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第05章

時速一百三十公里的飛車,在台北市區奔馳着。

彥琪拿出素描本跟藍色原子筆,竭力平靜下來。

「你怎麼有把握知道他們會去哪裏?」月握着方向盤。

「我不是已經找到你了嗎?」彥琪閉上眼睛,不斷回憶着葉素芬的行為舉止。

「……」月看着前方,專註地超車。

「獻醜了。」彥琪手中的原子筆震動。

月突然有種感覺。

自己會執着練習飆車,或許就是為了這場追逐。

葉素芬看着車窗外,強風將路樹攔腰吹倒。

草綠色休旅車行走在人煙稀少的產業道路,預定繞遠路到暫時的棲避所,再進一步確認船老大對出海的評估。

劫匪除下面罩換裝成尋常人的模樣,衝鋒槍則擺在後座下方。

葉素芬的臉色早已從煞白變成粉嫩的好氣色。

按照預定計畫,三分鐘前劫匪已換車隱蔽行蹤。那名被月狙殺死去的夥伴則被孤零零丟棄在黑色的廂型車上,大概再過半小時才會被遲鈍的警方發現吧。

……對於月,真的是分毫都不能大意。如果車子不是直接衝進飯店後門,而是擋在後街外頭搶人的話,葉素芬早就在狙擊槍下一命嗚呼。

現在已經安全,就只剩下逃出這個海島的時機問題。

大雨持續,只是被強風掃得抬不起勢來。

「老?,我應變得還行吧?」律師代表頗有得色,手中還拿着手機。

「有你的,接下來就是嫁禍給月了。」葉素芬微笑,心中盤算着下一步棋。

「沒錯,晚點我來個驚險的「逃出生天」,怎麼跟媒體和警方解釋的說詞都想好了。月這次殺了這麼多警察跟律師,可不會是全民英雄了,而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過街老鼠。」律師代表笑笑,將手機遞給葉素芬。

葉素芬哼了一聲,接過手機,依約又轉帳了三成款項。

原本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大圈仔劫匪,就打算在葉素芬等人離開飯店出庭的瞬間開車衝出來搶人。這些劫匪所備置的火力遠大過於警方的想像,在兩條街外還有其他劫匪可以接應掩護的火力。

但就在月提早在出庭前引爆虛造的飯店危機后,負責委?劫單的律師代表及時撥出了電話,讓這群機靈的劫匪快速更動了計畫。且順着月撥開警力的巧合,這群悍匪加倍順利地「劫」走了葉素芬跟律師代表,原先預備支援的火力也適時將準備追出的警方炸了個稀巴爛。

「這幾個月,過得真不像人。」葉素芬憎恨地看着車窗倒映的自己。

等到潛逃出境,或許換個身分,自己就用那筆一百輩子都花不完的掏空巨款,舒舒服服地當個低調卻奢華至極的皇后吧。等到月被警察逮到殺死,自己再出面,好好嘲弄一下這個對她極度不友善的小島。

「……」

葉素芬自己也沒想到,計畫進行到了這裏,她卻沒有太多欣喜的心情。

取而代之的,是無法遏止的巨大憎恨。

沒錯,一定要恣意嘲弄一番……葉素芬冷笑。

「咦?」開車的劫匪看着後照鏡,一輛快速逼近的白色愛快羅密歐。

一把銀色手槍伸出車窗。

「上帝會原諒我的——那是?的職業。」

月引述德國詩人海因希的話。

微笑,子彈擊出。

精準的彈道,一發就讓草綠色休旅車的左胎爆破,在強風中整個打滑翻覆。

白色跑車瞬間甩尾,超過正在翻覆中的休旅車。

副座的車窗早已拉下,彥琪緊貼椅背,月的手槍直接往旁一開。

彥琪看着要命的子彈飛掠自己面前,穿入正在傾斜的休旅車車身,將駕駛座上的劫匪攔腰擊斃。

休旅車翻了整整兩圈,最後驚險地卡在產業道路側邊的邊欄上。翻覆的力道再大些,整台車就會滾落到陡峭的下坡,直達地獄。

「別下車。」

跑車回正,已擋在山路中間。

月開門,慢條斯理走向翻覆毀損的休旅車,手中的銀槍輕鬆寫意地揚起。

咻、咻。

在大雨中,微不足道的兩聲槍響。

兩個冷血的劫匪尚未從翻車的驚愕中回過神來,腦漿就從後腦勺朝四方飛濺,毫不廢話地瞪大眼睛,愣愣看着兩道眉毛中間的黑點。

單純凶暴的武裝劫匪遇上真正的殺人專家,是不會有什麼像樣的對決的。

在強風中踩着自信優雅的步伐,月走到車後門,用槍柄敲碎早已龜裂的玻璃。

後座,葉素芬與律師代表全都嚇得無法動彈,外頭的冷風一下子灌進,猶如死神的鐮刀逼近喉嚨,連靈魂都寒毛直豎。

而死神,正在車外淋着雨。

「你是幫凶吧?」月看着眼神獃滯的律師代表。

「不,我是……」律師代表面如土色。

「真差勁的遺言。」月扣下板機。

子彈近距離貫進鼻腔的巨大衝擊力,將律師代表的頸子往後猛力一扯,喀啦一聲倒掛,鮮血與亂七八糟的乳白色腦漿,稀哩嘩啦噴瀉在身後。

月冷冷地看着面色慘白的葉素芬。

他在等着她的遺言。

很少有這樣的近距離,可以讓他將目標最後的嘴臉瞧個清楚。

「五十六億,全都拿出來給你……」葉素芬顫抖不已,連話都說不清楚。

月感到非常好笑,也非常酸苦。

「如果你早就肯將五十六億拿出來還給投資人,今天根本就不必坐在這裏,跟我的子彈說出這種不三不四的遺言。很遺憾,請你閉上眼睛。通往誘惑的門,都是寬大的——若記不住這句話,下輩子還是別當人了吧。」

月的槍,毫不留情地指着葉素芬的腦袋。

葉素芬腦子一熱,眼前俱黑。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過去記憶壓縮爆發一轉即逝的迴光返照。葉素芬心裏想的,全都是無可救藥的邊緣掙扎——逼近憤怒的掙扎。

「你怎麼可以用手中的槍決定一個人的生命!」葉素芬驚恐,幾乎要慘叫。

「殺了你,至少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月的大衣被強飛吹起。

「?」葉素芬張大嘴巴。

「那就是,你以後不會再犯。」月朝車內扣下板機。

收起,踩着雨水,轉身走向白色跑車。

跑車車上,彥琪打了個冷顫。

月的身子一晃,斜斜地往跑車車身輕靠。

這感覺……

「喔?」月往麻麻的頸子一摸,果然。

一枚吹箭沒入月的頸椎,特製的神經毒迅速終結了月的所有應變。

沒有別的可能了。

「終於見識到了月的手段,真的是非常驚人。」

樹頂,一道削瘦的黑影快速絕倫地攀跳而下,落在月的五步之遠。

水花濺起,獸的黑。

一個擁有無限鬼影之稱的恐怖殺手,豺狼。

月用最大的意志力坐下,看着蹲在地上打量狀況的豺狼。

月的身體漸漸變得不像是自己的,脖子以下幾乎都失去知覺,但意識卻分毫不受影響……蹲在自己面前的,真不愧是善用神經毒吹箭的野性殺手。

如果有一個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跟蹤自己,直到最後一刻才現身給予致命一擊,除了豺狼,還真不做第二人想。

「應該還可以說話吧,我沒有?痹你的語言系統,更沒要立刻殺死你的意思。」豺狼像野獸一樣的臉,帶着些許尊敬的笑意。

豺狼留着如獸毛的長發,赤裸的上身套着黑色的老舊皮夾克,被割花的黑皮褲,赤着一雙黑色的腳掌。毫不掩飾自己的黑色本質。

彥琪沒有下車,因為她從後照鏡里看見豺狼正微笑看着她,示意她不要有多餘的舉動,就不會發生無法逆轉的憾事似的。

「你是前些日子失蹤很久的豺狼吧?」月平靜地看着幾乎是獸人模樣的刺客。

「是,那陣子我被國安局的人抓了,說起來真是丟臉,就連現在蹲在這裏也不逃出來的,而是給放出來的。」豺狼喀喀喀地笑了起來,露出刻意磨尖的銳利牙齒,朝着車子裏的彥琪揮揮手。

彥琪原本拿着手槍,想要深呼吸賭一口氣衝下車,但看見豺狼這個笑嘻嘻的動作后,竟完全不敢動彈。她感覺到一股很嚴肅的殺意。

「所以,是國安局聘僱你殺我?」月說,雨水沿着頭髮傾泄在臉上,扎得眼睛幾乎要睜不開,但他卻不能夠不看清楚自己的?星。

那是一種敬意。

「完全正確。」

豺狼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過你根本就像空氣一樣,我可沒有那麼靈的鼻子把你給嗅出來。幸好你要殺誰兩千三百萬人都知道,這樣就簡單多了。我只要在暗處咬着葉素芬這蠢女人,等着你隨時大駕光臨就行了。」

簡單?一點也不簡單。

整座海島長期以往都找不到月,但豺狼以絕佳的野獸本能辦到了。

「但你還是讓我殺死葉素芬了,感激不盡。」月微笑。

「國安局只叫我宰了你,可沒叫我保護那個蠢貨,更不管我什麼時候下手。基本上我還蠻樂見那個愛抱怨的女人掛點的,你眼巴巴地想宰,就讓給你吧。話又說回來,這女人逃成這樣子都讓你得手,真的是夠猛,猛啊!」豺狼豎指,往後指着背後的草綠休旅車。

「過獎,不過有兩件事我還想不透。」月笑笑,沒有怨懟。

「喔?」

「在飯店時也就罷了,但就像你說的,葉素芬這群人逃成這樣子,你都還可以咬着不放,甚至我一路追趕都沒發現你在葉素芬附近。你是怎麼辦到的?」

「如果只是你單純想聽聽我的拿手好戲,我會說,一五一時地說,因為這世界上最會保守?密的就是死人。而且我也蠻欠人說說話的。」豺狼開始演講起來,畢竟他是個非常寂寞的殺手。

但豺狼指着車上的彥琪,使了個眼色。

月同意,帶着感謝之意的理解。

「第二件事,像你這樣的殺手,怎麼會被國安局那些人給收買?」月說,頓了頓,又開口:「你的吹箭真要命,我到現在都沒辦法挪動我一根指頭。」

殺手行於黑暗之道,卻鮮少願意變成政治的特定打手。不過月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既然是全民的盟友,就不免是政府「官員」的敵人。那些暗地裏貪贓枉法的大官誰都害怕上了月的獵頭網站,月會變成政府高層欲除之後快的標靶一點也不意外。

豺狼搔搔頭,皺眉道:「殺手接單殺人,再正常不過,不過我自己非常不喜歡跟政府打交道,要不是他們放我出去,我才不想接他們的單子。再說,我也不想就這樣死掉。」

「喔?」

「那些人在我的身上注射了奇怪的藥劑,每隔十四天我都得在固定的郵政信箱領取暫時的解藥,不然我就會從肌肉組織開始溶解,最後死得像灘爛肉。相信我,我看過那種死狀,連蒼蠅都懶得靠近的大糟糕。」豺狼指着自己的耳後針孔,說:「殺了你,那些戴口罩穿白色衣服的?伙才會給我一次性的解藥。」

月用眨眼取代了點頭。

委?人想殺的目標有難易之別,委?人希望目標的死法亦包羅萬象,殺手裏接單的狀態自也各有千秋,供給與需求形成詭異又飽滿的鏈。如果委?人能找到適當的殺手仲介商,就能精準地將仇家人間蒸發,留下美好的買兇回憶。

豺狼這個?伙之所以惡名昭彰,並不是他殺人如麻,而在於他擅長獵殺同業,而且老是將同業給吃進肚子裏,出於某種不言而喻的偏執。

「只有殺手才是殺手的天敵」,永遠不變的道理。而豺狼更是?中好手,他不僅接稀鬆平常的單,也接最困難的單,更接同業之間彼此競相殘殺的單。

豺狼從不懂得皺眉頭,讓他的「蟬堡」收藏幾乎冠居所有的殺手。

「該我問你了。會不會覺得栽在我的手上,非常不值得?」豺狼的眼睛很大,在凌亂又骯?的瀏海後面顯得格外嚇人。

「不會,你是高手。在我的眼裏你跟g不相伯仲。」月笑,用力撐起眉毛,繼續說道:「就算我事先發覺你在附近,躺在地上的也絕不會換人。」

「謝謝,我覺得十分榮幸。吃了你,我一定會變得更聰明。」豺狼嘆氣,反手從腰際拔出一把不長不短,恰恰好可以將人痛苦殺死的獵刀。

大雨淋在黑色的豺狼身上,就像打在一塊沒有生氣的岩石,沿着皮衣皮褲的縐褶不斷蜿蜒透下。他已練就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的剛毅。

「……」彥琪聽着兩個殺手慢條斯理的對話,想哭,卻又感到不可思議。

從後照鏡里,那畫面竟然沒有一絲殺戮在即的緊繃感。是不是每個殺手都看慣了死亡,就連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厄運,都覺得理所當然?

月看着所有雲都被強風吹散的天空。

沒有日,沒有月,沒有星星。

只有呼嘯的風,凌亂的雨。

正義如果沒有執行,根本不會有人信仰。這就是自己的道。

「動手吧。」月笑。

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殺之道,至死依然。還有更好的人生嗎?

至於這個島,是不是會永遠都記得挺身而出、背負殺戮的自己,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不過是連着七天的驚愕頭條,一向都是如此。

但,有個人不同意。

「不準動手!」彥琪拿着手槍,站在車旁。

「哎。」豺狼的身子抖了一下。

彥琪張大嘴,歪着脖子漸漸跪倒,手槍有氣無力地勾在右手手指上。

不知道是大雨遮蔽了視線還是怎地,彥琪連頸子是怎麼多了一根小吹箭都沒有印象,就只能任?痹感無聲無息奪走自己的身體。

月嘆氣,這個天兵小女警……

「你就算殺了月,那些大官也不會真的放過你。你知道越多?密,只是讓自己越來越危險,他們一定會把你除掉湮滅證據……」彥琪掙扎着,有氣無力。

「你又知道?」豺狼冷冷地看着她。

「電影都是這麼演的,難道你一點都沒有常識嗎?」彥琪快要哭了。

豺狼沒有理會單子之外的彥琪,只是反扣獵刀,彎着身子逼近無法動彈的月。

月看着自己,沒有怨恨,沒有憤怒,也沒有所謂的「來去一場空的覺悟」。

月只是看着自己。

從來沒有人這樣看着自己。

「我說月啊,你不當殺手的制約是什麼?」豺狼弓手,寒芒隱隱。

「被殺死。」月輕鬆說道。

「真是太遺憾了。」豺狼獵刀刺出。

醫院的電視機上,從沒停過輪流重?的兩件新聞。

第一件新聞,葉素芬與其律師代表串通數名亡命之徒,在?風天錯亂警方的內部通訊於飯店持槍搶人,最後殺死十二名刑警后驅車離去。

第二件新聞,葉素芬隨後在山區產業道路上,遭到殺手月擊斃。全程由一名遭殺手月挾持的女刑警目睹作證。隨後月則不知所蹤。

「……」

彥琪坐在病床上,獃獃地看着掛在身邊的點滴。

生理食鹽水一點一滴,稀釋?銷了自己體內的神經毒。就跟豺狼最後的建議一樣,即使什麼也不做,時間一久,藥效就會自然消褪,不留下任何後遺症。

但這樣又如何呢?

「你是說,那個叫做豺狼的殺手,將另一個殺手月用吹箭麻醉后,不但朝他的脖子割了一刀,還把他給拖走吃了?」陳警司看着兩個小時前做好的筆錄,萬分不能置信。這算哪門子狗屁?吹箭?偏偏又不能否認彥琪身上的怪毒。

彥琪流下兩行淚水。

筆錄上,夾着彥琪的辭呈聲明。

深山樹林裏,事先約定的地點。

入夜的山區里,強風的勢頭更加恐怖,預計?風在後天凌晨才會脫離台灣。

呼嘯的狂風將林徑當作天然的孔竅,回蕩出更恐怖的聲響,配上貓頭鷹有一搭沒一搭的?厲叫聲,讓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小夥子更加緊張,神經兮兮地左顧右盼,手中拿着的黑色皮箱不時顫抖着。

「東西拿來了嗎?」

頭頂上,傳來無法分辨遠近的獸聲。

「是的,依照約定,解藥就放在皮箱裏。從此兩不相欠。」黑西裝小夥子答道,舉起手中的箱子,隨後平放在地上。

另一個黑西裝小夥子打了個冷顫,忍不住將手中的槍給上膛。

「知道了,不想被吃掉的話就快滾吧。」隨着山風忽遠忽近的聲音。

當然。兩個奉上頭命令的黑西裝小夥子立刻轉身走人。

唰!一道黑風急墜而下。

來不及轉頭,兩個小夥子的脖子宛若電流通過,雙膝不由自主跪下。

低着頭,視線里的一雙黑色赤腳,站在自己面前。

「別怕,只是普通的手刀。」

豺狼輕鬆地走過眼冒金星的兩人之間,撿起地上的皮箱,打開。

裏頭是一個裝滿藍色透明液體的小針筒。

「要擔心的話,就來煩惱一下這個解藥是真的還是假的吧。」豺狼拿起針筒,蠻不在乎地插進其中一個小夥子的頸子裏,然後反手重重敲昏另一個。

被注射進藥劑的小夥子驚詫不已,害怕地咕噥着:「如果這葯是真的話,你怎麼辦?難道把我給吃了……」想逃,卻頭疼得要命,使不上力氣。

豺狼沒有回答,只是安安靜靜地等着結果。

這個問題一點概念也沒有。大不了,想辦法再要一次就是了,既然彼此的合作那麼愉快,即使再多接一個政府的單子也就算了。

十五分鐘后,那個倒霉挨針的小夥子人還安好,只是有些想吐,頭重腳輕的。豺狼猜想是手刀落得太重的關係。

「我可以走了吧?」小夥子抱怨,搖搖晃晃欲起。

「乖乖坐下。」豺狼瞪着他,小夥子只好照辦。

對於慣用自己調配的神經性毒的豺狼,他非常熟悉毒藥的種種特性。如果今天自己要玩弄另一個使毒高手,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調配一管作用時間超長的毒藥,讓他在等待的過程里漸漸卸下防備。國安局如果要婊自己,也當如是。

但善於隱匿行蹤的豺狼,可是在暗處等待月獵殺葉素芬長達數周的耐力之王。

三個小時過後,小夥子突然頭疼欲裂,然後瞬間失去視力與聽覺。

「混帳,還是那臭女警說的對。」豺狼抱着腦袋,咿咿啞啞地苦笑。

國安局果然想湮滅掉雙方合作的證據,也就是他的一條爛命。

小夥子接着兩眼翻白,附上一層黃色的薄膜,眼角、鼻孔、嘴巴都冒出黃色的細密濃稠泡沫,喉嚨的肌肉異常腫脹痙攣,幾乎要窒息。

「快……快送我進醫院……」最後小夥子眼睛暴凸,兩道黃水從眼下汩汩流出,模樣就像荷里活活?片里化妝壞掉的?屍。

「送去幹嘛?」豺狼從鼻孔噴氣。

小夥子倒下,當然沒有了氣息。

那些怪裏怪氣的癥狀,每個都可以成為死因。

「看來,自己真的是死定了。」豺狼搔頭想着,順手將粗硬的手指貫進另一個小夥子的腦袋,將頭蓋骨給生生扒開。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在死之前,還有十天時間可以賴活着……豺狼吃着鮮嫩的腦漿,思考着。

反正說不定根本沒有解藥?是啊,很有可能。豺狼吸吮手指上的黏滑物。

沒有人規定政府做什麼毒死人的東西出來就得做一套解藥放着,不負責任的事人類幹起來最拿手了。與其找到欺騙他的混帳官員把他拆成五十二張肉牌吃掉,還不如認真地,想想跟殺手中的最強傳奇,g,一較高下的可能。

「找到g的經紀人,然後下個限時專送的單請g來殺我吧?這樣好像比我找到他還要快。嘖嘖,反正我輸了也沒什麼損失。」豺狼拖着穿着黑色西裝的死?,漫步在沒有停止過的強風細雨里。

漸漸隱沒在一片森黑中。

月光撒進星巴克靠窗的位置,桌上的手機震動。

打開,裏頭的簡訊:「解藥是假的,你走運,我倒霉。」

子淵一笑,但這個笑帶着同情的味道。

獵刀插進跑車的鋼板,整個沒入。

「我這個人,雖然有點臭名在外,但絕不做便宜別人的買賣。」豺狼拍拍月的臉,字字清楚說道:「之前摸不着你,是根本就不曉得你是誰,住哪裏,身上發出什麼味道。但現在不一樣了,我隨時都可以殺死你。隨時。」

「的確如此。」月的清澈眼睛,映着豺狼野獸的黑色臉孔。

獵刀拔出。

「如果國安局敢騙我,我才懶得替他們殺你咧!你就盡情大鬧下去吧。」豺狼緩緩收起刀子,將月?了起來,打開跑車車門,將月摔進駕駛座。

豺狼打開一罐魚腥味非常濃重的油膏,塗了一點在月的鼻下。

異常刺鼻,但瞬間讓月的神經復蘇起來。

「你能夠握緊方向盤的時候就走,讓小女警留在現場想想該跟警方說些什麼。記住,如果我走運活了下去,你闔眼時可要甘願一點。」豺狼拍拍月的肩膀。

轉身,豺狼輕易跳上樹梢,一會兒就不見蹤影。

子淵看着窗外,風已歇,雨孤零零地下着。

手上拿着份昨晚剛剛收到卻還來不及讀的蟬堡,以及三份今天厚厚的報紙。報紙的頭條與內頁,自然離不開與自己相關的種種報導。

經歷了昨天的突襲慘變,乃至銜在後頭的驚心動魄,子淵整整睡了二十四個小時,到現在都還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昨天面臨死亡還能夠坦然面對的心情,到了此刻已經很難再?制一遍。畢竟生命的可貴,本就不在於失去它的時候還能笑得出來,而是當有機會繼續活下去的時候,應該更用力地抓住它。

對於自己往後的生命,子淵感覺到有一股新的能量新注其中。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裏。」

彥琪的聲音,彥琪的人。手上拿着一大杯熱焦糖瑪琪朵,跟一塊?雞薯泥塔。

子淵看着臉色恢復紅潤的彥琪在一旁,幫她拉開椅子。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子淵失笑。

彥琪放下咖啡與薯泥塔,從背包里掏出素描筆記本,得意洋洋打開。

素描本上,子淵坐在星巴克里看報紙。畫中還清晰可見子淵身旁的玻璃外,店家招牌的名稱與道路名。

「了不起的天賦。」子淵嘆服。

這個世界上能夠追蹤殺手形跡的,除了詭異的蟬堡,就是這天兵小女警針對犯罪者的「念畫」能力了吧。這可是價值、卻千萬不能被發現的驚人天賦。

「我辭職卻沒被批准,就跟你猜的一樣,居然還要?我的職。所以沒辦法了,只好繼續當我的小女警?。」彥琪坐下,愜意地捧着熱焦糖瑪琪朵。

沒有比現在更幸福的了。

一杯燙燙的咖啡,一塊熱薯泥塔,加上一個不想殺掉自己的偶像殺手。

子淵也笑了。要不是有彥琪兩次義無反顧的幫忙,自己或許已成了復仇心切的行?走肉,或更可能躺在豺狼飢腸轆轆的五臟廟裏。

等到放晴,他還想去海邊走走。至於更以後的事情,誰知道?

「你來畫畫,那頭豺狼現在做什麼吧?」子淵提議,興緻勃勃地說道。

「好啊。」彥琪接到命令,心中樂得很。

拿起原子筆,打開素描本,彥琪閉上眼睛。

三分鐘過後,彥琪吁了一口氣,攤開筆觸凌亂卻藍光飽滿的筆記本。

看着上面的畫作,彥琪大惑不解,子淵的眼睛卻發了光。

「看來,又是個精彩的故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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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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