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卧底
清明節,欲斷魂。雨紛紛中,溫昕給爸爸媽媽上墳。
鐘山為溫昕父母在距離省城十公里處青萍山公墓買到一處最好的位置。煙雨濛濛中,可以俯瞰省城全貌。但望那魂斷傷心處,又有何用?望着身前溫昕抽泣的背影,鐘山心疼極了。兩個月,溫昕骨瘦形銷,彷彿一陣春風拂過就會倒下。
劉偉一夥兒卻又一次消失在茫茫人海,每一天,鐘山都能聽見他們正躲在哪個陰暗的角落竊笑。下一次,又將在哪裏?
警方的偵破依然沒有進展。古隊長已經連續兩星期沒有被通知參加專案組的案情分析會,暖風陶陶中,案件正在隨着早已消融的冰雪被人們漸漸淡忘,然而,風平浪靜下,是不是藏着什麼更洶湧的海嘯?
從父母雙亡的悲痛中復原尚需時日,溫昕卻強迫自己將悲傷的眼淚凝凍,她提醒自己要儘快振作起來,日子每耗過一天,復仇的機會就有可能渺茫一分。溫昕找到古隊長:“隊長,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去鐘山身邊當卧底。”
幾天前,古隊長已經把溫昕認做乾女兒,看溫昕復仇的火焰在眼中燃燒,古隊長知道說什麼都已無濟於事。
溫昕說:“我已經和鐘山說好,我從特警隊辭職到他公司去,他承諾為我報仇。即使您不同意,我也要去。”
“你想過可能的後果嗎?”
“想過,就是犯罪分子一定要得到懲罰。”
古隊長找到何廳長,將此事彙報。
廳長說:“鑒於目前偵破的困局,這也不失一個好辦法,但你一定要確保這個孩子的安全。情況一旦有變,一定要及時撤出。還有,我也留意到最近關於市局個別領導的謠言甚多,在這種複雜的環境裏,一切需要慎之又慎,除了在背後默默關注你,並不能給你更多支持,所有具體工作只能由你自己開展,形勢明朗前,你可能就像深夜裏一葉孤舟,獨自揚帆在一片漆黑的驚濤駭浪中,你有這樣的準備嗎?”
“有!”古隊長站起來敬禮,“請領導放心,頭頂的警徽,就是黑暗裏的明燈!”
兩日後,溫昕辦理了正式辭職手續。臨走時,溫昕將警徽摘下放古隊長手裏,說:“等案件告破,您還要給我戴上。”
“放心,我親手給你戴上,不光有我,還有何廳長,說案件偵破后一定要親自給你授獎。”
想到背後有廳長和古隊長的支持,溫昕充滿着力量,但脫下警服離開特警隊那一刻,還是抑制不住淚水,此一去,還有機會佩戴神聖的警徽嗎?望着溫昕堅定地走向鐘山停在門口的汽車,古隊長也哭了,這孩子,又有多少艱辛,多少危險,多少傷痛,在黑暗裏等待着她?
鐘山說:“溫昕,我想來想去,想讓你跟我一起住好嗎?”
溫昕淡淡一笑說:“好。”
對於鐘山的感情,溫昕沒有絲毫懷疑。
鐘山的住處就是溫昕第一次來鐘山家取車的那套三層別墅。鐘山將溫昕的住處安排在二層他原先的主卧,自己搬到另一間卧室。鐘山說這裏絕對安全,小區的物業公司是他的。怪不得那些保安見鐘山跟老鼠見貓般小心翼翼,鐘山別墅前總圍着一圈保安給他單獨站崗。
溫昕問:“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家物業公司?”
鐘山笑:“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呢。”
溫昕問:“還有多少秘密向我隱藏着?”
鐘山說:“溫昕,在你面前我沒有任何秘密,以後你會清楚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溫昕心想,我很快就會知道,跟着鐘山進自己的房間,卻吃了一驚:房間裏貼着淡粉色的壁紙,乳白色的羊毛地毯,白色的歐式田園傢具,潔白的純色寢具……全是自己最喜歡的風格。
“這是你原先的卧室?”
“是,但整個裝修是新的,都是你喜歡的風格,上星期剛完工。還有衛生間,也按照你喜歡的樣式重新裝修,還有這裏……”鐘山推開另一扇門,“這間是為你準備的書房,很安靜,不會有人打擾你,喜歡嗎?”
大約十平米的小小書房,一樣是白色地毯和傢具,只是牆壁換成了淺灰色,陽光從窗帘靜靜地照在桌上一台粉紅色的12寸筆記本,連寬帶都接好了。書柜上擺滿了書,也全是自己的喜愛。自己一次無意地提及,卻被他牢牢記在心間嗎?溫昕又有些感動。到處是溫馨一片,浪漫一片。溫昕回頭笑:“謝謝,我沒想到你這麼細心。”
鐘山第一次被溫昕誇,好像有點不好意思,說:“再粗魯的男人面對自己深愛的女孩時,也會變成世界上最細心的人,你看……”鐘山又指向床頭一個不起眼的小按鈕,“你要叫我就摁它,我房間裏的鈴會響,保證隨叫隨到。”
一樓是客廳和廚房餐廳,帶着一個大大的花園。
三樓是一間大書房,健身房和音響室,連着露台。
整個小區只有這幢別墅遠離其他別墅,半徑五十米內除了草坪外沒有任何建築。站在任何一個窗戶前都可以看見底下的保鏢。
溫昕說:“你的別墅夠特別了,莫不是這個小區也是你開發的?”
鐘山笑:“開發商是我朋友,這幢別墅是專門為我建的,你看對面……”鐘山又指着北面一幢稍小些的別墅說,“那幢別墅也是我的,裏面住着我的保鏢。”
“真夠奢侈的,連保鏢都住別墅。”溫昕白了鐘山一眼,“不做虧心事,用得着害怕成這樣嗎?”
鐘山說:“溫昕,我保證,半年後,就半年,我們會過上最安寧的生活。”
“半年?”溫昕想,“半年後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穿上莊嚴的警服,重新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從這一刻起,溫昕成為省城最神秘人物身邊的卧底。
溫昕提醒自己,鐘山無論怎樣對自己好,但他只是犯罪嫌疑人,甚至可能是一個血腥殘暴的惡魔,警察與罪犯之間,只有理智,沒有情感。更何況,如果不是他,爸爸、媽媽,張傑怎麼可能……對他,只能有恨!
窗外依然綠意盎然,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真是美好,被冰雪掩蓋下的黑暗,快要被這越來越熱烈的陽光摧毀了嗎?
第二天,鐘山把溫昕介紹給公司里的人,說這位溫小姐從今天起就是我的助理。溫昕頷首微笑,餘光卻感到一道尖利的目光穿透自己,抬眼望去,一張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精緻的笑臉,卻總無法掩蓋眸中的凶光。這女人是誰?憑直覺,溫昕知道她一定跟鐘山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鐘山一一介紹,到這女人的時候,鐘山還未開口,那女人已經站起來笑着伸出一隻手,纖細白嫩,一定極為精心保養過:“安妮,溫小姐,希望我們能成為好朋友。”溫昕也伸出手,觸及到的卻是一個極為寒冷的物體,彷彿這隻手的主人沒有生命。
鐘山說:“安妮是集團副總,安妮你以後可要多多幫助溫昕。”
“當然,這麼美的人兒,是誰都會精心愛護的。”安妮絲毫不掩飾醋意。
鐘山把溫昕帶到自己辦公室隔壁一間辦公室,說以後這就是你的辦公室。新桌椅,新電腦,一切都是新的,看來又是特意為溫昕所準備。
溫昕說:“鍾總,我的工作是什麼?您吩咐吧。”
鐘山說:“你的工作就是接受我的保護,一切等劉偉落網后再說。”
“落網,你想把他怎麼樣?”
“當然是找出來交給警方了。”鐘山滿臉不屑,“就憑專案組那幾棵蔥?一輩子都抓不住他。”
專案組?專案組對外是嚴格保密的,看來鐘山對公安局內部了如指掌!
溫昕說:“你呢?比警方強嗎?”
“我說過為你報仇,就一定做到,現在,已經有了些線索……”
“你能替我直接解決他嗎?”溫昕咬牙切齒,卻迎來鐘山滿臉嘲諷,“溫昕,別假裝兇狠的樣子,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是。”
“你真不是嗎?”溫昕盯着鐘山。
鐘山躲開溫昕審視的目光,說:“你先熟悉一下環境,我給你買了個漂亮的水杯。”
鐘山前腳走,溫昕剛站到窗戶前眺望腳下的城市,身後門響,傳來一個風情萬種的聲音:“呦,妹妹,一個人在這兒呢?”溫昕回頭,仍是那雙怎樣都掩飾不住凶光的眼。
“安總,您有事?”
“呦——哪敢有事啊,就是來看看你。”安妮四處打量辦公室,“整間辦公室都是拆了重新裝修的,我還想呢,鍾總單設這樣一個辦公室是為了迎接哪路神仙?今天一見果然非同凡響啊,看這架勢,恐怕是鍾總要給你溫小姐當助理了吧?”安妮惡狠狠地盯着溫昕,“我猜妹妹你一定就是那個著名的給過鍾總一巴掌的女孩吧?溫警官,我們見過面。”
溫昕毫不在乎地微笑。
“嘿嘿,我說呢,看着就不是一般人物,鐘山身邊漂亮女孩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從還沒有看他對誰這麼痴情過。”安妮高聳的豪乳逼近過來,壓低聲音說,“助理?怕不是來當卧底吧?”
溫昕一驚,剛想說話,鐘山卻拿着一個精緻的水杯推門進來:“溫昕,剛給你洗好……”見到安妮,鐘山眉頭一皺,問:“你怎麼來了?”
“我為什麼不能來看看你的小助理呀鍾總?”安妮迎上前故意用胸脯蹭了一下鐘山的胳膊,轉身瞪溫昕一眼飄然出門,留下滿屋子說不出味道的濃香。
見溫昕臉色不對,鐘山說:“是不是她讓你不舒服了?”
溫昕點頭,說:“是,我討厭她。”
鐘山說:“我會跟他們說,以後沒有你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你辦公室。”
溫昕說:“那我整天關在這間辦公室里恐怕會抑鬱,總不能一天到晚沒事幹呀?”
鐘山說:“沒關係,我陪你。”
溫昕問:“你不用打理公司嗎?”
鐘山說:“這老闆當得瀟洒,每個地方都有人管理,走,外面春光正好。”
溫昕問:“幹什麼?”
鐘山笑:“我們去踏青。”
一輛掛着警燈的陸地巡洋艦開路,鐘山和溫昕在中間坐着司機開的帕薩特,後面是那輛奔馳S600。看到那輛巡洋艦溫昕就想起了那晚,心頭不禁難過。鐘山立即意識到失誤,忙找話題逗溫昕開心,溫昕把悲傷壓心底,努力笑着說:“出了那麼大事情,你這警車竟然還沒有被收回,本事真大。”
鐘山得意地笑:“溫昕,你現在不是警察了,也不怕你知道,市局分局好幾個頭兒的車都是我出錢買的,掛個警燈算什麼事?”溫昕假裝吃驚,心裏卻暗暗說:第一天就從你嘴裏套出點情報,慢慢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汽車直駛進月亮湖度假村的湖邊碼頭。碼頭上已經準備了幾艘小船,白色小船,碧綠湖水,對岸渺渺青山,水鳥在陽光里滑過,一片春意盎然。鐘山和溫昕把船劃到湖心,另四隻小船分別遠遠在四周圍成一個護衛陣形。溫昕忽然問:“鐘山,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有意思嗎?”
“什麼?”鐘山一時沒明白。
“出來玩還要圍着一圈保鏢,這樣的生活,你覺得快樂嗎?”
鐘山停下正划著的漿,沉默半天,說:“我知道,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恐怕不知道什麼是快樂。”
“這樣的日子你還想過下去嗎?如果是我,我一天都不願意活下去,你明白做個平凡的人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嗎?鐘山……”溫昕盯着鐘山的眼睛,“把一切說出來,重新做個正常人,我來幫你!”
鐘山突然笑起來,卻馬上又嘆口氣說:“我何曾不想?溫昕,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你知道嗎?我正準備和公安局合作做個項目,你幫我好嗎?”
見他轉移話題,溫昕不再追問,問他是什麼項目?
鐘山說:“我想等這個項目做完了,永遠不再踏進商場,我帶你去雲遊世界,去過我們想要的自由生活,好嗎?”
鐘山所說的項目指的是一個房地產開發項目。從他口裏得到這個消息,溫昕意識到古隊長曾提起的匿名舉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全國房地產形勢一片大好,省城的房價半年幾乎漲了50%,房子一開盤就被一搶而空,開發商每天的工作就是咧着嘴開心數錢,眼看市中心的土地一塊塊被四面湧來的開發商們瓜分,剩下的土地已經不多了。市中心還有一塊地,四四方方整整三百畝,位於四條城市主幹道中央,周圍開發早已經成氣候,這樣一塊地,絕對是省城絕版。引得眾多開發商垂涎三尺。但是,這一塊地,等閑人物是絕對拿不走的。
這塊地的上面,是市公安局看守所、拘留所、戒毒所。公安系統內部統稱為“三所”。近幾年隨着城市流動人口增加和犯罪率的提高,裏面已經人滿為患,超員一倍還多。三所原本位於城郊結合部,隨着城市發展和新區建設,此區域被規劃為重點住宅區。現在的三所已經完全處於城市中心,周圍密密麻麻全是近一年新開工的住宅樓群,有些樓盤已經開始入住。
市政府很着急,有礙觀瞻不說,影響區域經濟發展不說,只說哪一天罪犯跑一個兩個出來,四面可住着十來萬居民啊!出了事就是大事。
三所的搬遷成為近幾年懸挂在公安局和市政府領導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但看守所要搬遷,首先要先建一處新三所,總不能先把幾千犯人先臨時解散,等新所建好后再重新收編吧。新建三個新所至少也要有三四個億的投入,市局早就申請財政撥款,財政卻遲遲拿不出這筆錢。一拖再拖,時至今日,三所扎眼地矗立在一片嶄新的高樓大廈中央,活像一位美女的秀髮中間凸立着一片散發著惡臭的膿瘡。
從去年起,隨着省城房地產市場的興起,好些開發商找到市局來談這塊地的合作開發,但問及新所建設仍遙遙無期,又一一打了退堂鼓。一次在酒桌上,市局一位局長說起此事,精明的鐘山便一下有了主意,鐘山提出:以合作方式開發三所用地,具體方式如下:
首先,由鐘山集團出資建設新三所,同時老三所土地交鐘山集團開發房地產項目。
第二,新三所建成三分之一后,將現有部分犯人轉移到建成部分,騰出二分之一的現有土地叫鐘山開工建設。
第三,新三所整體建成后,所有犯人遷入新所,鐘山再將剩餘面積開發。
此方案解決了公安局的實際困難,開發的資金壓力也小了許多。雙方一拍即合,公安局將此方案報市政府和省廳便迅速獲准,但批文中要求土地出讓仍應嚴格按照國家法律和程序執行。批文下達后,雙方立即簽訂了合作開發協議。下周,土地就要公開掛牌了。
鐘山說:“新三所總投資也就三個億,正好與土地價格抵消。”
溫昕問:“這塊地值多少錢?”
鐘山說:“周邊地塊目前的價格大約200萬每畝。”
溫昕問:“200萬?那300畝就是六個億。你不等於白撿三個億嗎?”
鐘山笑:“可去年簽合同的時候還是100萬每畝。”
溫昕瞪着鐘山:“這裏面沒有內幕交易嗎?”
鐘山得意:“聰明人,總會佔些便宜的。”
溫昕又問:“那土地不是要公開競標嗎?你怎麼知道最後土地一定是你拿下?”
鐘山神秘地說:“我只需要最後的結果就行。”
溫昕想,這裏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出發前古隊長曾交代過,對舉報信反映的鐘山的權錢交易和其他經濟問題,也可以加以調查,只要抓住鐘山及其同夥一絲犯罪線索,更多問題的揭露都將易如抽絲。想到這兒,溫昕崇拜地看著鐘山,說:“看不出來你沒做過房地產竟對房地產這麼精通。你再跟我說說這個項目具體怎麼運作?你到底能賺多少錢?”
鐘山哈哈笑着說:“每個行業都是相通的,房地產跟做酒店沒什麼不一樣,你看那麼多煤老闆不都轉身成為開發商嗎?說明這個行業現在連傻瓜都能賺錢,更何況我這麼聰明絕頂……”
溫昕說:“好了好了,別給你個竹竿就往上爬,接著說。”
鐘山說:“我拿下土地,把土地款交國土局,這錢返還給公安局用於建設新所,嘿嘿,這土地款嘛,也是分期交付。而且,我已經談好,所有工程也都是我承包,這裏面一個億不就回到我的口袋裏了?”
“牛!”溫昕沖他豎起大拇指,心裏卻恨恨罵:奸商!
“新所工程開工后,我這邊開始做設計辦理前期開發手續,等到前期工作差不多了,那邊正好也完工,一半犯人先遷過去,騰出一半土地給我開發,以現在的樓盤銷售進度,開工幾個月後銷售款就可以回籠。”
“等等,這豈不是說你那邊土地款還沒付清,這邊樓已經賣出去了?”
“當然了,真聰明!”鐘山得意地笑,“我用一期賣房的錢就足夠支付所有投資,等到二期時,賣多少都是白得的!另外,兩邊的工程都可以墊資,沒有完工前我是不付工程款的。”
“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嗎?”
“是啊,房地產本來就應該這麼運作。”
“你難道自己沒有錢嗎?”
“傻孩子,以鐘山集團的資金實力,一次性付款當然輕而易舉,但做生意講究資金的使用效率,用儘可能少地投入換得儘可能多的收益,是最根本的商業準則。”
“這個項目你能賺多少錢?”
“你可以算,300畝地大概可以開發50萬平方米,以目前均價每平方米5000元計算,總銷售額大概25個億。刨掉建築成本10個億和土地成本3個億,利潤最少也有10個億吧,因此,這塊地的地價哪怕到200萬一畝我都大有錢賺。這還沒有算上工程承包賺回來的一個億。”
溫昕吐了吐舌頭:“怪不得開發商那麼牛氣哄哄,原來房地產這麼賺錢。那你的啟動資金是多少呢?”
“哈哈,要按照我的思路運作,用不了一個億就能把項目轉起來。”
“等於你用一個億賺回來十個億,是嗎?”
“是啊。”
“這樣的項目,可能沒有幕後交易嗎?”
“溫警官,又開始審問我了嗎?”鐘山笑着轉移話題。
三所的交易裏面一定有內幕。溫昕想趕快把這個消息報告給古隊長。
臨走時,古隊長交給溫昕一張“美麗佳人”的美容金卡,聯絡地點是一家叫“美麗佳人”的美容院,溫昕如果要報告情報,只要頭一天給“美麗佳人”打電話就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古隊長的電話。溫昕故意在飯桌上給“美麗佳人”打電話:“‘美麗佳人’嗎,我明天想去做護理,我名字叫溫昕。”
鐘山奇怪地問:“你才多大就做美容?”
溫昕說:“這都不懂,女人二十五歲前應該一周做一次護理,我都好久沒心情做了,明天想去做一次。”
鐘山說:“你現在不要出去亂跑,要不我給你開一家,或者請最好的美容師到家給你做。”
溫昕說:“這一家我熟了,美容師很不錯,才不想換人。”
鐘山說:“那好吧,明天我陪你去。”
溫昕笑:“那裏不許男人進去。”
鐘山說:“那好,我在門口等你。”
這是一家中等規模的美容院,門口掛着牌子:“男士止步。”
鐘山帶來的幾輛車在門口一溜排開,在門口等着溫昕。
溫昕跟着服務員上二樓最裏面的一個房間,服務員讓溫昕稍等一下便出去。溫昕獨自等待了不到兩分鐘,當看到推門進來一個人時,興奮得上前一把抱住她。小佳,女子特警隊員,今天卻是一身美容師打扮,她對着溫昕做了個小聲的動作:“你上床去。”
溫昕上床躺着,見小佳準備着什麼東西好像真的要給她做護理,不禁笑了,問:“小佳你幹嗎呢?”
小佳輕聲說:“別動,政委要求我們一切都要真實,萬一有人突然闖進來怎麼辦?”
溫昕不再說話,靜等小佳在床頭坐下,用手貼近自己的臉……
溫昕用小佳的手機撥通古隊長的電話,隊長的關懷隔着話筒還是讓溫昕感到溫暖:“溫昕,你還好嗎?”
“放心,隊長,一切都順利。”
溫昕把這兩天的情況跟古隊長詳細彙報,古隊長對鐘山的房地產項目非常有興趣,也肯定溫昕關於其中必有內幕的推測。溫昕問:“聽鐘山說後天他要約局長吃飯,我該怎麼辦?”
“他一定不會帶你去。”古隊長想了想問,“你能拿到他手機嗎?”
“手機?”
“是,我想有些事他不會讓你參與,特地向何廳長申請了一個監聽器,用於24小時監聽鐘山的所有行動,但必須裝在他手機里。有問題嗎?”
“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一個小時后,溫昕出門,鐘山很耐心地在車裏看書等她。仔細上下打量溫昕的臉蛋,說:“你這細皮嫩肉的我怎麼看都不用保養啊?”
“是護理不是保養!汽車才要保養呢!”溫昕說,“你當然看不出來,人家說我好長時間沒做了,應該連續多做幾次,明天,我還要來。”
“明天?”鐘山有些頭疼。
溫昕說:“我知道你煩,自己來就是了。”
鐘山忙說:“不煩不煩,我明天還是來陪你。”
第二天同一時間,鐘山仍然陪着溫昕來到“美麗佳人”。
望着溫昕背影,鐘山自己笑着搖頭,要換做認識溫昕前,打死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有這麼好的耐心,看來自己是真的被她改變了……正想着,卻見溫昕又從美容院推門出來。
鐘山問:“怎麼了,今天不做了?”
“你光想,把手機給我。”
“手機?幹什麼?”看溫昕一臉神秘,鐘山拿手機的手停頓下來。
“別問,給我就是。”溫昕從來沒有對鐘山這樣親昵隨便地說話,鐘山有些受寵若驚,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機已經被溫昕一把搶過去跳着進門。鐘山搖頭光笑,沖溫昕大叫:“有電話就讓他等一會兒……”
溫昕把鐘山的囑咐關在門外,激動得心怦怦跳個不停,昨晚想了一夜都沒想到一個合適的辦法拿他手機,只好乾脆使出無賴招數,沒想到果真奏效!
仍是昨天那個房間,小佳已經候在裏面,溫昕將手機給她,小佳讓她先躺下便立即走出房間。
小佳回來后,溫昕問:“手機呢?”
小佳輕聲說:“咱們先假裝做美容,隔壁房間有咱們的同志在裝竊聽器。”
“鐘山身上的謎團就要解開了嗎?”溫昕激動得滿臉通紅,小佳用手捏她臉蛋一下,說:“政委就怕你沉不住氣,要我見你多提醒你。”
溫昕嘿嘿笑,說:“我想趕緊破案回到隊裏呢。”
小佳笑着說:“要我能過上這樣的生活,才不想回去當警察呢!”
溫昕說:“小佳姐你不懂,這種生活下隱藏着可怕的兇險和巨大的壓力,其實,鐘山他挺不容易的,要我,早瘋了……”
小佳說:“傻丫頭,看你認真的樣,我開玩笑呢,像鐘山這種人,怕是有命掙錢沒命花錢……”兩人正說得高興,忽然門被敲響,小佳開門,一個美容師打扮模樣的女人進來,小佳介紹,這位是省廳的劉警官。劉警官點了下頭,一臉嚴肅:“他手機里有竊聽器,是怎麼回事?”
溫昕傻了,半晌才搖頭說:“我不知道。”
劉警官說:“一定還有人在盯着鐘山,幸虧剛才我們沒有當著手機說太多話,要不準糟了!”
“是不是咱們人乾的?”
“不像。”劉警官搖搖頭,說只有給古政委打電話請示了。
電話撥通,古隊長也是一片迷惑:“絕對不是警方乾的,我不可能一點信兒都沒有。鐘山身邊,一定另有其人!”
“那咱們裝還是不裝?”溫昕着急了。
“裝!”古隊長想了想,堅決地說,“我們把原先的拆下,照樣裝自己的,那人如果有所發現,也許會促使他自己暴露。溫昕,鐘山身邊一片兇險,發現任何可疑情況,行動立即中止,聽明白沒?”
“是,隊長。”
“另外,目前全省公安系統只有六個人知道這次行動,廳長,你、我,特警隊謝隊長、劉警官和小佳,絕對不能把行動透露給任何人,包括公安系統內部同志。”
“是,您放心我會嚴守機密。”這句話古隊長已經交代了不下幾遍。
“好,你們等一下,我要去先拆再裝,時間會長一些。”楊隊長返身出門。
鐘山手機里原來安裝的監聽器與古隊長準備安裝的型號完全相同,無論手機是否開機,都可以監聽到手機五米內的聲音。唯一的弱點就是比較耗電,被監聽人會發現手機電池耗電明顯增加,但這部手機已經沒有這個顧慮,鐘山不會產生疑心。
“到底是誰?也在鐘山手機里安裝了竊聽器!”溫昕與小佳面面相覷,一團更為詭異的謎團悄悄襲來……
好不容易見溫昕出來,鐘山鬆了口氣,說:“再不出來我就闖上去找你了。”溫昕笑着把手機遞給他:“人家今天時間長一些罷了,有什麼好緊張的?”
“你給我關機了?”鐘山奇怪地問。
“是呀。”溫昕笑眯眯地說,“你開機吧。”
“搞什麼鬼?”鐘山看溫昕一臉神秘,按下開機鍵,沒幾秒鐘,鐘山盯住屏幕愣住了,屏幕上的開機畫面顯示出一行字:鐘山:我想愛上一個好人!
溫昕歪着頭看鐘山:“看明白了嗎?”
原來,溫昕拿自己手機就是為了提醒自己,鐘山有些感動,鄭重地點頭,說:“我會讓你看到一個好人。”
“什麼時候?”
“很快……”鐘山望着前方的路,認真地說。
沒有人知道,停在“美麗佳人”馬路對面的一輛車裏,正有一雙眼睛注視着鐘山遠去的車隊,鐘山在這裏停留了多久,這雙眼睛就盯着他看了多久。目光中,是寒如刀鋒的妒火!
第二天下午,鐘山送溫昕先回家后又出門去。溫昕隨便吃了些保姆做的飯,回到房間獃獃想:到底會是誰在監聽鐘山呢?這個人一旦發現自己的竊聽器失效,會有什麼行動呢?還有,自己前兩天和鐘山的所有對話,這個人是不是已經盡收耳內?自己有沒有說錯過什麼?
想到頭大,溫昕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太過癮,太刺激了!當卧底就應該這樣!溫昕越想越興奮,等這件任務完成了,一定自己寫本書,就在新浪原創里發,一定會有好多人喜歡!
窗外叮咚輕響,下雨了,遠處有電閃雷鳴。春夏交替時節的雨水就是多,這場雨下過,就應該是夏天了。鐘山說等下周土地拍下來,陪自己去香港散心購物,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夠擺脫漂亮衣服的誘惑,溫昕提醒自己一定要在心裏保持與鐘山的距離,絕對不能對他產生一點好感,他,是自己的敵人!無論他為自己做任何事,為了爸爸媽媽,為了張傑,為了薇薇,為了更多被犯罪分子毒害的人們,我,一定要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
雨大了些,樓下車燈閃過,溫昕跑到窗邊看,那輛奔馳剛停在門口,鐘山下車進門,司機將車往車庫裏開,路燈下,保鏢們穿着雨衣在雨里來回走動。這所別墅的每處門窗都安裝了紅外探測器,攝像頭更是隨處可見,再加上這些盡忠職守的保鏢和小區裏的保安,這所房子絕對密不透風。溫昕甚至想,鐘山家裏一定藏着槍或者別的什麼兇器,等被我發現了,嘿嘿,光是私藏槍支這一罪名,就能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聽見鐘山的腳步上來,溫昕過去拉開自己的房門,探出頭問:“你喝完酒了?”
鐘山滿嘴酒氣,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說:“是啊,你怎麼還沒休息?”
溫昕說:“我一想到你去腐蝕人民警察了我就睡不着。”
鐘山問:“你怎麼知道?”
溫昕說:“前天你不是跟我說今晚約好跟市公安局的頭兒喝酒嗎?談那塊土地去了吧?”
鐘山笑着點頭,說:“要不要我給你彙報整個過程?”
溫昕說:“不要,我洗澡睡覺了,晚安。”
關上門,聽着鐘山也關閉房門,這小子一定還不知道自己的所有行為全在我的掌握中!那個監聽器管用了嗎?古隊長都聽到了什麼內容?溫昕真想給古隊長打個電話問清楚,心癢得好像千萬隻螞蟻爬過心頭,外面的雷聲大了些,以前,這樣的雷雨天溫昕準保躲在媽媽的懷抱里睡,今天卻沒有一絲懼怕,因為那雷聲,聽起來好像是敲向犯罪分子的隆隆戰鼓!
第二天仍是下雨,溫昕跟着鐘山參加集團一個工作例會,安妮坐在鐘山的左邊,不時用柔情似水的目光在鐘山臉上舔一下后馬上又用不屑的眼神沖溫昕發狠,溫昕坐鐘山右邊正對着安妮,看着這女人的表演心中忍不住想樂,只好轉過臉不去看她。一大幫酒店飯店俱樂部還有各種各樣的公司的經理們挨個彙報上個月的工作,整整一上午都是這些,聽得溫昕昏昏欲睡,看這幫人,哪一個也不像黑幫分子,難道鐘山真的是守法商人?溫昕提起精神,在筆記本上記着每家的營業情況,一合計嚇了溫昕一跳:上個月鐘山集團營業額都快一個億了,一年十多個億的收入,他還用得着去做黑幫嗎?
猛然,手機有短訊:美麗佳人新到一批法國原裝護理用品,歡迎金卡客戶免費體驗,請致電×××××××預約。
這是古隊長的見面通知,一定是監聽有收穫!溫昕興奮地差點笑出來,抬眼,又見安妮惡狼一般的凶光,溫昕滿不在乎迎着她的目光眨了眨眼,心說,我才不跟你一般見識,鐘山在你心裏是塊寶,對本小姐來說不過一堆糞草!
好容易等到鐘山做完總結散會,溫昕回到自己辦公室給短訊里那個電話打過去,裏面是老闆娘的聲音:“溫小姐吧,下午兩點你有時間嗎?”
溫昕急忙回答:“有,我準時過去。”正好鐘山推門進來,問:“去哪兒啊?”
溫昕說:“還是‘美麗佳人’,他們有新產品讓我去體驗一下。”
鐘山奇怪地看着溫昕:“你前天不是剛去過嗎?我覺得你好像不是那種天天往美容院跑的女孩呀?”
溫昕嘟着嘴說:“在你這兒閑得發慌,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做吧?”
鐘山說:“我已經安排好,三所土地項目你跟我一起做,明天我把項目的情況給你認真講一遍。”
溫昕說:“你昨晚跟公安局吃飯怎麼不帶我?”
鐘山說:“有些事,必須兩個人單獨在場。”
“賄賂吧?”溫昕問。
鐘山大笑,趕緊轉移話題說:“下午我陪你去。”
溫昕說:“你今天忙,我自己去吧。”
鐘山想了想,說:“我下午還真有事,我多派幾個人跟着你。”
下午兩點,美麗佳人。
小佳說:“古隊長讓我告訴你,昨晚收穫非常大,三所項目里果然存在嚴重腐敗,古隊長今天向何廳長做單獨彙報,拚命誇你能幹呢。”
“是誰?”溫昕興奮地張大眼睛,沒想到自己出馬就立了大功!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市局的一位領導,昨晚就他和鐘山單獨在一起,所有錄音只有古隊長一個人知道。”
“哦,今天有新任務嗎?”
“有,政委提醒你,雖然昨天有很大收穫,但僅僅是揭開鐘山與個別領導權錢交易的冰山一角,距離我們的目標還有很遠,讓你千萬不要喜形於色露出馬腳。”
“喜形於色”這四個字一定是古隊長的原話,溫昕悻悻地想,古隊長又拿自己的毛病說事兒了。
“還有呢?”
“還有兩點,第一,政委看到每次都是鐘山親自陪你來,怕你經常來這兒會引起他的懷疑,以後再需要見面時你直接打我手機,我的身份是你的美容顧問,我也可以經常去你哪兒做護理,慢慢往後,你還可以讓鐘山知道咱們已經成為朋友,兩個女孩在一起,他不會懷疑太多。”
溫昕高興地猛點頭:“古隊長想得真周到,我也想過這個問題,鐘山遲早會疑心的,以後就咱們倆手機聯繫。”
“還有,政委提醒你,那個監聽器和咱們的型號一模一樣,是今年才裝配到省廳的最新型號,沒有市局以上領導批準是拿不出來的,何廳長已經安排調查它的來源,它的主人一定已經發現了問題,估計很快就要行動,你要千萬謹慎!”
但是,對手的行動,卻比古隊長預料的更要快!
下午,鐘山正在辦公室打一個電話,安妮敲門進來坐在對面。鐘山放下電話時,安妮隔着桌子湊過來,胸前春光一覽無餘,鐘山皺了下眉頭問:“有事嗎?”
安妮卻眼圈一紅,說:“你都快被那個小狐狸精迷暈了,還記得我是誰嗎?”
鐘山眉頭皺得更緊,這個花痴女人,自從前年一次酒後被她引誘,從此後便總是緊追鐘山不舍,自從溫昕出現后更是變本加厲,要不是因為老頭子……
“算了,鍾總現在哪兒還瞧得起我呀,女人啊,就是命苦,明知道自己心愛的男人不喜歡自己,可偏偏還是一往情深義無反顧,你說這是什麼?賤!”
你自己知道就好!鐘山心裏想,說:“我正要出去一趟,沒事我走了。”
“唉……”安妮卻忽然伸手拿過鐘山的手機,又重新坐下,關機。
“幹嗎?”
“沒什麼,送你一新手機而已。”安妮取出一個新手機晃晃,“最新款的,我給你買了一個。”
“我這部不是你幾個月前剛送我的嗎?”
“幾個月?這手機跟人一樣,當然是越新越好啊?”安妮動作很麻利,已經把SIM卡給新手機換上。
鐘山有些煩卻又不想發作,眼睜睜看安妮把新手機放桌上帶着舊手機擺臀而去,半天嘴裏才憋出一句:媽的!
鐘山把新手機拿手上,突然想起一件事,糟糕,溫昕設定的開機問候語!
鐘山懊惱地看着手機,卻又不想再去跟那個女人啰唆,索性自己動手重新輸入“鐘山:我想愛上一個好人!”幾個字。看着這行字,鐘山忽然湧起好多柔情,“為了溫昕,你該成為一個好人了……”
這時,溫昕卻突然敲門進來,一眼就看見鐘山手裏的新手機,暗叫一聲不好!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你剛買的?”
鐘山苦笑:“是,你這麼快做完護理了?”
“好好的手機為什麼換掉?舊手機呢?”溫昕大為緊張,提醒自己千萬不要驚慌失措,幾乎沒聽見鐘山問自己的話。
鐘山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說:“壞了……”
看鐘山欲言又止的模樣,溫昕心一下子懸在半空,莫非他這麼快發現了?
鐘山看溫昕臉色不對,還以為她是生氣自己的開機問候語沒有了,趕忙讓溫昕看新手機的那行字,柔聲說:“溫昕我一定把你的話隨時帶在身邊。”
看鐘山表情一點沒說謊的意思。莫非……是那人?溫昕心裏暗暗叫苦,如果是這樣,那人一定已經察覺到什麼?怕鐘山起疑心又不敢問太多,自己得趕快通知古隊長!
還沒等鐘山再說什麼,溫昕轉身跑回自己辦公室,用手機撥給小佳。電話接通,是小佳焦急的聲音:“溫小姐,我正想給你打呢,我們老闆想讓我給你送些店裏新到的體驗裝。”
溫昕知道一定有情況,說:“那好,你來我公司吧。”溫昕想現在再出去的話鐘山肯定疑心,只有冒險讓小佳來了。
溫昕對鐘山說:“馬上有個美容顧問來給我送些試驗裝,你幫我通知保鏢放她進來好嗎?”鐘山這層樓沒有鐘山允許任何外人不得入內。
鐘山說:“好,我也正好出去一趟,下班回來接你。”
半小時后,小佳到溫昕辦公室時,溫昕已經如熱鍋上的螞蟻。
小佳給她使了個眼色,溫昕把窗戶打開,兩人一起伏在窗檯,城市裏的噪音進入房間,可以避免對話被監聽。
溫昕小聲趴小佳耳朵邊說:“鐘山手機換了。”
小佳說:“我就為這事來,古隊長找你。”說完,小佳把自己手機遞給溫昕,果然,古隊長聲音也透着焦急:“溫昕,剛才鐘山的手機被一個女人換走了,那女人好像喜歡鐘山,還說你是小狐狸精……”
“安妮!是安妮,鐘山的副總。”那雙噴火的眼睛出現在溫昕眼前。
“現在監聽器已經沒有任何信號,這個安妮一定就是監聽鐘山的人!我們的監聽器也一定被她發現,你馬上跟小佳回隊裏,行動終止!”
“終止?不行,才剛剛開始……”
“溫昕,她一旦向鐘山告發,你馬上會面臨危險,行動必須終止!”
溫昕大腦急速轉彎,迅速作出了一個決定:“鐘山不會相信她的話,有鐘山,我就不會有危險。”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你以為鐘山知道你是卧底還會喜歡你嗎?”古隊長急了。
會!他一定會!不知怎的,溫昕瞬間對鐘山作出了這樣果斷的判斷,深吸了口氣,她繼續對古隊長說:“隊長,我想好了,鐘山不會對我怎麼樣,我不能失去這個機會,行動不能終止,我不回去!”
“不行,生命危險,要服從命令!”
“對不起,隊長。”在一剎那,溫昕突然意識到自己判斷失誤的結果會是什麼?有可能是自己的生命!犧牲,這樣一個曾經遙遠的詞語突然被自己所面臨時,溫昕卻陡然升起一股勇氣,“我一定會堅持完成任務!如果……”溫昕突然哽咽,動情地對古隊長說:“如果我有意外,隊長,請將那枚警徽永遠為我留好!”
古隊長不再說什麼,沉默中掛掉電話。溫昕將手機交回小佳手中,堅定地說:“請轉告古隊長,溫昕是人民警察,我一定會完成任務!”
溫昕義無反顧地留下來,等待命運賦予自己的一切。幾個月的生離死別滋味嘗盡,溫昕突然間感覺自己長大了成熟了,早已不是剛出警校時那個滿臉迷茫單純衝動的小警員,坦然面對生死,不僅是因為渴望復仇,不僅是因為渴望立功,而是為了伸張神聖的正義!望着窗外雨後的城市,久違的陽光從烏雲中穿越,照亮了曾經黑暗的角落。正義的陽光,終將驅走黑暗!溫昕默念剛進警校時和剛成為正式警員時的誓詞:“我宣誓,我志願成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我願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
鐘山給溫昕打電話,說:“我馬上回公司,晚上想吃什麼?”
溫昕說:“隨便吧,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每想到溫昕,鐘山就覺得心頭一陣甜蜜。尤其是溫昕搬過來和自己一起住后,鐘山只要連續一小時見不到她,心裏的思念就會把自己折磨得意亂如麻,愛情真是一個神奇的魔法師,原來真能夠使人甘心為所愛的人付出一切?
這幾天,溫昕對自己的態度明顯親切了許多,還把她的許多故事講給自己,從溫昕口中,鐘山知道溫昕的父母都是孤兒,溫昕是他們世上唯一的親人。雙親的突然離世,使得這個表面堅強快樂的女孩差點崩潰,也使得鐘山陷入深深地自責中,如果不是自己,溫昕怎會承受如此巨大的傷痛?好幾個深夜,鐘山都能聽見溫昕房間裏低低的抽泣聲,鐘山躡手躡腳走到溫昕房門前,想伸手敲門,想把心愛又心疼的女孩摟入懷中,讓自己的懷抱成為她最風和日麗的港灣,但除了默默陪溫昕流淚,鐘山卻什麼也不能做!他清楚地知道溫昕不愛他,答應跟着自己只是希望自己能夠替親人報仇。鐘山每天都在尋找劉偉的下落,不光為溫昕,更為自己,解決此人,才能讓自己能真正離開過去,將自己的未來清清白白地留給溫昕。
每天清晨開機時,鐘山會在開機問候語上輕吻一下,心裏默默念:“溫昕我愛你,為了你,我願意付出一切。”
溫昕此刻在辦公室做什麼?孤獨嗎?鐘山催司機開快些,恨不能一步跨到溫昕面前。
電梯剛到樓層,鐘山卻一眼看到安妮一臉莫測的笑,這娘兒們,一定是安排了人彙報自己的行蹤,走到哪裏都逃離不開她的視線。鐘山橫了她一眼踏出電梯門。
“鍾總,”安妮神秘地笑,“跟我來一趟,有件大事跟你說。”
“什麼事?”鐘山不耐煩地問,腳步卻絲毫沒有停留,直向自己辦公室而去。
“關於溫昕,你想知道她是什麼人嗎?”
鐘山猛然住腳,回頭盯着安妮:“這關你什麼事?”
安妮卻一點沒氣餒,幽幽地說:“這件事,跟老爺子有關。”
“什麼?”鐘山隱約感覺到什麼。
“去我辦公室吧,你辦公室……”安妮朝溫昕辦公室歪歪腦袋,“現在已經不安全了。”
鐘山辦公室所在樓層除了鐘山專用的一間會議室,一間接待室外,就只有鐘山和溫昕的辦公室。安妮的辦公室在下一層。
鐘山猶豫了一下,跟安妮下樓。
“到底什麼事?”鐘山坐沙發上,厭惡地把安妮湊上來的屁股拍開,“說。”
“你呀——”安妮嘆口氣,“天下男人一般笨,永遠都不知道誰對自己是真心的。”安妮走過去,拿過來一個東西遞鐘山手上。
鐘山抬頭看着她,一臉迷惑。這不是自己剛被她換走的舊手機嗎?
安妮又一屁股坐鐘山沙發扶手上,嘴巴湊近鐘山的臉說:“我也剛回來,出去跟蹤了一個人。”
“誰?”
“溫昕的美容顧問。”
鐘山看着安妮的神秘樣又想發怒又想笑:“有病!”
“你知道那小丫頭是誰嗎?”安妮絲毫不以為然,把臉湊得更近,“特警!”
鐘山猛一愣,卻沒說話。
“我開車跟着她一路,親眼看到她進了市特警支隊大院……”安妮又拿出來一個DV打開,果然,DV里一個年輕女孩從鐘山集團大樓出去,步行到對面大街上又回頭張望,轉了兩圈看身後沒人跟着,又轉身走進對面的商場,DV鏡頭沒有跟着移動,顯然是知道她還會出來。果然,一分鐘后,那女孩從商場另一個門走出來,直接上了剛停在路邊的一輛車,畫面在移動,一直跟着那輛車,十分鐘后,那輛車轉向右邊一條路,畫面卻轉向左邊……鐘山抬頭奇怪地問安妮:“完了?”安妮笑,“當然沒完,我是怕他們發現我跟着,再說,我早知道他們會去哪兒……”
果然,畫面里街景一直向著市中心以外演變,十分鐘后,畫面定格在市特警支隊的大門口,安妮說:“我抄近路等在特警隊對面,哼,這時候他們在市裡猛繞圈子呢,因為我還有另外一輛車在跟着他們,他們一定發現了什麼。”又過了七八分鐘,剛才那輛汽車出現了,直接駛入特警隊大門……
“那女孩剛才從溫昕辦公室離開的,總共在她辦公室待了二十分鐘,你想看監控錄像嗎?”安妮得意地笑。
“你怎麼知道不是溫昕的朋友來找她玩兒?”鐘山問。
“玩?”安妮哈哈大笑,卻馬上頓住笑聲說,“短短几天她去過‘美麗佳人’三趟,每次她離開后十分鐘內,這個‘美容顧問’就會從裏面出來回特警隊,第二次還有一個人,我查了那人照片,猜猜是誰?省廳的刑偵專家,姓劉!你認為她們去‘美麗佳人’是去為了玩兒嗎?不是,是為了這個……”
安妮把手機舉在鐘山眼前,得意揚揚地說:“就為了它!”
“什麼?”
安妮一把把手機掰開,輕車熟路打開前蓋,電路板后夾着個小小的金屬片,兩根細細導線被焊在電池一正一負兩個觸點上。
“這是什麼?”鐘山眉頭緊鎖。
“監聽器,最新型號的,能夠在你手機關機情況下對你周圍的所有動靜進行全天候監聽,市局都沒有這玩意兒!盯上你的,至少是省級公安部門!”安妮一字一頓說,“這說明,你那漂亮的小心肝,是想置你於死地的警方卧底!它一定是她第二次去美容院時安裝的,是嗎?”
鐘山猛然想起那天溫昕從自己手裏拿走手機跳着進美容院大門的情景……歷歷在目!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鐘山盯着安妮,眼裏閃爍着可怕的光芒。
“那個溫昕一來我就覺得不對,所以從第一天起就安排人盯着她,你不要忘記,她從前的身份!”安妮伸出手輕輕在鐘山臉上撫摸,“愛,會讓最聰明的男人也被蒙蔽雙眼……”
鐘山站起來,說:“我去問她。”
“什麼?”安妮一把拉住他,“警方一定發現了監聽器被破壞,那個女特警來一定是為了這個目的!你怎麼知道她身邊還有沒有監聽器,還有你的辦公室,恐怕早就被監聽了。依我看,迅速把她解決掉……”
“什麼?解決?”鐘山的目光把安妮嚇出一身冷汗,嘴裏諾諾地說:“這、這個時候不能再心慈手……”鐘山的目光能把人殺死,安妮不敢再說什麼,也盯着鐘山看,兩個人對視着,空氣被緊張地凝固。
末了,鐘山心裏沉重地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打給溫昕:“溫昕,你到樓下安妮辦公室來一趟。”
接到電話溫昕就知道出問題了,鐘山從來未曾用如此冷淡的語氣對自己說話,為什麼去安妮辦公室?他一定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辦公室的空氣凝重如鐵,鐘山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安妮卻赤裸裸的凶光盡現……溫昕坦然走到鐘山面前:“鍾總,找我有事嗎?”
鐘山一句話不吭,安妮卻惡狠狠地說:“溫小姐,你的手機呢?”
溫昕一臉平靜:“在辦公室桌上。”
“哦。”安妮繞溫昕一圈,溫昕今天穿着很單薄,身上藏不住監聽設備。安妮放下心來,轉身對鐘山說:“我叫人進來?”
溫昕一驚,腳步悄悄往窗邊移,最後時刻,我可以從窗戶向下跳……鐘山好像根本沒聽見她說話,突然向溫昕開口。
“溫昕,”鐘山眼裏好像有淚,“跟我說實話,你……到我身邊想做什麼?”
“不是你請我來的嗎?”溫昕說。
“是。”鐘山也恢復了平靜,問,“你是警方派來的?”
“是。”溫昕已經看到沙發上被打開的手機,心想真的要結束了,心裏不由一陣酸楚,“我是警察,接近你,是想調查你在系列凶殺案中到底扮演什麼角色?”事已至此,溫昕索性直接告訴他,“既然被你發現了,我可以走了吧?”
“走?”安妮獰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投!”
溫昕往窗戶邊又挪一步,看來今天真是凶多吉少了,從25層跳下去,遺體會很難看嗎?既然到了這一步,溫昕什麼都不在乎,她看著鐘山說:“鐘山,你知道除了警方,還有人在監視你嗎?”
“什麼?”鐘山抬頭凝視溫昕,安妮臉色卻猛一變。
“告訴你鐘山,我們在安裝監聽器的時候,在這部手機里……”溫昕指着手機,說,“已經有一個和我們一模一樣的監聽器!而且絕對不是警方安裝的。”
鐘山下意識看着手上的手機,溫昕指着安妮說:“就是她!她是因為發現自己的監聽器失效了才拿走你的手機檢查,她送你的這部新手機里,一定也有!”
“胡說!撒謊!”安妮臉色大變,跳起來嘶聲喊叫。
“都別說話!”鐘山大喝一聲,把新手機拿出來,用力砸在大理石茶几的邊沿,隨着一聲巨響,茶几缺了一角,手機四分五裂,三雙眼睛全都盯着手機開裂的機身,鐘山認真查看,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真的什麼也沒有!溫昕心裏猛一涼。
“哈哈,溫警官,你還有什麼說的?”安妮得意地笑,一臉輕鬆。
“安妮,你出去一下。”鐘山說。
安妮想不到鐘山這個時候讓她出去,心有不甘卻又不敢不走,出門時朝溫昕露出勝利的微笑。
鐘山好像剛剛大病初癒,虛弱地看着溫昕,問:“溫昕,如果我真是黑社會,真的想……解決你,你會怎樣做?”
“解決?是什麼意思?殺死我嗎?”
“如果是呢?”鐘山點頭。
“你不會,因為殺死我沒有任何意義,我並不知道你什麼事情。你現在就可以放我離開。”
“我是說假設。”
“我會和你們拚命!”
“拚命?”鐘山突然笑了,“你連我都打不過?再說,你今天也穿着裙子。”
想起河邊兩人第一次“動手”的情景,溫昕忍不住也想笑,卻逼着自己莊嚴地說:“你如果真不放過我,我會從樓上跳下去。”
鐘山有些意外,問:“為什麼?”
“我犧牲后,警方會上來檢查,也許會真的發現你的犯罪證據。”
鐘山動容:“是什麼讓你有這麼大的勇氣?你知道一個人從25樓墜下會變成什麼模樣?即使像你這樣美麗的女孩也會變得醜陋無比!”
“正義!你要聽我給你背誦一遍人民警察的宣誓嗎?”溫昕無比自豪。
“溫昕你真的以為我是壞人嗎?”
“不是以為,你就是壞人!”
鐘山又笑,說:“溫昕,我想和你打個賭。”
“什麼?打賭?”溫昕看著鐘山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你繼續留在我身邊,你可以繼續調查我,如果被你發現任何我犯罪的證據,我絕對接受任何結果。”
溫昕大吃一驚,世上會有這樣的傻人?留一個卧底在自己身邊?!他瘋了嗎?
“是什麼讓你有這麼大的勇氣?留一個為了將你繩之以法的卧底警察在自己身邊?”
“愛!”鐘山堅定地說,“是我對你的愛!如果失去了你,一切都不再有意義。如果這個賭我輸了,我寧肯被你抓去坐牢!”
眼前的這個男人,為了愛自己竟然作出這樣的選擇?寧願用自己的自由作為賭注嗎?鐘山凝視自己的目光那麼清澈,那麼堅決,溫昕真的要被感動了。
“你真的想好了?”
“是,我想了很久,也許你就是那個上天派下來改變我命運的人,為了你,我認命了,願賭服輸!”
“好,我跟你打這個賭!”溫昕鬆了一口氣,“鐘山,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感動我,我是警察,跟罪犯堅決勢不兩立!”
鐘山直起腰,瀟洒地做了一個請便的動作,溫昕忍不住笑起來。
鐘山凝視着她的笑,深情地說:“溫昕,你知道你的笑多美嗎?一個男人為了這世上最美的笑,冒點險,算得了什麼?”鐘山的男子漢氣概如蛟龍出海,溫昕看着他那張男人氣十足的臉,心想如果他不是壞人,我真的會愛上?他……?溫昕又問:“你相信安妮監聽你嗎?”
鐘山的臉色頓時嚴峻起來,緩緩點頭說:“我相信,這件事,還要你幫?我……”?
鐘山竟然把溫昕留在身邊?安妮幾乎瘋狂了。
“鐘山,到底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或者是這個世界瘋了?你?竟然要留這個卧底在你身邊,等着她帶着警察來抓你?!”安妮手舞足蹈,臉色時而鐵青,時而蒼白,時而變成豬肝色,溫昕冷眼看她表演,全然不動聲色。
“告訴我,鐘山!到底是為了什麼?”看著鐘山的表情,安妮好像明白些什麼,愈發癲狂,“全是為了她嗎?喜歡她?愛她?你倒是問問她他媽的心裏有沒有你呀?瘋子,瘋子,全是他媽的瘋子……”安妮原地打轉,溫昕終於知道鐘山為什麼如此厭惡這個女人的原因。
安妮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種局面,自己的神經快要被這個結果搞崩潰了,突然哭喊着沖向溫昕,溫昕還沒做好迎戰準備,只見鐘山一把抓住安妮的胳膊,另只手在空中掄圓,“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過後,安妮蒼白的臉上出現一個鮮紅的掌印!
“夠了!”鐘山怒吼。
“你?打我?”安妮流着淚,卻爆發出一陣狂笑,“別忘記你他媽的是怎麼起家的?你以為你現在羽翼豐滿了就可以為所欲為嗎?告訴你,你的命永遠拎在老……”
“滾!”鐘山又一聲怒喝,打斷她後面的話。
“好,我滾,你留下吧,帶着你的愛進他媽的地獄吧……”安妮狂笑兩聲,摔門出去。
鐘山的臉色極為難看,溫昕的腦子到現在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整件事,怎麼發生了如此戲劇性的逆轉?
安妮從鐘山集團消失了,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從鐘山的臉上溫昕讀不出任何內容,但溫昕明白安妮的消失一定對鐘山具有極大的影響,因為鐘山這兩天連續召開通宵達旦的會議,會議間隙也獨自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翻箱倒櫃地忙碌,每次觀察他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緊張模?樣……?是為了什麼?僅僅是為我嗎?鐘山與安妮之間,一定有更為神秘的秘密!
溫昕問鐘山:“安妮那天好像說你的命被拎在誰手上?”
鐘山淡淡一笑:“是嗎?我怎麼沒聽到,別理那個瘋子。”
溫昕沒有再問。
鐘山對她一如既往地體貼呵護,好像從來就不知道溫昕是隱匿在他身邊的警方卧底。溫昕一向堅定的信心被鐘山的這種行為慢慢溶解,也許,鐘山真的不是壞人?
古隊長也想像不到會出現這種變化,只好指示溫昕繼續謹慎從事,難道是鐘山另有企圖?難道愛能夠讓一個精明的男人智商為零?但為了溫昕的安全起見,所有刑偵技術手段全部暫停,只留下溫昕一雙耳目,繼續刺探鐘山一舉一動。
三所土地的拍賣公告早在月初就刊登在省城的各家報紙上。拍賣會定於下周一上午九點三十分在市國土中心一樓大廳舉行,地塊編號為068號,出讓方式為毛地出讓,總面積300畝,拍賣起價3億元,保證金1億元。三所地塊作為此次掛牌土地最引人注目的明星,引起了眾多開發商的關注。
溫昕問:“下周一就要拍賣了,不會有別家來報名嗎?”
鐘山說:“你如果是一家開發商,想拿這塊地,會事先來摸摸底嗎?”
溫昕說:“當然會了,保證金就要1億元,誰吃飽了沒事幹拿這麼多錢來玩啊?”
鐘山說:“他們來調查,肯定馬上知道是公安局的地,對不對?”
“當然,打個電話就能知道。”
“所以,我在這塊土地上設置了三道坎,第一道坎,是鐘山集團,公告第一天我就把保證金打進國土局賬戶,任何想打主意的人看到鐘山集團已經在裏面,傻瓜都清楚是怎麼回事!第二道坎,是公安局,現在土地上面還關着犯人,不了解內情的人不知道新三所何時能建成,更不知土地何時能拆遷,知道內情的人也一定知道我已經和公安局簽訂了協議,誰有那麼大膽子會來和公安局對着干?第三道坎,是國土局,我已經安排好國土儲備中心的人,只要有前來諮詢這塊地的人,一律讓他們去問公安局,就說這塊地估計公安局已經找好了合作方,你想,誰還不打退堂鼓啊?”
“但昨天我研究國家政策,土地是不允許事先簽訂出讓協議,更不允許以合作或聯建方式開發土地,你和公安局簽訂的這份協議是無效的,土地的價格更不能由你們私下商定。”
“哈哈,我知道是無效合同,但我仍是履行法定的出讓程序呀,這份協議只是為了嚇退競爭者,告訴他們別來搗亂,如果沒有除鐘山集團之外的企業報名競爭,土地自然只有鐘山集團一家獲得,最終的結果不還是合法有效嗎?再說,起拍價就是我和公安局簽訂的出讓價,只要不低於這個價格,我對國土局和公安局也都有了交代。”
“那——”溫昕想,你們這不是明擺着披着合法的外衣盜竊國有資產嗎?國家一下子就流失3個億!真黑啊,真後悔沒有監聽器把鐘山這段大言不慚的話錄下來,“如果真有一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外地開發商報名跟你競爭呢?他們現場拍下土地,從法律角度上土地就是他們的了,你跟公安局的協議自然也就成為一紙空文!”
鐘山笑:“小烏鴉嘴!現在已經是周五下午三點半,截至最後的報名時間只剩下最後一小時,這一小時內哪家想來報名又打保證金,恐怕時間也來不及了。”
一家不知天高地厚的開發商,卻真的出現了!
四點整,正在和溫昕大講特講項目前景的鐘山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里才說了不到兩句話,溫昕就看見鐘山臉色迅速黑了下來,對着話筒大罵一聲:“他媽的,他們不是說好攔着嗎?”
電話里又說些什麼,鐘山沒耐心聽下去,一把摔掉電話,臉色鐵青地望着窗外陰雲密佈的天空。
“怎麼了?”一定是土地出了問題,溫昕突然想笑,鐘山,你也有被別人打擊的時候?
“媽的……”鐘山氣急敗壞地罵出一句,看到溫昕臉色不對馬上住嘴,悻悻說:“你說中了,還真有一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司去報了名。”
“咦?你不是說國土局那邊會攔着嗎?”
“真見了鬼!不知何方神聖,他們竟然問都不問就把保證金先打到國土局賬戶,然後才去報名,國土局總不能把人家攆走吧?”
溫昕瞪大了眼睛,還真有這樣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人?
“不行,我得趕緊摸摸他們的底。”鐘山抓起電話。
溫昕看着他說:“鐘山,你不是說好為了我可以改變一切嗎?你已經很成功了,這個項目不做也罷。”
鐘山愣了愣,說:“你不懂,人有時是靠一口氣的,項目我可以放棄,但鐘山集團決不允許人欺負到家門口!”
“這就是你的改變嗎?”溫昕突然間覺着好失望,扭頭走出鐘山辦公室。
“生我氣了?”幾分鐘后,鐘山小心翼翼來到溫昕辦公室,像個小學生般乖乖坐在溫昕對面。
“我沒有生氣,我覺着你如果真是一個守法的商人,就應該有平和的心態而不是整天想些打殺爭鬥仗勢欺人,這條路你越往裏走,就越難以退回。”
“溫昕你現在講話的樣子好像比我還成熟?”
“是啊,經歷了那麼多痛苦,想不成熟都不行,聽我的,鐘山,往回走,你還來得及。”
鐘山眼中現出一團迷霧,好久,很艱難地點頭,說:“溫昕,我也想……剛才說的話,是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警察?”
“……我自己。”
“溫昕,跟我走吧?”鐘山突然動了情,伸手把溫昕的手抓住,“只要你答應跟我走,我可以放棄,我們去過屬於自己的日子。”
“去哪兒?”鐘山的手好熱,溫昕沒有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國外,或者地球上任何地方。只要你答應,我馬上安排,鐘山集團我不要了,一切都不要的,我們馬上走,全世界我只要你一個人。”鐘山的眼睛有些潮濕,幾乎哽咽地說,“溫昕,你知道我愛你。這個世界上你已經沒有親人,我又何嘗不是?只有你,溫昕,能夠讓我這樣一個張牙舞爪的人明白自己致命的軟弱在哪裏?那就是愛,如果有一天這份愛遠離我而去,那一天,一定是地獄降臨的時刻!”
鐘山平日裏的霸氣,在此刻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敞開心扉的滿懷純情的愛人……
很久以後,溫昕還在想着那一刻,時間好像停止,鐘山的眼神那樣期盼而果斷,溫昕知道當時只要自己點一下頭,命運將隨之發生巨變,一切……都不會發生……也許那樣的結果對所有人來說都將是幸福的!然而,溫昕知道自己做不到,我是警察,肩負的使命是那樣神聖而光榮,鐘山給自己帶來的任何感動都無法超越那枚熠熠生輝的警徽!
溫昕搖搖頭。
命運的改變,也許就是在一個眼神,一個動作。
自己拒絕了他!那一瞬間她看到鐘山眼裏的希望消失了,剩下的只是茫然和失落……溫昕第一次在鐘山眼裏看到了他心裏的痛!深深的痛,為自己的生命軌跡作出深深懺悔的痛徹心靈,許多年後溫昕每當回憶起鐘山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問過自己,在所有有生之年也將繼續無數遍地問起:如果還能有機會回到那一刻,自己,會作出相反的抉擇嗎?
鐘山帶着傷從溫昕辦公室離開。
很重的傷。
溫昕知道自己剛剛重傷了一個已經決然為自己放棄一切的深愛着自己的男人,理智與情感的交錯中,我們的女主人公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開始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感情,一種從心底泛起的、悄然生成的複雜情緒……如果能夠對命運說“不”,那麼,世界上的所有悲劇將永不存在。
鐘山這樣的男人,柔情流露只在一瞬。
回到自己辦公室,鐘山為剛才在溫昕辦公室的一番表白,傷心,又有些懊悔。傷心的是溫昕對自己的再次拒絕;懊悔是自己的魯莽,有沒有嚇到溫昕?我怎麼能夠那樣去抓住她的手呢?想去說聲對不起,鐘山卻鼓不起勇氣,煩,腦子裏就只剩下這一個字,好像這兩天所有壞事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自己愛的女孩竟然是想來收拾自己的警察?土地在穩操勝券的最後時刻竟然節外生枝?安妮離去后自己給老人家打電話,他竟然裝作一副毫不知情的嘴臉,天知道暗裏是不是正在想法對付自己?還有,前兩天有人報告發現劉偉的行蹤,等派人趕過去卻又是撲了一場空!
推開窗戶,省城上空半是晴日半是雨,兩種天氣糾纏着裹在一起擰成一團,漸漸變成陰霾,風雨稍歇間,卻仿似孕育着更大的風暴。
正當思前想後時電話響起,屬下報告那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司是一家北京過來的上市公司,仗着自己國企背景財大氣粗看也不看就闖進省城,聽說他們今天上午從北京把保證金打賬戶后就上了飛機,從飛機上下來就直奔國土局。國土局人跟他們透露過土地的背景,他們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說拿了地再回頭找公安局。
難怪?鐘山放下電話想,這些從京城來的大佬們一向自以為是,習慣了最少上十億的出手,對這樣一塊總價才幾個億的土地更是滿不在乎。但,鐘山費思量的是,再有實力的企業,也總要事先來看看地吧?公告一個月,怎麼從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除非……他們已經暗地裏打探清楚?如果是這樣,拍賣會現場一定是自己處於劣勢,不行,一定要在上會之前把他們擋出國土局的大門外!
鐘山正鬱悶間,溫昕卻接到古隊長電話:“溫昕你到前台收個快件。”
這是古隊長和溫昕現在的聯絡方式:既然鐘山一切都已知曉,索性一切光明正大放到枱面上來!
溫昕走到電梯廳,在四個保鏢的注目禮下接受了一份同城快遞。回到辦公室,溫昕不禁掩門而笑:你古隊長也不能欺負人家鐘山到家門口吧?身穿快遞工作服的古隊長,怎麼都遮掩不了身上那股英氣,出電梯就先用鷹一般的目光對着四個保鏢輪流審視一遍,那神態好像是在說小的們,為什麼不來迎接堂堂古大隊長的駕到?
保鏢們估計被古隊長整得一頭霧水,心裏對這個鬢角斑白的老頭兒直犯嘀咕,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牛得跟鬥牛士般的快遞員。
古隊長把信封交給溫昕時,伸手悄悄在她手背上碰了一下,溫昕知道隊長的意思是叫自己小心,親自上來送信的目的,也無非是想看看自己。
拆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張信紙,上面是古隊長龍飛鳳舞的手書:“溫昕,網已布好,北京房地產公司是何廳長所安排,鐘山若出手,我們則收網。最後關頭,慎之再慎!”
溫昕激動得手不停顫抖,天啊,那家不知天高地厚的房地產原來是我們的同志!我明白了,一定是古隊長想迫使鐘山跳出來……溫昕想起武俠書里的情節:高手對決,比的是誰更有耐心,誰更能堅忍,誰都在等待另一方先行出手,先忍不住出手的人,一定會有所破綻,忍耐到最後的人,便可一擊而中!
怪不得古隊長剛才一副毫不隱藏的盛氣凌人,原來距離最後的時刻不遠了,一定是自己提交的證據起到關鍵作用,鐘山的權錢交易已經暴露,此次只要他使用黑道手段出擊,便會落入警方的圈套,鐘山落網,鐘山集團的天靈蓋便會被整個揭開,黑河市場爆炸案也一定會告破,隨之發現的系列殺人案也全部會大白於天下,到那個時候,距離整張黑幕的揭開,必定為時不遠了!溫昕越想越興奮,勝利到來得這麼快!
但是,想到鐘山,溫昕一下子卻又感覺到失落,他真會是那幕後的黑手?他會中警方的圈套嗎?以黑河爆炸案的作案手段判斷,幕後兇手假如是鐘山的話,他一定是個心思縝密謹慎小心之人,即使他出手,也一定不會是自己跳出來,他會怎麼行事?
這最後關鍵兩天,我一定要死死盯住他,絕對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而鐘山,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將自己屏蔽在真相外面。這場賭博的結果,誰將成為最後的勝者?想起跟鐘山打的那個賭,溫昕明白鐘山真的是在用自己的自由來與自己進行一場豪賭,失敗的結果很清楚,他會怎麼樣,淪為階下囚嗎?如果黑河案真的被證明是鐘山所為,那麼,他失去的,還不僅僅是自由?
突然,門被輕輕敲響,鐘山進來。
糟了,溫昕突然看到手裏還拿着那張紙!窗外天色已暗,自己竟然興奮地胡思亂想了一個多小時!
“想吃什麼?”看溫昕一臉緊張的表情,鐘山不免有些奇怪。
“隨便……我……你等一下。”溫昕迅速在桌子下把紙攥成一團,站起來快步往衛生間走。衝進衛生間,溫昕把紙用力撕成粉碎扔進馬桶,看着水流旋成一個渦流,碎片永遠消失……
溫昕從衛生間出來,卻看見鐘山一臉叵測的笑:“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溫昕去拿包。
鐘山輕輕說了一句話,卻讓溫昕的包差點掉地上。
“古隊長來看過你了?”溫昕大驚失色,“你……你怎麼知道?”說完這句話,溫昕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
鐘山得意揚揚,說:“溫昕,你知道為什麼我不怕你留在我身邊嗎?”
“為什麼?”
“因為你實在是太單純太簡單了,所有的想法都寫在臉上,我真不明白警方怎麼會把你這樣不適合當卧底的人派來當卧底,最關鍵的是,派到我這麼聰明的人身邊?”
鐘山用手指着辦公桌上那個快遞信封:“我要是古隊長,一定把你趕緊撤回去。”
溫昕瞪着鐘山,心裏一片懊喪,是啊,自己怎麼傻成這樣?果然是得意便忘形啊!但他怎麼知道是古隊長?
鐘山好像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不慌不忙說:“我知道,古隊長今天來這裏其實是有目的的,他是想告訴我,千萬不要想對我們美麗可愛的警花溫昕小同志輕舉妄動,我來這兒,就是為了給她撐腰的!他自己很明白,自己這麼一個威震四方的人物突然大模大樣出現在鐘山集團里,絕對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溫昕問:“你的人向你報告了?”
鐘山說:“古隊長人還在電梯裏的時候,監控攝像已經同步出現在我電腦上,如果沒猜錯的話,他給你的東西一定是張紙,是不是指示你下一步的工作?”
溫昕心想,鐘山就是再聰明也想不到土地的競爭對手竟然會是省廳安排的,坦然看著鐘山微笑。
鐘山接著說:“你剛才去衛生間一定是去銷毀證據,不過,我才不在乎,因為我沒有任何讓你能抓住的把柄,我現在最關心的是,晚上你想吃什麼?”鐘山伸手過來想攬溫昕的腰,卻被溫昕閃身躲過,鐘山仍舊笑着說:“溫昕你信不信,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自動投進我的懷抱?”溫昕作嘔吐狀:“哈哈,自動?趕緊閉上眼去做夢吧!”
鐘山一點不生氣,依然笑嘻嘻說:“我們上回打的賭還沒有下注,你要輸了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溫昕心想你馬上就進油鍋了還在這兒美?涼拌算便宜你了!
鐘山說:“打賭總應該有個時間限制,一個月如何?我們限定一個月,我如果被你抓住證據就算我輸,我自願接受法律制裁。但如果一個月你不能贏,是不是就說明我不是壞人?”
“也許……是吧。”溫昕歪着腦袋想了想,根本用不着一個月一切真相將會大白於天下,是與不是,自有法律去評判。
“還有,如果事實證明我是好人,你就不能再把我當壞人看,對我……也要認真一些……”
鐘山把身子往溫昕旁邊湊,好魁梧,好有安全感的胸膛,帶着一股……好聞的男人味道……他,如果真的是好人,該有多好?
溫昕點點頭,說:“一言為定!”
鐘山開着車,過黑河大橋後向北,兩邊的樓越來越低矮,看方向竟然好像是去西街的方向。
“去哪兒?”溫昕不禁奇怪。
“西街,還是上回咱們吃羊肉串被那幫人追殺的地方。”鐘山深情側臉看溫昕一眼,低音從寬厚的胸腔里發出,震得車裏嗡嗡作響,“就是你救了我一命的地方,還記得嗎?”
怎麼能不記得呢?那晚的血,那條被鮮血染紅的小巷……眼前好似回到那場驚心動魄中,連此刻的呼吸,都在跟着沉重起來。
“那晚追殺咱們的人是劉偉吧?”溫昕突然開口問。
車裏鐘山一陣哈哈大笑:“溫昕呀溫昕,你光想着給我下套,連這樣感動人的記憶都不能忘記你的職責,我要是公安局長,一定給你請功。你不就想趁我不注意回答說‘是’嗎?不過我告訴你,‘不知道’!就是我的回答。”
“你反應夠快了,那我問你,你如果不知道怎麼還敢去呢?”
鐘山說:“你不會回頭自己去看嘛?”
溫昕回頭,見幾輛車跟在鐘山車后,還有那輛白色的警車。
“今天仗着人多呀?”溫昕撇嘴,滿臉不屑。
“怎麼,還想再來一次追殺?那我讓他們都回去……”鐘山作勢摸手機,溫昕把頭側向窗外,連理都不理他。鐘山裝模作樣一番,見溫昕果真動也不動,只好嘿嘿乾笑兩聲又長嘆口氣,說:“溫昕我是徹底服了你,老天爺怎麼就派下你這個人管着我鐘山,好了,我投降。不過說真的,我今天真想帶你再去一趟,還是那家羊肉串,好嗎?”
“舊夢重溫嗎?”溫昕瞪他一眼,心想那家店早就換人了。
“是啊,想起那晚,想起你哭着抱住我的樣子,我都在想,那天,我要死了該多好,至少……能讓你想我一輩子。”
“討厭!”不知怎麼溫昕真被他感動了,眼淚一下子出來,忙伸手去狠狠打了他一下。
鐘山卻敏捷地一把抓住溫昕的手,任憑溫昕怎樣反抗都不再放開,慢悠悠說:“溫昕,其實我知道你挺喜歡我的,但自古黑道白道水火不容,警察怎能愛上賊呢?但我要證明給你看的是,我鐘山不是賊,即使我曾經是,但我會把自己洗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只是你……要給我些時間。”
鐘山的手勁極大,溫昕不再掙扎,想着鐘山一席話,不覺中,車停了下來。
西街依然是去年模樣。剛剛入夜時分,步行街上人流如織,鐘山和溫昕並排走着,誰也不再說話,身側身後圍着一圈保鏢,在人群里顯眼極了。快到那個羊肉串店了,溫昕不由得有些緊張,說:“那家羊肉串店在事發后就搬走了,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鐘山只是笑,抬手指向遠遠那家門面:“你看……”
溫昕順手指看去,有些吃驚,那家羊肉串店竟然開着。漸漸走近,店面,招牌,老闆,烤架,連那擺在門口的破舊桌椅,都跟去年完全一樣!
鐘山拉着溫昕手走過去,竟然還是坐在去年那張桌子邊,溫昕低頭認真看這張桌子,好像就是去年坐過的那張。
“別看了,就是那張,角上不知誰刻上一朵小花我還記得。”鐘山微笑坐下。保鏢們圍坐在另外兩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彷彿一切回到昨天。
“是我,都是我安排的。好不容易找到這家老闆,我又花大價錢把原來那家給請走了……”看溫昕眼神不對,鐘山忙說:“別又亂想我,我絕對沒有強迫人家,只是用那小子接這家店時五倍價格讓他走的,當時那小子高興得跟天上掉下來個財神爺一般,請走那小子,我又把原來的老闆請回來,一年的租金算我的,讓他重新開張,差點沒把他也樂瘋。”
“這都是為什麼?”溫昕明白了,怪不得剛才店主看見鐘山就跟見了親人一樣。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鐘山的眼睛柔情似水,“我想,如果我不能得到你,不能跟你在一起,至少,我能常來這兒坐坐,想起那晚,我就想起了你,有那樣刻骨銘心的記憶陪我一輩子,我鐘山也不算白活了……”
“討厭!”溫昕又一次忍不住掉淚,用腳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下。鐘山被溫昕的尖頭鞋踢得猛咧嘴,卻抑制不住高興,接著說:“我沒想到的是,我真的又有機會跟你在一起……想去那條巷子看看嗎?”
溫昕點點頭。任鐘山拉自己的手站起來。
“你們先自己吃喝,不用跟過來。”鐘山對保鏢們說,拉着溫昕走向小巷。
“奇怪,那些‘美容美髮’呢?”走進小巷,溫昕驚奇地發現亮了十來年的那些招牌全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改換門庭的是十幾家小吃店和水果日雜店,新裝的明亮路燈也替代了原先巷口處那盞昏黃的白熾燈。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就配合當地派出所,把他們統統‘請’走了。”鐘山很自豪,“做這樣的事情,你還能說我是壞人嗎?”
也許我真的誤會他了?溫昕想,希望古隊長真的弄錯了。
走到路口,兩人在一處位置停下腳步,這是當時鐘山倒下的地方。鐘山蹲下來,血,已無痕。無論多少血淚,時間風雨總能將其沖洗乾淨。唯有記憶,永遠無法抹去。
溫昕也蹲下來,伸手去觸牆上一個凸起的位置,小巷寂靜一片,對面花店裏的店主隔着玻璃看着這兩個奇怪的人。
“你就是在這裏救了我的命。”鐘山說。
〖BF〗“是你,是你在這裏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會發生。”溫昕說。〖BFQ〗
“那夜,對很多人是血腥驚恐的,但對於我來說,卻永遠都是最浪漫的回憶……”
溫昕想堵住他嘴,沒留神卻被鐘山一把抱在懷中,沉重的擁抱差點讓溫昕喘不上氣來,從鐘山肩頭探望出去,花店的店主正一臉興奮地等待下一個鏡頭。
“放開我!”溫昕努力掙扎,鐘山立即放開了她,喜形於色地說:“我就知道你已經喜歡我了。”
“胡說!”溫昕努力作生氣狀。店主小眼睛一秒鐘都捨不得眨,等待劇情的發展。
“嘿嘿,換作以前,你不是狠狠給我一腳,就是怒目圓睜高聲尖叫,但剛才我抱你時,你除了輕輕求我放開,整個身子連動都不動!請問,這是不是女孩喜歡上一個男人的表現?”溫昕滿臉通紅,轉身想走。
鐘山搶上前想拉住她,柔聲說:“等一下。”溫昕卻甩開他手繼續走。
鐘山跑到對面花店門口,一把將插在花瓶里的玫瑰盡數拿走,向溫昕追過去,店老闆嚇了一跳,出來追時,卻發現花瓶旁的地上丟着幾張百元大鈔。
還沒等溫昕走到巷口,鐘山已經抱着一大捧玫瑰攔住了她的去路,玫瑰枝上的刺還沒有剪去,扎得鐘山痛苦地咧嘴,卻仍然緊緊摟住花不放。溫昕看他表情哭笑不得,說:“你幹嗎呀,送女孩子花也不知道包一下。”
“來不及了,這是店裏所有的玫瑰,要不你跟我回去包一下?”
鐘山的手已經被扎出血了,溫昕伸手輕輕捧過花,又輕輕靠牆放在地上,花店的店主還在遠遠地張望。
“這些花他一會兒會拿回去,好吧,我只要一枝。”溫昕取出一枝玫瑰,笑眯眯說,“我接受了,謝謝你。”
鐘山那個高興,屁顛屁顛跟溫昕身後回到桌前,保鏢們已經扔了一地竹籤和啤酒瓶,見溫昕拿着玫瑰花回來,還有一個樂不可支的老闆,有個小子笑着衝著溫昕叫“嫂子”。
鐘山更樂,差點沒把椅子坐翻。
溫昕假裝沒聽見,輕輕說:“收你的花,是不想讓你沒面子,並不等於接受你的愛。”鐘山笑着伸出一隻手指:“我知道,從今天算起,最多一個月!我會讓你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