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
柳絮是上午九點鐘左右被帶走的。
那天上午十點鐘有場拍賣會,否則,柳絮還不會那麼早去公司。她把寶馬車泊好,剛走進寫字樓的大堂,就有兩個女人斜地里朝她靠了過來。她們一點也不起眼,如果不是她們的速度有點超常規,柳絮壓根兒就不會意識到她們的存在。那兩個人年齡相仿,大概都是四十來歲,高矮也都差不多,只是一個胖一個瘦一點兒。很多年以後,柳絮還會記得那個瘦一點的女人留給她的第一印象——看人的眼光冷冰冰的,嘴角卻似有似無地向上翹着,綻出一朵菊花似的微笑,居然極其自然。她們一上來便像見到了親姐妹似地一左一右地挽住了柳絮,問:“你是柳總吧,一誠拍賣公司的柳絮總經理,對吧?”
柳絮多少有點發怔,她想把腳步停下來,卻沒有能夠做到。她一邊被兩個女人挾持着朝外面走,一邊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柳絮不想就這樣被帶走,終於有點費勁地站住了,一左一右地朝那兩個人看了一下,問:“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胖一點的女人說:“我們是省紀委和省檢察院聯合辦案組的,有些事涉及到貴公司,想找你協助我們做一些調查。”
好像是為了配合她這句話,那個瘦一點的還把那隻閑着的手插進口袋,掏出工作證,很快地在柳絮面前晃了晃。
柳絮被帶到了一輛中巴車上。那輛中巴車就停在她的寶馬車不遠的地方,加上司機,裏面已經有了兩個人,都是男的。柳絮是被胖一點的女人推上車的,裏面那個男人還朝她伸過來了一隻手,像要拉她一把似的,但柳絮沒有去握。胖一點的女人緊跟着柳絮上了車,剛挨着柳絮坐下,順手砰地便把車門拉上了。幾乎與此同時,瘦一點的女人也已經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就坐,也是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她扭過頭對柳絮說:“我倆都姓彭,這是我們李檢,希望你能配合。”
被叫着李檢的男人把臉側了側,對柳絮把嘴角向上扯了下,算是笑。笑過了,便把一隻手攤着向柳絮伸了過來。柳絮眉毛輕輕一揚,問:“什麼?”
李檢說:“手機,先替你保管一下吧。”
柳絮說:“十點鐘我有場拍賣會,能不能先讓我把會開完?”
李檢抿嘴一笑,搖搖頭。
柳絮說:“那……至少得讓我打個電話,跟公司交待一下吧?”
李檢沉吟了一下,說:“行,手機給我,你報號碼,我來幫你拔。”
柳絮再一次怔住了,扭頭望着旁邊的李檢,在那張長長的馬臉上停了足足五秒鐘。不知道為什麼,柳絮對那種瘦長瘦長的面孔總是心存戒備,她搖着頭輕輕地說:“算了。”說著,便把手機拍地塞到了他手裏。
李檢說:“你確定嗎?”
柳絮覺得他的這句話多少有點嘲諷的意思,便冷冷地回看了他一眼,回過頭來不再理他,接着,便把眼睛閉上了。
中巴車很及時地啟動了。
柳絮很快就對自己生氣了,不知道自己幹嘛要感到緊張,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跟人家賭氣。再過個把小時,拍賣會就要開始了,如果她不能準時在公司露面,情況會怎麼樣呢?起碼得跟公司的人打聲招呼吧?柳絮朝左邊側側身,望着旁邊那張長長的臉,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問:“請問需要多長時間?”
李檢笑了一下,說:“這取決於柳總是否配合,也許要不了多久,也許要一段時間。”
這算什麼回答?
柳絮卻不死心,追問道:“那會是多久?”
李檢再次笑了,說:“柳總是聰明人,不要以為我在說廢話。我只能說,這取決於你是否配合。”
柳絮知道了,她不可能從旁邊這個男人嘴裏套出半句話來。你看他的嘴唇,多薄呀,簡直象兩片合在一塊兒的刀子。
柳絮把頭擺正了,跟公司打電話的念頭,一下子沒有了。隨它去吧,她想。接着很木然地望着前方。駕駛室里吊掛著一幅小小的過了塑的毛主席像,老人家很慈祥地望着她。柳絮再次把眼睛閉上了,她覺得老人家看她的那種眼神,就好象等着她說道歉似的。
他們會把我拉到哪兒去呢?
這是柳絮接下來應該關心的問題。可是,她卻不想睜開眼睛朝外面看,她想,這會兒他們的眼光一定早就落在自己臉上了,他們一定早就開始研究她了。
車子的音響不是很好,裏面一個男聲正在唱老鼠愛大米。
四、五十分鐘以後,柳絮被帶到了一座賓館的雙標房裏。那座賓館不是很高檔,就象一個招待所。桌椅已經擺好了。柳絮被安排在一把摺疊椅上坐下,她的前面是一張賓館房間裏的寫字枱,本來是靠牆放的,現在被打橫了。桌子後面坐着剛才把她帶來的那兩個女人,瘦一點的朝胖一點的望望,說:“可以開始了嗎?”後者便點了點頭。
瘦一點的於是故意清了清嗓子,擺正姿勢,平視着望着隔了一張桌子的柳絮,字正腔圓地說:“我們已經向你表明了我們的身份,現在再向你介紹一次,我們是省紀委和省檢察院聯合辦案組的,因為涉及到一些事情,需要你協肋調查,希望你能積極配合,儘快把事情搞清楚,這對你也是有利的,怎麼樣,……現在我們開始吧?”
柳絮努力地望着她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又把眼光下移,停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看到那兩片薄薄的嘴唇一歙一歙的,接着聽到了從裏面迸出來的聲音:
“姓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