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
影子碰我
影子說·你和別人在黑暗裏吹笛子
電話鈴不斷響,本來就睡不着,但還是跳起來把衣服穿上一半,你們說話就知道是近處的朋友。
顧城死不死她不管,她想知道他現在哪兒。
有時候竟然是鄉伊,她語氣匆匆地在地球那邊說:“英兒說了……其實她不是這個意思,她是說……你知道她一直在哭,她後來一直在哭,跟我一起看你們的信,手發抖根本打不開,她說過跟你是命里的事,沒有辦法分,她心裏只有你、沒辦法,正因為這樣她才離開你。”
顯然好多話是她自己加的,因為她知道我要做點什麼是輕而易舉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的時候,我一直在想這些話是怎麼說出來的。
聽說我想回去,她一下就急了。這時候她會說:顧城死不死我不管,(中國)那邊我已經準備好了,他白去。這話不是別人編出來的。
英呵,她就沒有想一想嗎,我終於知道了:對於她,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什麼,我知道了,在最後一剎那我才徹徹底底的知道了。
鄉伊還在替她說話,她說:“英子還是愛你的,你就是她的生命,正因為如此。她要離開你。”
我只想知道她到底說了什麼。
“顧城的東西她不要再看,也不要再寄來了。”這是真的。
我默然了,“托尼也急了,托尼肯定說,她是和老頭一起走的。去了沙特阿拉伯。”是老瑪麗透出來的…
老瑪麗不是剛和老頭結婚嗎!
我知道我在渾身顫抖。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犯病,我不瘋。
我對自己說。我不犯病,我不犯病,我不犯病。我知道我必須堅持住。我的精神和我的身體都要堅持住,但是我周身涌動,必須堅持到那一刻。、
“英兒現在什麼都不想了、她現在只是在為她的父母活着。”
我繼續在渾身顫抖。
但是過了好久,天知道是幾天,那些日子對我來說是短而漫長的。我說。訂票,馬上最快地離開。如果她是為她的父母活着,她早該回去了。她呆在新西蘭幹什麼,我真想告訴她。她早該回到她父母那兒去了。
她不會回去的,她不敢愛,也不敢死,在這個空間裏有一個沒說出來的事情,她要騙自己,用一些東西騙自己,維護她心裏那個保留下來的世界,那個布爾喬亞的世界,是不是真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從她母親那裏傳下來的,我不知道,那些未能實現的幻想給她的。出國,找一個外國人,生一個混血兒,一個藍眼睛的洋娃娃。
對於她父親來說,女兒最好永遠不要出嫁。
最早的時候,他們告訴我,她好像是出去旅遊了,誰也不知道她上哪兒了,誰都以為她本來就喜歡自行其事。也許是澳大利亞。
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一個人走的,只有你不信她會跟別人走掉。
放下電話就知道這件事已經發生了,而且己經發生了好久了。從九月的那種不安襲來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這種不安使我對來人莫明其妙他說:真想一抬腿就回去。
她的信少了,我好像鬼使神差地在迴避着什麼。你準備了那麼多明信片,信卻總是寫一半擱着忘記了發。最後你還是給她寄了《你叫小木耳》,你相信英兒會喜歡它。她也真的來了信,她說看見這些,心就往下沉。
這是最後一封信,十一月二十四日,她那麼溫和地說:“顧城也別灰心,只要有心才有好不好呢。”信里還有一句話說,“孤寂真可怕。”
在後來的時間裏,這句話發著魔鬼的光芒。你知道在那後邊,在夜裏到底發生着什麼,白天她和誰在一起?
我打過一個電話,那邊是夜、一個男人的聲音,接着電話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