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風雨難辯解 百花島仇人見面
凌雪紅、于飛瓊正相持不下,突然外艙門的垂簾一啟,大步走進來兩個身着白衣的男子,彷彿俱是船上的水手。那倆人看也不看兩人比斗中的奇怪樣子,卻是直向羅雁秋走去!
于飛瓊嬌叱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麼?”
她這一開口說話,真力頓時一泄,凌雪紅乘勢用力,于飛瓊額角上便也滲出汗來。
兩個漢子並不言語,一左一右,竟將羅雁秋架起,自艙門中走了出去。
羅雁秋因被那老人點了穴道,自己既無能力反抗,便只好任他們處置。
凌雪紅方才還能強忍悲痛,故作歡笑,但此刻一見羅雁秋被架了出去,卻再也笑不出來,悶哼一聲,左手疾松,收勢卸力。
須知她如此做法,乃是冒了生命的危險,只要于飛瓊乘虛而入,她便要震斷心脈而死!
豈料事有湊巧,于飛瓊竟也存下了同樣的心念,同時卸力,右手一抖,收回了纏在凌雪紅右腳上的綵帶,嬌呼一聲道:“秋哥哥!秋哥哥!你……”飛身便向那側門撲去。
凌雪紅卻已掠出側門,連聲叫道:“秋弟弟!秋弟弟!你在哪裏?”
忽聽兩聲冷笑同時響起,綠雲、素月雙雙現身,攔住去路。
凌雪紅大怒一晃青冥劍,分心刺了過去。
綠雲、素月各自亮出兵刃,並肩迎上,凌厲的攻勢,怪異的招式,不但已將凌雪紅阻住,而且還逼得她漸漸後退,凌雪紅暗自忖道:“這兩個小婢較兩年前,在十二連環峰交手時,武功似又精進不少!”
振起精神,一連刺出三劍,那三劍施出,雖是快愈交睫,但綠雲、素月卻是刁鑽已極,一退即上,要想越過雷池一步,也非易事。
再說于飛瓊舍下凌雪紅,方自掠出艙門,便看見他爺爺肅穆地站在那裏,當下急急說道:
“爺爺……他……他呢?”
灰衣老人也是急急說道:“快些回去,將那女娃兒困住,爺爺好將羅雁秋藏起,你們千萬不要走出艙外半步,爺爺僅能幫你這個忙,我卻是不便出手的。”
于飛瓊聽得大是感激,飛身退了回來,目光一掃,已然看見凌雪紅正在側門外和綠雲、素月交手,當下嬌叱一聲道:“有本領便再和我比試比試,你縱然勝了兩個小婢,也不足奇!”
凌雪紅本已被綠雲、素月逼得節節後退,正感進退維谷,此刻聽得于飛瓊呼叫,正好給自己製造了下台之階,手中青冥劍連演絕學,“百鳥朝鳳”、“狂蜂戲蕊”、“三春飛絮”,三招一氣呵成,連綿不絕,如飛絮,似遊絲,俱都是輕靈奇幻的招式。
她這三招,看來俱是殺着,其實卻已作退勢,正是欲退先進之計,綠雲、素月見這三招果然厲害,齊地閃身後退,凌雪紅冷笑一聲道:“暫且饒了你們這兩個妮子!”
青冥劍疾收而回,簾外劍光未斂,便又化作一道青虹,向簾內的于飛瓊刺去!
于飛瓊冷笑一聲道:“你就仗着寶劍峰利嗎?”輕輕閃身讓過。
凌雪紅面罩寒霜,嬌叱道:“就是拳掌功夫,也未見得便會輸你!”
忽見綠雲、素月兩個小婢,神情惶急地奔了過來,齊地大聲說道:“啟稟姑娘,不好了!
羅公子……他……”
她兩個人竟跑得下氣不接上氣,連下面的話也說不出了。
于飛瓊和凌雪紅齊地嬌靨倏變,收招撤式,于飛瓊急急說道:“快說!羅公子怎樣了?”
綠雲仍是神情緊張地道:“竟然運功解開穴道,奪船疾駛而去!”
于飛瓊大急說道:“該死的丫頭,快些隨我去追,諒他也走不太遠的,我爺爺可知道了嗎?”
綠雲道:“老太爺已然遇上尋仇的勁敵,正在和人動手,小姐你最好去幫幫他老人家,不然……不然……”
她下面的話尚未說出,凌雪紅已飛身向簾外掠去!
于飛瓊嬌叱一聲道:“哪裏走?”便待橫身攔阻。
素月冷冷說道:“讓她走她也走不了的!”
她回首一瞥,眼看已失去了凌雪紅的身影,便噗哧一笑道:“婢子只是奉了老太爺之命,故意造這個空氣,騙騙她的,你怎麼也沉不住氣了!看來你們之間,當真是甜蜜的緊哩!”
于飛瓊啐了一聲,道:“死丫頭,你越來越大膽了,小心我剝下你的皮!”
忽聽一聲哈哈大笑,起自艙外,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難得!難得!你們倆人可是來拜訪我老頭子的?”
于飛瓊一聽,竟是他爺爺的聲音,沉聲向綠雲、素月道:“是什麼人來了,快去看看!”
綠雲、素月如飛而去,掠出艙門,縱目看去,只見數十丈外,箭矢般划來一條輕舟,那輕舟之上,卓然站着三人,一個是高大威猛,寶像莊嚴的和尚,一個徐娘半老的美婦和一個神采飄逸的中年書生,那輕舟在海面上,顛簸起伏,但三人的身形卻彷彿釘在船板上一樣,紋絲不動,顯然俱有超凡的內力!
那輕舟距大船,尚有十餘丈,上面一僧二俗,竟然齊地飄身躍起,落葉般站在船頭之上!
灰衣老人目光一掃,落在仍然坐在那輕舟內的中年美婦身上,大聲道:“女娃兒!你還不過來,難道要老夫親自去請你嗎?”以他這般大的年紀,即使白髮蒼蒼的人,也會把人看作小孩子,稱那中年美婦女娃兒,自是順理成章的了。
中年美婦盈盈站了起來,一笑說道:“若是老前輩誠心相請,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突地嬌軀一擰,直撥而起,那隻輕舟,竟是動也未動,兩船相距十餘丈之遙,她在空中一連幾個轉折,宛如一片落葉般,輕飄飄地落在那大船之上,若論輕身功夫,似是較那中年文士和苦因大師尤為高明!
直待那中年美婦落在跟前,灰衣老人方看清她白晰的皮膚上已然刻了不少皺紋,顯然青春早已消逝。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道:“你們的來意,不說我也明白,我老人家只是同你們開個玩笑罷了。”目光一掃苦因大師,又自說道:“你出家人不喝酒,不吃肉,老夫已給你準備好素齋。你在那地獄中過了數月,此刻也應好好吃上一頓,吃完之後,你便和羅雁秋一起回去,同時也把那中佛珠帶回,只是……只是你們千萬莫要為奪它而動起手來就是了。”
他瞥了那中年文士一眼后,又自哈哈一笑,然後拱手肅客。
于飛瓊遙遙聽她爺爺說把羅雁秋交苦因大師帶回去,不禁芳心一沉,一頓蓮足,掩面奔向香閨,嚇得綠雲、素月兩個小婢也都不知所措,緊緊隨後追去。
這邊灰衣老人等一行,已自魚貫走入客艙,艙中已燃起燈火,如同白天,落座獻茶之後,灰衣老人一笑,向那中年文士說道:“老夫昔年和令師雖同居這無極島之上,但卻是事無往來,你我一見,老夫便覺得氣味相投,你可知道為了什麼?”
中年文士俊面一紅,道:“這個……這個,晚輩……”
灰衣老人大笑道:“你且莫要生氣,老夫不和令師住來,只因他慣用百毒,若是和他一起,便時時須要防備他,你和老夫動手,居然全憑真本事,硬功夫,竟然放棄了使用毒物,只此一點,便令人覺得難能可貴的很!”
苦因大師閉目垂首,半晌未出一言,此時方自說道:“羅雁秋若在船上,就請老施主命他出來一見,貧僧尚有話說。”
灰衣老人一笑說道:“急什麼?你看酒菜、索齋,已然端來,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吧!”
苦因大師自是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入座就食,過去數月來,他在那歸元古陣中,全憑大還丹得免饑渴,但畢竟較食物差些,此刻面對樣樣都俱精微味美的素齋,不禁食腸大動,開懷大吃起來。
灰衣老人和中年文士頻頻讓酒,中年美婦輕呷了兩口,便也吃起飯來。
灰衣老人夫大笑說道:“剛才老夫說你師父的壞話,其實他只是喜歡用毒,心地倒還並不毒辣,有些人雖不用毒,表面上一派正經,八面玲戲,似是對什麼人都好,什麼人都喜歡他,但心中狡計百出,他今天用你時,便口口聲聲似乎都是說的肺腑之言,你便是他唯一的摯友,他若是用不着你之時,表面上雖對你笑臉相向,其實早已將你陷害,而你還要感激於他。”
苦因大師聞言聳然動容,放下碗筷,低低喧了聲佛號,說道:“當今之世,可真有施上口中所說的人嗎?”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大和尚你不相信嗎?當年老夫在這無極島上之時,便曾遇到這樣的一個人,那人便是余行滔,他百般設法要害我們,到頭來卻自己先死了,而且絕子絕孫,死了之後,連個燒化紙錢的人都沒有!”
苦因大師又自低誦阿彌陀佛。
中年文士忽地推杯置箸朗聲道:“前輩所說之人,難道便是和前輩同時失蹤的那個嗎?”
灰衣老人正容道:“正是!只怕他的屍骨已然腐朽在那歸元古陣之中。”
苦因大師心中一動,說道:“可是一個暴眼凸齒之人?”
灰衣老人長身而起,大聲道:“正是!你見到他了嗎?”
苦因大師忽地恍然大悟,暗自忖道:“是了!想必他屍身躺卧之地,正是地心極寒之處,是以雖死去多年,而屍身仍不腐化。”遂將自己在古陣中所見說了。
中年文士用膳也已完畢,緩緩站起,說道:“大奸大惡之人,咱們今後再不要提他,提起來連吃飯都倒味口的,多謝老前輩酒菜了!”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不要客套,他日有暇,老夫也要到你太虛宮上去叨擾一杯的。”
中年美婦一笑道:“前輩千萬要來,嘗嘗晚輩烹調的菜肴,包管美味可口,連筷子也放不下了!”
灰衣老人大笑道:“真的嗎?你這麼一說,老夫的口水又流出來了!”
他們說笑間,殘席已然撤去,早有人奉上香茗,四人重將落座,灰衣老人大聲說:“羅雁秋!快些出來!”
哪知一連喊了數聲,仍然不見羅雁秋出來,中年美婦笑道:“年輕人哪能悶在屋裏,前輩這隻船如此大,他一定到艙外散步去了!”
灰衣老人連聲道:“極是!極是!老夫只規定他未得呼喚,不得見你們,卻未限定他呆在艙里。”
突地沉聲向站在艙口的一個小僮說道:“快些把羅公子找來!”
那小僮應聲而去。
片刻之後,那應命去尋找羅雁秋的小僮,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羅公子……他找不到了!”
艙中四人聞言,同時霍地站起,灰衣老人皺眉說道:“再去仔細找找,難道他還能不辭而別了嗎?”
苦因大師最是急着要見羅雁秋,他早已站起身來,微帶焦急地說道:“咱們反正在此坐着無事,正好出去看看。”大步走出艙外。
灰衣老人和中年文士大婦也自起身相隨。此刻船上燈火通明,甚至連每個角落,也照得清清楚楚,船上人影流動,似是都在搜尋羅雁秋的下落。
突然,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大步走了過來,向灰衣老者躬身稟道:“船上里裡外外俱都找遍,全然不見羅公子的蹤影,而船上的小艇卻突地少了一隻,想來他定是乘着你老人家和客人談話的時候走了。”
灰衣老人頓足說道:“這孩子也太不像話了!”
苦因大師面色一變,沉聲道:“不知他為何要偷偷走了,此時,月黑風高,想他也走不遠的,咱們快些去追!”
中年文士道:“事不宜遲,咱們速回船上,他心急父仇,突然向大陸駛去,趕上他之後,也可相助一臂之力。”說完之後,相偕中年美婦和苦因大師大步走向船頭。
灰衣老人大聲道:“還有一件東西,你們忘記拿了!”他自一個小僮手中,取過那串佛珠,還給苦因大師。
苦因大師輕嘆一聲道:“這串佛珠就請老施主代為保存,此刻貧僧實在心急得很,帶在身邊也許會不慎遺失了。”只見他大袖一擺,身形直向那停在十數丈外的輕舟躍去。
中年文士夫婦,也自行禮告辭,傾刻之間,那隻輕舟便沒入夜色之中。
灰衣老人返身回到艙中,卻見於飛瓊滿面焦急地奔了出來,惶聲道:“爺爺!他……他可是真地走了嗎?”
灰衣老人哈哈笑道:“傻孩子,那只是爺爺故意安排好的圈套,騙騙他們的,難道你也信以為真了?”
于飛瓊頓時轉憂為喜,嬌羞地一笑,說道:“爺爺,你究竟把他藏到哪裏了?”
灰衣老人一笑道:“爺爺把他點了睡穴,安排在一隻小船上,那小船緊靠着大船,恰在船上之人的視界死角里,是以船上縱然找翻了天,卻也找不到他的。”
于飛瓊格格一笑道:“爺爺,你倒很會出主意。現在我們去看看他好嗎?”
灰衣老人道:“好的!”走出船艙,直奔左側船艙,他目光向海中一掃,竟咦了一聲,大聲道:“周奇!你把那小船放在哪邊的?”
一個瘦小的漢子急急奔了過來,用手向海中一指道:“便在這裏!”
灰衣老人和于飛瓊再次凝眸看去,哪裏有小船的蹤影,不禁同時大吃一驚,于飛瓊頓足說道:“爺爺,都是你做的好事,他穴道被點,毫無一點自衛力,就是碰上一條大魚,也能把他吃掉的!”
灰衣老人此刻也沒了主意,搔首說道:“不會的!”
長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鳥鳴,接着一點黑影飛墜而下,卻是一隻巨雕,雕背上飄身下來一個女子,正是去而復返的凌雪紅。她此刻滿面寒霜,隱現殺氣,青冥劍也早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向于飛瓊逼去,冷冷道:“原來他們說他自動解開穴道,奪船逃走,全是騙人的,我在海上找了兩個時辰,全未看到半點蹤影!你……你究竟把他藏到了哪裏?”
于飛瓊滿肚子的焦急,再加上此刻所受的委曲,竟然嚶嚀一聲,一頭撲到灰衣老人懷裏。
凌雪紅銀牙緊咬,手中青冥劍一晃,恨聲道:“你不說出來,可沒那麼容易!”振腕向于飛瓊背後刺去!
灰衣老人揮手劈出一股掌風,將凌雪紅的劍鋒振偏,沉聲道:“女娃兒!休要無禮,你若斷定我們把羅雁秋藏了起來,便盡可在船上搜查,若是查到了,老夫和瓊兒便俱都自絕而死,你若是找不到,就該立刻離開此地,不得生事,聽到了嗎?”
凌雪紅聞言,不禁一呆,臉上的毒恨之色,也自漸漸消失,終於幽幽說道:“他不在這裏,難道真的走了嗎?可是為何找了很久,竟然一點沒有看見?”
灰衣老人暗自嘆道:“你去找他之時,他仍然躲在那小船之中,那時自然沒有注意到是在這大船下面,唉!難道他真如瓊兒所說,被大魚吃了嗎?”
海上的薄月,似是總比陸地上來得早些,只是朦朧晨霧未散,一切景物仍如罩在毛玻璃中一般。
朦朧的晨霧裏,隱隱可見一座小小的孤島,海浪沖洗着沙灘,沙灘上卻橫擱着一隻小船!
而小船內竟然躺卧着四個大漢,不知是熟睡,抑或暈厥過去。
忽然之間,一陣的話語聲,自小島上響起,那聲音越來越近,竟是發自七八個少女的口裏。
一個尖尖細細的女子聲音說道:“想不到這小島上竟有許多花草、樹木,美麗的當真有如世外桃源,就是叫我在此住上一生,我也願意!”
一個略帶沙啞的女子聲音接道:“我不管這裏美不美麗,只要有吃有喝,自由自在就好了,你們知道,我是最怕人管的,所以在我念陶潛的〈桃花源記〉之時,便嚮往那種安靜的日子。”
忽聽一個女子大聲叫道:“到了海邊了!啊呀!你們看那裏還有一條船哩!難道這小島上還住的有人!”
七八個羅衣少女看見那擱淺在沙灘的小船后,風一般地奔了過去。
那奔在最前面的一個綠衣少女,突地尖叫一聲,回首說道:“你們快來看,這小船上還躺着四個男人哩!”
此刻,眾女俱已奔到船邊,站在柔軟的沙灘上,讓一個接連一個的浪花輕吻着繡花弓鞋、織錦的褲管,她們的目光齊都投向那狹窄的船艙,對腳下竟毫未顧及。
果見四個衣着不同的漢子,雜亂地倒在船上,但卻只能看到三個男人的面孔,俱都雙目緊閉,連呼吸也是似有似無,十分微弱,顯然都已暈厥過去。
在可辨識的三個面孔中,一人麻面短髭,一人黃臉怪眼,一人碧眼鷹鼻,俱是奇醜無比,另一個人面側卧,卻是看不清他的長相。
一個叫春花的姑娘道:“各位好妹妹,快動手將他們救活吧,你們看這四人衣衫盡濕,小腹微微鼓起,想必是淹死了,咱們必須自口中度氣過去……”
她話未說完,便有數聲驚呼響起,眾女七嘴八舌地說道:“要我和這些醜八怪親嘴嗎?
我才不願意哩!”
春花搖頭苦笑了一聲,以近似哀求的聲音說道:“好妹妹,誰要你和他們親嘴,只是救人之命罷了!唉!救人之命,還會顧及這些嗎?我求求你們快些,不然恐怕一個也救不活了!”
她說完,當先俯下身去,將兩片櫻唇緊緊地壓在那麻面短髭的漢子嘴上,再以舌尖挑開他的嘴唇,緩緩度氣。
眾女起初還看得皺眉,但漸漸也被春花感動了,另有三人也相繼對着其餘三個漢子,照樣施為起來。
就在四人剛剛開始度氣之時,一個叫趙小青的姑娘突地一個倒躍站了起來,驚呼道:
“這個人沒淹死,他的舌頭竟然……”
那仰卧地上的黃臉怪眼漢子,果然也是一個“鯉魚打挺”躍起,雙目中充滿了欲焰,陰陰怪笑道:“大爺本就沒淹死,只是想嘗嘗‘丁香暗渡’的滋味而已,如今……嘿嘿!卻要嘗嘗另外一種……”
趙小青直氣得嬌軀打顫,嬌叱一聲道:“好賊子!看掌!”
她雙手一分,眨眼攻出五掌,直取那黃臉怪眼的漢子,掌勢雖不沉重,卻是迅疾無比!
那漢子又是陰陰一陣怪笑,身形疾閃讓開,大聲說道:“米兄!胡兄!你們難道還要裝死嗎?”
他話聲未落,春花卻是哎呀一聲,一個翻滾,竟被那麻面短髭的漢子一推摔開,乘勢一躍而起,餓虎撲羊般,直奔一個身材適中,胴體豐滿的白衣女子,口中嘿嘿笑道:“心肝寶貝,那紅衣婆娘個兒太高,我老米就是喜歡你這個樣子!”
那白衣少女本在一旁觀看她們運氣救人,方被趙小青和那黃臉怪眼漢子間所發生的事吃了一驚,又見一個麻面怪人撲來,再想躲閃,已是無及,竟被他牢牢地抱了個滿懷!
陡聽一聲大喝:“沒有良心東西,姑娘跟你拼了!”
原來是發自小紅之口,只見她胸前羅衣半裂,正和一個碧眼鷹鼻的漢子打在一起,掌風激蕩間,她已隱隱露出了晶瑩的酥胸!三招剛過,她便已現出不敵之狀,而那漢子卻仍未使出全力。
此刻,那被摔在地上的春花,已悄悄爬了起來,掩到了麻面怪人身後,蓮足飛起,踢他“尻尾”重穴!
那麻面人佳人在抱,慾火正漲,便已失去了平時靈活的聽力,直至春花飛足踢出,方始發覺,慌亂間一閃身形,雖躲過了“尻尾”重穴,左屁股上卻着着實實地挨了一腳,悶哼一聲,撒手放開白衣女子,反身向春花撲來。他一出手便使出歹毒的玄陰掌力!
春花只覺得一股寒意,直侵筋骨,嬌軀連打了兩個寒戰,萎頓地跌坐地上,再也無力站起。
麻面怪人嘿嘿冷笑,大喝一聲道:“你們全都給我住手,哪一個不知好歹,這婆娘便是她的榜樣!”
眾女側目一瞥春花,只見她原是春花般的嬌靨,此刻已是一片蒼白,一顆顆汗珠,沿着雙頰淋淋而下,她的身軀卻仍在顫抖,不由齊都心下一沉,連正在動着手的人,也嚇得住了!
這般女子雖俱都長得貌似天仙,但武功內力卻似嫌弱了些,她們縱然有心想和這般人一拼,卻是力不從心。
驀地!那正在為那黑面漢子度氣的綠衣少女,盈盈站了起來,格格一笑,縴手一指麻面人說道:“喲!你老貴姓大名呀,看來你也是懂得憐香惜玉的溫柔郎君,怎地對我花大姊這樣子嘛?”
她說的話,正是道地的京片子,悅耳又帶着性的挑撥,麻面人嘿嘿笑道:“小娘子,你可是問的我嗎?大爺姓米名靈,那兩位一個是馬面武,一個是胡天衢,你可都要記下了。”
他話音未落,花秋露已悄悄把右膝抬起,疾向米靈“會陰”
死穴撞去!
米靈正自暈陶陶的,哪會注意及此,他發出痛徹心肺的一聲慘號后,便已昏死過去!
這邊胡天衢和馬百武齊地面色陡變,各自隨手一掌,擊向兩個女子的“百會”重穴,可憐小紅和那白衣女子便雙雙腦漿迸裂而死。
那其餘的四五個女子,同時嬌叱一聲,一擁而上,將胡天衢和馬百武團團圍住,她們內力雖不深厚,但出手都帶着呼呼勁風,威勢也甚驚人!
忽見林中奔出一個苗條的女子身影,只見她一身白衣,奔行中衣帶飄飛,直如同月宮仙子謫降塵寰,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卻會令人相信她定然有着驚人的艷美!
搏鬥中的八女,閃目一看,齊地歡聲呼道:“大姊來了,這廝再也休想逃走了!”
她們竟齊地停手撤身,早已將跌坐地上,閉目調息的春花扶起。
此到那白衣女子已然奔到面前,只是她美若春花的臉上,隱現着一層勃勃英氣,她停住身形,一瞥眾女的狼狽情形之後,不禁黛眉微微一皺,但瞬即又現出和善之容,連忙走到春花面前問道:“花妹子,你可是受傷了嗎?”
春花那失神的眼中,早已流出淚來,有氣無力地說道:“大……姊,妹妹我中了一種陰寒的掌力,只怕……只……”
那白衣少女打斷她的話道:“好妹妹,別胡思亂想啦,不論你受了什麼傷,大姊一定會給你治好的!”
轉身嬌叱一聲,道:“馬百武,難道你還想逃走嗎?”
原來馬百武一見這白衣少女出現,便已嚇得面色慘變,他此時竟想乘她們談話之間,悄悄溜向小船,駕舟逃走。
一陣嘻笑談話之聲,又自花叢樹間傳來,只見數十個綵衣少女,蝴蝶般穿了出來。馬百武情知已無法逃走,反而怪笑一聲道:“太史瀟湘!這裏老夫想來便來,要走就走,你還留得下不成?你若認為老夫怕你,你就是求老夫走,老夫也不走了。”原來那白衣少女竟是太史瀟湘!
太史瀟湘冷冷哼一聲,縴手一指那慘死地上的小紅和冬梅,道:“她們倆人可是死在你的手中嗎?”
馬百武怪笑說道:“你這樣說,未免把老夫估計的太高了!”
太史瀟湘一瞥那靜靜站在一旁的碧眼神鵰胡天衢,沉聲又道:“是你嗎?”
胡天衢嘿嘿笑道:“是我又怎樣?你們這般女人,除了仗着色情迷人,若論真本事硬功夫,大爺倒是不怕!”
他雖和米靈被太史瀟湘的姑姑以“天蠶索”擒住,但對她的真實功力,卻不佩服,此刻又想到太史瀟湘的武藝,可能較她姑姑更差些,是以出言相譏。
太史瀟湘冷叱一聲,道:“放屁!姑娘先讓你三招,你且儘管出手吧!”
胡天衢揚手劈出一掌,大怒說道:“好個狂妄的丫頭,老夫還用得着你讓嗎?”話未說完,呼呼又是兩掌,潛勢激蕩,連地上的沙土草葉俱都帶了起來。但太史瀟湘纖軀只妙曼地轉了幾轉,果然三招過後,連她的衣角俱未碰着。
太史瀟湘突地冷叱一聲道:“三招已過,姑娘我可要還手了,你且小心接下!”
她說完之後,纖掌輕輕拍出,掌勢宛如被狂風飛擲的樹葉,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卻總是不離胡天衢的身上要穴。
胡天衢不禁暗自吃驚,暗自震駭,再也未想到這年紀輕輕的女子,竟已練就如此一套飄忽詭異的掌法。他雖是使出全力,連封帶打,但太史瀟湘的雙掌,卻如蛛網纏身,打之不斷,揮之不絕,三十招過後,他的額間已是涔涔汗下。
一旁的馬百武,已乘眾女聚精會神觀戰之際,悄悄移到那躺在地上的黑面漢子身側,忽然大喝一聲道:“不要打了,你們可知道這黑小子是誰嗎?”
太史瀟湘嬌軀一震,連忙收掌飄身,哎呀一聲,頓足道:“糟啦!”她身形一頓即起,箭矢般向馬百武掠去。
馬百武卻已迅疾俯下身子,將手掌接在那黑面人頭頂“百會”死穴,嘿嘿笑道:“好狡黠的小妞兒,你可是已猜出他是誰了嗎?嘿嘿!猜到了更好,不過老夫若不還他本來面目,就是你知道此人是誰,便也不會對他感興趣了。”
他左手自衣袋中取出一瓶白色的藥水,頃了幾滴到那人臉上,一陣擦抹之後,已自露出一個白皙俊美的面龐,眾女一看之後,齊地嬌聲呼道:“是他!羅雁秋!”
馬百武獰笑說道:“你們還要打嗎?你們覺得奇怪嗎?嘿嘿!
老夫的船被一個灰衣老兒擊沉之後,便一直在海上飄流,天無絕人之路,竟無巧不巧地叫我們碰上了乘這小船的羅雁秋,不想飄流到這裏之後,如今,嘿嘿!你只須答應老夫一件事,老夫便饒這小子不死!”
此刻太史瀟湘的臉上,卻是顯露出極端的鎮靜,微微一笑,說道:“姑娘我在聽說羅雁秋失蹤之後,根據風向海流,斷定他必會飄流到這裏,任何不擅駕駛的船隻,也必飄到此處,是以我才連夜趕來這百花島,卻不料……”
她語聲突頓,縴手微揚,一點白光,電旋星飛,直奔馬百武按在羅雁秋頭頂“百會穴”
上的右手,同時身形急掠,一式“單鳳朝陽”身法,箭矢般竄出!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馬百武哎呀一聲,右手已中了太史瀟湘的“鐵蓮花”暗器,不自主的疾收回去,而羅雁秋的身軀也已被太史瀟湘搶到手裏。
眾女齊地歡呼一聲,如彩蝶飛舞般圍了上去,但抱在太史瀟湘懷中的羅雁秋,竟然蜂腰一挺,躍落地上,他神光湛湛的星目,一掃眾女。
太史瀟湘展顏一笑,幽幽說道:“想不到你這半天竟是一直裝死,如此說來,我倒真是多管閑事了。”
羅雁秋沉聲說道:“在下只是被人以‘定時點穴’手法,點了睡穴,現在剛好到時,穴道自解醒來,有什麼好奇怪的,你既然知道自己多管閑事,卻偏偏要管,豈非是莫名其妙?”
原來羅雁秋自被那灰衣老人點了睡穴后,至此已滿六個時辰,自動醒來,是以對過去的一段時間,宛如睡了場大覺一般。
太史瀟湘忽然眼圈一紅,也自沉聲說道:“你說那個莫名其妙?我就是喜歡管閑事,你又怎樣?”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你自顧去多管閑事,只是在下的事倒是不勞費心!”
太史瀟湘大怒說道:“你的事我是管定了,從一開始見到你之時,便曾告訴你,你的事我什麼都要管!”
羅雁秋突地往笑說道:“年輕輕的大姑娘,說話好不害臊,你是我的什麼人?我的事為什麼要你管?”
太史瀟湘本就生成是男子的性情,而且自幼又任性慣了,她雖想極力變得溫柔,變得楚楚可憐,但無論如何卻是不能,此刻見羅雁秋當著如此多人,奚落於她,早已忍耐不住了,嬌叱一聲道:“放屁!”揚手一掌,向羅雁秋面頰上拍去。
她這一掌,本是羞怒並集而發,力道自是十分驚人,若要不折不扣的打在羅雁秋臉上,他縱然運功相抗,也要打掉半邊牙齒。
豈知羅雁秋竟是不閃不躲,揚了揚臉,迎上來掌。
太史瀟湘見狀,反倒猶豫起來,全力打下自是不忍,若是半途收回,又怕眾人竊笑,她咬了咬銀牙,當下卸下了八成真力。
但聽“啪”地一聲,羅雁秋臉上立刻現出五個紅紅的指印。
羅雁秋微微一笑:“還要打嗎?若不打,在下這就告辭了!”
他竟然排開眾人,緩步而去。
此時,眾女的目光,齊地注視在太史瀟湘的臉上,似是詢問她對此事該如何處置。
太史瀟湘收回手掌,痴獃了片刻,兩行清淚,卻早已沿着雙頰流了下來,直待羅雁秋走出十數丈之後,她突地大喝一聲道:“你……你給我回來!”
羅雁秋緩緩駐足,緩緩轉過身來,一笑說道:“姑娘還有什麼事吩咐嗎?”
太史瀟湘舉袖一拭模糊的淚眼,沉聲道:“你的殺父仇人在此,難道父仇不想報了嗎?”
羅雁秋正色說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焉能不報?只是……只是如何報法,在下卻要考慮考慮。”
他如此說法,聽得在場之人齊都一怔,連追命閻羅馬百武及碧眼神鵰胡天衢也是大惑不解。太史瀟湘呆了一呆,突地冷笑一聲道:“連報殺父之仇,都要考慮,這當真是天下奇聞!”
她語音一頓,沉聲又道:“你既不願報那殺父大仇,但我兩個姊妹慘死,一個受傷,此仇卻是毫無考慮的必要!”
太史瀟湘冷電般的目光一瞥眾綵衣少女,正色說道:“家父原都將各位姊妹遣散了,任憑各人回家或自謀生路,都是大姊不好,將各位妹妹帶來此處,如今咱們報卻小紅和冬梅兩位妹妹慘死之仇,再將春花妹的內傷治好,大姊我便親自將你們一個個送向要去之處,也不枉我們結拜一場……”
她說至後來,聲音已有些哽咽,眾女也都黯然垂下頭去。
突然太史瀟湘嬌叱一聲道:“各位姊妹,去幾位將小紅、冬梅妹妹屍首埋了,再去兩位給春花妹療傷,大姊一人便可殺死兩個賊子了!”
馬百武知道太史瀟湘的厲害,竟然一聲不響,但胡天衢卻冷笑一聲道:“你倒說得痛快,只怕老夫們若取了兵刃在手,你便不敢讓我們聯手了。”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道:“你們自管亮出兵刃來!”
馬百武道:“我等的兵刃俱在小船船板之下。”
太史瀟湘道:“快些取來,莫耽誤時間了!”
頃刻之間馬百武已將倆人兵刃取來,胡天衢接過長劍,手腕振動間,已灑出朵朵劍花。
馬百武一抖鑌鐵生死判,在劍花空隙中點了進來。
太史瀟湘卻仍是赤手空拳,她目注兩件兵刃,突地手掌一揚,嬌叱道:“來得好!”
右手一掌劈出,勁疾的掌風竟將兩件兵刃震偏了寸許,左手順勢向腰中一摸,便已扯下一幅綵帶來,接着順手抖出,但聽“波!”地一聲輕響,已迎上了兩件兵刃,馬百武大吃一驚,叫道:“卷龍帕!快些收回兵刃!”他的生死判疾抽而回。
胡天衢的長劍稍稍緩慢了些,便覺得劍身上已經感受到一股極大的吸卷之力,連忙一擰劍身,險些抽不回來。
太史瀟湘大笑一聲道:“怎麼?一招未完,便已不敵了嗎?”
胡天衢想不到太史瀟湘這般年紀,便具有如此身手,而且用的竟是如此邪門的兵刃,心下暗自吃驚,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馬百式卻怪笑一聲說道:“你仗着家傳寶物,具有絕大‘吸’‘粘’之力的卷龍帕對敵,即使勝了,也不是真本領硬功夫,老夫等一點也不佩服!”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道:“你們怎樣才佩服?”
胡天衢突地大聲說道:“咱們各憑掌力!”
太史瀟湘大聲道:“好!”
胡天衢嘿嘿笑道:“你敢讓老夫等三人聯手嗎?”
太史瀟湘神情飛揚,大聲說道:“好!快些放開那廝!”
立刻便有兩個綵衣少女走到米靈身前鬆了綁,解開穴道,他“會陰”穴雖是受傷,但因未中要害,半天將息,已大致好了,此刻聽胡天衢建議三人聯手,已體會得他的心意,嘿嘿怪笑兩聲,運起“玄陰九柔”神功,蓄勢待敵。
米靈、胡天衢和馬百武齊地發出陰陰怪笑.三人竟分做三個方向,揮掌攻上。
太史瀟湘雖被困在中間,但卻是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絲毫未露出敗象,但三十招過後,嬌軀卻是不斷打顫,彷彿受了內傷一般。
胡天衢突地哈哈大笑道:“你已中了老夫倆人的玄陰九柔神功,不出一個時辰,陰寒便要發作了!”
太史瀟湘惶聲說道:“真的!”
她奮力擊出一掌,將馬百武逼退兩步,然後嬌軀一彈,卻向樹林奔去。
米靈已掠身追了上去。太史瀟湘剛奔入林中,嬌軀又是連連打顫,踉踉蹌蹌,竟然撲倒在一叢盛放的野花之下,昏迷過去。
米靈身形如餓虎撲羊,張臂撲卷過去!
驀然一聲大喝,起自頭頂樹巔,只見一條人影,流星般飛墜而下,原來竟是羅雁秋!
他冷電般的眼神一掃追來的米靈、胡天衢和馬百武三人,沉聲說道:“你們還不給我滾!
若再不走,等我決定要你們的性命時,只怕再也走不成了!”
米靈嘿嘿冷笑道:“不錯,不錯,你再不給我滾,只怕便無機會了!”他以為三人聯手,有恃無恐,竟連羅雁秋也不放心上。
羅雁秋又正色沉聲道:“我方才考慮放過你們,只因你們在小船上未將我害死,等於救了我一命,是以才暫時饒你們一次,你們若知好歹,便該偷偷地駕着那小船離去,我若一輩子無法離開此島,你們的命便也算撿的了,此刻為時未晚……”
赤煞仙米靈怪笑兩聲,打斷他的話道:“好小狗,別再做夢啦,你先接我們幾招試試!”
他三人一打手勢,又分三個方位攻上,剛才他們六十招的聯手配合,此番再度出手,時間、攻擊部位都又精熟了許多。
羅雁秋存心仁厚,本不願在此時此地傷害他們,只因殺害他父母的,雖由追命閻羅馬百武引起,但正凶卻是碧眼神鵰胡天衢,若無胡天衢的出現,她母親不會自戕而死,而他父親也不會被五鬼陰風掌所傷,那麼馬百武等群寇便未見能夠得手,這種因果關係,自他聽師兄玉虎兒轉述飛天鴿子周沖所見情況后,便已想得清清楚楚,而胡天衢卻是他姊姊羅寒瑛的義父,又和自已有同門之誼,是以此仇該如何報法,一時不能決定。
此刻他一見三人冥頑如故,不由怒火上升,大喝一聲道:“你們這是找死!”
他猛吸一口真氣,天神般迎了上去。
只見他身形一晃,已自讓開,同時攻出雙掌,十指箕張如爪,自空隙穿了進去;右手的食指、中指、拇指點向米靈身上的“天宗”、“肩井”、“膻中”三處大穴,小指一勾卻巧妙地橫割“神封”穴。
而左手一旋,點向胡天衢的“四白”、“下關”、“地倉”、“沉香”、“下玄”五穴。
在同時之間,右足向後飛起,徑掃馬百武的小腿。
這一招“八方風雨”,本是那百妙秘籍上所載的絕學,他第一招施出,仍是想嚇退三人而已,豈知米靈卻嘿嘿笑道:“小狗,你這一招,仍不過是些花拳繡腿,未見真實本領,招式雖妙,卻是無法奏功的!”
口中說著,卻已揮掌而出,但這一掌無聲無息,已不帶絲毫風聲,顯然已將玄陰九柔神功運至十成。
胡天衢一掌,悄悄劈向羅雁秋的左肩,掌勢未到,寒氣已裂膚刺骨!
而馬百武也是運足全力,呼地一拳搗向羅雁秋後背。
這兩柔一剛,同時攻到,不料羅雁秋竟全無絲毫怯意。
他右掌疾然推出,后發先至,“砰!”地聲響,迎上了米靈的右掌,左掌“噗!”地與胡天衢掌勢接上,竟然牢牢地粘在一起。
就在馬百武風聲呼呼的一拳,將要擊到他的背心之時,羅雁秋的右手已然閃電收回,手肘后引,宛如長了眼睛般,“啪!”的一聲撞上!
這“砰”、“噗”、“啪”三聲發出的時間,雖略有先後,但卻同時發出一聲悶哼!赤煞仙米靈踉蹌退後數步,幾乎翻身栽倒,搖了幾搖,倚靠在一株樹榦之上。
胡天衢雖是站在原地未動,但兩隻腳早已深深陷入石中,臉上毫無血色,而羅雁秋的壓力仍是連綿自手掌逼出。
至於馬百武卻噗通一聲,一屁股跌坐下去,右手的手指、腕骨全都碎了,有些碎骨,竟然簌簌落了一地!
最後,羅雁秋一挺左手,沉聲道:“去吧!”
胡天衢仰天摔了一跤,但聽兩聲“啪啪”脆響,他深深沒入石中的足跟,已然折斷!
僅僅交手兩個回合,一招硬拼,三個武林一流高手俱都重傷,羅雁秋的武功,倒也委實驚人。
羅雁秋冷冷一掃三人,沉聲說道:“我今天仍然饒你們一死,自此以後,若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說不定便會永遠放過你們,若是淫凶不改,哼!”
他一聲冷哼,倏然而住,轉首看了看躺在花叢下,一動不動的太史瀟湘,不禁長嘆一聲,俯身抱起她的嬌軀,拂花分枝向島中心大步行去。
米靈、胡天衢和馬百武三人見羅雁秋的身形消失,方才長長舒了口氣,他們再未料到,羅雁秋會真的放過他們,於是便放心地運功療起傷來。
且說雁秋抱着昏迷不醒的太史瀟湘,漫無目的地向島中行去,走了一程,便停身在一個小小的山坳之中。
這山坳里不過里許方圓,四處也是野花盛開,嫣紅奼紫,爭相吐艷,而山坳的北面,卻是修篁翠柏,頗為清幽。
羅雁秋心中一動,低頭看了懷中的太史瀟湘一眼,暗暗忖道:“她顯然是中了玄陰九柔神功,以致昏迷,我不如將她體內陰寒除去,然後也好離開。”
思忖之間,腳下已自加快速度,徑向那修篁翠柏中行去。
那松竹林中,滿地具是松針竹葉,足行其上,發出沙沙之聲和着風過林梢的天籟,人處其間,當真是俗慮盡消,雜念俱清!
羅雁秋緩緩將太史瀟湘的嬌軀平放地上,又自輕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湘妹!方才小兄那般對你,你千萬莫要認為小兄無情,唉!你我如能早兩年相見,而我本身又沒有如許恩怨情仇,咱們便是最理想的一對兒,但如今……”
他一嘆而住,星眸獃獃注視了太史瀟湘半晌,又道:“你對小兄的一往痴情,一片苦心,居然會預先在此等我,小兄自然感激莫名!可是你怎知道我和紅姊姊、瓊妹妹俱已有過股腹之親,是以才故意對你冷漠,故意要使你傷心,好叫你一怒離開我,對我死了念頭……”
羅雁秋頓一頓,續道:“湘妹!你對我的一切,我會永遠感激,等我為你療好傷勢后,我便要設法離開此島,還望你多多保重!”
羅雁秋猛吸了一口真氣,先自運氣微一調息,然後緩緩伸手抵在太史瀟湘背心“命門穴”
上。
他右掌剛剛按在太史瀟湘的背後,她的嬌軀突地一個翻轉,竟然挺身坐了起來,眼波流動,注視着羅雁秋,咯咯笑道:“你……你好壞,原來你方才是故意那樣的,我若不是看你隱身在那株樹上,故意裝着受傷,那倒真是冤枉你了哩!”
羅雁秋呆了一呆,詫然說道:“你方才只是裝着受傷,故意昏迷過去的?”
太史瀟湘咯咯笑道:“怎麼,你能裝死騙人,別人難道不能?”
羅雁秋又是一呆,說道:“那麼我方才說的話,你全都聽見了?”
太史瀟湘調皮的咯咯一笑道:“你還要我背出來給你聽聽嗎?
那種肉麻的話,我卻有些不好意思哩!”
羅雁秋笑道:“我方才的話,只是說著玩的,你千萬別信以為真了,哈哈!我早知道你受傷是騙人,所以才故意說兩句騙騙你!”轉身便欲離去。
太史瀟湘嬌靨氣得由紅轉青,忽然怒極而笑。
她縱身一躍,攔住羅雁秋的去路,怒道:“要走沒那麼容易,先接姑娘幾招。”
雙掌翻飛間呼呼向羅雁秋擊出七掌!掌掌攻向要害大穴!
羅雁秋雖已閃過幾招,但後面連綿不斷的招式,已將他緊緊纏住,他雖然竭力迴避,仍是不能脫身,他正感哭笑不得,進退兩難之間,忽聽一陣蒼勁的歌聲遙遙傳來,唱的是:
“我有一片田,種在南山坡,
青菜兩三畦,雜糧四五畝,
熱則海中浴,倦則樹上歇。
衣食自取足,誰能奈我何!”
“這小島上還有人在?”羅雁秋和太史瀟湘的腦海中齊地閃過這一句話,在一瞬間,太史瀟湘的掌勢便已緩慢了些,蛛網似的招法,也露出一些破綻,但羅雁秋還未乘隙脫出掌風指影。
忽然一聲朗朗大笑,發自西面山頭之上,笑聲未落,羅雁秋和太史瀟湘身前十丈之外,已站着個相貌清癯,布衣葛履的銀髯老人,哈哈笑道:“兩位小友是砌磋武功,還是互為仇敵?但不論如何,你們且暫時停手,聽老夫一言。”
太史瀟湘聞言,果然先自停手,原來她早被這突然出現的老人的氣度所懾,羅雁秋更是暗自慶幸,得以脫身,自然束手站在一邊。
那老人定睛一看羅雁秋,忽地顫聲說道:“秋!你……你不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詫然說道:“晚輩正是羅雁秋,不知前輩……”
布衣老人長嘆一聲,打斷他的話道:“僅僅兩年不見,便不認識你師祖散浮子了嗎?”
羅雁秋聽得這老人便是師祖散浮子,便是被諸葛膽和紫虛道人困在毒室之人,如今相見,恍如隔世!不禁心中感慨叢生,仔細看了散浮子一陣后,方自大叫一聲:“師祖!”便和身撲到老人的懷裏。
散浮子緊緊將羅雁秋抱着唏噓,但終於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師祖我自被紫虛道人再度囚起后,便未曾聽到過你的下落,以為我們祖孫倆人,再也不會見面了,誰知竟會相遇海外。”
他雖是大笑着說話,但臉上卻老淚縱橫,也不知是感傷抑是欣喜,他頓了頓,又道:
“秋兒你可知師祖是怎樣出來的?”
羅雁秋正自對他在此出現覺得奇怪,遂離開散浮子的懷抱,注視着他說道:“秋兒正要問你老人家是如何離開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的?”
散浮子輕嘆一聲道:“你師祖是在數月之前,被飛天鴿子周沖救出,然後便悄悄來到這小島之上。”
他顯然心中甚是激動,說的話也不連貫,但耳目卻是靈敏的很,語聲一頓,大叫道:
“喂!那位姑娘,你怎麼走了呀?”
羅雁秋這才發覺太史瀟湘已自悄悄離去,那孤單的身影,正沒入一叢樹林之中。
羅雁秋輕輕嘆了一口氣,低低說道:“走了算了。”他忽然想起散浮子所說被周沖救出來的話來,遂激動地大聲道:“請師祖告訴我周叔叔在哪裏,秋兒只有找到他,才知道雙親安葬之處。”
他雖是和散浮子說話,但目光卻是茫然的望向遠方,眼眶內已自濕潤了。也不知他是哀悼雙親的慘死,還是對孤零而去的太史瀟湘感到悵然而歉疚!
散浮子說道:“數月年,那周沖還在大雪山,我雖不知他目前動向,想來他遠在中原,你怎地倒找到海外來了?”
羅雁秋遂將近來遭遇概括說了,散浮子卻輕嘆一聲,道:“你這孩子也太厚道了,怎地殺害你父母的仇人,還將他們輕易放過?須知世間凡是大奸大惡之人,要他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比登天還難之事,以後萬萬不可如此了。”
羅雁秋喏喏連聲,散浮子突地用手一指一侏巨松之上,朗聲道:“師祖我便在這巨松之上,構木為室,你且上來歇歇,吃點東西,然後再乘我的小舟,西上大陸,先尋訪你那周叔叔。”
羅雁秋聽得散浮子有自備小舟,不由得精神一振,大聲道:“稟師祖,秋兒不倦不餓,現在就要出發了。”
散浮子也是精神一振,沉聲道:“好!你且隨我來!”
東風送着一點帆影,帆影下負手站着一個臨風玉樹般的少年,但他英俊的面容上,卻是顯露出無盡的憂鬱,像是心事重重!這少年自是羅雁秋。
那小島距離大陸本不甚遠,再加上順風,是以掌燈時分,便踏上陸地。
他在離開小島時,只望早些踏上大陸,哪知此刻卻又感到無所適從,天涯海角,要去找一個人,正如大海撈針一般。
他茫然舉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走了多少路程,突然聞一聲大喝,自前面傳了過來,道:“誰!”
羅雁秋不由一驚,這才發覺自己正置身一株矮樹之後,循聲望去,只見前面黑壓壓的一片,夜風吹去,發出簌簌的聲音,原來是一座樹林,他心中冷笑一聲,暗道:“想不到還有攔路打劫的!”
正想挺身而出,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自正北方向響起,道:“是我!”
那發話的又自說道:“是老三嗎?他們可是真的來了?”
只見正北方一條瘦長的人影,鬼魅般奔了過來,急急說道:“來了!快些回林中準備好!”
羅雁秋聽得心中大奇,存心想一看究竟,於是便在原地伏下身來,只望那倆人走後,他再悄悄跟進。
豈知那倆人的身形甫行沒入林中,卻聽得正北方隨風傳來一陣隆隆聲響,仔細分辨,竟是怒馬的蹄聲,蹄聲急劇,方自傳到耳里,已有一匹健馬狂奔而至,馬行如龍,顯是千中選一的良駒,凝目望去,還未看清馬上之人,那匹馬便已奔入林中!
羅雁秋暗贊了一聲:“好馬!”卻聽得一聲轟隆大響,緊接着一聲怒馬長嘶,然後便是幾聲喝叱之聲。
哪知喝聲未絕,正北方又有兩騎奔到,其中一人大喝道:“什麼人膽敢暗算大爺?”
林中一聲冷笑響起,沉聲道:“小子,沒你的事,快些走吧!”
那後來的倆人齊地大喝一聲,躍身下馬,喝聲一粗一細,顯然是男女二人,只聽女的嬌叱道:“何方毛賊,膽敢攔路行劫,想是活的不耐煩了!”
只聽一聲陰陰冷笑說道:“好個黃毛丫頭,誰說大爺行劫,大爺們只是借匹馬騎騎而已,你們若想活命,便該少管閑事,你們的同伴,大爺們也會送他盤纏的!”
忽聽那男的朗聲大喝道:“放屁!你們快把人馬都好好交出來!”
遂聽一陣兵刃相交與喝叱之聲響起,想是那男女倆人和林中埋伏之人已動起手來。
羅雁秋越來越覺好奇,他悄悄離開隱身的矮樹,蛇行鹿伏,向那片樹林走去。
此時天上星月無光,樹林中更是一片漆黑,他走到林邊,凝眸看去,只見一條筆直的大道,正穿過這黑壓壓的樹林!
大道上,樹林中,四周團團地站着七八個漢子,各自手執兵刃圍着那一男一女廝殺!
但那男女倆人卻是了無懼意,男的使刀,女的用劍,青白色的刀劍光芒,縱橫錯落,已是武林中一流身手。
而那圍攻的七八個人,卻看不出使用的是何種兵器,但身法亦自十分矯健,招式卻受了人多的限制,似是無法全部施展得開,打了十數合,仍然是不分勝負。
忽聽那用刀的男子朗喝一聲道:“少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你們快些通名過來!”
那破鑼似的聲音大笑着說道:“你要知道老夫的大名嗎?只怕說出來你也是見薄識淺,無法知道,不過你卻可牢牢記住我‘鋼拐鎮關西’!”
羅雁秋聽得微微一怔,心中暗暗默念着:“鋼拐鎮關西……
鋼拐鎮關西……”
他陡地一拍腦袋,心中叫道:“鋼拐鎮關西不是‘祈連八全’中的一人嗎?他們怎會來到這裏?”
原來一年前率領赤煞仙米靈、碧眼神鵰胡天衢和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三人奉玄陰叟蒼古虛之命,遠赴東北長白山尋找百妙佛珠,途經七絕山莊,恰巧和祁連八全相遇,是以對那鋼拐鎮關西的印象最是深刻。
但他想到那一次旅程,便自然想到紅衣女飛衛司徒霸對他的百般柔順,萬般痴情,最後竟然香消玉殞,葬身荒山,想至此,不由輕輕一嘆!
他嘆息的聲音,雖是十分微弱,但他隱身之處距離打鬥場所甚近,而在場之人,又俱是武林高手,只聽祁連八全中一人沉聲大喝道:“是人是鬼別躲在暗處嚇唬人,俺‘恨地無環’胡霸是嚇不倒的!”
羅雁秋本想再看一會兒熱鬧,此刻本不願現身,便卻也不得不大步走了過來,大笑道:
“祁連八怪,你們還認得老朋友嗎?”
他本是說說笑話,但聽在那一男一女耳中,心下已是一驚,只因羅雁秋此刻的內力,已自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雖是無意間說話,已足可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他們一驚之際,刀劍的招式,便不似先前那般凌厲,便已有了空隙。
鋼拐鎮關西邵一穆和絕聖孔奇正自被那男女倆人逼得險象環生,只恨分身不得,這時一見如此,心下不禁大喜,宛如扛着重負的人,突然將所負之物放下肩頭一樣,齊地飄身後退。
持刀少年雙目一閃,叫道:“來者可是羅雁秋?”
羅雁秋聞言一愣,隨即大叫道:“是玉師兄嗎?小弟羅雁秋在此!”
那持刀之人亦自大喜說道:“秋弟!你怎會在這裏?你不是……”他早已插回單刀,張起雙臂,和羅雁秋抱在一起。下面的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那持刀少年竟是玉虎兒。
祁連八全中人,一聽這突然現身的少年便是羅雁秋,全都呆住,他們縱然人多,也知道惹他不起,皆因他們早在祁連山七絕山莊中領教過羅雁秋的厲害了。
玉虎兒和羅雁秋緊緊相抱,半晌始一笑說道:“秋弟,今天見到你便好了,你快來見過嫂嫂,愚兄若再不理她,她便會生氣的。”
那女子也已收起長劍,此刻嬌羞地一笑道:“秋弟弟,你還認得我嗎?”
羅雁秋凝神看去,見那少女竟是武當三老中神醫俠萬永滄的侄女萬翠蘋,躬身行了一禮,微笑道:“自然認識,只是……只是……”
玉虎兒已自大笑道:“只是卻不知道我們已結了婚,是不是?
秋弟,你以後若是想少找些麻煩,也該早些娶妻了。”
羅雁秋苦笑一聲道:“小弟尚未打算及此……”
忽聽鋼拐鎮關西邵一穆哈哈一笑,大步走了過來,抱拳說道:
“我兄弟想不到竟在此和羅少俠相遇,若是早知道少俠仍然健在,我兄弟便決不會到關內來的。”
羅雁秋微微一笑,轉向玉虎兒道:“玉師兄,江湖中可是傳言小弟已死了?”
玉虎兒一嘆說道:“若非如此,我們三人便也不會遠來此地了!”
羅雁秋一驚說道:“不知師兄此話如何說起?師兄說你們三人,不知另一位在哪裏?”
鋼拐鎮關西大笑着用手一指,道:“在哪裏!”
他遂即又大聲說道:“快些點起火來!”
只聽一陣嗶剝聲響,頃刻之間,這官道之旁,便燃起一堆高架松枝的烈火。頓時火光熊熊,照得這林內方圓數丈,纖毫畢現。
邵一穆抱拳說道:“我兄弟故居遠在西北邊陲,與家中聯繫甚感不便,是以極欲獲得一匹千里神駒,當我們在金山縣城發現了那匹神駒時,曾經派人去買,但馬主不賣……”
玉虎兒一旁大笑道:“我們不賣,你便派人來偷是不是?”
絕聖孔奇尷尬一笑,接道:“我兄弟雖稱霸西北一帶,但卻未做過偷雞摸狗的勾當,上次盜馬還算第一次,但豈料那馬兒卻是……”
萬翠蘋格格笑道:“那馬兒豈是你們能偷得去的,就是當今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休想碰它一下。”
羅雁秋大奇道:“什麼馬兒,看來當是一匹神駒!”
此時眾人已來至那陷阱之前。
羅雁秋借火光向陷阱中看去,只見一匹遍體漆黑,四蹄雪白的神駿健馬,正自仰首長廝,它雖作勢欲躍,卻是無法躍起,原來它四蹄懸空,身軀架在幾根兒臂粗細的鐵杠之上,他頓時興奮地大呼道:“馬兒!馬兒!你不是烏雲蓋雪嗎?”
那烏雲蓋雪又是一陣嘶叫,生象認得羅雁秋一般,羅雁秋突地沉聲向邵一穆道:“人在哪裏?”
邵一穆驀地一驚,賠笑道:“也在陷阱中,想是他因中了迷神藥物暈厥過去,在下這就叫人把他放出來。”
他回首瞥了恨地無環胡霸一眼,便躍身下去,此人果然天生神力,他竟以雙手托着馬腹,將馬呼地一聲拋向坑外。
那烏雲蓋雪搖尾揚蹄,低低嘶鳴,緊緊地和羅雁秋依偎一起,生象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一旦重逢一般。
緊接着胡霸抱着一人,也自跳出,羅雁秋閃目一看,一把接了過來,大聲道:“李福!
李福!”
李福早在坑中聞過胡霸的解藥,此刻已然蘇醒過來,他緩緩睜開雙目,突地訝然一聲,脫落在地,目注着羅雁秋喃喃說道:“你不是我的主人羅公子嗎?公子!”
羅雁秋微笑着點頭,李福第二個“公子”的聲音未落,便已撲跪下去。
羅雁秋連忙將他拉起,但李福卻已滿眼含淚笑道:“小的就知道公子不會有什麼意外的,儘管當今武林中有許多人誤會公子,但公子卻最是任俠仗義之人,若像公子這樣的好人,也會有什麼不幸,難道天公還長眼睛嗎?”
羅雁秋此刻主僕相遇,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因他見到李福,便憶起初下峨眉,在成都和凌雪紅的奇遇,是以一時之間,竟自說不出話來。
邵一穆忽地一旁大笑道:“李兄弟,你既然和舊主羅公子相遇,便該高高興興才是,怎地卻流起眼淚來了?來來!我兄弟且備些薄酒粗飯,來給你們慶祝一下子!”
玉虎兒大笑着說道:“你們本該給他壓壓驚的,只是這酒菜不知到何去置備?”
邵一穆大笑道:“現有的是,只因我兄弟早已準備好,在得到神駒之後慶祝一番的!”
萬翠蘋噗哧一笑道:“只是你們現在倒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眾人齊地縱聲大笑,邵一穆當先向路左林中行去,行的數丈,林中現出一片空地,當地中間,早已燃起一堆火來,火堆旁卻是橫置着剝得乾乾淨淨的兩隻山羊,七八隻肥大的母雞,另外四壇美酒,已然除去封泥,從瓶塞中正自溢出淡淡的酒香。
羅雁秋雖不善杯中物,但覺得這樣吃法,頗感新鮮有趣,而且覺得祁連八全過去雖是蠻橫些,但此刻着來,也都是鐵錚錚的漢子,遂大笑道:“咱們今日巧遇,正該好好慶祝一番,大家不醉不休!”
祁連八全除邵一穆陪着羅雁秋等交談外,齊地動手烤炙山羊和母雞,片刻之間,這林中便已瀰漫著烤肉的香氣!
邵一穆首先自胡霸手中接過一隻烤得滴油的肥雞,和一皮袋美酒遞給羅雁秋。同時又有人也給了玉虎兒和萬翠蘋一份,但萬姑娘卻搖手謝絕了。
李福正和祁連八全中的七人,一起烤肉,他顯露出無比的興奮,此時忽然咧嘴一笑,向羅雁秋道:“公子,你可知道肖大公子的事嗎?”
羅雁秋一驚說道:“什麼事?”
玉虎兒正色斥道:“李福!在此哪容得你多嘴!”
李福立刻嚇得倒退一旁,羅雁秋卻更是驚奇,遂向玉虎兒道:“肖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玉虎兒笑道:“關於大師兄的事,小弟本是要告訴你的,只是現在卻該一心吃喝,若是想到別的事,這酒肉便沒味兒了。”
羅雁秋哪還能等着吃完酒肉之後,遂央求着道:“玉師兄,你還是快些說出來吧,你若不說,這酒肉才真的沒味兒了。”
玉虎兒的面色卻忽然沉肅起來,緩緩說道:“大師兄和梅姑娘成親了!”
羅雁秋大笑說道:“便是那崆峒四鳳中的梅影仙梅姑娘嗎?
如此大的喜事,師兄你正該早些告訴我,小弟便會喝得更醉,吃得更飽些,卻為何還要等着吃完以後再說?”
萬翠蘋一傍幽幽說道:“可是他的掌門之位,卻因此放棄了!”
羅雁秋聽得一呆,那邊絕聖孔奇卻已大笑說道:“古來英雄豪傑,且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例子,只要男女真愛,看來令師兄放棄掌門之位也是值得的!”
羅雁秋忽地大笑道:“正是!正是!來,我們為肖大哥干一杯!”
他此刻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只因這年余之中,他因遭一切人、事、物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武當一派若失去了鐵書生肖俊那樣一個掌門,只怕今後便難以發揚光大。
但若他接任了掌門,那痴情而孤苦的梅影仙姑娘卻是悲慘了!
夜漸深,火仍熾,而夜風漸強,夜霧已起。
驀然!隨着獵獵夜風,衝破凄迷的夜霧,忽斷忽續的傳來一陣樂聲,仔細傾聽,卻似是琵琶。
邵一穆傾聽了半晌,一怔說道:“怪!怪!如此深夜,如此荒野,何來如此雅興不淺之人,咱們倒該請他來共飲一宵!”
萬翠蘋撲哧一笑道:“若是人家不會飲酒呢?”
邵一穆一怔說道:“如此雅人,焉有不會飲酒之理?”
萬翠蘋又自笑道:“縱是雅人,女子們卻極少飲酒的……”
風掠林梢,發出噓噓的聲響,和着那幽怨的琵琶音,益增這殘夜的凄清!
羅雁秋放下酒袋、雞腿,他竟緩緩向那琵琶聲發出之處行去。
玉虎兒、萬翠蘋、李福等人,也都牽了馬匹緊緊跟隨。
祁連八全獃獃地注視着四人漸去漸遠的身影,邵一穆突然大聲說道:“羅少俠,你去看看,快些回來,我們原說好是不醉不休的!”
絕聖孔奇輕輕嘆道:“只怕他此刻早已醉了,若非醉了,又怎會如此?”
這般粗豪的漢子哈哈一笑,便又大口喝酒,大塊吃起肉來。
而羅雁秋等一行正踏着地上落葉,漸漸穿出樹林,樹林之外,卻是一個傾斜徐緩的山坡。
而那凄婉的琵琶弦音,已是聽得更為清楚了。
此刻,天上的一彎上弦月,已掙扎着衝破烏雲,從雲縫中鑽了出來,彌朦的月光,凄迷的夜色,益增這琵琶弦音的悲涼!
羅雁秋大步前行,玉虎兒等遙遙相隨,他們腳步極輕,生怕驚擾了那彈奏琵琶之人。
當他們悄悄踏上坡頂,他們已隨着弦音出處,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人影,站在一方巨石之上,羅雁秋先以手示意叫玉虎兒等人暫隱身形,他卻藉着暗影的隱蔽,輕悄悄地向前行去,相距數丈光景,停住腳步,凝神看去只見一個發挽宮髻,懷抱琵琶的女子,正自輕舒玉指,撥動着琴弦,一聲聲凄婉的音韻,便自她纖指下,跳躍而出,當真是如泣如訴,凄切腸斷,縱是鐵石之人聽了,也禁不住炫然淚下!
突然,一聲長長嘆息,自那女子所立山石的另一面發出,那彈奏的琵琶弦音,戛然而止,遂之響起一聲嬌叱,道:“什麼人?”
只見那女子將斜抱懷中的琵琶,已然握在手中,左腳後退半步,右手高舉琵琶護住面門前胸,作出凝神戒備之勢,原來她竟將琵琶作為兵器使用。
只聽一個哽咽的男子聲音答道:“師妹,是我!是你小要飯的師兄來了!”
果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緩步走了上來。
羅雁秋一見他那身衣着,再凝神一看他迎着月光的面孔,認出正是小乞俠諸坤,那麼彈奏琵琶的少女便必定是暗戀自己的余棲霞了!
其實,他在樹林中聽到那凄婉的琵琶弦音時,便自然地想起了余棲霞,也便因為懷疑那彈奏琵琶之人是余棲霞,所以才循聲尋來。
如今,這眼前的事實,果然證明了他的想法,更使他驚詫的是,小乞俠諸坤,竟然也在那裏。
余棲霞順勢又將琵琶抱入懷中,先自呆了一呆,繼而無限驚喜地說道:“師哥,你怎地會來到這裏?”
小乞俠諸坤一嘆說道:“自從數月前你離開武當山,大家便分頭找你,師父他老人家更是急壞了,自己也隨後找來了。”
余棲霞幽幽一嘆道:“我真是罪孽深重,不但臨行時未稟明師父他老人家,而且還勞動他親自來找我,師哥,你可知道我偷偷跑出來做什麼的?”
小乞俠諸坤一掃往日那種滑稽的神態,肅穆地說道:“我原猜你是想出家為尼,怎麼……”
他看看她那高挽的宮髻,大小適度的羅衣,俱是俗家的裝束,是以再也說不下去了。
余棲霞又自幽幽一笑,道:“師哥,你猜的沒錯,我確是出家為尼了,只是師傅還要考察我心意是否堅定,還未為我剃度而已。”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震,他方要現身奔過去,卻聽得一陣哈哈大笑響起,道:“好傻的丫頭,好痴的孩子,你若出家為尼,羅雁秋找我要妻子,那可怎麼辦呢?”
羅雁秋聞聲方自站起了身形,撲地又坐了下去。
那語聲餘音未絕,又是一個衣衫襤褸之人,出現在余棲霞前,而小乞俠諸坤,早已跪拜地上。
余棲霞低低叫了聲:“師父!”方要盈盈下跪,卻聽那人大笑說道:“不必!不必,霞兒,你怎地竟也跟着你那沒出息的師兄學起來了?”
來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
此刻,他一手扶住余棲霞下跪的嬌軀,一腳卻向伏俯地下的小乞俠踢去,大喝道:“軟骨頭的東西,你幾時見我老叫化子向人下跪的!”小乞俠諸坤挨了一腳,心中還十分高興,只因踢他罵他之人,是他敬重的師尊。
尚乾露一手拍着余棲霞的肩膀,大笑道:“傻孩子,你怎會起了出家為尼念頭的?今晚幸虧在此找到了你,若是找你不着,叫為師如何向羅雁秋交差?”
余棲霞幽幽一嘆,低低垂下頭去,輕輕說道:“師父,想來你老人家沒有聽到江湖的傳言,卻仍然要安慰霞兒……”
她語聲一頓,凄然笑道:“但霞兒已看破了一切,已然不再那麼死心眼兒,也不再為身世傷心了!”
她雖然是如此說,但星眸中已然噙着淚珠。
尚乾露輕嘆了一聲,說道:“羅雁秋雖是一身情債,但卻仍不失為一個好孩子,你若不反對,為師答應下他的求親了。”
余棲霞突地抬起來頭,心中大是驚奇。
但在暗中傾聽的羅雁秋,卻更是驚奇。
忽見一個儒衫儒冠的少年,如飛奔到余棲霞面前,他先向尚乾露施了一禮,然後向余棲霞笑道:“好妹妹,你還在生小兄的氣嗎?這年余以來,小兄遭遇離奇,你應該原諒小兄的!”
忽聽一聲大喝起自一塊山石后,疾奔來一條人影,兩個起落,便已擋在那儒衫少年之前。
尚乾露大喝一聲,道:“什麼人,敢在我叫花子面前撒野!”
呼呼兩掌,便向那奔來的人影擊出。
那人冷笑一聲,閃過兩掌。但那儒衫少年卻突地嬌呼一聲道:“秋弟,你……”她竟然說不出話來,一下撲到羅雁秋身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她那頭上的儒冠也已摘掉,露出了滿頭青絲,顫聲道:“秋弟,姊姊裝扮成這般模樣,你自然不認識了!”
原來那突然奔來之人,正是在暗裏傾聽了很久的羅雁秋,而那儒冠少年,卻是羅寒瑛。
尚乾露怔了一怔,突地哈哈笑道:“妙極,妙極!羅雁秋,我老叫花子把霞兒在此交給你,以後的事便全看你的了。”
他忽然向諸坤大喝一聲道:“小要飯的,咱們走了!”
這一老一少兩個風塵中的怪俠,齊地展開身形,片刻之間,便沒入如墨夜色之中。
尚乾露、諸坤剛剛離去之時,余棲霞竟也不聲不響地向東奔去。
羅雁秋暗嘆了一聲,一躍擋在她面前,低叫道:“霞妹妹,難道連小兄的面也不想見嗎?
小兄方才在那片林中聽到琵琶弦音,便猜想到可能是你,是以即刻趕來……”
余棲霞仍是低垂着頭,半晌之後,卻突地抬頭笑道:“秋哥哥,想來你已聽到,妹妹我已出家為尼了,自此以後,我們再不便以兄妹相稱,妹妹便要稱呼你為施主了。”
她雖是滿面笑容,但星眸中仍然閃耀着淚光,羅雁秋聽得呆了一呆。
三人三騎來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格格笑道:“喲!看你們倆這麼親親熱熱的,可是很快要請我們吃喜酒了,霞妹妹,我們出來雖沒有找到你,卻找到了你的秋哥哥,想來以後即是趕你走,你也不會走了。”
說話之人,正是萬翠蘋,原來他們三人出來,也是尋余棲霞的。
羅寒瑛也是格格笑道:“霞妹妹,方才姊姊我雖和你開了個玩笑,但那都是尚老前輩為愛護你所出的主意,還請你多多原諒才好!如今秋弟既親口說出那番話,你便已知道了他的誠意,便不該再生姊姊我的氣了。”
余棲霞嬌羞地道:“瑛姐姐,我師傅修行之處,離此不遠,你可要到那裏去嗎?”
羅寒瑛道:“正要去走走,看看令師是否也會改變心意,不再做尼姑了。”
余棲霞輕輕皺了下黛眉,一笑說道:“提起我這個師傅,也確實是神秘的很,聽她說話的聲音,似乎年輕輕的,但她卻罩着重重的面紗,使人無法看清她的面貌。”
玉虎兒一旁大笑道:“想她必十分醜陋,嫁不出去,是以才出家為尼,不然便是傷心人別有懷抱!”
羅寒瑛一傍說道:“霞妹妹,你來此拜師已有好久了?”
余棲霞笑道:“其實我也沒正式拜師,至於時間,我昨天才來到這裏,剛剛過了一宵,說起來你們不信,我那位師傅,似是也剛剛到達此地,她竟然身無長物,到了夜間,我倆俱無處睡覺,是以我便來此彈奏琵琶了。”
在場之人聽了,俱都大奇,羅雁秋卻已大聲說道:“霞妹妹,走!我們且看看你那神秘的師傅去!”
於是六人分乘三匹健馬,玉虎兒和萬翠蘋合乘,萬翠蘋的一匹馬卻讓給羅寒瑛和余棲霞了,羅雁秋和李福則乘着那匹烏雲蓋雪,齊地向東馳去。
走了一程,又翻過一處山頭,已可遙遙看到一片黑影,矗立在一處山凹之中,想來是一片樹林。
余棲霞縴手一指,微笑道:“那就是了,不過咱們可都要輕聲點,說個定我那師傅還在靜坐行功。”
她語聲未落,羅雁秋卻已“噓”地說道:“請聽!”
眾人不由自主地齊都勒馬停蹄,凝神聽去,卻是一個柔細的聲音,正吟哦着唐代詩人王摩詰的《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那吟哦之聲,雖是柔細,但卻仍可聽出語音中的幽怨之情,眾人直感覺一種無形的壓力,竟是全都呆住了!
半晌之後,羅寒瑛輕輕地嘆了口氣,悄然說道:“霞妹妹!
這吟詩之人,便是你口中的師傅嗎?”
余棲霞也自幽幽一嘆,答非所問地說道:“想不到她竟也是一個為情所苦的人……”
豈知余棲霞的話聲未落,羅雁秋一抖馬韁,那匹烏雲蓋雪,卻如輕煙,竄了出去。
玉虎兒和余棲霞一怔之後,齊地縱馬追去,眨眼之間,六人三騎,已自奔至山凹之中。
這山凹方圓足有十餘畝大小,但在山凹正中,卻聳起一片畝許大的松林。
羅雁秋當先前行,三騎穿林而入,走了十數丈,眼前便現出一座小小的廟宇,頹坦斷壁,不但早已失修,而且也似是久無人蹤了!
但此刻,在那破敗的廟宇庭院之中,卻筆直地站着一個面垂黑紗,長身玉立的白衣女子,她仍自仰首天空,對這三騎六人的出現,竟似毫無所覺。
余棲霞已飄身下馬,大聲叫道:“師傅!師傅!這麼晚了,你還沒有休息嗎?”
那白衣女子仍自屹立不動,緩緩說道:“咱們尚非師徒,你自可不必叫我師傅,余姑娘,你可是帶了一些佳賓來此嗎?”
余棲霞笑道:“來此之人,俱是我的哥哥姊姊,算不了什麼佳賓,倒是打擾前輩的清修了。”
羅雁秋大步走了上來,抱拳說道:“方才聽到此處有人吟詩,那吟詩之人,便是前輩嗎?”
那白衣女子聞言,嬌軀不由一震,沉聲說道:“你是什麼人?
問這個幹什麼?”
羅雁秋大聲道:“在下羅雁秋,至於為何要問……在下……
在下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罷了!”
那女子嬌軀又是一顫,突地冷冷說道:“奇怪什麼?哼……
哼!你們都給我走啦!”
羅雁秋上上下下打量了那蒙面女子片刻,忽然激動地大叫道:“飛瓊!飛瓊!你不是瓊妹妹嗎?”
蒙面女子嬌軀一陣顫抖,口中喃喃說道:“誰是飛瓊?你說什麼嗎?你一定認錯人了!”
她邊說邊自後退,說完之後,轉身便向後面奔去。
羅雁秋早已一掠擋在她的前面,伸手抓住她的雙臂,顫聲說道:“你一定是瓊妹妹,你一定是瓊妹妹,難道小兄得罪你了么?
你為何定不認我?”
出手如電,疾向白衣女子的蒙面黑紗抓去。
但蒙面女子卻似早已有備,纖纖嬌軀一閃,羅雁秋的手指便擦着她面紗的邊緣劃過。
羅雁秋心下暗吃一驚,便越發認定這蒙面女子必是于飛瓊,因為在當今武林高手中,休說是年輕輕的女子,就是老一輩的高手,也難躲過他這電閃星馳的一抓!
其他在旁圍觀的人,也都看得一怔,連萬翠蘋嬌靨上的嬉笑之色,也突然消失,換上了驚疑之情。
那蒙面女子閃過之後,並未離開,羅雁秋忽地朗朗一笑,大聲說道:“瓊妹妹,你再也不必藏頭露尾了,你裝尼姑不像的,因為你早已露出馬腳了!”
蒙面女子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筆直地投射在羅雁秋的臉上,語音冰冷冷地說道:“你這後生小輩,若再胡說八道,冒犯貧尼,貧尼便要對你略施薄懲了!”
雁秋見她那冷電般的眼神,像是充滿了怨狠,那冰冷的聲音,也不似出自一個纖纖的女子之口,這哪還會是他溫柔纖弱的瓊妹妹做得出的,不由心下一沉,不自主地退後了一步。
羅寒瑛上前一拉羅雁秋的衣角,焦急地說道:“秋弟弟,快些走吧,你若再胡鬧惹事,姊姊我從今後永不管你了!”
忽聽一聲銀鈴般的笑聲,自他耳畔響起,隨之是柔和清脆的語聲說道:“你在發的什麼呆呀?怎麼不說話啦,若是沒有話說,你們就快些走吧!”
羅雁秋像觸電般的身子一震,脫口大叫道:“瓊妹妹!瓊妹妹!”
蒙面女子格格笑道:“你這人莫非是瘋了,你這般大喊大叫,真是嚇壞人了。”
羅雁秋尷尬地一笑,道:“瓊妹妹,你何必折磨我,何必不露出真面目來?其實在我聽到你吟哦那《相思》詩時,便斷定必是你了,瓊妹妹,你方才所吟哦的聲音神情和你在唐古拉山時吟哦的完全相似!”
蒙面女子格格嬌笑道:“真的嗎?那你的耳朵倒真是尖的很,記憶力之強,也確是驚人得很,可見你對瓊妹妹用情,確是很深哩!”
羅雁秋正色道:“瓊妹妹,你就快些把面紗取下吧,何必故意要叫我着急呢?”
蒙面女子格格笑道:“難道你自己沒有手嗎?既然想看看我是誰,就該親自將面紗為我取下的。”
羅雁秋呆了一呆,大喜道:“瓊妹妹,真的是你?”
逕自急急揮手向那面紗上揭去。
那蒙面白衣女子嬌軀竟又是一閃,沉聲說道:“你若答應我不再見你的紅姊姊,我便允你將面紗取下,不然,我這一生一世,便再也不會理你!”
羅雁秋大驚說道:“這……這是為了什麼……”
白衣蒙面女子“哼”了一聲,轉過臉去,冷冷說道:“你若不能忘懷與她,便該即刻找她去,還呆在這裏幹什麼?”
羅雁秋輕輕一嘆,突地正色肅然說道:“我羅雁秋一身情債,只望瓊妹妹能體諒我的苦衷,但無論如何,紅姊姊卻是我的髮妻,我必定要找到她的!”
那蒙面白衣女子的眸中,在月光映照下看去,竟是有些潤濕,終於垂首低泣了起來。
羅寒瑛雖未聽說過羅雁秋和于飛瓊之間的事,但此刻也已大致明白,她既為羅雁秋憂愁,卻又為他欣慰,當下微微一笑,說道:“秋弟弟,你還不快向瓊妹妹賠禮,你若再惹得瓊妹妹生氣,姊姊我也要罰你了!”
就是眾人俱都驚愕之間,余棲霞已走到那白衣女子身前,輕輕將她的蒙面黑紗取下。
羅雁秋一看此女,大吃一驚,但瞬即又是一陣狂喜,而在場之人的心情,卻也是與羅雁秋一樣!
半晌……半晌……
羅雁秋始激動地大叫了一聲:“紅姊姊!是你!”原來這白衣女子竟是凌雪紅!
凌雪紅星眸中淚珠瑩然,凄然一笑道:“你一心一意只想着瓊妹妹,心裏哪還有我這個紅姊姊呢?”
羅雁秋俊面一紅,歉疚的垂下頭去,他本是沒有忘記凌雪紅,只因他聽到那首《相思》后,便一直以為是于飛瓊吟哦的,是以沒有想到凌雪紅身上。
他若是仔細想想凌雪紅方才時而露出的怨恨眼神,和故意發出的媚笑,便已可想到一些蹊蹺之處。
其實凌雪紅原也是性情溫柔善良的女子,只因她被羅雁秋離棄了年余,又飽受情場刺激,是以想起往日之事,便自然露出怨恨之色。
此時羅雁秋雖想辯解,卻無從辯解,正自暗暗着急。
驀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自那間破廟中傳出,眾人齊地大吃一驚,抬頭看去,卻見又是一個白衣女子,輕快地向這邊走來,她邊走邊笑,說道:“紅姊姊,咱們不是說好,誰也不準嫉妒誰的嗎?你怎麼又吃醋了?”
凌雪紅嬌面不由一紅,卻是格格笑道:“咱們可也說好,是要給他些苦頭吃,好好教訓他的,你卻為何此刻便現身而出了,看你倒是疼他的很哩!”
她嬌面上已收起幽怨憤恨之情,卻輕笑着向羅雁秋說道:“你不是老惦記着你的瓊妹妹嗎?現在她已出來了,快上去親熱親熱吧!”
余棲霞早已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羅寒瑛和萬翠蘋微微一怔,想通是怎麼回事後,也都跟着笑了。
羅雁秋卻未料到凌雪紅和于飛瓊俱在此地,聽她們的話音,顯然前嫌俱都冰釋了,心下自是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