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考

畢業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才走自己的小屋,看着黃昏陽光把我的影子一點點拉長。坐在屋外的小院子裏,我把鞋子脫掉,腳伸到花叢中。枝草刺到腳趾,痛由下慢慢傳到了心。我才開始意識到自己開始慢慢清醒。索性將自己脫個精光,反正這裏沒有人看到,或者希望有人可以看見……

那晚說不出的悶熱,我躺在床上依然什麼也沒有穿。躺在床上,透過窗外昏黃的月光,我看見天花板上那條裂痕,在我眼中不斷變長、變深,直至將我吞沒。我以為我已經睡著了,我以為那一切都是夢。可是到現在我還是可清晰地回憶起那一刻發生的一切,雖然到現在自己還是懷疑那一晚的真實性。

當她走進來時,我們互相微笑。我說:

晶,我等了你好久。

晶一直坐在我身上,她一次次阻止我起身。她低下頭看着我,長發垂下來擋住了臉。我想伸手去撥開她的頭髮,晶卻把我的雙臂按在了床頭。月光撒在地面,我看見地面上兩個重疊的影子,竟然如蝴蝶一般形狀。當我進入晶的身體時,那裏十分乾澀,我能感覺晶的身體在顫抖。她磨的我很疼,我們都在重重地吸氣。晶用力坐了下來,我們疼得都停止了動作。空氣似乎也在那時凝止,只有一滴眼水重重打在我的臉上。我的淚也禁不住流了下來。火車從我的窗外經過,屋內隨着火車有節奏的咔嚓聲一明一暗。地面的窗影好像電影畫面一樣跳動,畫面里的那兩隻蝴蝶展翅欲飛。那一夜我們不停地要着對方,不停地叫着對方的名字。下體的感覺更多是痛,卻不敢停止,害怕一但停下來,就連最後一點痛也跟着消失不見。我們就這樣一直做到天亮,直到昏睡……

晶說:杜明,講蘭的事給我聽吧……

我醒來時,床上只有自己。被子整齊地蓋在身上,我以為是夢,卻發現下腹上濕冷一片,粘粘的蹭在手上卻都鮮血。我爬起床,身子的也已經酸疼。我的衣服還是昨天下午我扔在的地方,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東西改變。也許變了,我卻看不出來。我用臉盆放滿冷水,站在院子裏從頭倒下。水溫的冰冷讓我想起昨天的刺痛,我想我已經清醒。卻想不出我走出這小屋,應該何去何從。

回到學校得到通知,就要畢業考了。原來不知覺就在這裏混了這三年,周圍的同學都在忙忙碌碌,似乎都是為了迎接自己美好的未來。我卻連自己明天早晨應該幹嗎都不知道。我跟着別人去聽課,跟着別人找老師,跟着別人的屁股後面複印講義。也許這才是正常學生的生活,我坐在教學樓的台階上抽煙,屁股下坐着我從別人手裏複印的講義。我眯着眼看着周圍的人,竟然發現沒有人是我認識的。他們不斷從我身邊經過,而我就像是空氣,沒有人看我一眼。身邊的花盆裏種着不知名花,有着指甲一樣大的花瓣。用煙頭燙上去會發出異樣的香味,我把那混着煙火的花瓣揉在手裏,灼熱和香味纏繞着指間的感覺讓人上癮。我看見老大向教學樓這邊走過來,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再見。我知道他也一定看見了我。

我們沒有人說話,我還在抽我的煙,他只是看着我一步步向前走着。兩個人的氣氛很難堪,只是周圍的人感受不到。隨着我與老大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開始急促。我把眼睛從老大身上移開,可是老大走上台階卻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用餘光可以感覺到他一直在我面前,我轉過頭看着他。他手腳踢了踢我的腳,讓我站起來。我沒有理他,老大又踢了我一腳,這次很重。我站了起來,我站的位置低老大一個台階,但我們是一樣高的。我們這樣平視了很久,我複印的講義一張張被風吹走,飄在地上,掛在樹枝上。我剛轉回頭去看那些講義,就聽見老大問我。

你最近見過晶嗎?

什麼?

我當作沒聽清,轉過頭看着老大。我沖他笑笑,老大突然一拳打在我的臉上,我倒在了地上。我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跪在地上,我摸索着地上的講義。好像手邊有撿不完的講義,我的嘴角有點發腥,出血了。我用舌頭舔了舔嘴角,很疼。意識竟然開始模糊,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第一次被人打得這麼窩囊,卻沒辦法反擊。周圍的人是不是都在看我?老大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也不知道。我只聽見他離開時說的那句話:

晶失蹤了!

後來有一個同學把我從地上拉起來,他說我在地上蹲了好久,手不停地在地上擦索,像個盲人。也許吧,那一刻我真的感覺四周都是黑的,沒有一線光明。我沒有去上下午的課,我去了晶的學校。那天的門衛依然是那個大叔。見到我,他先跟我打了招呼。當我說出要找晶時,大叔看了我一會說。

哎,晶這孩子,已經走了半個月了。誰也不知道去哪了,她家裏都已經報警了。

我跟大叔說了一聲,我又走進了校院。校園裏沒有小朋友,現在正是在上課的時間。我重新坐在曾經和晶一起坐在的那塊草地上,躺了下來。望着天空。

從小到大,沒有人知道我怕血。而且學醫也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每一次看到血,我都會強忍着,然後等到沒有人時去廁所里嘔吐。我以為隨着我年齡的增長我會改掉這種毛病。可是每次實驗或者臨床實習后我還是會大吐一場,只是沒有人發現過。那種見到血的眩暈感,就像是喝多了酒一樣。所以我很少喝酒,因為我害怕那種無意識的眩暈感,讓人嘔吐。每當有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就一定會有這種眩暈感,現在這種感覺又出現了。

我的心裏藏着一個秘密,我永遠不會告訴別人,其實我到現在還記得最後一天在蘭的家裏所發生的一切。那天我和蘭還像往前一樣,我坐在小板凳上,蘭躺在床上。我們相對着微笑,眼看着陽光從蘭的窗前慢慢划落。蘭又拿出她的玻璃球,有一個藍色的玻璃球落在她的胸前,我伸手去撿,手剛伸到她的胸前卻被她一下按住。我的手落在蘭的乳房上,很小,還感覺不到什麼彈性。只是掌心下蘭的身體在發熱、顫抖。我看着蘭,蘭的眼清異常明亮,她牽着我的手,一點點向下滑。蘭的皮膚有些乾燥,甚至我能被她皮膚上的毛刺划痛。當我的手指滑入她的下體時,年幼的我沒有絲毫感覺。只是看着蘭的臉越來越紅,聽着她的喘息越來越重。蘭把着我的手動作越來越快,而我也漸漸開始不耐煩了。我甩開了她的手,蘭的臉色變了,她的眼神是那麼黯然,可惜我沒有感覺到。我感覺有些累了,就像往常一樣躺在蘭的身邊睡著了。蘭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慢慢撫摸着我的頭髮,我聽得見蘭劃破自己手腕的聲音,那種劃破皮膚的聲音一聲聲刺入我的耳朵。我不敢動,更不敢出聲,直到血流滿我的臉龐。血的那種粘如膠質的感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現在我又有這種感覺,要命的眩暈感。我躺在草地上連眼睛都不敢睜開,我用雙手蓋住眼睛,害怕那陽光的刺痛。不知過了多久,一雙小手撫在我的手上。

晶!

我叫了起來,我翻起身,卻發現是那個聾啞的小女孩蹲在我的面前。

她歪着頭摸着我的臉,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水。

你……為……什……么……哭……了。

她努力地說著,她的話說的越來越好了。我笑了,握着她的手,笑了……

六月,學校開始畢業考了。只是不同年級的畢業考時間不同,我們九六級還沒有開始畢業考時,九四級的畢證考已經結束了。每天晚上他們都會在宿舍樓里大呼小叫,那時候宿舍樓里的保險絲每晚都會爆好幾次。守衛也拿我們這些快畢業和已經畢業的學生無能為力,只好睜隻眼閉隻眼。我每天都拿着複印的講義在圖書館裏坐上一整天,總是不知不覺睡着,醒來也是因為肚子餓的受不了。六月十五號,我還是一樣在圖書館睡覺。突然感覺有人推我,抬頭髮現是圖書館的老師。想站起來時,腿竟然麻木到沒有知覺了。我只好一邊揉着大腿一邊聽老師數落我。那個老師是我在大學幾年裏唯一熟識的,看着我的眼神跟我媽一樣,她也是唯一不管我來圖書館看書時是不是穿着拖鞋。我早就習慣了坐在圖書館裏的角落裏把光腳放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很涼爽,會讓我的心不至於那麼燥熱。

走出圖書館都感覺身子還是輕飄飄的,原來已經晚上九點多鐘了,天都已經黑了。從圖書館回宿舍的小路靠近操場,操場上沒有燈光,但依然能看到人群坐在那裏。有人在操場唱歌,我靠着路邊的楊樹抽煙。楊樹旁的路燈下飛着無數的飛蛾,它們拚命地往燈泡上撞着,哪怕撞得身上的粉末都濺在空中。我看見有一群人走了過來,我轉了身躲在樹背後,看着老大和他的同學從我身邊經過。

老大又喝多了。他和他同學一邊走一邊大聲的說話。聽他的聲音舌頭已經比平時大了三圈,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我,他大聲說著明天要和對面師範學院打架的事,聽得出老大很興奮。我一個人躲在樹后不住的喘氣,我感覺很暈,暈得喘不上來氣。

明天是十六號,我畢業考。

我們畢業考教室是在階梯教室。我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轉頭可以望見食堂和操場的一角。一共四科考試從早晨八點一直到下午四點半,我不想走出這教室一步。中午沒吃飯,只是把頭放在桌子上感覺中午燙臉的陽光。陽光有些刺眼,我閉上了眼。頭下面的木桌子發出好聞的氣味,從進這考場第一步起我就開始頭暈。耳朵里傳來空洞的聲音,四周的一切又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最後一節考試時腰上的傳呼機突然震動起來。我偷偷看了一下,電話號碼是老大宿舍的。是老大找我?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沒有管它。又重新坐好,考試才開始半個小時,我的捲紙還沒有答完。

傳呼機又開始不停地震動,還是同一個號碼。還是老大。我把傳呼機拿在手上,不知怎麼辦。不知道什麼時候監考老師走了過來,他伸手把我的傳呼機拿走。

幹什麼呢?

什麼也沒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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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杜明:沒有人是乾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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