的好意……但是已經太遲了!”
陳靖仇道:“什麼……太遲了?”女王緩緩地道:“三位有所不知——那崆峒印,已經被人奪走了!”陳靖仇等都是一驚。
拓跋玉兒道:“女王陛下,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竟能來海底奪走崆峒印?”
女王答道:“是你們陸地上一位叫宇文太師的人,是他親自來到海底,奪走了神印!”陳靖仇等驚訝更甚,萬料不到宇文太師的魔爪已伸到深海。
女王喘了喘氣,續道:“幾天前,一位自稱是朝廷宇文太師的人,用一把黃金劍劈開海水,彷彿天神般直臨海底!突然來到龍宮——黑龍王的子孫列出他們一族最強的九龍七海陣,想捍衛自己部族的神器。哪知那宇文太師全不將他們放在眼裏,三招之內就把那陣打得落花流水,搶走了崆峒印……”
拓跋玉兒怒道:“可恨……真沒想到那宇文太師竟如此狂妄!”
陳靖仇心中揣度一會,道:“女王大人,這事來得太過突然——我們先告辭,立刻回去稟告老仙人,看看他有什麼對策!”
女王謝道:“幾位恩人,那就有勞你們了……如果真能讓我們氐人族重獲青春,這份大恩本王畢生難忘。”陳靖仇等向女王別過,出殿而去。
回到然翁居時,天色已晚,三人各自歇了。第二日清早起來,陳靖仇等來到廳上。然翁恰巧剛從外回來,正坐在廳上喝茶,阿如在旁侍立。陳靖仇上前行禮。然翁問道:“陳小兄弟,昨天的事辦得怎樣了?”
陳靖仇道:“然翁老仙人,大事不好了!”
然翁放下茶碗,道:“哦,什麼大事不好了?”
陳靖仇忙道:“那崆峒印,已經被一個叫宇文太師的人,於幾天前到龍宮奪走了!”
然翁奇道:“哦,有這種事?那傢伙要崆峒印作什麼?”
拓跋玉兒上前問道:“老仙人,請問沒了神印,還有別的方法讓氐人族恢復年輕時的容貌嗎?”
然翁搖頭道:“嗯……據老夫所知,恐怕是沒了!”
於小雪忽道:“啊,陳哥哥,我知道宇文太師為什麼會來海底搶走神印了!他是為了讓自己當皇帝啊!”
陳靖仇恍然大悟,跌足道:“糟了……原來宇文太師一直在搜集排列九五之陣的神器!”
拓跋玉兒也道:“多虧小雪提醒了大家,我們都快忘了這回事了!”
然翁奇道:“什麼……什麼九五之陣?”
陳靖仇轉過身,道:“師父曾告訴我,只要擁有琴、鼎、印、鏡、石五樣神器,就能列出一個傳說中,名叫九五之陣的陣法。催動陣法,便永遠擁有天下!”
然翁聽了,不禁一愣,啞然失笑,道:“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老夫怎麼從沒聽說過!”
陳靖仇摸着腦袋,道:“老仙人真的沒聽說過?”然翁舉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道:“老夫活到這把年紀,從不知竟有這等如意之事……你們肯定弄錯了!”
陳靖仇奇道:“我們……弄錯了?”
然翁道:“上古神器之事,老夫清楚得很——琴鼎印鏡石五樣神器,所擺出來的陣法叫失卻之陣,這和當皇帝可沒啥關係!”
陳靖仇詫異道:“這……這怎麼可能?師父他說……”
然翁續道:“失卻之陣會使列陣者忘掉心中最惦記之事,所以才叫失卻之陣……你們那傳說是錯的!請相信老夫吧!”陳靖仇默然。
然翁道:“所以說,那位什麼太師,真的對當皇帝這麼有興趣的話,那就儘管讓他去列那失卻之陣吧——世上正好少了一位野心家,何樂而不為?”陳靖仇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拓跋玉兒道:“阿仇,老仙人!我倒有個兩全的計策,你們聽聽,看好不好?”
然翁道:“愛哭小姑娘有什麼辦法?快說來聽聽。”
拓跋玉兒道:“那可惡的宇文太師所覬覦的神器中,倒有兩樣在我們手上,所以他遲早要來找我們的麻煩!我們不妨將神器暫寄老仙人家中,諒他膽子再大,也不敢來此撒野——你們說好不好?”陳靖想了一會,覺得除此之外,更沒別的辦法,只好點頭答應。然翁笑道:“行行,當然行了……那就先這樣,老夫暫替你們保管一段時間。”
陳靖仇走上前去,正要取出神器交給然翁。忽然廳外有人喝道:“慢着!靖仇!”竹簾起處,走入一個人來,竟是陳輔。
陳靖仇一驚,連忙躬身行禮,道:“師父,您不在房裏好好休息,怎麼起身出來了?”
陳輔咳嗽數聲,鐵青着臉道:“靖仇!老夫才剛出來走走,就差點沒讓你活活氣死!”
陳靖仇心中疑惑,道:“師父,徒兒……徒兒不明白,還請師父明示!”
陳輔忍住咳嗽,道:“這……這幾樣攸關我大陳復國的不世神器,你……你打算怎麼處置?”
陳靖仇啜嚅道:“師父,徒兒想……”話未說完,陳輔大怒,沉着臉道:“不准你把它們交出去,不準!……”陳靖仇低下頭,不敢回話。
拓跋玉兒道:“老師父,請您別生阿仇的氣,我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陳輔轉過頭,道:“別生氣?……哼,老夫倒是想先問你呢!你是哪裏來的胡女?竟敢攛掇靖仇交出神器?”
陳靖仇忙道:“師父,玉兒姊姊是我的好朋友,她……”
陳輔厲聲道:“住口!……你還敢出面替她幫腔?為師告訴過你多少次——古聖先賢再三強調華夷之別!你竟敢趁為師被封期間,光明正大地交起夷狄胡女來?”
拓跋玉兒心中委屈,眼圈一紅。陳靖仇還待解釋,陳輔轉過身,道:“不用再多說了,老夫決不許你將任何神器交出!”頓了頓,又轉過身來,道:“哼,靖仇……為師問你,你忘了自己肩上肩負着多艱巨的責任嗎?”
陳靖仇低頭道:“徒兒不敢忘……”
陳輔道:“哼,不敢忘?……既然知道,何以輕易就讓夷狄胡女引誘,還言聽計從!”
陳靖仇不敢答話,陳輔喘了口氣,道:“自古胡漢不兩立,此乃聖人萬古不朽之春秋大義——為師是怎麼教你的?你倒把聖人教誨全拋到哪去了?”
陳靖仇忍不住,開口道:“師父,春秋大義都是好幾千年前的東西。何況,古聖先賢也是人哪,保不準也會說錯話……何必死死抱着不放。”
陳輔聽了,氣得臉色焦黃,喝道:“住口!你這逆徒,竟敢誣衊古聖先賢!古書聖人所言,就是天地正理!即使天荒地老,也永遠不會錯!”轉過身,呼呼喘氣,道:“你,立刻和這夷狄胡女斷絕關係,永遠不許再往來!否則,就永遠別叫我師父!”
陳靖仇跪在地上,心如刀割,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拓跋玉兒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好幾次就險些掉下來,實在忍耐不住,接口道:“禮儀之邦又怎樣,夷狄又怎樣,還不都是父母生的人?”陳輔聽了,臉色登時大變,渾身顫抖,怒道:“你,你這夷女……竟……竟敢對老夫如此沒大沒小!”一口氣接不上,連咳數聲。
然翁站在一旁,眼看局面將無法收拾,忙上前勸道:“算了算了……大家都少說幾句吧!”轉頭道:“小雪姑娘,你先扶陳老師父回房歇息!”於小雪依言走來,扶住陳輔。陳輔回過身,摔開門帘,呼呼喘氣,道:“孽徒,孽徒……”搖搖晃晃的走了。
拓跋玉兒再也忍耐不住,伏在地上,眼淚撲簌而落,失聲慟哭起來。陳靖仇安慰道:“玉兒姊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師父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
拓跋玉兒哽咽道:“阿仇,都怪我……都怪我不該讓你把神器交出來!”
陳靖仇道:“玉兒姊姊,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自責,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好同伴!師父氣消了就沒事了,請你相信我!”
拓跋玉兒聽了,心中方才好些,伸手拭試眼淚。然翁也走了過來,笑道:“呵呵……剛才可真熱鬧呀!我說愛哭小姑娘……你怎麼又哭起來了?”
拓跋玉兒忙擦乾眼淚,道:“我,我幾時哭了?……”
然翁笑道:“不必害羞,這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拓跋玉兒道:“我,我就是沒哭!你看我臉上哪有淚痕?”
然翁笑道:“好好好,沒哭沒哭,這總行了吧?”拓跋玉兒臉上舒緩了許多。
然翁沉吟一會,道:“愛哭小姑娘啊,你剛才反駁得十分有理,確實精彩,老夫差點沒鼓起掌來!但是……老師父都這把年紀了,思想一時難以轉過彎來,也有他的分寸,你該等他氣消時,再慢慢跟他講道理的好。”
拓跋玉兒聽了,低頭道:“我知道了……我還是這麼衝動!”
然翁笑道:“那老師父也非不明事理之人,你若能耐心與他相處,假以時日,他必然能接納你的。”
拓跋玉兒道:“謝謝您,老仙人——我一定會努力剋制自己的。”
幾人正說話間,於小雪突然跑進廳來,叫道:“糟糕……陳哥哥!老,老師父不見了!”
陳靖仇一驚,忙問:“小雪,你別慌,師父什麼時候不見的?”於小雪道:“我剛才去灶下給老師父倒湯藥,剛回到房裏,老師父就不見了!”
陳靖仇道:“不好,師父身子還沒康復,再着了涼,那就糟了!”
拓跋玉兒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陳靖仇道:“玉兒姊姊,這不能怪你!我們一塊去找師父回來!”
三人一塊奔出屋外,向島上找去。但那仙山島甚大,路徑交錯,山脈縱橫,直尋了一個多時辰,卻哪有陳輔的蹤影。陳靖仇心中焦急,怕陳輔出了意外,又怕他獨自坐船走了,幾人急忙趕到莫支灘。見有一村民,頭戴斗笠,正坐在岩石上垂釣。陳靖仇上前詢問,那人道方才確實有一位六十歲的老翁來過,但現在已向對弈亭那邊行去了。陳靖仇知道是陳輔無疑,不敢懈怠,急忙向對弈亭奔去。上得山來,果見一人鬚髮斑白,身着土布長衫,背影瘦削,正站在懸崖邊吹風消火。走進一看,卻不是陳輔是誰。
陳靖仇忙走上前去,躬身道:“師父……原來您在這兒,可讓徒兒找着您了!”伸手擦擦額上的汗水。陳輔不答。陳靖仇勸道:“師父,請您跟我們一塊回去,山頂風大,小心着涼!”
陳輔捂着胸口,連咳數聲,氣道:“哼,着涼也比當你師父好!”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拓跋玉兒上前道:“陳老師父,對不起……剛才都是我不對!我……我太莽撞了……”
陳輔轉過頭去,哼了一聲。於小雪也上前勸道:“陳老師父,您身子還沒康復,請您還是先回房裏休息吧!”陳輔仍然不理。陳靖仇跪倒在地,雙目含淚,道:“師父,請您先回去吧!”
過了一會,陳輔火氣漸消,回過身來,道:“靖仇!你要為師回去也可。但為師先說好,神器決不許你交給任何人……你敢應承老夫嗎?”
陳靖仇看了拓跋玉兒一眼,道:“徒兒答應師父,絕不把神器交給別人。可是……可是那神農鼎,卻是玉兒姊姊他們部落的!”
陳輔道:“哼!你還是不聽為師的話?”
拓跋玉兒低頭道:“阿仇……就依你師父說的辦吧!”陳靖仇只好答應了。
陳輔臉色方才稍稍舒緩,咳嗽幾聲,道:“如今,既然知道了還有別人也在收集五樣上古神器……我們最重要的事,是搶在他們之前,將神器搜集全。以最終完成我大陳復國大業。”
陳靖仇猶豫道:“可是,然翁老仙人說……神器,不能用於復國啊?”
陳輔道:“你是相信師父,還是相信仙人?”
陳靖仇不敢再說。陳輔心意已決,道:“明日一早,我們就和仙人告別,立刻出發去找神器,聽到沒有!”陳靖仇道:“可是,師父您的身體?”陳輔臉色一沉,道:“復國大業,比任何事都重要!包括為師的性命!你想眼睜睜的看着別人搶先一步,擺列九五之陣,得到天下嗎?”陳靖仇無言以答,只得答應了。
第二日清晨,眾人來到廳上,向仙人道別。卻見古月和然翁都坐在廳上。
陳靖仇上前行禮,道:“兩位仙人,非常感謝你們!在這段時間裏幫助了我!晚輩這就告辭了。”
然翁道:“這麼快就要走?再多住一陣子嘛!”
陳靖仇道:“謝謝老仙人……但朝廷的人也在尋找上古神器,所以我們也得加快速度——師父說要我把神器帶在身邊,所以我想就依他老人家的意思。”
然翁道:“那也行,不過你們可得千萬小心,你們的敵人似乎不是等閑之輩!”
陳靖仇謝過。古月站起身,道:“還有一件事。”轉頭對於小雪道:“這位白髮小姑娘,你知道自己身上的潛質嗎?”
於小雪奇道:“我的……潛質?”
古月道:“對,但看來你自己也並不清楚——其實你是一位非常特別的人!”
於小雪道:“我,我怎麼會是特別的人?”
古月點頭道:“你身上擁有非常強大之力量,但你自己卻不知道——如你將來,把它用於懸壺濟世,將是天下蒼生之福!”
於小雪不明所以,道:“我……我不明白……”
古月道:“你過來,背對着我。”於小雪依言走到古月身前。古月將右掌平放在她頭頂上,約莫一盞茶時分,方才移開,道:“好了……今後你的力量會慢慢覺醒。但願你能好好善用它們,造福蒼生。”於小雪心中迷茫,還是不懂,但也轉身道:“謝謝你,古月仙人!”
然翁站起,對陳靖仇擺擺手,道:“陳小兄弟,來,老夫有句話對你講。”
陳靖仇不明所以,跟着然翁走到廳外,站在屋廊下。然翁道:“陳小公子……今後你要多體諒你師父,小事上就盡量多順他心意吧!”
陳靖仇道:“呃,這是當然的!”
然翁頓了頓,道:“古月仙人告訴老夫,你師父由於真元耗損過度,雖保住了性命,但如今已功力全失——古月仙人已盡了全力,但仍然無法治好!”
陳靖仇聽了,好似晴天霹靂一般,心中大驚,眼圈不禁紅了,道:“師父他……他功力全都……”
然翁道:“沒錯……你師父現在,只不過是個普通的老人,今後再也沒法運功習武,最多不過跟着你們一塊行路罷了。——他之所以變成如今這樣,說來也是當初為了保護你!——你今後就對他老人家多忍讓些吧!”
陳靖仇含淚道:“是,老仙人……我明白了!”然翁點點頭。
回至廳上,古月道:“這把盤古斧,能劈裂太虛之空——反正建木神還要睡上數百年,所以也不急着還他,就借給你們使吧。有了此斧,你們可隨時利用仙山島南方的時空結點,往返於人間和仙界。”陳靖仇上前接過,收入煉妖壺中。古月授了他應用之法。陳靖仇再三謝過。然翁笑道:“有時間的話,再回來找我們啊!”陳靖仇幾人一齊道別,出門而去。
按古月所指方向,眾人向南行去。在一片綠竹掩映之中,尋到時空結點。見是一個閃亮的裂紋,飄在地面數尺高處,如煙似霧,輪廓依稀可見。眾人向里走去,忽然眼前一花,如墜雲中。再睜眼時,四周天色全黑,身子背向海岸而立。陳靖仇看那陸地,不像是仙上島,回頭一望,一輪明月從海上緩緩升起,海天一片雪白。四周並無人煙,眾人只好在海邊尋個避風的山洞,躺下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