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第三節

自從我成為黑龍幫會員以後鐵牛開始妒忌,他說論武功,他比我高一籌;論智力,他也比我高一籌,當初留級就是因為抄了我卷子。所以為了補償,我不得不把陳小露借給他用一天。那天鐵牛帶陳小露去黑龍幫會堂的時候,我就騎車在後面跟蹤,我發現陳小露在鐵牛的車上好像很高興,一路手舞足蹈,鐵牛在離開目的地還有一公里的時候表演絕技雙手脫把騎車,嚇得陳小露緊緊地抱緊了鐵牛的腰,直到鐵牛的雙手放在車把上了還不願意鬆開。我在後面氣得怒火衝天,差點兒撞死路邊一個賣菜的,我在騎過賣菜的身邊時破口大罵,畜生,找死。

在一路的七拐八彎以後,我發現鐵牛下車的時候是順手牽着陳小露的,然後兩人進入黑龍幫活動的地方,一個底樓的店面。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在陳小露變成鐵牛的女朋友三天以後他告訴我當時在會堂里的情況,先是裏面的人看着這個女孩子覺得有些眼熟,然後鐵牛解釋說陳小露和我已經吹了,然後當眾一手搭着陳小露的肩說,現在她是我的了。後來的事實告訴我鐵牛最後一句話是真的。再然後他們去了公園,消失在一座山後,出現以後兩個人去了河邊、橋下、商店,最後是電影院,在鐵牛帶着陳小露夾在人流里一起進電影院的時候,我在離開他們一條街寬的距離。我騎車回家的時候面無表情,只是看手錶,想這時電影演到什麼地方了,指揮員估計是快要死了,陳小露的話梅不知道吃了幾顆。在經過一個賣錄音機的小攤的時候,我聽見一個小型的機器裏面在放,同志們,沖啊!

第二天陳小露來的時候我很尷尬,想陳小露和我究竟應該說些什麼。然後我應該對她說些什麼,然後我又應該恰當地露出一個怎麼樣的表情。我思考得很痛苦。結果陳小露很體貼我,沒有讓我難堪。因為她從此再也沒有對我說任何話。我記得我對她說的最後的話是:陳小露,明天鐵牛要帶你去辦一些事情,你就跟着他。陳小露是我見過的最聽話的女孩子,她跟了鐵牛一年整。原因不明。

在以後的三天裏我想着怎麼樣出氣,可是陳小露並沒有給我留下什麼東西讓我追悼,我送給陳小露的子彈項鏈卻準時地出現在鐵牛的脖子上。我對鐵牛說,他媽的,還不如我當初直接送給你,就不要什麼中介部門了。鐵牛撫摸着子彈說,好質地,我打算去搞一把槍。

一年以後,在我收拾抽屜的時候我發現了當初可以讓我發泄憤怒的東西,就是十二顆話梅核,已經發霉了,我小心翼翼地用紙包起它們,扔在垃圾桶里,備感噁心。然而我和鐵牛依然是好哥們。在小學考初中的時候,我們去了一個學校的兩個班級,這是我至今最看不慣的學校,有着長相實在誇張的一個校長,此公姓焦,我們私下談論的時候,總是說那個“性交的”。這是前幾屆的人留下來的,發明這個稱號的人現在去了美國,成為學校最值得驕傲的人物。焦校長在說到我校出過的歷史名人的時候一直把他放在第一個,說他從小就是校長最看得起的人物,“我最器重他,所以把我的知識很多都傳授給了他,所以現在他在麻省理工學院”,故事完。每一個帶過他的老師都對他讚不絕口,都把他能夠留美的原因歸功於自己。比如政治老師說是她幫他樹立了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英語老師說他能夠在美國立足最主要是因為她的英語教得好,“見到一個美國女人,三句話就可以讓她上床”。這後半句是鐵牛加的。當時我和我的同學很不服氣,不就是個美國嗎,飛機飛過去不就是幾十分鐘嗎,雖然我們高估了飛機的速度。時隔很久我們終於知道那個小子是畢業以後去金三角販毒,被逮住以後逃了,逃往美國,杳無音訊,不知死活,永不回來。

知道這個消息我和鐵牛十分激動,鐵牛因為過分激動,叫性交的叫得太響亮,被姓焦的聽見,背負處分一個,理由是嚴重違反學校紀律,至於是什麼紀律給嚴重違反了,至今不得其解。鐵牛回來對陳小露說,我要殺了他。

於是我和鐵牛又開始醞釀殺人計劃,我們的計劃是由鐵牛向黑龍幫老大借一把槍,在校長回家的必經之路上,一槍滅了他,然後再把槍扔在附近建築工地的一個臨時井裏,這個井會在工程結束以後馬上被填掉,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開,在人圍得多的時候再去看熱鬧,並且表示惋惜。

鐵牛把計劃告訴陳小露,陳小露笑得不能自已。這堅定了鐵牛要殺人的念頭。鐵牛在錄像廳找到黑龍幫老大,問他借槍,被旁邊的幫手扇了一個巴掌,說,自己造去。

在那一陣子鐵牛搞槍搞得很辛苦,因為沒有槍就沒有辦法斃掉校長。我們在加入了黑龍幫之後開始考慮加入它的實質意義有多大,因為那個時候黑龍幫開始走下坡路,老大被抓,判了三年。以前都是治安拘留十五天就放出來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十五天出來以後,這個世界依然是你的世界,但是三年以後出來的話,這個世界就不知道是誰的了。這個幫派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結束了,老大的摩托車不知道被誰搶了,新上任的要改幫名,沒有去街上務正業,搞得我們這裏的治安一片大好,這個幫派是可以結束了。我和鐵牛在裏面無所事事地混了一年。在這一年裏面,我們所做的就是在學校門口的賣羊肉串的地方賒了兩塊錢;還有就是試圖搶劫一個在菜市場上賣菜回家的,希望可以引起老大的注意然後使我等在幫里有個好位置;再就是出門的時候有人看不順眼了就一個電話叫他二十個兄弟,估計那人不被揍死也給嚇死了。這一切的美夢在我們得知老大被抓以後成為泡影。至於老大為什麼被抓,到現在也不甚明了,甚至連他的名字我們都不知道。鐵牛在借槍之前還是十分崇拜老大的,尊稱其為黑老大。鐵牛可能就崇拜這麼一個人,卻被他身邊的一個人的一個巴掌打成了歷史。在退出黑龍幫很久以後,我看見路邊那賣羊肉串的,給了他兩塊錢。我始終以為這種做小生意的對於借他錢的最能記憶猶新,可是當我付了錢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居然叫住我,然後遞給我四串羊肉串,說,小弟弟,你怎麼付了錢東西不要。

我的陳小露變成鐵牛的陳小露以後,我就沒有跟鐵牛一起回過家。陳小露的家住在近郊,屬於城鎮結合的地方,鐵牛每天和她推車慢慢地走過一個工業區,呼吸着渾濁的空氣,路過一條河流,鐵牛的爹在活着的時候曾在這條河裏電過魚,現在這裏的河水是紅顏色的。鐵牛在送陳小露回家的時候正是一天最無限好的時刻,太陽的顏色在這片地方變得不知所云,一個巨大的煙囪正往天空排毒養顏,鐵牛和陳小露就在這樣的氣氛里走走停停。陳小露坐在鐵牛自行車上的時候,把腦袋也靠在鐵牛的後背上,鐵牛賣力騎車。當時陳小露剛開始接觸台灣的言情,人說話也變得很淑女。因為她的成績比我們的好,所以在我們樓上的一個班級,每年學習成績好的同學更上一層樓,差的就在底樓,供人瞻仰比較方便。在一個禮拜六的時候,鐵牛去接陳小露,正好他們班級里沒有人,陳小露不知去向,鐵牛就走進教室,在三樓的地方看他每天和陳小露的必經之路,覺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在開始的一年裏,鐵牛天天送陳小露回家,尤其是開始的幾天,邊走邊講笑話。比如:你看我那個哥們,就是你原來的那個,在我們小學的時候,他去小學邊上的土包上學武功,上次還告訴我,他的小宇宙給練出來了。然後兩人相視大笑。一直到有一天,陳小露發現可以說的都說了,而鐵牛本來早就已經除了罵幾聲他媽的我操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話說了,於是兩個人從此以後不相往來,莫名其妙得如同當初兩人在一起。

現在要回過頭讓時間往後面退。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就發現有些老師不怎麼樣,當然我這是就我們學校而言。看其他學校的兄弟一個一個和我似的,我就知道至少在我接觸的地方是這樣的。我的劉班主任,外表和內在一樣虛偽,她的口頭禪是:×××,叫你的家長來一趟。因為她僅存的師德告訴她自己,親手打學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所以她要做的是將這個任務下放給各個學生的家長。因為目的是一樣的,結果也是一樣的,而且自己還省下力氣,可以有時間構思下一個挨打者是誰。

後來有無數的人告訴我我的想法太偏激了。可是他們都是老師的學生。

劉老師的辦公室就在我們班級的旁邊,這致使我們一有風吹草動她就可以馬上趕到案發現場,這也方便了我們班級一個叫朱文文的告狀。此人極其陰險,每次下課總是在座位上觀察,發現比如有人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另外一個人,兩個人吵了幾句,他就飛奔去隔壁的辦公室。速度之快,難以形容,我們往往是抓都來不及。而他回來的時候身後就有劉班主任的陪同。然後發生的事情就可以預見了,這兩個人的家長匆匆趕來,各踹自己的兒子幾腳。姓劉的說:你們要注意抓孩子的思想品德啊,否則我們班級的分數就被你們扣光了。要培養他們的集體榮譽感。而事實是,每個學期拿到班級評比第一名的班主任可以加獎金五百塊。我們學校的班主任視這五百塊為人生最高榮譽,所以拚命地強調集體榮譽。我的觀點是,你要發獎金就發吧,可是這無論如何都是屬於我們的。五百元,意味着你可以買當初的一種叫蠟子槍的兩百把,這個數字在我的腦海里,足以武裝一個軍隊了。而鐵牛一開始對劉沒有厭惡,因為她曾經表揚過鐵牛。表揚的內容是:咱們的鐵牛在學校的運動會上,表現突出,奪得男子一百米跑的冠軍,鐵牛同學給我們班級增添了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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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少年啦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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