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9也重讀安徒生

19969也重讀安徒生

之所以在“重讀安徒生”前加上一個“也”字,是因為在《濟南日報》上看到一篇文章:《重讀安徒生》。那篇文章是葉君健先生寫的,眾所周知,中國讀者是因了葉先生的譯文而認識安徒生的。

在看到葉先生的這篇文章前不久,我恰好重讀了安徒生,當然讀的是葉先生翻譯過來的安徒生。我已經在一篇文章中談了安徒生童話對我的精神啟示,現在我想說說我對安徒生的語言藝術的欽佩。

萬事開頭難,文章亦然。可是你看看安徒生那些童話的開頭,好像一點兒不難,開得非常自然,樸實,往往直截了當,貌似平淡,其實極別緻,極耐人尋味,一絲不落俗套。“公路上有一個兵在開步走——一,二!一,二!”這個兵的奇遇就從這最平常的開步走開始了(《打火匣》)。名篇《醜小鴨》的開頭是一個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短句:“鄉下真是非常美麗。”《老頭子做的事總是對的》講了一對老年夫婦相親相愛的故事,故事是安徒生在小時候聽到的,他每逢想起就倍覺可愛,於是在開頭議論說:“故事也跟許多人一樣,年紀越大,就越顯得可愛。這真是有趣極了!”這看似隨意的議論有一種魔力,伴隨着整個閱讀過程,使你覺得不但故事本身,而且講故事的人,故事裏的人,都那麼可愛而有趣。

安徒生的確可愛。所以,他能發現和欣賞孩子的可愛。那個穿了新衣服的小女孩“朝上望了望自己的帽子,朝下望了望自己的衣服”(多麼傳神!),幸福地對媽媽說:“當那些小狗看見我穿得這樣漂亮的時候,它們心裏會想些什麼呢?”另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念主禱文時,總要在“您賜給我們每天的麵包”後面加上別人聽不清的一點什麼,在媽媽的責問下,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是祈求在麵包上多放點黃油。”讀到這裏,誰能不為小女孩和安徒生的可愛而微笑呢?

安徒生的童話往往構思巧妙,想像奇特,多在意料之外,而敘述起來卻又非常自然,似全在情理之中。《皇帝的新裝》裏的皇帝不是一上來就愚蠢得連自己穿沒穿衣服也不知道的,他對那件正在製作中的新衣充滿好奇,可是當他想到織工曾說愚蠢的人看不見這布的時候,“他心裏的確感到有些不大自然”(多麼準確!)。儘管他很自負,他內心還是怕萬一證實了自己是個愚蠢的人,於是決定先派別人去看製作的進展情況。這心理多麼正常,而正是這似乎很可理解的虛榮心理導致他一步步展現了他的不可思議的愚蠢。世上不會有一個公主,竟然因為二十床墊子和二十床鴨絨被下面的一粒豌豆而失眠。可是,在《豌豆上的公主》中,安徒生在講完這個故事後從容地告訴我們:“現在大家就看出來了,她是一個真正的公主,因為……除了真正的公主外,任何人都不會有這麼嫩的皮膚的。”其敘述的口吻之平靜,反使故事的誇張有了一種真實的效果。

重讀安徒生,我折服於安徒生的語言技巧。他的表達異常質樸準確,文字異常簡潔乾淨,不愧是語言藝術的大師。可是,我讀的不是葉君健先生的譯本嗎?那麼,我同時也是折服於葉先生的語言技巧。葉先生在文章中批評了國內的翻譯現狀,我很有同感。從前的譯家之翻譯某個作家的作品,多是因為真正酷愛那個作家,不但領會其神韻,而且浸染其語言風格,所以能最大限度地提供漢語的對應物。葉先生於四十年前翻譯的安徒生童話就是如此。這樣的譯著成功地把世界名著轉換成了我們民族的精神財富,必將世代流傳下去。相反,為了佔領市場而組織一批並無心得和研究的人搶譯外國作品,哪怕譯的是世界名著,如此製作出來的即使不是垃圾,至多也只是遲早要被廢棄的代用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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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的朝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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