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宋凡平是一個快樂的人,他被人揍得鼻青眼腫,他一笑就會滿臉的疼痛,可他仍然哈哈大笑。他在新婚的第二天就在屋外大模大樣地給李蘭洗起了頭髮,那時候他腫脹的嘴臉跟掛在肉鋪里豬頭似的,他對鄰居們的怪笑滿不在乎,他將打上來的井水到在臉盆里,幫助李蘭浸濕了頭髮,擦上了肥皂,然後像個理髮師那樣騷起了李蘭的頭髮,把李蘭弄的滿頭的肥皂泡,接着再次打上來井水將李蘭的頭髮沖洗乾淨,用毛巾替她把頭髮擦乾,又用木梳替她將頭髮梳理整齊。他都不讓李蘭自己動手,當李蘭抬起臉來時,看到四周已經站了十多個大人小孩,他們像是看演出似的嘿嘿地笑,李蘭滿臉羞紅,同時也是滿臉的幸福。

然後宋凡平大聲說著要到街上去逛一逛,那個時候李蘭的頭髮還在滴着水珠,她看着宋凡平腫脹的臉猶豫不決,宋凡平知道她的意思,他輕鬆地說一句臉不疼了,就鎖上了屋門,拉上李光頭和宋鋼的手向前走去,李蘭只好跟了上來。

李光頭和宋鋼走在中間,他們的父母走在兩邊,四個人手拉手走在大街上。大街上的男男女女看着他們嘻嘻哈哈地笑,他們知道這一對夫妻都是二婚,知道這倆個兒子都是拖油瓶,知道這個新郎在新婚的那一天和六個人打架打得手忙腳亂。他們想不到的是這個新郎還在鼻青眼腫的時候就來逛街了,而且他滿臉的得意,看見他認識的人就會大聲招呼,然後指着李蘭快樂地說:

“這是我妻子。”

又指着兩個孩子快樂地說:“這兩個都是我兒子。”

街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麼快樂,他們的快樂和宋凡平的快樂不一樣。宋凡平的快樂是新郎的快樂,他們的快樂是看別人笑話的快樂。李蘭知道他們臉上的怪笑是什麼意思,知道他們指指點點時都說了什麼話,所以李蘭低下了頭,宋凡平也知道,他低聲對李蘭說:

“抬起頭來。”

一家人快樂地走過了兩條大街,走過那家冷飲店時兩個孩子無限懷念地往裏面張望,他們的父母視而不見地拉着他們繼續向前走。走到照相館時,宋凡平站住了腳,他興高采烈地說著要進去照一張全家福,這時候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腫脹的臉,李蘭說以後再來照,宋凡平已經走進了照相館,他回頭看到李蘭拉着倆個孩子的手讓然站在門外,就使勁地揮手要他們進去,李蘭拉着兩個孩子的手就是不進去。

宋凡平對走過來的攝影師說要照一張全家福,當攝影師萬分驚訝地看着他的臉時,他才想起來今天不宜照相,他歪着腦袋從照相館的鏡子裏看了一下自己的臉,對攝影師說:

“今天不照了,我妻子說以後再來照。”

快樂的宋凡平走出照相館的時候嘿嘿地笑個不停,他的快樂感染了李蘭,在他們繼續向前走去時,這兩個人一直嘿嘿地笑,然後李光頭和宋鋼也咯咯笑了起來,雖然兩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麼要笑。

再婚的李蘭喜氣洋洋,自從她的前任丈夫在廁所里淹死以後,她生不如死地熬過了七年,她的頭髮像狗窩似的亂了七年,現在她恢復了姑娘時的辮子,還在辮梢處系了兩根紅繩。她的臉色象是吃了人蔘似的突然紅潤起來,她的偏頭痛也突然沒有了,她噝噝響了七年的嘴裏開始哼起了歌曲。她那再婚丈夫也是紅光滿面,他在屋裏走進走出時腳步敲鼓似的咚咚響,他貼着外面的牆壁撒尿時急風暴雨似的嘩嘩直響。

這一對二婚的夫妻在他們的蜜月里如膠似漆,他們一旦抓住空閑就會躲進裏面的屋子,而且屋門緊閉。李光頭和宋鋼只能在外面的屋子裏想入非非,兩個孩子聽到他們在裏面時嘴巴噼里啪啦地響,堅信他們躲在裏面吃着那一袋大白兔奶糖。他們不僅白天吃,晚上也是吃個不停。天還沒黑他們就會逼着李光頭和宋鋼上床睡覺,他們把自己關在裏屋,兩隻嘴巴不斷地響。這時候鄰居家的孩子還在外面奔跑喊叫,李光頭和宋鋼卻只能上床睡覺了,宋凡平和李蘭說起來也上床睡覺了,可是他們在裏面的屋子裏嘴巴響個不停。李光頭和宋鋼留着眼淚流着口水進入夢鄉,第二天早晨醒來時眼淚乾了,口水還在流。

李光頭和宋鋼饞得口水滔滔,有一天吃完午飯以後,宋凡平和李蘭的嘴巴在裏屋再次響起來時,李光頭貼在門縫上往裏面偷看,宋鋼貼在他的後背,隨時聽取消息。李光頭在第一條門縫裏看到他們的四條腿都在床上,宋凡平的兩條腿壓在上面,夾住了下面李蘭的兩條腿,李光頭悄悄告訴宋鋼:

“他們正在床上吃……”

李光頭換到第二條門縫時,看到宋凡平的身體壓在李蘭的身體上面,雙手抱着李蘭的腰,他悄悄說:

“他們正抱着吃……”

第三條門縫裏讓李光頭看到了他們一上一下兩張臉,看到宋凡平和李蘭正在狂熱地親嘴,李光頭先是咯咯笑了兩聲,這樣的情景讓他覺得十分滑稽,接下去他看的心醉神迷了。站在身後的宋鋼幾次伸手推他,他都不知道。宋鋼一次次悄聲問他:

“喂,喂,他們正在怎麼吃?”

李光頭看得興緻勃勃,他回頭神秘地說:“他們沒吃奶糖,他們在吃嘴巴。”

宋鋼不明白,他神秘地問:“吃誰的嘴巴?”

李光頭繼續神秘地說:“你爸吃我媽的,我媽吃你爸的。”

宋鋼嚇了一跳,他以為宋凡平和李蘭向兩頭野獸一樣在裏屋互相吃着。這時裏屋的突然開了,宋凡平和李蘭站在門口吃驚地看着兩個孩子。宋鋼看見他們兩個人的嘴巴都還在臉上,鬆了一口氣,指着李光頭的鼻子,對他們說:

“他騙我,他說你們把嘴巴吃掉啦。”

李光頭晃着腦袋說:“我只說你們在吃嘴巴,沒說嘴巴吃掉了。”

宋凡平和李蘭紅着臉吃吃地笑,他們什麼話都沒說,走出家門去上班了。他們走後,李光頭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騙子,他讓宋鋼在床上坐好了,就像在電影院裏看電影那樣做端正了,他搬了一條長凳放在宋鋼的面前,自己趴在了凳子上,他仰起頭指了指長凳說:

“這好比是我媽。”

又指了指自己說:“這好比是你爸。”

他把長凳比喻成了李蘭,又把自己比喻成了宋凡平,然後演繹起了什麼是嘴巴吃嘴巴。李光頭壓在長凳上面,雙手抱着長凳,嘴巴親着長凳時噼里啪啦地響成一片,他的神體隨着響聲開始上下蠕動起來,她一邊親着一邊動着,一邊對宋鋼說:

“就是這樣,他們就是這樣。”

宋鋼不明白他的身體為什麼要動?宋鋼說:“你身體動來動去幹什麼呀?”

李光頭說:“你爸的身體就是這樣動來動去。”

宋鋼咯咯地笑:“你真滑稽啊。”

李光頭說:“你爸就是滑稽嘛。”

李光頭在長凳上蠕動得越來越快,他開始臉色通紅呼吸急促起來,宋鋼害怕了,從床上跳下來,雙手推着李光頭的身體說:

“喂,喂,喂,你怎麼啦?”

李光頭蠕動的身體慢慢停下來,他起身後滿臉驚喜地指了指自己的褲襠,對宋鋼說:

“這麼動來動去,動的小屌硬邦邦的很舒服。”

隨後李光頭滿腔熱情地讓宋鋼也趴到長凳上去試試,宋鋼將信將疑地看着李光頭,他趴到長凳上時發現上面都是李光頭的口水,裏面亮晶晶的好像還有鼻涕,他搖着頭重新坐起來,他指着長凳說:

“你看看,都是你的鼻涕。”

李光頭十分羞愧,趕緊用袖管擦乾淨長凳上的口水鼻涕,讓宋鋼再次趴到長凳上。宋鋼爬上去后又坐了起來,他挑剔地說:

“都是你鼻涕的氣味。”

李光頭深感歉意,為了讓宋鋼有福同享,他殷勤地讓宋鋼的臉趴到長凳的另一端。宋鋼重新趴到長凳上,李光頭像一個教練似的指導起了宋鋼,讓宋鋼的身體怎麼來回蠕動,他不斷糾正宋鋼的動作,當他覺得宋鋼蠕動起來時越來越像宋凡平時,他擦着額上的汗水坐到了床上,十分滿意地問宋鋼:

“舒服了吧?小屌硬了吧?”

宋鋼的回答讓李光頭大失所望,宋鋼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他坐起來對李光頭說:

“長凳硬梆梆的,硌的我的小屌很不舒服。”

李光頭疑惑地看着宋鋼說:“怎麼會不舒服呢?”

接下去他殷勤地把兩個枕頭放到了長凳上,他覺得還是不夠鬆軟,又把裏屋宋凡平和李蘭的枕頭拿出來也放在了上面,他殷勤地笑着,殷勤地對宋鋼說:

“這樣你肯定舒服啦。”

宋鋼盛意難卻,趴到了枕頭上面,在李光頭的指導下動起了身體,他動了幾下又坐起來,他還是說不舒服,他說枕頭裏像是有小石子,硌得他的小屌都疼了。

然後奇迹出現了,兩個孩子欣喜若狂地發現了剩下的那一袋大白兔奶糖,他們的父母把大白兔奶糖藏到枕套里了。他們曾經在屋子裏翻箱倒櫃地尋找,沒有大白兔奶糖的蹤影;爬到床地下尋找時將自己弄的滿身的灰塵,將被子鋪蓋翻過來尋找時又差點讓自己喘不過氣來,還是沒有大白兔奶糖的蹤影。他們的尋找就像是在大海里撈針一樣,就在他們徹底泄氣,不再尋找的時候,大白兔奶糖自己在枕頭裏出現了。

兩個孩子像兩條餓狗似的狂叫起來,把奶糖全部倒在了床上,李光頭一口氣將三顆奶糖放進了嘴裏,宋鋼也起碼放進去了兩顆,他們笑着吃着,他們不再去舔,不再去吸,他們大口地嚼,反正奶糖還有很多,他們要讓田的味道和奶的味道塞滿嘴巴,讓這些味道流到腸子裏去,讓這些味道從鼻孔里溢出來。

兩個孩子風捲殘雲般的將剩下的三十七顆奶糖吃的只有四顆了,這時候宋鋼突然害怕地哭起來,他抹着眼淚說,要是父母回來后看到奶糖被偷吃了怎麼辦?宋鋼的話把李光頭嚇得哆嗦一下,李光頭也只是哆嗦了一下,就不顧一切地將剩下的四顆奶糖塞進嘴裏吃了個精光。宋鋼眼睜睜看着李光頭將最後的四顆奶糖一人獨吃了,他哭着說:

“你為什麼不害怕呀?”

李光頭將四顆奶糖全部吃完以後,抹了抹嘴巴說:“我現在害怕了。”

兩個孩子坐在床上發愣發怔,他們看着那三十七張糖紙,它們像秋風掃下的樹葉一樣落滿了他們的床。宋鋼哭個不停,他害怕宋凡平和李蘭發現後會嚴厲地懲罰他們,宋凡平會把他們揍個鼻晴臉腫,揍得像新郎時的宋凡平一樣。宋鋼的哭泣讓李光頭也是越來越害怕,他一口氣哆嗦了十來下,他哆嗦完了以後想出了一條妙計,他說去找一些和奶糖差不多大小的石子,重新用糖紙包起來。宋鋼破啼為笑了,跟着李光頭爬下了床,兩個孩子走到了屋外,在樹下,在井邊,在街上,還在宋凡平撒尿的牆角找了一堆小石子,他們捧着回到了床上,用糖紙把它們包了起來,把它們放進袋裏,再把這三十七顆奇形怪狀的假奶糖重新放進了枕套,又把枕頭放回到裏屋的床上。

當這一切全部都做完以後,宋鋼重新擔心起來,他又嗚嗚地哭上了,他抹着眼淚鼻涕說:

“他們還是會知道的。”

李光頭沒有哭,他咧着嘴傻笑了一會兒,晃着腦袋安慰宋鋼: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

李光頭小小年紀就已經是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了,他吃光了大白兔奶糖以後,興趣重新回到了長凳上,在宋鋼嗚嗚的哭聲里,他再次趴到了長凳上,再次來回蠕動起來,這次他有經驗了,他把身體的重心放在小屌那地方,讓那地方在長凳上擦來擦去,擦的自己再次滿臉通紅呼吸急促。

李光頭和宋鋼從此形影不離,李光頭喜歡這個比他大一歲的宋鋼,自從有了這個兄弟,李光頭才有了到處亂竄的自由生活。在此之前,李蘭只要去絲廠上班就會把他反鎖在家裏,讓他獨自一人在屋子裏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宋凡平和李蘭不一樣,宋凡平將一把鑰匙套在宋鋼的脖子上,讓宋鋼和李光頭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在我們劉鎮的大街小巷神出鬼沒。宋凡平和李蘭曾經擔心兩個孩子每天都會大打出手,沒想到兩個孩子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這對兄弟的臉上和身上只有跌跟頭摔跤的傷痕,沒有互相打架留下的青腫,只有一次他們兩個人嘴唇破了鼻子出血了,那也是他們共同和別人家的孩子打架時掛的彩。

李光頭在長凳上發現了自己身體的新天地以後,經常像是上了癮似的摩擦起了自己的小屌,他和宋鋼在大街上走得好好的,他也會突然站住腳,對宋鋼說:

“我要擦幾下啦。”

然後他迎面抱住一根木頭電線杆,聽着裏面嗡嗡的電流聲,身體一上一下地擦了起來,每次都把自己擦了個紅光滿面,擦了個呼哧呼哧直喘氣。每次擦完后,他都會無比幸福地對宋鋼說:

“真舒服啊。”

李光頭的表情讓宋鋼十分羨慕,宋鋼百思不得其解,他經常問李光頭:“我為什麼就不舒服?”

李光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每次都是搖晃着腦袋說:“是啊,你為什麼不舒服?”

有幾次李光頭和宋鋼走在橋上的時候,李光頭也會突然地來了擦癮,他就趴到了橋欄上,像是趴在長凳上那樣摩擦起來,下面是我們劉鎮的小河,常常有拖船鳴叫着汽笛聲從橋下通過,當汽笛響起來的時候,李光頭更是異常興奮,有1次他都快活地哇哇叫上了。

那時候三個中學生剛好從他身旁走過,就是和宋凡平大打出手的三個中學生,他們站在欄杆旁奇怪地看着李光頭,他們說:

“喂,小子,你這是幹什麼?”

李光頭翻身下來,他呼哧呼哧喘氣說:“這樣擦來擦去,小屌硬邦邦的很舒服……”

三個中學生聽了李光頭的話以後目瞪口呆,李光頭繼續言傳身教,告訴他們,也可以抱着木頭電線杆擦來擦去,不過站着擦來擦去容易累,不如趴着擦來擦去輕鬆,他最後說:

“回到家裏就到長凳上去這樣擦……”

三個中學生聽完李光頭的教導后,驚奇地哇哇直叫,他們說:“這小子已經發育啦。”

李光頭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擦來擦去很舒服,宋鋼卻不舒服。仨個中學生走遠以後,李光頭恍然大悟地說:

“原來我是發育了。”

然後他神氣地對宋鋼說:“你爸和我一樣,也發育啦,你還沒有發育。”

李光頭和宋鋼流竄在大街小巷的時候,我們劉鎮最熱鬧的城西巷是他們常去的地方,這條巷子裏有鐵匠鋪、裁縫鋪、磨剪刀鋪、拔牙鋪,還有一個王冰棍拍打着冰棍箱子叫過來又叫過去。

兩個孩子先是站在裁縫鋪門口,看着我們劉鎮赫赫有名的張裁縫拿着一把皮尺,給女人量了脖子又量胸脯,量了胸脯又量屁股,他的手在女人身上弄來弄去,弄得女人沒有脾氣還要笑呵呵。

看完了張裁縫,兩個孩子又去看剪刀鋪里兩個關剪刀,老關剪刀四十多歲,小關剪刀十五歲,兩個關剪刀為著木盆坐在兩隻矮凳上,木盆里全是水,兩塊磨刀石斜着擱在木盆里,兩個關剪刀把兩把剪刀磨得像是下雨一樣沙沙地響。

看完了兩個關剪刀,兩個孩子再去看拔牙鋪的余拔牙,余拔牙其實沒有鋪子,他在街旁撐着一把油布雨傘,下面擺着一張桌子,桌子左邊放着一排大小不一的拔牙鉗子,又邊放着幾十顆拔下的大小不一的牙齒,以此招攬顧客。桌子後面是一隻板凳,板凳旁邊是一把藤條躺椅,有顧客的時候是顧客躺在藤條躺椅里,余拔牙坐在板凳上,沒有顧客的時候,余拔牙就自己躺在藤條椅子裏了。李光頭有一次看到藤條躺椅空着,剛剛倘上去想舒服一下,余拔牙就條件反射地拿起拔牙鉗子,要插進李光頭的嘴巴里,嚇得李光頭哇哇直叫,余拔牙才知道錯把李光頭當顧客了,一把將李光頭提起來說:

“他媽的,滿嘴的乳牙,滾開!”

童鐵匠的鋪子是兩個孩子最喜歡去的地方,童鐵匠有一輛自己的板車,這在當時是氣派無比,比現在自己有一輛卡車還要風光。童鐵匠每個星期去一次廢品站,買些廢銅爛鐵回來。李光頭和宋鋼喜歡看着童鐵匠打鐵,把廢銅作出鏡框的模樣,把爛鐵打出了鐮刀鋤頭的模樣,尤其是火星飛濺時的情景,讓兩個孩子興奮地哇哇亂叫,宋鋼問童鐵匠:

“天上的星星是不是打鐵打出來的?”

“是,”童鐵匠說,“就是老子打出來的。”

宋鋼對童鐵匠極為崇敬,他說原來滿天的星星都是從童鐵匠的鋪子裏飛出去的。李光頭不相信童鐵匠的話,他說童鐵匠是在吹牛,他說童鐵匠打出來的火星還沒有出屋門就全掉到地上滅啦。

李光頭知道童鐵匠吹牛,他還是喜歡去看他打鐵。李光頭從三個中學生那裏得到了自己喜歡擦來擦去的理論根據,所以他到了鐵匠鋪就會趴到那條長凳上。本來他總是和宋鋼一起坐在長凳上看着童鐵匠打鐵,現在長凳屬於李光頭一個人了,宋鋼只能站在一旁,李光頭攤開雙手理直氣壯地說:

“沒辦法,我發育了。”

李光頭一邊看着飛濺的火星,一邊蠕動着自己的身體,一邊呼哧呼哧地喘氣,一邊和宋鋼一起驚叫:

“星星,星星,這麼多的星星……”

那時候的童鐵匠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還沒有和後來的胖屁股女人結婚。榜粗腰圓的童鐵匠左手拿着鐵鉗,右手掄着鐵鎚,一邊打着鐵,一邊看着李光頭,他知道李光頭在幹什麼,他心想這麼小的一個王八蛋竟然也自己和自己搞上了。童鐵匠一走神,差點將鐵鎚砸在自己的左手上,他像是碰着了火似的扔了鐵鉗,他把自己嚇了一跳,他罵罵咧咧地放下鐵鎚,問正在長凳上急促喘氣的李光頭:

“喂,你多大啦?”

李光頭呼哧呼哧地回答:“快八歲啦。”

“他媽的,”童鐵匠驚訝地說,“你這個小王八蛋還不到八歲就有性慾啦。”

李光頭從此知道了什麼叫性慾,他相信童鐵匠說的比那三個中學生說得更有道理,童鐵匠的年齡比中學生大多了。李光頭不再說自己發育了,開始換一種說法了,他得意地對宋鋼說:

“你還沒有性慾,你爸有性慾了,我也有了。”

李光頭在木頭電線杆上發揚光大了自己的摩擦,當他把自己擦的滿臉通紅的時候,他開始往上爬了,爬到上面后,再貼着電線杆滑下來,站到地上后他感慨萬千,他對宋鋼說:

“簡直太舒服啦!”

有一次他剛剛爬到電線杆的下面,看到那三個中學生走過來,他匆匆忙忙地滑了下來,這次他沒對宋鋼說舒服,他急忙叫住那三個中學生,對他們說:

“你們不懂,我小屌擦的硬邦邦的時候,不是發育,是性慾上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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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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