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百合花----玻利維亞記行
當飛機就要降落在世界最高的機場“埃阿爾多”時,坐在我後面的一位歐洲旅客已經緊張的先向空中小姐要氧氣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癱在位子上的中年人,這時前面幾排的一個日本人也開始不對勁,唉的嘆了一口長氣便不出聲了。
兩個空中小姐捧着氧氣瓶給他們呼吸,弄得全機的旅客都有些惶惶然。
我將自己靠在前面的椅背上,臉色蒼白,話也不能說,兩手冰冷的。
旁邊一位來過拉巴斯的日本老先生一直握住我的手,替我拿一本薄書,口裏溫和的說:“不要怕,先不要就怕了嘛!”
其實我根本沒有一絲懼怕,只是因為飛機下降,正在劇烈的暈機而已。
“到了之後慢慢走路,不要洗熱水澡,不要吃太飽。更不可以喝酒,第二天就沒有事了。”
“我不是—”
還沒說完,那位日本老先生又加了一句:“不許講話,省氧氣!”
聽他那麽吩咐,我先噗的笑了出來,便真的一句話也不講了。
下機的時候,手提的東西全托給米夏,知道自己心臟不太好,便不逞強了。
海拔四千一百公尺的平原是我生平所面臨最高的地勢,在這,機場的跑道也比一般的長;因為空氣的阻力不同了。
第一日上到這高原,儘可能一切放慢,我的步伐慢的如同散步,飛機上警察看的笑了起來。
玻利維亞,這南美的西藏,過去每當想起它來,心裏總多了一分神秘的嚮往。
即使只在機場吧,那蒼蒼茫茫的大草原呈現了不凡而極靜的美。
入境的人很多,一些沒事似的人去排隊了,另一些大約如我,是第一次來,大半先坐着,不敢亂動。
對於一個旅客來說,一個國家的機場是否豪華其實並不是很重要的,查照的海關人員是不是辦事快捷,態度親不親切,才是旅客對這國家最初步的印象。
玻利維亞的機場雖然不算太氣派,可是無論在哪一方面,他們都給了旅客至誠的歡迎和周到,使人賓至如歸。
旅客服務中心交給我的資料對我們來說仍是有些太貴,賓館的一長列名單上,沒有低於四美元一日的地方,有些更貴到一百美金左右一日了。
進城的公車說是沒有的計程車可以與人合併一輛,收費非常合理合五毛美金一人。
坐上計程車還不知人去哪家旅館,這已習慣了,心中並不慌張,開車的司機先生是最好的顧問,他們會帶的。
司機先生不僅熱心,同坐的三位玻利維亞人也是極好,他們替我們想出來的旅社,卻因價格太低了,另人有些茫然。
“我可以付再高些的,最好有私人浴室。”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車子因找旅館,繞了好幾個彎,結果停在舊區女巫市場斜斜的街道邊。
一看那地方風味如此濃烈的區域,先就喜歡了,下得旅館來一看,又是好的,便留住了。
付車錢的時候,因為麻煩了司機,心中過意不去,多付了20%的小費。沒有多少錢,那位司機先生感激的態度,又一次使人覺得這個國家的淳樸和忠厚。
放下了行李,先去街上攤子買古柯葉子治將發的高原病,知道這是逃不過的。
這些葉子在秘魯的古斯各城其實我還有一大包沒有用完的,只因害怕放在行李中帶過境,海關當作毒品,因此便留下了。
古柯葉事實上並不是什麽毒品,可能一噸的葉子也提煉不出幾公克的古柯因。
高原的居民將少數的幾片拿來沖滾水喝,只是幫助呼吸而已。
旅館的餐廳衝來了一大壺滾水,問他們多少錢,說是不收費的。
給送水的人一點小費,換來的又是連聲道謝,這樣的民風令人受寵若驚,好似是來受恩的一般叫人失措,不由得更加想回報他們。
這一路來,只要進入了參雜着印第安人血液的國家,總多了一份他們待人的忠厚善良。
厄瓜多爾親如家人,秘魯亦是一團和氣,而今的玻利維亞,更是厚拙。
在這一百多萬平方公里的高原國家裏,只住着不到六百萬的居民,這70%是印第安人,25%是西班牙本地人混血,5%是歐洲移民來的白種人。
玻利維亞是南美洲兩個沒有海港的國家之一,它的西部是秘魯與智利,東北部與巴西交界,南邊有阿根廷和巴拉圭。
在1879年以前,玻利維亞原先的領土本是一直延伸到太平洋的,因為一場爭奪沙漠礦場的五年之戰,那片沿海的土地被智利奪去,直到現在沒能討回來,雖然智利同意玻利維亞使用原先的一個海港,但是在意義和便利上便不相同了。
雖說拉巴斯是一般公認的世界最高的首都,事實上玻利維亞真正的首都卻在另一個城市—蘇克列。
只因外交使節團及政府部會都在拉巴斯辦公,而蘇克列只有最高法院仍在那開庭,普通都將拉巴斯當作了這個國家的都城。
初抵拉巴斯,除了呼吸不太順暢之外,並沒有過分的不適,加上以前厄瓜多爾及秘魯高原的經驗知道如何沖古柯茶並且服藥,靜躺兩三個小時休息之後便沒有事了。
女巫市場
沒來玻利維亞之前,參考書中提到幾次此地的巫術街,說是不能錯過的。
沒有想到自己的旅館門外沒有二十步便是那條著名的橫街。
休息過了之後,趕快穿了厚衣服到街上去玩耍,高原的夏天,即使是正午,也穿一件薄毛衣,到了夜間便要再加一件了。
石板砌的街道斜斜的往城中心滑下去,好份歐式老城的情懷,卻因當年西班牙人的進佔南美遠遠的將這歐風一路建到另一個大洲來。
便在那些美麗的老建築下面,放着一灘一灘的街頭店鋪,守攤子的嬤嬤們,披着絲制本色花拖着長流蘇的披肩,穿着齊膝而多褶的大裙子,梳着雙條粗辮子,一個個胖墩墩的在賣她們深信的巫術道具。
此地的印第安人,在衣着打扮上和厄瓜多爾及秘魯又是不同,雖然粗看上去,好似頭頂上的呢帽不變,其實細細分別,他們又是另外一種文化了。
即使是語言吧,此地除了契川話之外,又多了一種阿伊瑪惹,聽上去極為溫和的調子。
嬤嬤們賣石刻的手,腳,動物,也賣各色奇特種子,也有各色毛線,更有許多已經配好方的小瓶子,裏面放着一些吉祥如意的物品。
為了使嬤嬤不厭煩我,先買了一排小動物的石刻說保佑家蓄平安的。
“這隻干鳥呢?”我指着一隻只干黑大眼睛的死動物問她們。
“不是鳥,是流產出來的小駱馬——”賣東西的婦人笑了起來。
“治什麽病?叫誰來愛?還是旅行平安的?”
“都不是那些事情用的—”那個婦人又笑。
“你買了去,建房子時候將它埋了,運氣會好。”她說。
“這些花花的毛線呢?”我又問。
“要配的,光毛線沒有用的。”
那邊攤子的地下便是一盤一盤配好的象菜一樣的象徵好運的東西。
攤子的生意不錯,總有當地人來買些什麽。
“嬤嬤,這些東西靈吧?要不要找什麽人給念一念咒呢?”我看看自己買下的一個小瓶子裏面用油泡着一大堆小東西,紅紅綠綠的,還有一條蟲也在內。
“不必了,放在你左邊的口袋裏。好運就會來。”
這只是巫術嬤嬤講的話,我不能相信這些,可是就是不敢將它放在右邊口袋裏去。
與其說這些五光十色的攤子是一份迷信,不如將它們視為一份珍貴的民俗和神話。
便在那個攤子上,我買下了一塊石刻的老東西—此地人稱她“班恰媽媽”的大地之母。
繞着“班恰媽媽”的是她的丈夫,一兒一女,一隻山羊,一條蛇和一道道河流田園,都在一塊湯碗般大的師塊上活着。
據說這種大地之母的石刻,是應悄悄埋在家中土裏的,每年她過生日的那一日,將她請出來,在石刻上澆香油供拜,再埋回地里去,這樣大地之母一定保佑家宅家蓄的興旺。
那樣的攤子,每買一樣小東西,都給人帶來幾分承諾,光是那份期許,付出的小錢就值得了。
在那無數次的散步里,我的巫術嬤嬤賣了金錢,幸福,愛情,健康,平安的每一個代表給我。
她們在做生意,我買下了一個人平生所有的願望,比較之下,賺的人應當是我。
對於有着極深信仰的我,巫術其實並無可求,只是那份遊戲的心情,民俗的歡喜,都在這些小攤子上得到了滿足。
中美洲的巫術已不可求,只有在玻利維亞市場上看見他們公開售賣,覺得新鮮。
此地極有趣的是,在一個博物館內,亦陳列了一個房間的“巫術陳列室”,裏面的東西與街頭售賣的相差無幾,只解釋的更清楚些。
在有關詛咒人的那些東西,博物館內說的明白,至於我自己,與人沒有那麽大的仇恨,避之不及,也無心去探問如何害人的事了。
歐魯魯的魔鬼
嘉年華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在秘魯古城斯各的時候,交了一大群同為旅客的朋友,他們的下一站大半都是由邊界進入巴西,去參加里約熱內盧的嘉年華會狂歡。
幾個旅行的人一再拉我去巴西,說是那樣的盛會錯過不得,終生要遺憾的。
我知那的嘉年華會必是瘋狂燦爛,喝醉酒的人更不會少,旅館也成問題,滿城的狂人喧嘩並不見得真能喚出旅人的快樂,便堅持不去了。
玻利維亞一樣慶祝嘉年華會,只是有着任何國家所沒有的另一種形式。
在一個叫做歐魯魯的礦工城內,他們跳一種完全民俗風味的舞蹈,算做嘉年華會的大典,那種舞,叫做——魔鬼舞
魔鬼們有太太,太太們也會出來街上遊行,鬼的太太叫做“CHINA”,與中國女人的稱呼同音。
初到拉巴斯時,旅館內住滿了來此地參加嘉年華會的人,歐魯魯是一個距離拉巴斯兩百公里的11萬人口的小城,那的嘉年華會卻是玻利維亞最盛大的。
旅館櫃枱的人一直向我銷售一日來回旅行團組成的票,每張要50美金。
我覺得如果自己能坐長途公車去,所見所聞必然勝於跟團一起去,便不肯參加。
旅館的人跟我說,前一日才抵達的我們,是無論如何也擠不到巴士票了。
雖然那麽說,仍是爬上長長的斜坡,就是一家一家的巴士公司問過去。
票確實售完了,我不肯放棄,站在窗口向人說好話。
玻利維亞的人本身心腸便好,被我哀求了沒有幾次,羞羞澀澀的拿出一張退票來,也不加錢,答應賣給我。
一張票只有我去得了,米夏站在一旁當然不太開心,我知別人確實沒有了,也不好無理取鬧,先買了這張。
又等了好一會,來了一位太太,說要退票,竟是同一班車的,於是兩張位子都被我搶到了。
第二日的清晨,天沿尚是全黑的,叫起了米夏,在昏昏暗暗的街上喘着氣往公車總站走。
地勢那麽高的地方,再往上坡走,頭疼的不得了,拖了好幾十步,實在走不動了,清晨的街頭,有計程車將我們送到車站,又是親切的令人感激的那種好人。
玻利維亞在一般的傳聞中它是一個落後的國家,可是我們的公車,是對號的賓士牌大巴士,它不但準時,清潔,豪華,而且服務的態度是那麽的誠懇—中南美數它最好。
車站的建設非常現代化,開不錯班車,擠不到人,一般乘客都是本地人,衣着不豪華可是絕對不寒酸,那份教養,那份和氣,可能世上再找不着。
車子繞着公路往上爬,腳下的拉巴斯城在一片淡霧中淡去。
一望無際的草原在寒冷的空氣里迎着朝陽蘇醒,天邊凍結着的一排大雪山,便是粉紅色的霞光也暖不了她們,那麽明凈的一片高原,洗凈了人世間各樣的悲歡情懷。
什麽叫草原,什麽叫真正的高山,是上了安地斯高地之後才得的領悟,如果說大地的風景也能感化一個人的心靈,那麽我是得道了的一個。
雲彩便在草地上平平的跟着我們的車子跑,如果下車,就能抓到一團;不能忘記自己是在四千多公尺的地方了。
歐魯魯城的魔鬼舞實在並不重要,只是這一路的風景,便是一次靈魂的洗滌,如果一個人,能死在如此乾淨雄偉的藍天之下,也是一種幸福吧!
在美的極致下,我沒有另一個念頭,只想就此死去,將這一瞬成永恆。
遠天有蒼鷹在翱翔,草原上成群的牛羊和駱馬,那些穿着民族服飾的男女就在雲的下面,迎着青草地狂跑,這份景緻在青海,西藏,又是不是相同呢?
看風景看的幾度出神,車子停在檢查哨亭,一群美麗狹臉的印地安女人涌到車邊賣煮熟的玉米和羊酪。
都是我極愛吃的食物,伸出手去付小錢,換來的又是一聲聲道謝,這個國家如何能不愛它。
歐魯魯到了,長途車停在城外,又轉城內的公車進市中心,車太擠了,我不會推人,站在下面大叫。
車長看見我上不去,伸出手來用力拉我,將我塞安全了,一雙手托住我,才叫開車。
這份人情,是玻利維亞的象徵,每一個人,都是神的子女,他們沒有羞恥了這個名字。
遊行已經開始了,米夏急忙找看台要上去,我卻固執的定要先去買回程的票,不然不能放心。
買好了回程的票,轉在人山人海里找看台上的座位,一路被人用好烈的水槍狂射——那是生氣不得的,被水射中的人算做好彩頭,要帶運氣來的。這也是南美幾國嘉年華會的風俗。
看台是當地的老百姓沿街自己搭出來的,一共五層,每個位子收五塊美金,有權利坐看兩天遊行的節目,我們找到的兩個在第四層上。
同台看舞的人什麽樣的都有,上層坐的是兩個印地安老媽媽,我的厚毛衣擠的沒有空隙放,他們馬上接了上去給我保管。
舞蹈隊共有四十組,大半是歐魯魯城內人自己組成的。這個在平日勤勞采錫礦的苦城,今日一片狂歡,快樂的那麽勇敢,便是一種智慧吧!
魔鬼群出場了,先是樂隊打頭陣,鬧了好半天,在大家的掌聲及叫聲下,那一群群戴着面具的魔鬼載歌載舞而來。
本以為來的是一群披頭散髮,青面獠牙的鬼,結果看見了極似中國獅面,漆成紅紅綠綠,瞪着大眼球,披着綉龍綉鳳披肩,胸前明明一隻麒麟伏着的所謂魔鬼們的打扮。
“我們中國的老東西,你看那些龍鳳——”我向旁邊坐着的一個歐魯魯女孩叫了起來。
“怎麽可能嘛!這個風俗是好久好久以前就傳下來的,是玻利維亞的呀!”她堅持着。
“可是中國人比西班牙人又早來了南美洲,這已經有上千的證明了,你們哪裏來的龍鳳嘛!”
“不可能的。”另一個老先生也夾進來了。
“那為什麽魔鬼的太太們要叫CHINA,不是與中國女人又同音了,是巧合嗎?”我問。
“是巧合的,中國人沒有來過這裏!”老先生又說。
四周太嘈雜了,這種話題不能繼續,而我的眼睛幾乎將那一群一群來不完的魔鬼吃下去。
他們實在是中國的,獅口裏還含着一把寶刀,不正是台南安平一帶許多老房子門上刻着辟邪的圖畫嗎?
據說,在歐魯魯城郊外的湖水旁邊,仍然住着一群有着中國人臉譜的居民,在他們的語言中,依然帶着與中國話相似的字眼,至於這群人實在的居所,在那裏,便不能考察了。
看到歐魯魯的魔鬼舞,使人深深的覺得,如果做一場長時期追查,可能有希望查出南美印第安人及亞洲的關係。
雖說印第安人是由蒙古經過西伯利亞未開化的冰原,再由阿拉斯加一路下到南美洲來,已是每一個人類博物館內一致的說明,可是中國的文化當是後來流傳過來的。
這些事情雖說茫無頭緒,可是例如此地一些村落的印第安人,在喝酒的時候,必先將一些酒撒在地上,便與中國古時祭過往鬼魂的風俗有相同之處,實在是有趣的事情。
沙嗲娘
來到拉巴斯的最後一個晚上,碰到了一位華僑小弟弟,大家一同去吃晚飯,沿街找餐館時,只要是印第安人開的,他便直截了當的叫這種飯菜是—土人餐。
卻不知玻利維亞的本土風味比起其他的南美國家來,真是另有文化及口味,實在是極好的,一點也不土的。
如果說,一個國家的食物也算做是文明的一部分,那麽玻利維亞的文明是值得稱道的。
在這,觀光旅館中幾十美金亦是一頓好菜,而街頭,菜場和一般的平民小飯店中亦有不同而價廉物美的食物。
因為這個國家有着世界最高的大湖“第第各各”,鱷魚在此並不算太名貴的東西。
他們的辣味雞南美唯一,牛舌不輸哥斯達黎加,便是餐館做出來菜式的色香味,也絕對不是粗糙的。
許多人聽說玻利維亞落後,來了之後才知道傳聞的不實在和可笑,明明是一個極好的國家。
在這,沒有太差的食物,便是街頭印地安婦人點着燭火擺的小攤,吃起來都是一流調味的。
特別愛吃的是一種本地風味的烤餃子,我喜歡將它譯成“沙嗲娘”,烤過的麵粉外皮,裏面包著多汁辣味的雞肉,豬肉,馬鈴薯和洋蔥,一隻只放在溫火烘着的玻璃櫃內,二毛五美金一隻,小皮夾的大小。
這是一種最最平民化的食物,每天早晨,我出了旅館,必在附近一家印第安人的小咖啡店中喝一杯新鮮牛奶,外加兩隻“紗嗲娘”。
幾乎每一個本地人進了咖啡館,必吃一兩隻這樣的東西當早飯,牛奶麵包之類的歐式早餐也許是因為我太平民化,倒沒見到有人吃。
在我吃早點的那家小店內,每天批進一百隻“紗嗲娘”,不到中午已經賣完。
這種當地風味的食物,一般的觀光飯店內要吃便比較難了。
玻利維亞能吃到的東西很多,而且風味不同於其他南美國家。
據我所知,台灣來玻利維亞的旅客仍是很多,如果能夠放棄觀光旅館,到街頭嘗嘗他們的食物,也未嘗不是一種享受。
我個人,是吃了第36個“紗嗲娘”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玻利維亞。
打水仗
我的冬天衣服原本帶的不夠,總以為南美的夏天在一二月。沒有想到高原的地勢即便夏日風景,也要毛衣禦寒的。
秘魯買了兩件毛衣,哥倫比亞買了一件純毛的蹦裘時,卻因一次大暈車,失掉了整個的小提包,離開旅館時,又掉了那件蹦裘。
身外之物,失去了反而輕鬆,再說到了拉巴斯,迫於情勢新毛衣非買不可,這又使我高興了好幾分鐘。
在拉巴斯時,每日就穿那件五彩織花毛衣,一直不換,因為沒有第二件。
歐魯魯的嘉華年會被水槍噴的透濕,毛衣裏面穿着的白襯衫在夜間脫下來時,全是各色水漬,這才發現新毛衣被印地安媽媽染的太簡單,是會褪色的。
歐魯魯的嘉華年會是星期六,拉巴斯城內星期天也開始用水灑人了。這種潑水的風俗本是好玩的事情,農業社會時各村的青年男女彼此認識,洒洒水只有增進感情,實是無傷大雅的事。
拉巴斯是一個大城,每家都有陽台,許多人有汽車。
他們在星期天這一天,開了中型吉普車,上面盛滿了水,街道上慢慢開車,看見路人便潑個透濕。
陽台下面不敢走人,隨時會有水桶澆下來。
路邊的小孩子買氣球的皮,裏面灌足了水,成為一隻只胖水彈,經過的人便請吃一隻。
我的毛線衣是褪色的,站在旅館的玻璃門內不敢出去。
在秘魯利馬時已經吃了一個水彈,三樓丟下來的,正好打在頭上,那邊挨了一隻之後便來玻利維亞。
不敢出門便吃不到“沙嗲娘”,衡量了一下之後還是出門了。
這條窄窄的石街上,兩邊陽台都有人站着,我方走了幾步,眼看一個穿西裝的路人被一桶水灑的透濕透濕。
在這風俗下,怎麽被淋也是不能罵人的。
那個穿西裝的人真生氣了,撿起路邊的小石塊就去丟陽台上的人。
“打他!打他!好!”我在路邊叫起來。
這種遊戲不公平,居高臨下的人全是乾的。
明明自己在看好戲,一抬頭,便在我站的陽台上一桶水潑了下來。
“哎呀,毛衣褪色的呀!”我也不知逃開,便是站在那邊狂叫哀求。
然後,我的頭髮到褲管全都濕了。
“跟你講是褪色的,怎麽還要澆呢?”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水,向著陽台大喊。
這時另一勺水又淋了下來,我又沒能躲開。
這一回我氣了,死命拍人家樓下入口的門,要上樓去跟這家人對打。
“不要生氣了嘛,潑到了是好運氣的呀!”上面笑的不得了。
這美麗的星期天錯過可惜,雖說一定被弄濕的,還是與米夏在這古城內大街小巷的去走,躲躲閃閃的有如驚弓之鳥。
水是清潔的東西,陽光下打了無害。
再說我所接觸的玻利維亞人實在是一群令人感動的好百姓,入境隨俗的道理也應明白,不當見怪那一日吃了幾十個水彈,背後一片透濕,別人沒有惡意,自己一笑置之。
打水仗其實是一路挨潑,自己沒有工具,這個特別的日子留在毛衣上,算做紀念。
和平之城
親愛的市長先生:
那日分手的時候忘了告訴您,我的中文名字,與您們可愛的城市有着同樣的意義,也叫做“和平”。
初到拉巴斯的時候,不知道會面臨一個怎麽樣的城市和人民,心中是十分茫然的。
您已經知道了,我住的是舊城區的一家客棧,並不是拉巴斯那些豪華的觀光旅館,也正如您對我所說的:“如你這樣的人,應該更深入的觀察我們的城鎮村落人民和這塊土地,不應只是在大飯店內消磨旅行的時光。”
市長先生,短短十八日的時間過去了,在這飛逝的時光里,我雖然利用玻利維亞便捷的火車和長途汽車跑了很長的路,去了不同的城鎮,可是對於拉巴斯這一個特別的城市,還是加上了更深的感情。
您的城市,您的人民,在我逗留時間裏,對我付出了最真摯的愛和慷慨,使得異鄉的旅人如我,賓至如歸,捨不得離開。
我眼中所看到的拉巴斯,是一個和平之城。在這街道清潔,公車快速,車廂全新。計程車司機和氣,商店有禮,餐館的服務無論大小貴廉都是親切。
在市中心佈滿鴿子的廣場上,即使坐滿了人群,它們卻不喧嘩,是一群安靜而寬厚的好百姓。
你們的摩天大樓建在古式歐風的市中心,新舊交雜的建築並沒有破壞整個城市的風格,只有使人怡然。
在這,我的足跡由拉巴斯的好幾個博物館,老城,新區,大街,小巷一直走到花市,菜場,甚至動物園,美容院。
我所接觸到的百姓,在這一片土地上,是快樂而安寧的。
特別要感謝拉巴斯給了我們那麽多棵的大樹和廣場,你們愛護蔭濃,旅人的腳步,在深夜裏踏着落葉散步時,會使心中悵然不舍,因為期望再來。
在你的城市裏,沒有搶劫,沒有暴行,沒有不誠實的人,這使旅行的我在這城內覺得安然自在,沒有異鄉之感。
中南美洲的旅行,雖然處處是可愛的人,如畫的風景,但民風如玻利維亞,城市如拉巴斯,卻是難得一見。
我是一個中國人,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國,照說,在感情上,應當不會對另一個國家會出這樣的欣賞和愛。
但是我不得不寫這樣的信給您,請您轉告拉巴斯——即使一個中國人,也是不能不愛這片土地的。
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玻利維亞先愛了我。
在我離去的時候,咖啡店中的小姐,路邊賣大地之母石刻給我的嬤嬤,都濕了眼睛,一再的喊:“媽咪達,快回來呀!”
市長先生,在這我被人稱為“媽咪達”已是你們中間的一個了,我不是外國人。
您問起過我,拉巴斯象什麽,我想告訴您,拉巴斯是一朵美麗的百合,開在高原的青草地上,它的芳香,我永不能忘懷。
只要看到世上的人,我樂意告訴他們,玻利維亞是什麽樣的國家,拉巴斯又是一個如何的城市。
聽說您在今年初夏,可能訪問我的家鄉—台灣,我期望我的同胞,也能給您好印象,用同樣的教養,熱情來歡迎您。
與您分手的時候,並沒有留下您的地址。
機場問詢台的小姐熱心的寫下了市政府的名稱給我。
這封信,如果只寄給您一個人,那麽我的家鄉便看不到拉巴斯的優美,因此發表在報上,算做一個中國人對玻利維亞最大的感激和讚美吧!
敬祝
安康
你的朋友
Echo敬上
離去
這一路來,長輩們愛護我,各站旅行的地方都給我寫了介紹的名片,要我到了一地便與當地台灣的駐外機構聯絡,尋求旅行的資料和幫助。
我的性情最是孤僻,見到生人更是拘束,這一點外表也許看不出來,可是內心實在是那樣的。
如果說到了一地便聯絡駐外機構,那會使我覺得羞愧。
中南美洲一路都說西班牙文,行路上沒有困難。因此那些名片再也不肯拿出來用,也決不肯因為我的抵達,使得辦公的人忙上加忙。畢竟只是來旅行的沒有什麽大事。
離開玻利維亞的前兩日,終於跟使館打了電話,那邊是張文雄先生在講話,他聽見我到了立即要我過去吃晚飯,同時還有外客的一次晚餐。
我因夏天的衣服尚有,而冬天的毛衣只有一件,因此堅持謝絕了張先生的誠意,說是第二天去使館,也是拜望也是再見了。
那日去之前又去手工藝市場買了一件新毛衣,換了穿上,算是對使館的尊敬,可是下面仍穿着藍布長褲。
米夏的鞋子拍照時跌進“第第各各”湖邊的水塘里去,全濕了,在那樣的氣候下只有穿了一雙涼鞋去使館。
“你的衣冠不夠美,還是別進去,穿涼鞋的等在外面的廣場上,二十分鐘一定出來了!”我對米夏說。他聽說不必進去,很開心的晃走了。
玻利維亞的秘書小姐有禮貌的請我進使館,我說來拜望張文雄先生的,便穿過兩張大書桌,臉上微微笑着,跟着秘書往內間走。
看見一位中國婦女,我仍是微微笑着,不停步子,對她點點頭。
“哎呀!你——”那個婦人喊了起來。
“來找一位張先生。”我笑着說。
“你不是三毛嗎?叫人好等呀!”那個婦人跑上來抓住我的手,歡喜的不能形容。
“我是你滋荷表姐的老同學,叫你大姑媽—姆媽的那個丁虹啊!”
我見她如此相認,心中歡喜,便喚了一聲“丁姐姐”。
一時便被她拉住了,張先生的辦公室也去不了。
“來看看大使,進來嘛!夫人恰好也在呢!”她不由分說的便將我往一個辦公室內拖。
本來也是要拜望大使的,只求張先生給介紹,沒想丁姐姐就這麽給拉進了辦公室。
“大使,我行李中是有介紹名片帶來的,可是——”我訥訥的說
“來了怎麽不先通知,我們歡喜還來不及呢!不要名片了—”大使那麽親切的握住我的手。
大使夫人梁宜玲女士馬上拉了我坐下,噓寒問暖,這時工人將一杯古柯茶也送上來了。
丁姐姐最是高興,馬上去拿了照相機進來,東一張西一張的拍。
聽說我次日便要離開了,吳媽媽—也就是吳祖禹大使的夫人,便說中飯要帶了出去吃,
我心中急的很,眼看他們要來愛護我了,這使我非常不安,覺得給人招了麻煩,浪費了別人寶貴的時間。
“外面還有一個同事等着。”不得已說了出來。
“什麽樣子的?我去找!”她說。
這一來,米夏也被拉了進來。
其實大使夫人吳媽媽的照片已經在此地最大的報紙上看過了,一共兩張,是宴請玻利維亞總統夫人及各首長夫人茶會時刊登的。
我在街上買的報紙,除了看照片中的人物之外,一直在細看桌上豐盛的點心是什麽好東西,後來才得知,這些中國點心都是大使夫人親手做的。
“我這裏有一張請貼,是此地軍校校長邀請的,下午參加他們的嘉年華會慶祝,不是太正式的場合,你們要不要一起參加?”吳媽媽很客氣的問着米夏與我。
“那我們先離開,吃完中飯再來了一起去。”我說。
“吃飯當然跟我們去了。”
長輩如此誠意,我卻之不恭,勉強接受了,心中還是不安的很。
那一日是周末,大使請他司機回去休息,自己開車,帶着米夏與我回到他們住宅區的家中去。
大使的家,坐落在高級住宅區裏面,四周是一個大院落,種滿了花草果樹,建築是歐式的,不但氣派而又有一種保守的深度,牆上爬滿了常春藤的葉子。
看見大使,住在這樣美麗的房子裏,心中不知如何的快慰,我們的駐外機構要這麽漂亮才是好的,畢竟它代表的不是個人。
“這個房子在搬來的時候花園完全荒蕪了,弄了兩年,才有這樣的規模。”吳媽媽指着眼前的一片欣欣向榮的綠坪,快樂的說。
那個噴水池,車道所用的石塊,是大使周末上雪山上抬回來的,這時才知為何我們的大使在下班時間有一輛吉普車的道理了。
我的性格是深愛吉普車的,看見大使也有一輛,心中不由得喜歡了他。
“進屋來看房子。”吳媽媽親切的引我入室。
報上茶會中的佈置便盡入眼前了。
吳媽媽喜歡收集古董,牆上儘是安地斯高原的居民所用的銀器,滿滿的掛着。
大使特別送給我玻利維亞的詩和神話書籍,他最愛書,自己的收藏亦是豐富。
這的報紙,曾經寫過長長的一片文章介紹我們的大使,題目叫做“一個親近印第安人的大使”。
五年的時光在這個國家度過,大使夫婦被選為此地一個古風猶存的印地安村落“達日阿布哥”的教夫教母,這份百姓對他們的愛,是民間親近中國最好的象徵。
我是一個生而敏感的人,如果對方對我有些矜持和距離,不必再留幾分鐘,一定有理由可以逃掉。
在大使夫婦的家中,卻因看不完的珍藏和花草,以及他們對待小輩的那份儒者的親和,一如沐春風捨不得離開。
“坐吉普車出去好不好?”大使換下了西裝,着一夾克便下樓了,笑吟吟的問我。
他的手中拿了好大一頂西部牛仔式米色的帽子,上車自自然的往頭上一戴。
“今天嘉年華會!”大使笑着說,那份怡然自得的神情,便是他的好風采。
我看這一對大使夫婦,喜愛的不是書籍便是石頭,收集的東西中,民俗古物偏重,花園內果實累累,下班開的竟是一輛吉普車。
這位大使先生喜愛大自然,星期天海拔五千多公尺的大雪山一個人爬上去,躺在冰雪中休息,說是靈魂的更新。
說他是高人雅士當然不錯,事實上也是個怪人。
“吃本地菜好嗎?”吳媽媽問我。
最喜入境隨俗,當然喜愛本地菜。
爬上了那輛充滿情趣的吉普車,心中十分快樂。
車子在市郊一帶開着,處處好風景。
大使說話時淡淡,低沉的調子,冷不防一句幽默滑出來,別人笑,他不笑沒事似的。
那是一幢被鮮花和果樹包圍的餐廳,裏面佈置脫俗雅緻,一派鄉村風味。
也只有懂得生活情趣的人,才找得到如此的好地方。
那一頓飯吃的熱鬧,其他桌上的人,餐館的人工作人員,個個與大使夫婦親密友好,招呼不斷。
看的出那些人不是在應酬,因為他們沒有必要。
他的夫人功不可沒——吳媽媽是甜蜜的。
走出餐館時,花徑旁落着一隻好大的梨,大使拾起來,追着前面兩個本地小女孩便喊:“小女孩,你的梨掉啦!回來拿吧!”
那個大眼睛的孩子回過頭來,果然抱了滿懷的梨子。
“送給你羅——”她甜甜的望着大使一笑,轉身又要走。
“送給我可以,也讓我謝謝你一個親吻吧!”大使回答她。
小傢伙仰起了頭,大使彎下了腰。
那隻梨,他恭恭敬敬的謝了孩子,帶上車來。
這份赤子之心,被我悄悄的看了下來,藏在心裏。
一個對小孩子也付出尊敬的人,我又如何能不敬他?
“有沒有去過月谷?”大使問着。
“還沒有,因為距離近,計劃是今天下午坐公共汽車去的。”我說。
“那麽現在就帶你們去吧。”吳媽媽說。
“嘉年華會呢?”我問。
“再晚些去也可以,他們開始的晚。”
我實在是怕累了長輩,心中不安的很,不能去風景區打一個轉就走,好給他們周末安靜休息,可是以後尚有嘉年華會在等着呢!
一路上大使風趣不斷,迷人的談吐卻偏是一付淡然的樣子,與吳媽媽的另一份活潑,恰好是一個對比。
美麗的月谷拍完照片,又去了高爾夫球場。
“這是世界最高的球場,拍一張照片吧!”大使說。
“在這打球,阻力也是少的。”
聽見大使這麽說,我笑了起來,好多天在這片高原上,事實已不太喘,常常忘了自己位置。
那輛瀟瀟洒灑的小吉普車,終於開到軍校里去,校長為了這個嘉年華會,特別在請貼之外又附了一封信給大使,非來不可的。
那時侯,我悄悄的看大使,怕他覺得累,已經是下午五點半鐘了。
進入禮堂內,主人當然在,另有此地的內政部長,省長,市長,將軍和一大群帶了眷屬的人,氣氛很輕鬆,衣着也隨便,因是嘉年華會。
吳媽媽十二分的活躍而有人緣,馬上被省長拉了去跳舞,她步伐輕,身體靈活,是全場視線的中心。
大使在此地朋友之多,看的出過去五年來在外交上所付出的努力。
雖然我知大使夫婦陪着我們一下午,實在也累了,可是場中兩個人的好風采一樣怡然,那些玻利維亞的友人又是多麽的愛他們。
“作這種工作太辛苦了,平日國家大事已經夠重了,周末不能在家休息,還得來這聯絡感情——”我望着場中跳舞的吳媽媽嘆了口氣。
當然這句話是用中文跟米夏說的,旁邊坐着的內政部長聽不懂。
“他們合適,不看大家如何的歡迎你們的大使夫婦——”米夏笑着說。
這時拉巴斯的市長走了過來,我放下米夏的談話,與市長說起他的城市來,將這份欣賞不保留的傾訴給他。
市長聽了我的談話,一再問我何時離去,我說次日便要走了。
不知他回去卻給我安排了電台的訪問。
夜來了,大使帶着我們想離去,吳媽媽卻被主人硬留下來,不肯我們沒有吃飯便走。
那是一頓豐盛的玻利維亞菜和美酒,四周的人,對我親切自然,一家人似的沒有距離。
回去時夜已深了,我們走過深藍天空下的軍校操場,眼看別離又臨,對於這一對長者更加付出了一份親密,那時涼涼的青草地上已經沾滿了夜露。
一是與大使夫婦的相處,學到的東西並不能訴諸筆墨,那是一種無形的感化和熏染,是一個人的風度言談里自然流露出來的學問,親近這股汩汩的氣質,是不可能空手而回的。
次日早晨又與吳媽媽打了電話才上街去,回來時兩本忘在吉普車上的書籍放在旅舍櫃枱上,必是大使來過了。
接受了電台的訪問之後,匆匆跑去使館,再見丁虹姐姐一面。
丁姐姐一個人在玻利維亞,想來亦是寂寞,可是她是那種懂得安排生活的人,並不太需要別人過多的掛心。
丁姐姐堅持要帶米夏與我去吃最後一頓飯,又找了一個十三歲的中國小朋友作陪。
“不跟你客氣,要去中國飯店內吃豆腐。”我說。
丁姐姐只要我肯吃,哪有不答應的,飯店內叫了一大堆菜,也算是份難忘的記憶吧。
夜間的拉巴斯是那麽的寧靜平和,在那多樹的街道上談話,散步,呼吸着完全沒有污染的空氣,走過一幢一幢透着燈火的小樓,我禁不住為自己的離去,留下了深深的悵然。
第二日早晨離去之前,與張文雄先生通了電話:“張先生,不與你說再見是不能走的,再見了,謝謝一切,希望以後再見!”
旅館看櫃枱的男孩子追了出來,喊了一聲:“快回來,一定要快回來!”便呆住了,好似哭似的。
玻利維亞,我深愛的國家,在這,我得了自己同胞的情分,也得了你們珍貴的友誼,但原再回來,重溫一次如此的溫馨和愛。
我的小讀者們,玻利維亞的時光太匆忙,你們要求的座談會來不及安排,亦是使我難過。
中國的好孩子,雖然身在異國,但是中文永遠不要放下,這份美麗的文化,將是終身的享受和珍寶,天涯海角,我們彼此鼓勵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