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內衣愛情觀

什麼時候你第一次想為自己買一件美麗的內衣?先講“舊時代”女性的答案吧。

很多人的答覆是:新婚。

新婚,喜滋滋嫁給那個心愛的人,由貼心的朋友或會意的母親,選購一件顏色迷人、式樣不再保守。特別烘託身材的內衣,為營造第一夜(不管是不是第一次)而細心斟酌思量。

通常你挑的是喜氣的淺桃紅,不然就是討人歡心的淺紫淺粉,讓自己像朵嬌艷欲開的羞怯玫瑰。

女人對內衣的自覺同於對自己身體的自覺。在你斤斤計較於內衣看來美麗不美麗,而非只是穿來舒適不舒適時,你的心中有一顆小小的植物在萌芽。不由分說,是期待自己成為被獵物,甘心成為那人愛情陷阱的俘虜。

同時你也是個獵人,精心設計一種刻意。

在新婚時為自己買第一件美麗且性感的內衣,算是蠻幸福的答案。

也有人第一次積極買漂亮內衣時,是因為外遇。

男人有了外遇,挑件性感內衣,苦苦等他回來,看能不能讓他在一如尋常的夜裏窺視到一抹驚人艷色,嗅到一點新鮮氣息,憶及他的妻曾有令他日夜神顛魂倒的青春身體。

這樣的故事頂蒼涼,當然,如果是女人有外遇,那這樣的內衣就不一定扮演悲劇,不巧我聽了一些——不,在抽樣調查中,應算是許多。

下場通常不好:男人不屑一顧,或者,感動卻略覺灰心的眼睛,不願凝視妻子那不再吸引他的身體,低頭長嘆一口氣。

失去信心的妻子,挑的是屬於神秘的黑色內衣,充滿大膽的宣言,做最後一搏了。

太遲了,沒有愛的時候,內衣不再是一種誘餌,其實很早很早以前,你就該明白,你的身影已在他心中遺落,為了什麼,你應曉得。

也許很早很早以前,你就該為自己斷斷續續添購美麗的內衣。男人也許不承認,但他們喜歡層出不窮的、半舊還新的挑逗。如果有愛,就來得及。

“內衣表示女人對男人的一種重視。”有男子這麼說。

重視內衣,在某些新女性主義者看來似乎很是“喪權辱國”。事實上,如果不要將男女這世上“惟二”的人類看為對立,美麗性感的內衣其實無罪。捫心自問,難道你不喜歡層出不窮的、半舊還新的挑逗嗎?如果有愛的話。

再說“新時代”女性吧。

新舊是一個意識形態的分野,無關乎年齡。

從內衣來看新女性,可以這麼說:新女性只為自己買內衣。

內衣由挑逗性變為無性,買美麗內衣,是因為重視自己的身體。

也是你決定用自己的方法討人歡喜的開始。

為“誰”買內衣,關係到一種微妙的心理:你具有愛自己的能力嗎?你有能力去愛嗎?

還是,你只是一個期待被愛與侵略的小可愛?只期待討好,不期待一種平和平等的對待?

一個女人是否有資格進入“新時代”,不看行為上的開放與否,要看心靈上的特質。內衣可以做判斷標準。從她對內衣的感覺,可以覷出端倪。

多年前曾有一個女朋友,向來被周邊的男人們稱為現代豪放女,作風曾有一度十分膽大。花邊不少,流言更多。

記得有一回,和她一起走過一條巷子,無意間舉目望去,但見某家陽台上,有輕衣物件隨風飄揚,鮮紅與黑色,儘是女人考究搶眼的小可愛。

這個朋友見了,嗤之以鼻,告訴我:“那一定是應召女郎的房子。”

我對她的行為開放和思想保守感到十分震驚:難道有這兩種顏色內衣的女人就必在風塵?令人感到羞澀的是,這兩種顏色的內衣我都買過,她可能不知道她的話還有指桑罵槐的作用。

當時心想:會對內衣色彩如此“敏感”的女人,其實內心中必定沒有主意,還在“舊時代”的風沙塵土中打滾。

在我很獨裁的觀念里,舊時代的行為開放叫放蕩,惟新時代的行為開放才稱自由。

這個區別是唯心的。

果然,她是個“舊時代”的女人。後來一心找了張長期飯票,做賢妻良母。不是說上述行為不好,但她確實過得不開心,因為在婚姻中,她很快地沒有了自己,於是變得患得患失、歇斯底里、徨無所依。

一個對內衣抱持這樣看法的人,在潛意識中,習於用別人的方式討好別人,不知道女人也可以有“自己”。

我想到斯多噶學派學者一句蠻嚴肅的話,或許可以拿來作為內衣戀愛學的幽默金句,是的,在選擇內衣上——“如果你們不養成習慣,用自己的方法討人喜歡,到最後就會有被拋棄的感覺。”

你認為呢?

內衣觀念之於女人,其實,很重要。

有關房子的兩性平衡

沒有不鬥嘴的情人,也沒有不爭吵的夫妻或同居人。

吵起架來,常常有一翻兩瞪眼的情況。

鬧翻時,總有人不自覺地想到,離家出走!

你會發現一個現象。房子屬於誰的,誰就不必先動手搬家。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也是一個值得現代女性正視的問題。

我有一個朋友,很早就買了房子,婚後,先生住在她的房子裏。每次一吵起架來,嘿,男人就負氣走開。

沒過幾天,他會默默回來。覺得不太好意思,就開始打掃起房子,把廚房清掃得於乾淨凈,下廚煮一鍋好菜請太太大快朵頤,並且消消氣。

“我倒希望他離家出走哩,”她開玩笑說,“這樣,我家永遠乾乾淨淨的,多好!”

能不吵架當然最好。若吵架免不了,那麼,請他住進你的房子裏吧。

上個世紀末,英國女作家維吉尼亞·吳爾芙說:“一個女人想要寫作,一定要有獨立的經濟能力和自己的房子。”

到了這個世紀末,大部分的女人,不管喜不喜歡寫作,都知道,她們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還要有獨立的經濟能力。不久前,台灣一家販售女性產品的公司對年輕女性做了一份調查問卷,有94%的女人一致認為,女性在經濟上應獨立自主。由此可見,女人在經濟上已全然覺醒。

經過許多年,女人已經了解到“拿人的手短”這句古語的涵義。

從前的女人,一和丈夫發生問題,“積極”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消極”的,則以離家出走為要挾。所以,很多年前的報紙上,天天有警告逃妻的分類廣告——離家出走不過暫時逃避問題,不能解決問題。好一點的,由丈夫三請請回去;命運不好的,則會在分類廣告上看到自己的名字,造成的結果,恐怕是“父母蒙羞,貽笑鄰里”,一點面子也沒有,到頭來還不是得回家重新做人。

我有個朋友從父母長年的吵架中領悟到一個真理,那就是,如果每個女人有自己的房子,那麼,“警告逃妻”將成歷史名詞。她父母間的權力消長史是這樣的:兩人相愛歸相愛,但不時吵嘴,因兩人脾氣都硬,不肯相讓,孩子怎麼勸也沒用。從前,住在父親眷區的宿舍,離家出走的總是母親。每當僵持不下時,母親一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娘家,父親總是氣呼呼地說:“好,你就給我滾!”過了幾天,等兩人氣消了,母親會默默地回來,兩人再冷戰幾天,直到戰事平靜為止。

後來,眷區拆除,母親將多年來克勤克儉的積蓄買了房子,並堅持用自己的名字。人年紀大了,脾氣並未變小,兩人還是每周一小吵,每月一大吵,但搬遷新居后,離家出走的人卻變成了父親。當搬家後母親第一次收拾行李準備回娘家,父親說“要走就走”時,母親忽然頓悟:“這房子是我的呀,應該走的是你而不是我!”父親一時詞窮。此後,離家出走的就換了人。一個大男人,拎着行李何方投靠?鬧過幾次之後,她父親的倔脾氣竟然改了,不願跟母親起衝突,也不敢用過去對部屬的命令語氣跟母親說話,兩人關係進入新世紀。

她的母親有感而發,幫女兒付了房子的頭期款,並告誡女兒:“你看我的前車之鑒就知道,一個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才能翻身。”

從沒念過英美文學的老太太,理論與維吉尼亞·吳爾芙完全相符。

這是個笑話,卻有相當的現實意義。你會發現,“寄人籬下”,氣勢總是會比較弱一點。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在此新“同居”時代,不管是否同居還是結婚,離家出走的,一定還是寄人籬下的那個人。

房子問題很重要,它確實關係到兩性關係的平衡。

有唯美的心,才有唯美的記憶

“我壓根不曾想像,那個中國人怎麼會死去。他的身軀、他的肌膚、他的性器、他的手。整整一年,我重回坐渡輪穿越湄公河的歲月……”寫《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L’A-MANTDELACHINEDUNORD)時,杜拉斯應該已經七十多歲了吧,冷冽的句子燃燒着的灼灼熱情仍年輕,纏綿的回憶中貫穿孤獨的聲音。

我非常喜歡杜拉斯的小說。其實打動我的並非故事本身,而是字裏行間流泄的情緒,一種奈何而不掙扎的平靜心情。

以《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為例,沒有依然年輕熾熱的心,寫不出這樣的愛情濤音;沒有七十年的飽經滄桑,卻又無法整頓出如是的風平浪靜。寫小說的人和讀小說的人間,冥冥中總有磁場對應,我被她的敘述挑動了,因而一再細細傾聽。

為什麼喜歡?因為我喜歡。我總覺得現代人的腦袋總把簡單的搞得複雜,複雜的弄得更複雜,連喜歡不喜歡,都須巧言利舌辯論之,該主觀的東西客觀,該客觀時又主觀得不得了。喜歡杜拉斯,是我的主觀,也許我愛的是孤獨感;也許羨慕她,七十歲時還能用滾燙的心寫愛情小說吧。哈,若我七十歲時亦能如此,我會叩頭感謝上蒼恩賜的幸福。

一個七十歲的女人,還有心情追思十五歲時在異國的故事,如數家珍,舉凡年少時使她眩惑過的西貢街市、河流與販夫走卒,都未在她的記憶里退色,尤其是那個當年與她有肌膚之親的中國男人,兩人之間平淡的交談、瘋狂的做愛。矛盾的掙扎,膠捲依然清晰。

那是一段自始就明白沒有結果的戀情,情、欲、金錢在其中糾雜不清,寫來卻非常美麗而平靜。

我想杜拉斯是幸福的,因那一段初戀也有着永恆的光亮。我可否能在七十歲的時候,以感恩的心情,如此豐富地敘述一個沒有結果的故事?

我希望可以。

有人說,人的一生其實都是平凡、庸俗而貧乏的,在英六七十年,精彩片段還湊不成一場一個小時又二十分的電影,萬一湊成了,看的人恐怕還呵欠連連。

她的一段初戀,竟可拍成一部唯美電影,所有女人都生羨。

唯美的或許不是真實,是心情,一顆懂得包容不完美,且化腐朽為神奇的心。

有了那樣的一顆心,每一個片段都是浪漫電影。換了一顆庸俗的心,恐怕在七十歲時,都還在詛咒那個中國人欺騙她的童貞,把她當妓女玩弄,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又借口父命難違,娶了另一個美麗的女人……

一段未完成的故事好不好、值不值得,都隨你的心情而定。

你有未完成的愛情故事嗎?

當絕望分手之時,傷心憤恨固所難免,但當恨意消退後,且將逝愛成記憶中斑斕一葉,且披沙揀金,擇其燦爛光華處典藏,其他,就讓它去吧!

我看過杜拉斯七十歲的照片,已是雞皮鶴髮的老嫗,不復當年嬌美年輕,但她還有個小她三十歲的戀人,與她亦師亦友亦情人……人雖然不再青春,但她的心,一定是美麗而使人願意親近的。

當一個可愛的老人,比當一個可愛的年輕人難好多。到雞皮鶴髮的時候,吸引人的就不是容貌了。

是什麼呢?

走了那麼長的路后,人生總會留下什麼東西,有的是銹灰,有的是鑽石。鑽石和銹灰,在化學上的組成元素都是C——碳。

組成元素雖然相同,但價值截然不同,前者,人人怕沾上它,後者,人人喜歡珍藏,恨不得與它共長久。可愛的老人像鑽石。

愛情也一樣,有的是鑽石,有的只是誘灰。且抹掉那些沒用的銹灰,曾經愛過的,就把它放在記憶里,讓時間慢慢壓縮,變成燦爛的鑽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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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玩個愛情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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