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 “喬四爺”
悠揚的舞曲迴響在馬迭爾舞廳里,與柔和的燈光交織在一起,一對對舞伴翩翩起舞。小張和身懷六甲的妻子也沉醉在這舞曲的歡快中。
“四爺來了!”“四爺這邊請!”
隨着一聲聲諂媚的聲音,舞廳里突然出現了幾個男人,一個個臉上流露出不可一世的驕橫。領頭的就是全市大名鼎鼎的喬四。此人真名叫宋永佳,因家住某橋頭,排行第四,故得此綽號。
旋轉的舞步停止了,一曲剛終,又換成了倫巴舞曲,原來是喬四點的。
對如此威風的喬四爺,小張夫婦過去只聞其名,未見其人,於是小張好奇地往前走了幾步,向妻子點了點頭說:“他就是喬四!”
誰知這句話卻種下了禍根。
小張夫婦剛剛走進休息室,喬四帶人走了過來,二話沒說,沖小張的臉上就是一拳。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幫打手操起痰盂蓋又向他左眉處砸下,他頭上頓時鮮血直流。
妻子一看急了,忙上前勸阻,喬四一拳又迎了過來,接着又照腹部兩腳,她當下跌倒在地,吐出滿嘴的血水還有兩顆門牙,后經全力搶救方保全胎兒生命。一年後,辦案人員數番取證,小張夫婦仍不敢提供證詞,恐懼之情難以言表。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喬四等流氓團伙的信條,未經他們的許可,即使看他—眼或者議論他一句也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一次,喬四得知一個與他有矛盾的人正在馬迭爾賓館舞廳跳舞,便派嘍啰將其挾持到車上,用刀將其腿部刺傷,然後又帶到工區,喬四親自舉刀用刀背連連抽打他頭部和背部,一刀下去一個血痕。
這人苦苦哀求:“四哥,你饒了我吧。”“四哥是你叫的嗎?你得叫四爺,在地上爬!”喬四兇狠地說。
出於無奈,這人只得在地上爬來爬去。這才從喬四一夥的手裏過了關。
當時在哈爾濱橫行一時的除了喬四以外,還有兩個人,一個叫郝瘸子,另一個叫小克。郝瘸子有一個令人同情的童年。從小因患小兒麻痹致殘,一歲時父母離異,在缺少愛的環境裏鑄就了他一副冷酷的心。他對人生、對社會有的只是恨。他說“別看我瘸,我要在社會上立根棍兒(即出人頭地)。”在學校時,稍不隨意他就揮拐打人,別人的一分錢他也要搶。從1980年起,先後就因流氓、賭博、鬥毆、盜竊被拘留六次、判刑一次(三年),還因賭博被罰款2000元,因嫖宿被罰款5000元。在道里區誰要觸犯了他,他就斷喝一聲“我是道里雙拐”,隨即指使其走卒刀槍相見。
l987年11月,郝瘸子從蘇州往哈爾濱市批發魚,在蘇州居住期間與同去的一人發生爭吵。為報復此人,他糾集了20餘名同夥,分乘三輛出租車,手持大刀、鐵棍、螺絲刀等兇器,到各處尋找這個人。當發現此人跑進一飯店后,他就指揮同夥衝進飯店大打出手。店主聞訊出來勸阻,竟被砍傷左臂。隨後,他們將此人綁架到一大壩旁,不顧天寒地凍,扒掉他的衣服,用樹條劈劈啪啪一頓抽打,直打到這個人鑽進車底下再三求饒,郝瘸子與其同夥才揚長而去。
另一次,郝瘸子得知其堂弟與王某因故爭吵,當即帶人持槍闖入王某的兄長家,要將其綁架帶走。
“救命啊——”王的家屬連聲呼救。
郝瘸子的同夥端起獵槍對準在場的群眾惡狠狠地說:“誰上來就打死誰!”然後帶着人揚長而去。
郝瘸子有時打人根本不講什麼緣由。一天,他帶兩個同夥坐出租車來到南崗蔬菜批發市場,其中一個同夥看見路邊站着一人,覺得不順眼,就對郝瘸子說:
“這小子挺能裝的。”
“你給我把他叫過來。”郝瘸子當即發話。
那人轉眼被帶到了車門口,郝瘸子沖人家就來了一句:“我是道里雙拐,你裝啥!”
他問得那人一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說:“我不認識你。”
就在說話的當兒,兩個同夥已下了車,操起磚頭向那人頭上砸去,頓時那人血流滿面。而郝瘸子等卻開車一溜煙地跑了。
曾經“八進宮”的小克是另一流氓犯罪團伙的首犯。他經常糾集同夥在公共場合尋釁滋事,聚眾持械鬥毆,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
1990年8月,小克的弟弟被別人打傷,他聽后火冒三丈,決意為其弟出這口氣。他對聞訊趕來的喬四等說:
“敢打我弟弟,我得修理他!”
喬四馬上應和道:“這小子太狂了,是得修理他。”
“我要不把他制服了,我就不能在社會上混了!”小克目露凶光,恨不能當下就把對方抓來。
第三天,小克找到一同夥,對他說:“我給你們準備好一輛車,你們開車去把這人的腿打折,出了事我包着。”
當天下午3點多,小克的幾個同夥準備好槍支和尖刀后就出發了。他們乘車在市區內來迴轉悠,突然發現了要找的人也乘坐着出租汽車,即緊緊地盯了上去,一直尾隨至此人下車的南崗區某賓館門前。
那人回頭髮現有人跟蹤而來,急急忙忙跑進賓館大廳躲藏起來。小克的同夥手持獵槍緊追不捨,跟着沖了進去,對着那人就是一槍。“啪”的一聲槍響,那人應聲倒地,一條腿被打斷了(經檢查,此人左股骨幹中段粉碎性骨折)。
幾名罪犯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後,就駕車而去。事後,小克給了他們5000元。
曾幾何時,喬四還僅僅是一名小小的瓦工,但在工作中他發現政府的動遷、規劃、基建等部門在城建中十分頭疼“釘子戶”,喬四瞅准了這個行當,網羅幾十個弟兄,專門“幫”政府拔“釘子戶”。憑藉耍手腕、行賄和施暴,沒過多久,即成了哈爾濱市龍華建築工程公司副經理、龍華一工區主任。
1986年5月,喬四因為承攬新發小區拆遷工程與另外兩個拆遷隊發生糾紛。他在工地大打出手,先傷一人,后又用啤酒瓶打昏另一人。他還氣焰囂張地宣稱:“這兒的活不准你們干,都滾。”迫使另外兩個拆遷隊退出了這一拆遷工程。
喬四以8萬元承包了道里菜市場的一部分拆遷工程,轉手一倒賣,就賺了10萬元。在北環路拆遷工程中,喬四獲暴利63萬元。幾年過去,喬四就霸佔了哈爾濱市大部分拆遷市場,拆遷一行幾乎變成了“喬四天下”。
小克和郝瘸子也均有合法身份作掩護,一個是公司經理,一個是酒店老闆,但他們得以發家和積累財富的主要手段是賭博。在賭博中,小克最高一次抽頭就達9萬元。他們賭博,常常一次輸贏就是十幾萬、幾十萬乃至上百萬元。
喬四等人不僅手段殘暴,生活也可以說是花天酒地,荒淫無恥。
他們有的建有佔地4000平方米的豪華鄉間別墅,有的擁有高級轎車和現代化通訊工具。在酒席上點一首歌,喬四隨手即可甩出2000元酬金;去酒店吃飯,要佔最好的單間;到高級賓館住房,要包最高級的房間,即使已住了客人,也得給他馬上搬走……
“喬四”等人也明白,要想不出事只靠打打殺殺是不行的,必須要找到靠山。於是他們利用金錢和美女將幹部隊伍中的一些意志薄弱者拉下了水,其中包括個別公安司法機關的幹警。他們被拉下水后,置黨紀、政紀和法律於不顧,有的為其巧取豪奪大開綠燈,有的為其出謀劃策充當“軍師”,更有甚者,在他們犯罪被抓獲后,竟利用職務之便為其開脫。這些人成了他們進行犯罪活動的保護傘。
據有關部門調查,在這些“保護傘”有關案件中觸犯刑律、構成犯罪的有九起,涉及到省人民銀行、省委辦公廳、哈爾濱市車輛廠、省供銷社、哈爾濱市汽車公司及其他部門的一些幹部。
l988年12月某日的凌晨,天空寒星閃爍,空氣似乎都因寒冷而凝結了。
突然,道外江邊傳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聽來是那般凄厲。
原來這裏演出的是一場“黑吃黑”的慘劇。陳建濱等幾個流氓團伙的骨幹,誤以為他們綁架來的這個人在前幾天刺傷了他們的成員,於是,就將其挾持到車上拉至道外江邊,毆打威逼其供出同夥的住處。他們砸開冰凍的江面,將其塞進冰窟窿里,凍他一會兒再拽出來,美其名曰“涮冰棍”。如此反覆幾次,那人已凍得不成樣子,只剩下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份兒了。這樣他們還不解恨,又舉起獵槍用槍托朝其手指砸去,一根、二根、三根……直至十指鮮血淋淋,他們才將其塞進汽車裏,拉至一所醫院門口,像扔麻袋一樣扔了下來,然後溜之大吉。
別看陳建濱也是獨霸一方的人物,可他也有“栽”的時候。1988年,在哈爾濱松花江邊的青年宮,陳建濱與李正光兩伙人在此遭遇,因為買門票的小事結下宿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互相找對方的人打,雙方都有死傷。
一天,李正光糾集了幾個同夥,帶上獵槍、刀、軍刺等兇器,於凌晨摸到陳建濱的住處,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炕上睡着的三個人一通亂砍,待砍完才發現弄錯了,但他們並不就此罷休。後來李正光得知陳建濱要到哈爾濱市道里區顧鄉趙慶凱家中參加婚禮,便指使陳洪光糾集一伙人攜帶獵槍,在途中對陳建濱進行堵截。當陳建濱行至道里區埃德蒙頓路大橋附近時,陳洪光等人將其打昏,后挾持到李正光家中。李正光、陳洪光等人又駕車將陳建濱挾持至香坊區哈爾濱自行車廠附近一機井房內,李正光持獵槍擊中陳的右腳,又持刀將陳的左腳筋砍斷,造成陳建濱右踝粉碎性骨折,身受重傷。
陳建濱當然不能就此罷休。傷愈出院后,一天夜間,他帶領十幾個嘍羅一起出動,在一工地上找到了一起參與殘害他的死敵袁新蘭。在乒乒乓乓的槍聲中,袁新蘭抱頭鼠竄,鑽進基建工地,但終未逃脫陳建濱的魔爪。幾個嘍羅將袁新蘭抓到陳建濱乘坐的麵包車前,他嚇得一頭鑽到車下,連聲呼喊饒命。陳建濱端起獵槍衝著車下就是兩槍,袁新蘭當即斃命。
經查,這幾個團伙共實施72起流氓犯罪,致傷82人。被傷害的人中除19人是流氓團伙成員外,其餘均為無辜群眾。他們所犯的罪行有流氓、盜竊、銷贓、聚眾賭博、傷害、妨礙公務、搶劫、綁架、行賄、貪污等,真可謂無惡不作,罄竹難書。
就在“喬四”一夥自鳴得意、逞凶無忌之時,圍殲黑勢力的天羅地網已經布下。
1990年6月26日,哈爾濱市公安局處級幹部彭蘭江率已離退休老將為骨幹的刑偵幹部,對哈市的團伙犯罪開始進行全方位的調查,名稱籠統而簡潔——“社會治安調查組”。任務是,摸清犯罪團伙的情況,為徹底剷除這股惡勢力提供強有力的證據。為不打草驚蛇,要求調查秘密進行。
從這天開始,調查組成員的身影開始出現在下屬分局、勞改隊、街道辦事處等有關部門,仔細尋訪,反覆查證。但由於懼於這幫團伙的淫威,有的證人不敢作證,有時為取一證言需多次拜訪證人,還需輔以耐心細緻的思想工作。
一個多月過去了,犯罪團伙的脈絡變得越來越清晰,就如魚兒已經浮出水面,收網的時機就要到了。
一個抓捕方案正在一次次修改並完成,確保萬無一失。
1990年8月6日,市政府某會議室里,氣氛緊張而又凝重,由傍晚到午夜,在嚴格保密的情況下,市領導和專案組的同志在推敲抓捕方案的每一個細節。
短兵相接,雙方都感到形勢嚴重。
罪犯們好像也已意識到了這一點,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無所不用。
“你是××局長嗎,只要不抓人,你要什麼條件,我們都答應。”
“××嗎?小心,七天之內要你的腦袋。”
“××,有本事的,半夜到松花江邊會會?”
“小心讓你家破人亡!”
與此同時,他們把一些幹部拉進舞廳、賓館,“暖風吹得遊人醉”,美酒伴着軟綿綿的音樂,金錢和色相雙管齊下,一筆筆交易談成了。這當中,有的幹部出賣情報,致使偵查工作無法深入;有的幹部不以事實為依據,任意改變案件的性質;有的幹部故意泄密,致使罪犯對抓捕行動計劃了如指掌,辦案人員的電話剛剛換過,第二天恐嚇電話又在子夜響起。辦案地點本來是保密的,但辦案人剛剛出來,就有人尾隨、跟蹤,辦案人員去取證,對方早已有人通報證人,如何提供證詞……
犯罪分子以為他們外有“打手”,內有“靠山”,有恃無恐,公然對專政機關叫囂,誰要是敢動一動他們一絲毫毛,就“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1990年8月10日,“社會治安調查組”七員老將,歷經46天秘密偵查,得到了上級下達的命令——對“喬四”等犯罪分子實行大圍殲。
香坊區武警支隊機動大隊部,四周崗哨林立,戒備森嚴,“行動”總指揮部的大本營就設在這裏。
“你是×××嗎?現在我命令你,把你們的人,一小時之後帶到江北警校集中……幹什麼?籌備運動會,這是個刻不容緩的任務!”
“你是×××嗎?現在有一件特殊任務,請你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立即到江北警校集合。”
52名幹警很快集中起來。午後1時30分,一輛大客車把他們從江北拉到江南香坊區大本營。車進大門,兩扇鐵門就“咣當”一聲關嚴了。指探部命令立刻切斷一切與外部的聯繫。荷槍實彈的戰士守在電話機旁,人員只許進,不許出,各個出入口都嚴格封鎖。
接着,40名特警開進來了;
50名武警準備隊開進來了;
抓捕罪犯的一切必要的法律手續及法律文書,都拿到了指揮中心;防暴武器、通訊對講機、照明設備以及各種長短槍支“各就各位”;十輛嶄新的北京吉普、五輛三菱吉普在院子裏整裝待發。
出征前的緊張氣氛,使得每個人都感到今天要執行的任務是不尋常的。下午3時,指揮部領導才向全體作戰人員宣佈今晚的任務是抓捕3個流氓團伙的25名骨幹分子,大名鼎鼎的“喬四”、郝瘸子、小克等都要在今晚歸案。
時鐘指向6點,“8·10行動”正式打響。01、02、03三個行動小組如箭脫弦,分別奔向自己的目標。
最先傳來捷報的是03行動小組。
這天道里區的“銀都舞廳”像往常一樣,男女青年雲集在這裏,準備度過這漫長的、令人沉醉的夏日夜晚。舞廳里,一對對舞伴輕歌曼舞,有的輕抱,有的急旋,陶醉在那昏暗的燈光中。
老闆郝瘸子像往常一樣酒足飯飽之後,帶着四個保鏢和他那如花似玉的“夫人”到舞廳坐鎮,既是招攬生意,又是藉此尋歡作樂,抖一抖他那“道里雙拐”的威風。
說起郝瘸子的這位“夫人”,也還有些來歷。郝瘸子有本事弄錢,也有本事花錢,尤其是在女人身上,更是不惜以重金相許。據說哈爾濱市最漂亮、最有名氣的演員都和他睡過,女人喜歡他的,當然是他給的戒指、項鏈和大疊大疊的鈔票。就是現在站在他身邊的“夫人”,與其說是他娶來的,不如說是他買來的,這個女人有一副漂亮的臉蛋和苗條的身材,中學剛畢業就被郝瘸子搞到了手。
郝瘸子的保鏢在哈爾濱也是出了名的,不僅因為他們身高力大,而且心黑手辣,只要郝瘸子“哼”一聲,他們就會像鷹犬一樣,把獵獲的目標抓來,特別是那被稱為“龍虎二將”的兩個保鏢,一個身上紋了一條龍,一個身上紋了一隻虎,整日不離郝瘸子左右,就像哼哈二將一樣。
迷戀於酒色的人是容易喪失警覺的。郝瘸子半點也沒有想到他這樣的“道里雙拐”還會有末日。因此當03小組成員進來的時候,他半點也沒察覺,還以為是進來了一些舞迷。直到冰冷的槍口對準了他的后胸時,他還以為是別人開他的玩笑。當他迴轉身看到的是一副副陌生的面孔,他才有些緊張,但還故作鎮靜地說:
“別開玩笑,都是弟兄,有話好說嘛!”
接着,他向身邊的“夫人”使了個眼色,“快點,招呼呀!”
“你被捕了。”
四個保鏢剛剛從和服務小姐的打逗中醒悟過來,槍口也早已對準了他們。舞廳里沒有大亂,連音樂也沒有停止,郝瘸子一夥即被押上了警車。
“總指揮部,03組報告:目標已落網。”
喬四自認為是幾個團伙中的“老大”,是所謂“上海灘的黃金榮”。有一次他和公安局的人半開玩笑說:“你們要抓哈爾濱的混混嗎?交給我喬四好了,保險無一漏網。”
喬四披着合法的外衣,頭上掛着哈爾濱市龍華建築工程公司副經理和龍華一工區主任的頭銜,冠冕堂皇,平時裝成正人君子,和一些“上層人物”打得火熱。當他聽說專案組調查他的問題時,笑嘻嘻地對專案組的同志說:“你們查我幹什麼,我喬四比松花江的水還清。”就在被捕不久前,喬四還給專案組傳話,要求“有空聊聊”。
01小組分析了喬四的心態,決定將計就計:“你不是要探聽我們的虛實嗎?我們就請你來,讓你自投羅網。”
彭蘭江在電話里找到了“喬四”,約他下午6點鐘來專案組“聊聊”。
果然,6時整,喬四坐着“別克”轎車來到了專案組。
他下了車,抬頭看了看道里區經緯頭道街調查組的駐地,悠然自得地走進大門。心想,你們今天終於請老子上門了,看你們能把老子怎麼樣?
夏日的餘輝抹在辦公室的玻璃窗上,整個房子鍍上一層橘黃色,彭蘭江像個沒事人似地坐在椅子上和黃治國下棋。喬四進門以後,他沒有站起來,只是欠了欠身,說了聲請坐,喬四找了個位置坐下。他和黃治國繼續進行“楚漢大戰”。
在門外,機警的幹警已把喬四的“別克”調出調查組大院,司機也被嚴密監視起來。這些,老奸巨滑的喬四竟然一點也沒察覺。當司機發覺想要反抗時,特警們一個漂亮的擒拿立即把手銬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屋內,喬四一看氣氛“融洽”,也大模大樣的翹起了二郎腿,點燃了一支煙,優哉游哉地吸了起來。
“彭處長,聽說你們在調查我,我可是恨死那些黑社會的人了。”
“你的情況,我們知道。”彭蘭江一語雙關地說,“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遭劫的在叫,在劫的難逃,對吧?”
喬四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他正想再對彭蘭江進行試探,沒想到彭蘭江單刀直入地問了他一句:“你說你不是黑社會,可別人說你喬四是,昨天還有人看見你和小克在一起吃飯。”
喬四一聽“小克”二字,一下緊張起來,“哪的話,彭處,天理良心,我喬四絕不幹那種傷天害理的事。至於小克,我和他沒關係,再說他前兩天去了綏芬河,不在哈爾濱。”
這正是老彭所要了解的,今天的行動一開始就聽說小克不在哈爾濱。小克到哪去了呢?從喬四嘴裏知道了小克的下落真是意外的收穫。
彭蘭江不由得眼睛—亮,立即又逼問一句:“你胡扯,昨天我還在電話里找小克了呢!”
彭蘭江順手抄起電話,表示要撥號,順嘴問了喬四一句,“小克的呼號是多少?喬四沒察覺到彭蘭江是用計賺他,順口答道:“126呼10號,你呼吧,保險不在,我還能騙你?”
老彭緩慢地放下電話,轉身很嚴肅地問喬四:“你還知道小克些什麼?”
喬四見彭蘭江面色不對,這才下意識地往樓下一看,幾個晃動的人影已把樓道堵死,他一下覺得勢頭不妙,趕緊站起身來,要走。
彭蘭江把手一揮說:“你走不了啦!”
“怎麼,彭處,你要抓我?”
“抓你喬四就不行嗎?”說著老彭把大手往桌子上一拍。
01行動組的成員聽到暗號,迅速沖了進來,幾支槍口同時對準了喬四,喬四狼狽一笑:“彭處,別開玩笑吧?”
彭蘭江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逮捕證說:“誰開你的玩笑,宋永佳,你被捕了!”
彭蘭江從喬四嘴裏知道了小克不在哈爾濱,兩天前就到綏芬河去了。指揮部的中樞神經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麼辦?在今天預捕的人犯中,小克是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是一個團伙的頭頭,倘若此犯漏網,必然後患無窮,而且很可能造成其他罪犯隱匿潛逃,使“8·10行動”收不到應有的成效。剛剛為“03報告”、“0l報告”而欣喜微笑的指揮部成員們,一下子又變得嚴肅起來。他們必須做出新的決定和行動方案。
是小克知道了警方今晚的行動,先行一步,潛逃在外了嗎?不是。一切跡象表明,小克不僅不知道“8·10行動”方案,而且還在做着打進專案組、進一步摸清情況的美夢。“小克在外不歸,於我不利,但小克的心理狀態卻能為我所用,組織得好,配合得好,仍可收到預期的效果。”因而,指揮部做了兩個方案,一是派出行動小組,迅速“出兵綏芬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小克截在綏芬河;二是調兩輛攔截特種車,把小克攔在路上。
兩套方案剛要付諸實施,增派的15名戰士正準備出發,忽然傳來消息:小克從綏芬河回來了。
真是天遂人願。
彭蘭江拿起電話機,試呼小克。出乎意料,回話的不是小克,而是今晚要抓捕的另一名罪犯的貼身司機,此人隨口又告訴了小克的另一個呼號。老彭急忙撥號,但無回應,“他媽的,狡兔三窟,詭計多端!”老彭順口罵了一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夏夜的哈爾濱,雖不像南方城市那樣悶熱,但02小組成員的額頭還是沁出了汗珠。偌大的哈爾濱,到哪裏去找小克呢?這些傢伙,是很少回家的。
夜裏10點了,彭蘭江再一次拿起電話,撥通了,接話人正是小克集團的一個重要成員。
老彭盡量使出平靜恬淡的口吻,說自已是剛從廣州來的,小克的朋友,有事面談,今晚一定要見到小克。
對方信以為真,立刻回答:“小克從綏芬河返回以後,在酒店吃過飯,回家睡覺去了。”
彭蘭江放下電話,02小組如離弦之箭,直撲小克的家。
沒人!
小克哪去了呢?
彭蘭江返回后,再次聯繫小克,終於成功。
“哪位?”
“我是彭蘭江。”
“有事嗎?”
“今晚我值班,沒啥事。你不是要嘮嗑嗎?你在哪兒?”話筒里片刻沉默。
“好吧,你別管我在哪兒,我這就派車接你。司機按三下喇叭你就出來。——還有,只許你一個人來,多一個我也不見。”
說完,“咔嚓”一聲,電話放下了。
顧不得向指揮部請示,也顧不得再聽同志們的勸告,彭蘭江掏出手槍頂上子彈,說了聲:“大家快點去佈置好。”
這時,門外已傳來了三聲汽車喇叭聲。
彭蘭江毅然走了過去。
“奔馳500”以近百公里的時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路燈迅速地一個個向後面逝去,司機顯然是在擺脫跟蹤,有意兜圈子,最後汽車駛過松花江大橋,就在路中央來了個急剎車。
20米之外,四個保鏢擁着小克,虎視眈眈。
彭蘭江走下車來,往四下一看,除了昏黃的路燈,到處都是濃濃的夜色。
就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彭蘭江首先坐下。他想,先得把這些傢伙穩住,否則1∶5,自己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小克看看彭蘭江隻身一人,心裏頓時輕鬆了許多,他點了點頭。於是兩個人開始寒暄,不着邊際的閑聊,好像誰都沒什麼事。
彭蘭江看看江邊,仍然不見自己的同志,他對小克說,還是找個屋子坐一坐吧。於是小克在老彭的拉扯下,走進了小克位於沿江的河圖街41號辦公室。幾個保鏢進了旁邊一間屋。彭蘭江趁他們不備,十分敏捷地把保鏢們的屋子反鎖上了。進得屋來,小克看看彭蘭江略有些戒備,就說:“彭處,你是誠心嘮嗑呢,還是有別的事?”
“說有事,也有事,說沒事,也沒事,你今晚得跟我走一趟。”
“怎麼,你想抓我呀?”小克—邊說,一邊把手伸向門口。
彭蘭江看看不能再等,隨即斷喝一聲:“今天就是要抓你!”
說時遲,那時快,冰冷的槍口對準了小克胸口,彭蘭江另一隻手扣住小克的手腕,用勁一擰,喝道:“走!”
當老彭押着小克下樓時,在樓梯上一個19米高的黑大個攔住了去路。
危難之中,老彭的司機趕了上來,掏出手槍把黑大個逼上了樓。
當小克被押上汽車時,02小組的同志陸續趕到,小克的嘍啰幾乎同時束手就擒。
1991年6月9日,哈爾濱市中級人民法院召開了“嚴厲打擊嚴重刑事犯罪分子大會”,依法公開對幾起流氓團伙案件的47名罪犯宣佈了省高院的終審判決:郝偉濤、宋永佳、王偉范等14名罪犯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被判處死緩和無期徒刑的各1人;被判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20人;被判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有期徒刑緩刑和免予刑事處分的11人。會後,14名被判處死刑的罪犯即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