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很遺憾,五樓畢竟是五樓。
它就只在四樓的再上一層樓而已。
踩上五樓最後一級階梯,阿樂第一眼見到的是一張保安官的桌子。
兩個值夜的保安官沉沉睡倒在椅子上,兩張豬臉壓在桌面,連鼾聲都省了。
諾大的走廊上,不止阿樂與小女警。
走廊的右方。
一個高高瘦瘦的男警察一手拿着厚厚的卷宗,一手拿着裝滿熱茶的保溫鋼杯。
走廊的左邊。
一個不胖不瘦的男警察一手拿着報紙,一手拿着裝滿熱茶的保溫鋼杯。
該說好巧?
還是該說很不巧?
四個拿着裝滿熱茶的保溫杯的警察,不約而同站在五樓的走廊上。
你看她,她看他。
你看我,我看你。
高高瘦瘦的男警察,眼神平淡,面無表情。
不胖不瘦毫無特色的男警察,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四隻保溫鋼杯上的熱氣蒸蒸直冒。
四雙越來越沉靜的眼睛。
阿樂意識到,此時此刻站在他半身後的小女警,並不是他想像中的樣子。
明明就在身後一個階梯的距離,小女警的存在感卻變得很稀薄。
阿樂沒有轉頭確認這股異樣的轉變所為何來。
眼前這兩個站在走廊左右兩邊的警察,其細微的一舉一動都無法讓人忽視。
阿樂唯一能做的,就與這三個警察現在所做的一樣,慢慢地用眼神彼此試探。
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二十九分。
秒針十七。
坐在保安官桌后的兩個值夜警察慢慢斜倒,失去平衡的身子連同椅子摔在地上。
兩名值夜警察的頸子都呈現極度不自然的扭曲,眼睛翻白。
原來他們不是睡沉了,而是死透了。
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二十九分。
秒針三十四。
“有人早我們一步。”
身後的“小女警”打破沉默。
語氣甜美,氣息卻極為尖銳。
“你們的立場?”
高瘦的“警察”語氣平和。
毫無死角的氣息,彷彿置身事外的態度。
“不管要救要殺,別在這裏開戰。”
阿樂恢復極佳的理性。
今晚運氣與實力具備,無懈可擊的自信。
“是嗎?我倒是不介意。”
不胖不瘦的“警察”冷笑。
一觸即發的戰鬥意志,像刺蝟一樣膨脹起來。
牆上的時鐘,十一點三十分。
秒針零七。
氣氛詭異的三十三秒。
已不是用眼神刺探的程度,而是四人身處萬丈深淵的冰寒。
誰是敵人?
誰是盟友?
鏗鏘!
走廊盡頭的房間忽然打開。
一個“老警察”扶着一個渾身赤裸的矮胖男子從房間沖了出來。
那一絲不掛的矮胖男子神志不清地傻笑,其模樣迅速與阿樂腦中的照片疊合。
——老茶!
四個保溫鋼杯同時脫手。
當阿樂以極速掏槍出來的瞬間,兩個男警察的手中也各多了立場不明的手槍。
而扶着矮胖男子的“第五個老警察”手中早有了一把長柄雙管散彈槍。
至於一直站在阿樂背後的小女警……
“轟!”第五個老警察將老茶摔回房間,朝眾人開了一槍。
“咻!”高高瘦瘦的警察朝老茶的方向開了一槍。
“砰!砰!”不胖不瘦的警察手中雙槍也朝着老茶的方向扣下扳機。
“咻!”晚了四分之一個眨眼,阿樂朝着手持雙槍的警察開槍。
“颯!”小女警低手一揚,一柄飛刀掠過阿樂的發,飛向高高瘦瘦的警察。
槍聲四起,飛刀輕颺。
再無曖昧。
警察再不是警察,殺手就是殺手。
開戰的那一刻,各自的立場也涇渭分明。
“掩護我!”女殺手的身影掠過阿樂,沖向老茶的方向。
“行!”阿樂以左手臂為架,右手對着高高瘦瘦的殺手不斷扣板機。
“小子趴下!”先來一步的老殺手一槍轟出。
沒停止開槍的阿樂即時卧倒,讓無數飛濺炸出的小鋼珠從他的頂上掠過。
咿唔……轟隆!
雙槍殺手與高瘦殺手趕緊閃入一旁牆后,牆垣砰然碎開,石屑割人。
滾燙的小鋼珠叮叮咚咚墜地,惱人的石灰粉瀰漫在走廊上。
經過老傢伙的特殊改裝,那把散彈槍不管是槍管彈簧還是子彈火藥都加了倍,威力不是一般的制式散彈槍可以比擬,壓制力十分火爆。
警鈴大作。
就這樣,五名偽裝成警察的殺手便在在警政總署的大樓里廝殺起來。
還真沒有比在這裏大混戰還要惡劣的地方了。
整棟樓登時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吵雜聲,從四面八方奔涌過來。
現在還有執行任務的空間,再過一下下,一旦配備精良的維安特種部隊將這裏重重包圍,到時還有命呼吸的殺手立場一定會被迫轉為一致。
走廊另一端。
“想辦法,先把那管棘手的散彈槍拿下來。”高瘦殺手拔下沒入手臂的飛刀。
剛剛要不是他及時揚起手臂擋住,女殺手那一刀早就灌入他的頸子。
“你做你的,別想命令我。”雙槍殺手的臉上都是石灰粉,眼神狠戾。
“……”高瘦殺手無言,卻也同意。
兩個殺手幾乎同時竄出,身影交錯時各朝走廊那頭開了一槍。
可散彈槍又是一轟,絕佳的壓制力逼的兩個要殺老茶的殺手躲回牆后。
走廊這一端。
“誰有計劃?”老殺手大喝,對着走廊那頭再一轟。
“我有對付警察的計劃,但沒有一邊對付同行一邊對付警察的計劃。”
不等空扣板機,阿樂以絕快的速度退出彈匣,旋即插上新的彈匣開槍。
他用眼角餘光偷看了女殺手一眼,心又多跳了一下。
“老茶一直都這樣的嗎?”
蹲下,女殺手檢視着傳說中的老茶。
老茶意識不清,眼神迷離,嘴角浮現出奇怪的傻笑。
“情報亂七八糟,搞了半天我們不是來救他,是來搶他。”
老殺手皺眉解釋情況:“老茶根本不想走,害我多花了一點時間注射藥物,現在我們得花一個人負責扛他,其它人開路。先說了我扛不動,我頂多再撐三分鐘。”
說著,老殺手的腹部滲出的鮮血滴在地板上。
剛剛高瘦警察那一槍命中了他的腹部,從背後鑽出一個洞。
子彈鑽過這個位置,若沒有在十五分鐘內送急診一定會死。
問題是,沒有一個殺手希望是被警察送進醫院的,那比什麼都窩囊。
“……”女殺手默然。
子彈又來了。
雖然對方只是三把手槍,但都是身手超卓的專家,沒有失誤的空間。
壓低身子的阿樂想辦法還了兩槍。
表面上是三打二。
對方兩個殺手只要殺了老茶就算完成任務,但自己這邊三個殺手可是要把老茶從要命的子彈亂飛中救出去,難度不可相提並論。
更艱辛的是,從大家都開了第一槍到現在短短的一分鐘不到,馬上就要變成非常不利的二打二了。
好幾十人的腳步聲咚咚咚咚接近。
那些正在吃宵夜的警察平時再怎麼遲緩,聽到了這麼多槍聲,猜也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在維安特種部隊包圍這裏之前,許多值夜班的警察也從樓上樓下擁了過來。
三棟相連的大樓,每層共六個樓梯的錯綜結構令警察得以快速從四面八方接近。
“放下槍!不要再開槍了!”
“報上名字!你們到底是哪個道上……到底想幹嘛啊!”
“聽好了!不要傷害人質!我們可以談談!不要開槍!”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束手就擒!”
“這裏是警政總署……你們不可能逃出去的,不要做困獸之鬥!”
那些警匪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心戰喊話,在維安特種部隊趕來之前都只是開開玩笑罷了,從擴音器的語氣聽起來,那些發現警政總署里竟然爆出槍戰的警察完全陷入了恐慌。
屬於殺手間的槍戰持續,子彈來來去去。
女殺手射出兩把飛刀,兩把走勢詭異的飛刀都沒有無功而返。
阿樂又換了一次彈匣……然後冒險偷看了女殺手七次。
老殺手朝走廊那端的兩殺手轟了一槍,旋即又朝樓下樓梯轉角轟了一槍示威,引得擠在四樓的警察一陣驚天動地的哇哇大叫,大夥嚇得往下退了一整層。
此時有四、五個不動聲色的警察冒險從大樓另一端走廊靠近,多半是想當英雄。
“太瞧不起人了吧?”眼觀四面的阿樂冷冷地朝他們開了兩槍。
不曉得打中了哪裏,總之引起了一陣殺豬似的慘叫。
“嘿,你們認識曉茹吧?”
老殺手慢慢呼吸,不讓失血過快。
“曉茹姐也是我的經紀人。”阿樂大概猜到了老殺手要說什麼了。
“很好,老茶出的去,我也有一份功勞。”老殺手抹了抹臉上的汗,將彈藥填進散彈槍,不疾不徐地說:“叫曉茹把尾款匯到老賬號,自然會有人領走。”
阿樂一邊開槍,一邊大聲說道“沒問題!”
“老傢伙送你們!走!”
老殺手悍然立在走廊中央,用改造過的散彈槍連續狂轟,用最猛……也是最後的火力壓制還困在走廊另一頭的兩個殺手。
根本不需要說白,阿樂立刻扛起昏昏沉沉的老茶往樓下就沖,槍上不停。
女殺手的飛刀滴溜溜走在阿樂之前,七彎八拐,漂亮地回旋加速——
兩個高舉盾牌的警察應聲倒下,根本不知道飛刀怎麼插進自己的喉嚨。
“好刀法!”阿樂讚歎,心又多跳了一下。
“謝謝!”女殺手竟然不忘道謝,聲音可甜了。
越來越遠的散彈槍轟隆聲中,沒有名字的老殺手兀自哈哈大笑着。
散彈槍的聲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