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於大路匆匆出了會議室，收拾了一下東西，就趕到廠門口，見李萍在那裏等着，鬆了一口氣。他擺了一下手：“走吧。”說完，騎上車隨人流走了。

李萍喊：“於主任——”見於大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便只好收起126元錢，騎上車跟着。

路上，於大路在前騎，李萍在後。當於大路回頭見李萍停下，他也停下，李萍快趕上時，他又騎走，就這樣，總保持一定距離。李萍跟着跟着，竟來到於大路家樓下。

李萍抹抹汗說：“你幹嘛騎得這麼快？”於大路“嘿嘿”地笑，說：“還不習慣並排騎，還不習慣……看你這一頭汗，快上樓洗把臉。”“不用上樓，就在這兒說吧。”李萍有點生氣。

“上樓上樓，我一直等着你來看看呢！”於大路仍然一臉熱情。

進進出出的鄰居，跟於大路和李萍打着招呼，都是一個廠的，相互認識。於大路有些不好意思地進了樓洞。李萍知道在樓門前也確實沒有法談，只好跟着上樓了。

進了於大路的家，李萍着實吃了一驚。於大路正在裝修房子！兩間居室已經粉刷一新，組合櫃已經打好擺在那裏，旁邊擺着還有收音機和縫紉機，沙發正打了一半……

“你看看，‘四大件’，一件也不缺！你看看這傢俱，都是我打的！用的全是紅松！你爸來看過，他挺滿意，直誇我手夠巧的。這樣式知道是哪的嗎？捷克！捷克式，最時髦！你再看看，哪兒不滿意你就說！”於大路很是得意。

李萍皺眉，不悅地看着於大路。

於大路接著說：“再有十天八天就齊活了！等結婚時，保准讓全廠的人都羨慕！哦，你再看看這套景德鎮的紫砂壺，你喜歡喝茶，特意買來給你喝茶用。”那套景德鎮的紫砂壺確實漂亮，顯得玲瓏。

“你不用見外，自己的家，隨便看看。”於大路說著，取過鋸子來，“哧啦哧啦”地鋸着一塊木料，那聲音很刺激李萍。

“於主任，你停一停。”李萍上前攔住於大路，她不能讓於大路再錯下去了。

於大路隨和地說：“以後在家裏就別叫主任了，叫大路。”“於主任，我今天不是來看傢俱，是來還你錢來的。”李萍嚴正地說，目光是冰冷的。

於大路愣了一下，說：“還錢？還什麼錢？”“那輛二六自行車，126塊錢！”李萍說著，掏出錢來，放在了組合柜上。

於大路驚詫地說：“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那車不是我送給你的嗎？你爸還說就當是訂婚聘禮了。”李萍冷冷地說：“我爸說的，不是我說的。”於大路急了：“那你爸讓我準備好，‘十一’結婚，也不算數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可從沒有答應過你什麼！”於大路一臉疑惑：“你怎麼沒答應過？在公安局，你不是跟警察都承認你是我未婚妻嗎？這還不算數？”“那是廠長非要我去這麼說的。當時是想保你出來，不能讓你被勞教了。”“那你這、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就是想告訴你，別為我耽誤了你自己，廠里那麼多好姑娘，都在盯着你，挑哪一個結婚，都比我強。”於大路有些沮喪地坐下來，抽煙。於大路悶悶地抽了兩口煙，道：別人盯我那是別人的事，我一個也看不上，就看上你了！

李萍平靜地說：“可咱倆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再說，我就要嫁人了！”“你要嫁人了？”於大路抬頭看她，十分意外的樣子。

“對，嫁給一個當兵的，工程兵，還是個軍官！在川黔線修鐵路。他申請結婚的報告都遞上去了，馬上就給咱們廠發外調函。接到外調函，我就要開始辦理手續，去部隊跟他結婚。”這顯然出乎於大路的意料，他十分氣惱：“你來……就是要告訴我這個？”“我是還錢來的，我不能欠着你啊。”於大路生氣地：“那你錢還完了，走吧！走吧！”李萍看看他，慢慢轉身向外走。李萍是心軟的人，她心裏也不忍這樣直接地傷害於大路，就像當初她也不忍直接拒絕吳天亮一樣。況且，於大路這樣大張旗鼓地準備婚事，也是爸爸一口答應他造成的，不都是他的責任……

李萍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對於大路道：“於主任，我祝你幸福！真心地祝你幸福！”於大路看着李萍離去的背影，粗大的喉結在蠕動着，像要在費力地吞下什麼似的。他呆愣了半晌，猛然揮起榔頭，氣惱地將組合櫃給砸了個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