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坐在回家的車上,想到剛剛給宋洋講的有關我們醫院那具女屍的事情我自己也覺得好笑。沒想到自己還是一個天生講故事的能手,一個本來平淡無奇的荒廢的太平間被我說的好像真有鬼一樣。如果真的按我所說,那所太平間都可以掛牌收費展覽了。不過對此宋洋卻是確信無疑,他的心情看起來也有所好轉,而且還說明天就會來我們醫院看那具女屍。不過時隔一年,我連那個太平間有沒有被拆掉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拆了也不要緊,宋洋來了我就把他帶到我們的老辦公樓里去轉轉,那裏雖然沒有什麼死屍,但整個一棟鋪滿老式地板條的木頭房子就跟鬼樓一樣,無論白天還是晚上,走在裏面都感覺不到陽光。地板不時發出的嘎吱聲更顯得整個樓陰深恐怖,這裏更像是日本人當初做731實驗的實驗室。因為沒有太多的辦公地點,這幢樓至今還在用,不過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科室。當初我剛分配到我們醫院時就被送到這幢樓里最大的那間檔案室里,一呆就是三個月。凡是陳舊的東西都會有些秘密,這個醫院也不例外。除了荒廢的太平間,這個檔案室里還有許多被埋藏的有歷史和秘密,我和其它剛分配來的同事把它們翻出來,把別人的秘密當作談資、笑談。後來的一個下午我獨自一人在檔案室里找到了一個滿是灰塵的檔案袋,裏面是一份無頭無尾的人事檔案,上面的內容讓我感覺無比驚奇,但我卻沒有把它公佈於眾,而是藏在了自己的包里。隨後的不久我便被分配到手術室,那個檔案室我也就再沒有去過。
第二天宋洋如約而至,他看上去已經沒有了昨天顯得那麼悲傷,而談到我們醫院太平間的女屍,他躍躍欲試的樣子會讓人認為昨天在醫院為自己師兄哭的那個人並不是宋洋。我問他是否已經完全走出師兄離去所帶來的悲哀,他笑了笑說在心理學中親人、朋友的離去對人心理的影響僅次於失戀。多完美的人都會經歷失戀,同樣也必希會面對身邊人的離去,而且往往都不止一次。雖然悲痛也得面對這個現實。我很喜歡宋洋的這段話,也開始覺得宋洋越來越適合做自己的朋友,也許是因為彼此的了解在逐漸加深。就像對於葉小愁一樣,如果不是因為有機會可以去了解她的話我也不會發現自己能喜歡上她。當然這裏所指的機會不過是葉小愁和宋洋有着極相似的主動,但我又不禁會懷疑是不是可以和他們交往是不是僅因為只有他們願意主動來接觸我,是不是只要有人可以主動接觸我,我就會喜歡?宋洋見我突然不說話便問我想什麼,我一時找不到話來回應就說了句沒什麼,只是在想帶你看完千年女屍后,我們吃什麼。宋洋馬上高興地說吃燒烤吧。天還是那麼冷,我和宋洋站在醫院的走廊里彼此說話時都呼出團團的白汽,是應該吃些熱辣的東西。
我帶着宋洋來到放射線科樓時是上午十點鐘,一天中陽光最好的時候。放射線科樓遠離住院區在醫院裏緊靠山的角落,前面的住院樓如牆般將陽光全部擋住,所以就算是在這個時候,整個放射線科的院樓也如同是在陰影當中一般,顯得十分陰森,再配合那特製的門窗更顯得這樓的特別。宋洋看着這樓說這比精神病院的樓更像是鬼樓實驗室。我告訴他這放射線科本來就是專門為癌症患者做放療的地方,用一個碩大的機器對着人放着看不出的光線,本身就是一件挺糝人的事。宋洋問我從裏面出來的一個人為什麼臉上會有一個大大的“紅叉”,我告訴他只要進入放射線料的每個患者身上都會有這樣一個紅叉,那樣的標記是用來給放射線機作為靶子的,也就是說紅叉的位置就代表腫瘤的位置。宋洋說那放射線科的大夫比較厲害天天都好像執行槍決一樣用槍打人。可是事實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過癮,向射線本身輻射特別大,即便是坐在特定的房間裏還是多少會受到輻射,還存在一定危險性。你看放射線樓外的樹都瘦弱,都是受了輻射的原因。宋洋果然又被我的話嚇到,其實放射線樓外的樹是幾年前才種的,如果放射線的輻射真的那麼強,我們醫院裏早就爬滿了各種變異的老鼠蟑螂了。
也許是受了我所說的影響,宋洋對放射線后的西院太平間顯得更加好奇。不過如果沒有人告訴絕不會有人相信在放射線樓外後面竟然還會有一個很大的院落,雖然我指給宋洋太平間所在的位置,但宋洋也是將信將疑,因為放射線樓旁邊的雪沒有人清理,整個冬天下的雪都堆集在一起,差不多半米高將放射線樓緊緊包圍起來,根本看不到通往西院的那個西門。我從樓邊找來兩把鐵鍬,然後和宋洋一人一把當作拐杖慢慢向放射線樓後走去,宋洋自告奮勇走在我前面,結果好幾次險些摔到在雪堆中。我在後面看着他走得七扭八歪慢騰騰的,便用鐵鍬鏟起一堆雪向宋洋後背揚去。雪打在宋洋身上,宋洋的身子明顯的僵強了一下。他慢慢摸了摸被雪打中的後腦,然後轉過身,臉上卻是一種奇怪的表情。他的反應讓我有些驚訝,而宋洋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我無語中。杜明,你還記得嗎?我記得剛才的情景以前發生過,我走在前面,你走在我後面,然後你用雪打我的後背。我搖了搖頭,說你是在做夢吧。宋洋一臉茫然,不知道,真的是做夢嗎?但就好像真實發生過的一樣,是真實的記憶,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大雪覆蓋地面,遠處拐角有一間小房,幾乎被灌木和積雪完全蓋住,雪地上有着一行腳印特別清晰。我笑着告訴宋洋那一定是他在做夢,雖然有時夢境的確會顯得無比下真實,而且有時在現實中還會找到類似或才相同的東西,但宋洋所見到的一定是夢境,因為這個地方不會有人來,所以雪地上便不會有什麼清晰的腳印。我們一起走過放射線樓的拐角,結果兩個人一起愣在那裏,在灌木和積雪堆集的空地上有一間小房,而地面上的一行腳印清晰地印在雪地上,一直從那小房延伸到我們腳下。
這一次輪到宋洋開始得意,他笑呵呵地看着我似乎說怎麼樣我的夢沒有錯吧。雖然明白這一切只能是巧合,但還是讓人覺得很意外。這個地方已經極少有人知道而且能在這個時候來這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腳印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留下來的了,上面已經覆蓋了一層薄雪。但最為奇怪的是整片雪地上只有這一行腳印,腳的方向是衝著我們,就好像是有人從太平間走出來一樣。宋洋說真的好像鬼屋一樣,是不是千年女屍從太平間裏逃了出來。我問他夢裏沒有夢到其它的情景嗎,說不定還會同樣的事情發生。這一次宋洋看着對面的小房子沒有說話。我想這不過是誰的惡作劇,但會在這個偏僻的地方花心思惡作劇一下也有些匪夷所思。我和宋洋走到了那個太平間的門前,門前的鎖不知什麼時候壞了,已經銹得不成樣子的鐵鎖掛在門把手上,破爛不堪的鐵門虛掩着,積雪堆集在門腳,風從那裏吹過時發出陣陣奇怪的聲音。我走過去試着拉了拉鐵門的把手,鐵門絲毫不為所動。我從門縫向里望,卻發現裏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倒是裏面傳出的陣陣奇怪的味道讓我連忙退了回來。我讓宋洋過來幫忙看看能不能一起打開鐵門,可是宋洋卻一直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我問他怎麼了,宋洋卻說我們不要看了回去吧。這讓我倍感驚訝,本來以為向他這種好奇心極重的人,到了這裏一定會迫不急待地衝進去,結果都已經走到大門了竟然就想退回去了。我想知道原因,宋洋搖了搖頭說,突然想到了別的事情,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問可是與這個房子有關。宋洋這次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我繞過鐵門來到旁邊的窗戶旁邊,那裏早被鐵條封得死死的。我拿鐵鍬撬開一塊木板,木板落下的地方從裏向外撲出一大團灰塵,我轉過頭問宋洋:你真的不要看看傳說中的千年女屍了?宋洋已經轉身向回走去,沒辦法我只好也向回快走幾步追上他。在回去的路上,宋洋只和我說了一句話,不過這一次是我沒有回答……
其實你是進去過的,對吧。
那天下午宋洋一下子變得沉默了起來,我本來也不是多語的人。這樣兩個男人呆在一起突然一句話不說氣氛總是有些奇怪,沒過太久宋洋便提出離開,我便沒有再挽留。在送宋洋回去的路上,宋洋突然問了我一句,杜明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宋洋所問何意,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宋洋自己笑着說:個性奇怪,沒有朋友,總歸是個怪人吧。我笑着說我也是。宋洋點了點頭,說我朋友不多,有了朋友也不知道怎麼來維繫,但也不希望突然就失去聯繫。我問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宋洋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會有朋友的人。我不知道是什麼讓宋洋一下子變得沮喪,但我想可能和他今天來我們醫院有關。我不善於安慰別人,於是只好默默聽着宋洋說著這些。等到公交車到的時候,我對宋洋說:過兩天就是聖誕節了,一起過節吧,還有我女朋友。
宋洋笑着答應了,當時沒有覺得什麼,但在後來想起時總覺得當時宋洋的笑里似乎有着什麼東西,預視我們的下次見面必定不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