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沒有音樂
我的朋友馬兒在午餐或者晚餐來到的時候,基本上是這樣的:微張着嘴來到桌前,他的張嘴與笑容沒有關係,彎腰在椅子裏坐下,然後低下頭去,將頭低到與桌面平行的位置,他開始吃了,咀嚼的聲音很小,可是將食物往嘴裏送的速度很快,一直到吃完,他才會抬起頭來,否則他不會破壞頭顱與桌面的平行,就是和他說話,他也是低着頭回答。
所以,當馬兒吃飯的時候,我們都稱他是進餐,進餐是一個很正規的詞語,要穿着合適的衣服,坐到合適的桌前,然後還要用合適的方式將該吃的吃下去,總之這是很有講究的。而吃飯,吃飯這個詞語實在是太馬虎了,可以坐在桌前吃,也可以坐在門口吃,還可以端着碗跑到鄰居家去吃,我們小的時候經常這樣。有時候我們還端着碗走進廁所,一邊拉屎一邊吃飯。
馬兒從來都不是吃飯,他一直都是進餐。自從我認識他,那時候我們都才只有十歲,他就開始進餐了,他吃的時候就像寫作文一樣認真了。他低着頭,那時候他的頭顱就已經和桌面平行了,他兢兢業業地吃着,入迷地吃着,吃完以後,他手中的碗像是洗過似的乾淨,面前的桌子像是已經擦過了,盤中的魚骨魚刺仍然像一條魚似的躺在那裏。
這就是馬兒。我們總是匆匆忙忙地走在路上,彷彿總是要去趕火車,可是對馬兒來說,走在路上的時候,從來就不是趕路,他從來就是散步,雙手插在褲袋裏,凝視前方,從容不迫地走着。這就是他,做什麼事都不慌不忙,同時也是一絲不苟,就是說話也字字清晰,語速均勻,而且十分講究修辭。
馬兒潔身自好,到了二十六歲的時候,他認識了我們都已經認識了的呂媛。我們坐在一起吃飯,是我們把呂媛請來的,呂媛還帶來了另外兩個年輕女子,我們這邊有五個男人,我們都在心裏打着她們的主意,而她們,也就是那三個年輕女子,也都在心裏挑選着我們。就這樣,我們吃着飯,高談闊論,嘻嘻哈哈,一個個都使足了勁來表現自己,男的詞語滔滔,女的搔首弄姿。
只有馬兒一聲不吭,因為他正在認真地進餐,他的頭正與桌面平行着,他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聽着我們又說又笑。那天晚上他只說了幾句話,就是進的餐也很少,只是吃了六個蝦,喝了一杯啤酒。
我們很快就忘了他。剛開始我們偶然還看他一眼,看到他慢吞吞地喝上一口啤酒,過了一會兒看到他用筷子夾起一隻蝦放進嘴裏,再過一會兒我們看到他鼓起兩腮蠕動着嘴,然後我們就不再看他了。就在我們完全把他忘記以後,呂媛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我們看到呂媛睜圓了眼睛,還看到她伸出手指,指着馬兒桌前,於是我們看到馬兒桌前並排放着五隻大小不一的蝦,我們看到透明的蝦殼在燈光下閃閃發亮,蝦殼裏面的肉已經被馬兒吃乾淨了。這時候另外兩個女的也失聲驚叫起來。
接下去我們看到馬兒夾起了那天晚上最後的一隻蝦。他的手臂伸過去的時候,差不多和他低着的頭一樣高了,他手中的筷子夾住了蝦以後,胳膊肘一彎,那動作像是蝦鉗一樣迅速,然後他把蝦放進了自己的嘴中。
這一次他抬起了頭,平靜地看着驚訝的我們。他的嘴唇閉上后,兩腮就鼓了出來,接着他的嘴巴就像是十二指腸似的蠕動了起來,脖子上的喉節明快地一上一下。
大約五分鐘以後,我們看到他鼓起的兩腮突然被吸進去了。與此同時,喉節被提上去后就停留在了那裏。顯然他正在吞咽,他看上去神色凝重,並且小心翼翼。
隨後,我們看到他的喉節滑了下來,接着嘴巴也張開了,於是讓我們目瞪口呆的時候來了,我們清清楚楚地看着他從嘴裏拿出了一隻完整無損的蝦,重要的是裏面的蝦肉已經被他吞咽下去了。他將完整的卻沒有肉的蝦放到了桌上,和另外五隻同樣的蝦整齊地放在了一起。那三個年輕女子又是一連串的驚叫。
後來,也就是半年以後,呂媛成為馬兒的妻子。當時在坐的另外兩位女子也結婚了,她們嫁給了我們誰都不認識的兩個男人。
呂媛與馬兒結婚以後,就將馬兒和我們分開了。當我們再度坐到一起吃飯的時候,已經沒有了進餐的馬兒。說實話,我們有些不習慣,我們開始意識到桌子另一端的那兩條平行線是多麼有趣,馬兒的頭和桌子的面,它們之間始終不變的距離就像碼頭和海岸一樣。有時候,當馬兒坐在窗前,陽光又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時候,我們看到馬兒的頭在桌面上有了它的兄弟,黑乎乎的影子從扁圓開始,隨着陽光的移動,慢慢地變成了細細的一條,這樣又長又細的頭顱我們誰都沒有見過,就是在漫畫裏我們也找不到。還有一次,我們坐在一間昏暗的屋子裏,一盞昏暗的燈又掛得很低,那一次我站起來時頭撞在了燈上,我的頭頂是又疼又燙,而那盞燈開始了劇烈的搖晃,於是馬兒頭的影子也在桌面上搖晃起來,既迅速又誇張,而且足足搖晃了兩分鐘,這桌上的影子將馬兒一輩子的搖頭都完成了。
馬兒結婚以後,只有郭濱一個人與馬兒保持着斷斷續續的聯繫。他經常在傍晚的時候,穿上灰色的風衣,雙手插在口袋裏,走在城裏最長的街道上,從這一端走到了另一端,然後來到馬兒的門前,彎起長長的手指,敲響了馬兒的屋門。
郭濱告訴他的朋友們,馬兒的新居所散發出來的全是呂媛的氣息,從卧室到客廳,牆上掛滿了呂媛的特寫。這些照片的歷史是從滿月開始,一直到現在,總共有二十三張。其中只有三張照片里有馬兒的微笑,而且旁邊還有呂媛更為迷人的笑容,郭濱說:“如果不仔細看,你們是不會注意馬兒的。”
郭濱繼續告訴他的朋友們,馬兒屋中的傢具是在白色的基礎上閃着粉紅的亮光,地毯是米黃的顏色,牆壁也是米黃,就是馬兒的衣服,他結婚以後購買的衣服也都有着米黃的基調,郭濱認為這都是呂媛的愛好和主意,郭濱問他的朋友:“你們以前看到過馬兒穿米黃衣服嗎?”
“沒有。”他自己先回答,接着又說:“馬兒穿上那些米黃色的衣服以後,看上去胖了,也比過去白了一些。”
郭濱說馬兒的家就像是一個單身女子的宿舍,裏面擺滿了各類小玩藝,從書架到柜子,全是小動物,有絨布做的,也有玻璃做的,還有竹編的。就是在床上,也還放着一隻胖大的絨布黑熊。而屬於馬兒的,哪怕是他的一支筆也無法在桌子上找到,只有當他的衣服掛在陽台上還沒有晾乾的時候,才能在他的家中看到屬於他的一絲痕迹。說到馬兒床上那隻絨布黑熊時,郭濱不由得笑了笑,問他的朋友,同時也問自己:“難道呂媛出嫁以後仍然是抱着黑熊睡覺?”
隨着時間的流逝,郭濱對馬兒家中的了解也逐步地深入,他吹噓說就是閉上眼睛在馬兒家中走上半個小時,也不會碰到一把椅子。而且,他說他知道馬兒家中物件的分佈,什麼柜子放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只要他的朋友們有興趣,他就可以讓他們知道。
他說:“他們床頭的那個柜子,裏面有一個抽屜,抽屜里放着他們兩個人的全部證件,和他們全部的銀行存摺,抽屜是上了鎖的。抽屜的下面疊着呂媛的短褲和乳罩,還有襪子和圍巾。”
至於馬兒的短褲、襪子和圍巾,則沒有單獨的地方,它們和馬兒的全部衣服,冬天的,夏天的和春秋的衣服堆在一個衣櫃裏,而且是在一格裏面。有一次,郭濱看到馬兒為了尋找一件汗衫所付出的艱辛勞動,他就像是在一堆破爛里挑選着破爛一樣,先是將頭插進柜子,然後他的肩膀也跟着進去了,半個小時以後,他出來了,手裏只是拿着一條短褲,他將短褲扔在地毯上,接着將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抱出來放在地毯上,地毯上像是堆起了一座小山,他跪在那座小山前,又是半個小時,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汗衫。
郭濱表示,他已經非常了解馬兒和呂媛之間的微妙關係。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你們所能想像的。他這樣對他的朋友們說,為了使自己的話更為真實可信,他開始舉例說明。
郭濱舉例的時候,正坐在椅子裏,他站起來走到門前,然後轉過身來,看着他的三個朋友,他說了。
他說就是在前天,當他走到馬兒家的門前,舉起手準備敲門的時候,聽到裏面有哭泣的聲音,哭聲很低,很細,每一聲都拉得很長,讓他感到裏面有着催人淚下的悲傷。於是他舉起的手又放下了。他在馬兒的門外站了很久,一直到哭聲低下去,低到聽不到。這期間,他在心裏反覆想着呂媛為什麼要哭?是什麼事使她如此悲傷?
是不是馬兒傷害了她?可是他沒有聽到馬兒對她的斥罵,就是說話的聲音也沒有。
後來,也就是哭聲消失了一段時間后,郭濱心想呂媛應該擦乾眼淚了,他就再次舉起手敲響了他們的屋門。來開門的是馬兒,讓郭濱吃驚的是,馬兒的眼中淚光閃閃,而呂媛則手握遙控器,很舒服地靠在沙發里看着電視。他才知道剛才哭泣的不是呂媛,而是馬兒。
你們明白了嗎?郭濱微笑着問他的朋友,然後他走回到自己的椅子前,很舒服地坐了下去。
這一天,也就是一九九六年六月三十日的下午,馬兒來到了郭濱家中。他的妻子呂媛在前一天去了上海,將在一星期以後才能回來,於是獨自一人的馬兒就想到了郭濱,因為郭濱有着豐富的錄像帶的收藏,馬兒準備借幾盒錄像帶回家,從而裝飾一下獨自一人時的生活。
馬兒來到的時候,郭濱正在午睡,他穿着三角短褲走到門前,給馬兒開了門。
他看到馬兒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將嘴巴緩慢地張開來,打出一個緩慢的呵欠,然後眼淚汪汪地問馬兒:“呂媛走了?”
馬兒有些奇怪,心想他怎麼會知道呂媛出差了,就問他:“你怎麼知道呂媛走了?”
郭濱伸手擦着眼淚回答:“你告訴我的。”
“我什麼時候告訴你的?”馬兒想不起來了。
“那就是呂媛告訴我的。”郭濱說。
郭濱說著走進了衛生間,他沒有關上門就撒尿了。馬兒在沙發里坐了下來,看着衛生間裏的郭濱“啊啊啊啊”地打着阿欠,隨後一隻手又擦起了眼淚,另一隻手拉了一下抽水馬桶的繩子,在“嘩嘩”響起的流水聲里,郭濱走出了衛生間,他走到馬兒的沙發前,猶豫了一下后,又轉身躺在床上,然後側身看着馬兒。
馬兒看到陽台旁的牆角架着一台手掌攝像機,他問郭濱:“這是誰的攝像機?”
郭濱說:“我的,一個月前買的。”
馬兒點點頭,過了會他說:“我想借幾盒錄像帶。”
郭濱問他:“你是要暴力的?還是要言情的?”
馬兒想了想后說:“都要。”
“你自己去拿吧。”郭濱說。
接着郭濱又告訴馬兒:暴力片在書櫃的第三格和第四格,而言情片在第五格裏面,還有第六格的右側。郭濱在和馬兒說話的過程里,始終用手挖着自己的眼屎,同時還打着呵欠。
馬兒走到書櫃前,將眼睛湊上去,仔細看了一會,在第三格和第五格里都取出一盒錄像帶。他將兩盒錄像帶拿在手裏,轉過身去時,看到郭濱的眼睛已經閉上了,他遲疑了一下后,輕聲說道:“我拿了兩盒。”
郭濱的眼睛睜了開來,他撐起了身體,然後歪着頭坐在床上。馬兒對他說:“你睡吧,我走了。”
這時候郭濱的臉上出現了笑容,他的笑容越來越古怪,然後他問馬兒:“你想不想看色情片?”
馬兒的臉上也出現了笑容,郭濱一下子就跳下了床,跪在地上從床下拖出了一隻箱子,打開箱子后,馬兒看到了半箱的錄像帶。郭濱得意地告訴他:“全是色情片。”
接着郭濱問馬兒:“你要港台的?還是外國的?”
“我不知道。”馬兒回答。
郭濱站了起來,看到馬兒不知所措,就拍拍他的肩膀說:“你自己拿一盒吧,隨便拿一盒。”
馬兒隨便地拿了一盒。這天晚上,馬兒一個人躺在床上,先是看了一部讓他眼淚汪汪的言情片,接着看了那部讓他毛骨悚然的暴力片。最後,他決定看色情片了。
他將錄像帶插進了已經發燙的錄像機,趁着倒帶的間隙,他上了衛生間。當他從衛生間出來時,錄像帶已經倒完,開始自動放映了,他看到電視上一片雪花,雪花閃了幾分鐘后,畫面出現了,一個女人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她的臉埋在鬆軟的枕頭裏,兩條腿曲起后架在一起。一個男人的一條胳膊在畫面的左側甩動了起來,接着出現了和胳膊連起來的肩膀,然後是整個背部,馬兒看到了一個男人向著床走去,走到了床邊,那個男人向前伸出了手,兩條腿一前一後地向上一彎,他使用自己的膝蓋爬到了床上,隨後他將那個女人架在一起的腿分開,他的身體疊了上去。
馬兒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嗯”,接着看到男人的身體在女人的身體上移動起來。
馬兒注意到了男人抖動的屁股,像是被凍壞了似的在抖動。馬兒聽到了男人的喘息聲,這時候女人的“嗯嗯”聲接二連三地來到了。接下去畫面沒有變化,床上疊在一起的兩個身體在抖動里出現了一些輕微的搖晃。就這樣,單調的畫面持續了一會兒,馬兒聽到了他們的叫聲。隨後,重疊的兩具身體都靜止了,彷彿一下子死了似的。過了一會,男人的身體出現了一個翻身,他下來了,於是馬兒聽到了那個女人撒嬌地“嗯”了很長的一聲。翻身下來的男人跪在床上,背對着鏡頭,低頭在做着什麼。
馬兒意識到他們的工作已經結束,可是……馬兒在心裏想:“為什麼沒有音樂?”
他覺得很奇怪,心想:“難道色情片都沒有音樂?”
這時那個男人又躺了下去,和那個女人並肩躺着,兩個人翹起腳,共同將一條毯子扯過去,把兩具光着的身體蓋住了。
馬兒聽到男人問:“怎麼樣?”
女人說:“好極了。”
沉默了一會,男人突然提到了馬兒的名字,讓馬兒吃了一驚。馬兒聽到他說:“我比馬兒強吧?”
女人說:“強多了。”
馬兒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那個男人又一次說出了他的名字。那個男人說:“馬兒是怎麼乾的?”
“討厭。”女人打了男人一下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男人說:“我還想聽一遍。”
女人這時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後她說:“他一動不動。”
“怎麼一動不動?”男人問。
“真討厭。”女人笑着說。
男人繼續問:“怎麼一動不動?”
“他進來后就一動不動了……你真是討厭。”女人又揮手打了男人一下。
“他的身體在什麼地方?”男人問。
“他的身體壓着我,他一動不動地壓着我,壓得我氣都喘不過來……行了吧?”
女人說。
“他這麼一動不動地把你壓多長時間?”男人問。
“有時候長,有時候短,有幾次他壓着我睡著了”女人說。
“他睡著了你怎麼辦?”男人問。
女人說:“我使勁翻一個身把他推下去……行了吧?”
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陣后,那個男人突然坐了起來,臉對着鏡頭下了床,男人說:“我們看看自己的錄像。”
馬兒在走過來的男人那裏,認出了郭濱的臉。在郭濱的後面,那個女人坐起來后,馬兒看到了呂媛的笑容。
一個星期以後,呂媛回到了家中,她推門而進的時候,看到陽台前的桌旁坐着馬兒,馬兒正在進餐。呂媛自然就看到了兩條平行線,她還看到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把馬兒的臉蒸得通紅,她將自己的手提包扔進了沙發,然後對馬兒說:“去把皮箱提上來。”
馬兒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繼續進餐。呂媛走進了廚房,打開水籠頭往自己的臉上潑水。潑上水以後,她開始用手掌輕輕拍打自己的臉。拍打了一會,她從架子上拿下洗面奶,仔細地洗起了自己的臉。當她洗完臉走回到客廳時,馬兒仍然在一絲不苟地進着餐,她環顧四周后沒有看到自己的皮箱,就問馬兒:“我的皮箱呢?”
馬兒繼續進餐,這一回頭都沒有抬一下。呂媛繼續說:“我的皮箱呢?”
馬兒還是沒有回答,呂媛的聲音一下子響亮起來,她衝著馬兒喊叫道:“你給我下樓去!”
馬兒抬起了頭,從桌上的餐巾盒裏抽出一張餐巾紙,很斯文地擦了擦嘴,然後問呂媛:“你為什麼要說我一動不動?”
怒氣沖沖的呂媛沒有準備去聽這樣一句話,所以她沒有反應過來,她仍然強硬地說:“去把皮箱提上來!”
馬兒繼續問她:“你為什麼說我一動不動?”
呂媛開始意識到出了什麼事,她不再喊叫,而是眼睛發直地看着馬兒。他看到馬兒又抽出了一張餐巾紙,根斯文地擦起了額上的汗,馬兒說:“其實我還是動了……”
馬兒停頓了一下后又說:“到了關鍵的時候,我還是動的。”
說完后,馬兒低下了頭,去進行他最後兩口麵條的進餐。呂媛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卧室,她在卧室的床上坐了一段時間后,又悄無聲息地下了樓,自己將皮箱提了上來。
後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的朋友馬兒沒有把那三盒錄像帶還給郭濱,郭濱也沒有向馬兒提起。在後來的日子裏,有時候郭濱依然穿上灰色的風衣,雙手插在口袋裏,走完城裏那條最長的街道,來到馬兒的屋門前,彎起長長的手指敲響馬兒的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