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蟹粥的溫暖
言則加班回來已是深夜,見我倚在沙發上等他,走過來撫我的臉頰,心疼道:“怎麼還不去睡?明早起來小心頭疼。”我起身接過他的包,笑道:“還不困。餓不餓?沙鍋里有剛熬好的粥,你去盛了吃。”言則笑着問:“讓我猜猜,今天熬的是什麼粥。煮皮蛋瘦粥?百果小米粥還是紅棗豬肝粥?”我搖頭,“全不是。”“呵,那麼肯定是我最喜歡的花蟹粥。我可是夜宵都沒吃,等着回來喝你親手熬的這一碗粥。”我“撲哧”笑出聲來:“又不是什麼希罕東西,哪有人這麼念念不忘的呢?你又有什麼好吃的沒吃過?”
言則盛出粥來,喝得乾乾淨淨,又去端一碗。才對我說:“鮑參翅肚雖然好,吃得多了也會膩,哪裏比得上你做的小粥,清淡落胃,又有營養,叫我時常想着。”我伸手去刮他的臉:“哪裏學得這麼油嘴滑舌?喝着粥都塞不住。”言則微微一笑,只低頭喝粥,再不言語。
我熱愛美食,卻討厭油煙爆炒,一屋子油膩狼籍。因此我並無什麼廚藝,炒出來的菜也多半只是番茄炒蛋、黃瓜炒蛋或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紫菜湯。要說到用美食留住男人的心,我只有慚愧低頭的份。所幸,我也不是一無是處,我熬得一手好粥。言則時常說:“娶妻娶妻,做飯穿衣。人家的老婆娶來是做飯的,我家這位只會喂我喝碗稀粥,不過也總算將就得過了。”我便板起臉來斜睨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錯了,我還不愛做呢。”他立刻立正站好,點頭如啄米,連聲說:“是是是,老婆大人,我還就好這一口。”我這才肯轉過臉來對他笑。
喝粥有什麼不好呢?清清淡淡一鍋粥,鮮美爽口,最是養胃宜人的。言則工作的晚,日日埋頭方案報告。我便在廚房燉一沙鍋粥,熱熱的香氣咕嘟咕嘟地冒出來,溢滿房間,頗有“紅泥小火爐,能飲一杯無”的意境。
想起我和言則剛剛畢業的時候,我們尚住在一間伸手可以摸到天花板的小閣樓,經濟上捉襟見肘。言則是新人,工作壓力頗大,日日忙得顧不着頭尾,常常是回來便累得倒頭大睡,連聚在一起吃頓飯也是難得。那樣的日子真是辛苦,我心疼得很,卻又幫不上什麼忙,所能做的只不過是他深夜回來時為他端上一碗溫熱的粥,安慰他冷清的腸胃。
有一日在菜場買到便宜的花蟹,平時吃的清素,想着為他做什麼好吃的,滋養身體。回到家洗凈雙手,對付好張牙舞爪的花蟹,把它們分成幾塊。淘米燒水下鍋,放點玉竹和糯米,煮出來的粥便更香滑軟糯。待粥煮到略微起綿,放進蟹塊,再放進黃酒和切得細細的薑絲去除花蟹的腥氣,紅棗和枸杞也不能忘,既能補血氣,又能讓粥味清甜,最是一舉兩得。接下來只消用筷子輕輕攪動防着粘鍋就行。蓋上蓋子煮到沙鍋里的粥咕嘟咕嘟的泛泡泡,再撒上鹽和一把蔥花,點上幾滴麻油,連雞精都不用,便鮮香得鼻子也要掉進鍋去。
剛熄火燜好,言則便推門回來,連連吸着鼻子嚷“好香”。盛出滾燙的粥來,紅的蟹塊和棗,乳黃黏稠的米粥,點點碧綠蔥花和橘紅的枸杞,隱約可見金黃的蟹膏,頂燦爛的顏色,滾着濃濃的鮮甜的香,看一眼便忍不住食指大動。陪着他大口大口的吃下去,心裏歡喜,漾起小小的滿足與幸福感。言則吃幾口,忽然放下碗筷,伸過手來緊緊摟住我的肩膀,他的聲音暗啞,沉聲說:“綺年,有你在我身邊,陪我喝這碗粥,我心裏安穩,不會覺得辛苦。”言則並不擅長表達情意,甚少對我說情話,這算是動聽的一句。我心裏感動,眼中微微一酸垂下淚來,反手抱住他的脖子。因着這分情意,便是多少辛苦也抵得過了。
於是言則便最愛那一碗花蟹粥,營養開胃,填飽了肚子,也溫暖了心。我們的愛情與婚姻便在這一碗又一碗的花蟹粥里細水長流。
愛情,原不過是這樣,清淡又有滋味地在身與心的滿足里,在日日瑣碎的溫暖與關懷裏滋潤,綿遠,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