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異女
蕭逸風人雖然小但心思卻不差他的看法是既然連帝師、昭玄統這樣的活菩薩和青霞子這樣的活神仙等大人物都出來親自動手了那固然說明這妖物很是有些本事但同時也說明失手的機會已經降低到極低了。一個強大的妖怪蕭逸風自然是不敢惹的但是一個雖然強大卻馬上要被擺平了的妖怪蕭逸風還是有膽量偷偷的看上幾眼長長見識的。
然而兒子毫無顧忌不代表老子也毫無顧忌蕭瑒的看法就跟蕭逸風完全不同原因是青霞子先前那句話：“這妖物縱然強比天尊但此時卻剩不到萬分之一的實力。”
這話是青霞子說的以青霞子這樣身份的人自然完全沒有必要以誇大妖怪實力而給自己臉上貼金。那麼說很有可能這妖怪的實力之強竟然真的“強比天尊”那可就不是一點點恐怖了——當然若真是一個完完全全有着天尊實力的妖怪現世就別說什麼“活菩薩”、“活神仙”之流哪怕就是真菩薩、真神仙來了也只是白給。所以青霞子下句就很重要了：“但此時卻剩不到萬分之一的實力。”
那麼按青霞子的說法分析就是這妖怪是極端的強悍的但因為某些他蕭瑒所不知道的原因以至於目前僅有萬分之一的實力能夠揮。
好了問題來了。先天尊的實力究竟有多強？關於這個問題起碼蕭瑒這個半吊子的菜鳥是肯定不知道的。第二青霞子如何肯定那妖物只能揮出萬分之一的實力？這個判斷準不準？萬一不準譬如說那妖物如果能揮天尊萬分之二甚至更多的實力怎麼辦？他們五人是否抵擋得住？萬一抵擋不住……蕭瑒不敢想像更不想去冒這個險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不想這麼早就以身殉道更不想自己唯一的兒子陪着自己“殉道”。
於是兒子跑老子追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恐怕還以為是小傢伙惹了禍事他老子正要拿他問罪呢。
蕭瑒第一次恨蕭逸風學東西太快——如果不是學得太快區區五歲的小孩子自己怎麼可能抓不到？那還不是因為這小子在跑的時候還給他自己身上施展了一道御風符！
當然如果光是御風符那也不打緊畢竟蕭瑒也可以給自己施展一道問題是現在已經進了島上茂密的樹林蕭逸風是小孩子身材矮小穿插其中絲毫無礙但蕭瑒這麼個八尺有餘的大人要在這密林里穿梭難度可就大得多了。
蕭瑒本來穿着一襲儒雅的錦袍委實英俊瀟洒、風流倜儻之極但此刻不是擺酷耍帥的時候畢竟還是父子倆的小命要緊當下顧不得形象加快腳步追趕蕭逸風任憑林中的荊棘把自己貴重的錦袍掛得七零八落幸好外面的袍子雖然寬大裏面的內衣倒還貼肉沒有走*光露肉的危險。
但當蕭瑒終於追到兒子跟前的時候他卻現已經遲了。
實際上蕭逸風並不是被他老子追上的而是自己停住了腳步的——他不得不停住因為在他前面正有三個似乎一模一樣的人圍着一個方圓十丈左右的“沼澤”。
說是“沼澤”其實不怎麼準確因為它同時也很像一個水池唯一有疑惑的是這裏面的“水”有些奇怪呈現出妖異的暗紅色而且看上去很粘現在似乎被煮沸了一般正在翻騰、冒泡。
蕭逸風現那些“泡”雖然每個都只有拳頭大小但每一個被“煮”出來的泡裏面似乎都有一個活物只是那泡呈極深、極妖異的暗紅色所以裏面的活物究竟是什麼卻是看不清楚了。每個泡出來之後都不會消失而是不斷的在那暗紅色的“水”上翻騰越來越多翻騰的度也越來越快。
站在水池邊上按三才位置站定的三個道人同樣的青衣道稽手提法劍猶如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一般不僅長相、裝扮一模一樣就連神情都毫無分別蕭逸風甚至在想：莫非原本就是一個人但學會了人教教主道德天尊一氣化三清的本事所以才多了兩個法身？再一想不可能若是有那本事怕不起碼也是天庭帝君以上級別了豈不早就化羽飛升了么又豈有滯留人間的道理？
想到這裏小屁孩的好奇心作躡手躡腳地又準備再往前走走。忽然覺得身子一輕已經離地兩尺了轉頭一看原來是被蕭瑒抓住背後衣服給提了起來。
蕭逸風一見自己老子滿臉怒容馬上送出一記天真憨厚的傻笑只差沒說“其實這是個誤會”了。
蕭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咱們在這裏不僅幫不上忙反而讓幾位前輩礙手礙腳走跟阿爹回去了。”
他的話剛落音那暗紅色的水池忽然瘋狂了！所有的水泡開始高亂飛帶動周圍的空氣無規律的旋轉眼前的景色似乎都有些錯亂扭曲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奇怪的氣味——似香非香但卻給人一種難以言諭的感覺似乎這氣味原本就存在先於你人的存在而存在那是一種混沌初現、天地洪荒的感覺。
越來越多的水泡映得蕭氏父子和樓觀三子看上去都變了顏色蕭逸風甚至覺得樓觀三子那冷然的臉上竟多了一絲詭異的猙獰。
“阿彌陀佛！”隨着一聲洪亮的法號曇延禪師的聲音平靜地響起：“蕭施主實在不該去而復返此刻妖力已然開始擴散樓觀道的三位道友的陣勢也已經展開無法再放人出去了。”
蕭瑒自然心下懊惱無比但事以至此懊惱也沒有用了只好道：“多謝老菩薩關心不過生死由命禍福自有天定禪師只管放手降妖只要降伏了那妖物不使其為害天下便好我和犬子性命禪師無須掛懷。”
沒等曇延禪師答話密林中忽然響起一個極好聽的女聲格格直笑彷彿聽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邊笑邊道：“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一個小光頭、四個小道士再加兩個小娃娃居然也敢大言不慚要降伏我？”她忽然語氣一變原本笑語嫣然的口氣忽然換做千載寒冰森然道：“說現在是什麼年代當今天子是子履那小子的多少代孫兒？”
她的聲音極好聽說不出的清脆悅耳只是不知道是從何處傳來似乎出自地底又似乎來自天際。因為曇延禪師和青霞子兩人都未露面蕭逸風父子對望了一眼都把目光投向了樓觀三子但樓觀三子雖然都睜開了眼睛卻跟先前一樣毫無表情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那女聲一般。
蕭逸風畢竟是小孩子覺得“她”既然有這樣好聽的聲音就算真是妖也不會壞到哪裏去再說這個問題也不是多麼讓人為難。終於忍不住大聲道：“現在是大隋開皇七年！你說的那個人我不認識……”他說到這裏忽然奇怪自己從小便學文好象歷史上沒有一個叫子履的皇帝才對呀便又傻乎乎地喊道：“當過天子的人里沒有你說的那個人要不……要不就是他的名字你記錯了！”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也怔了一怔才道：“那小傢伙名字肯定叫子履不過你這麼說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一般人還真是不會這樣叫……他們……好象叫他成湯。”
蕭逸風怔了一怔忽然猛地睜大眼睛：“成湯？你說他叫成湯？你……你別欺負我是小孩子成湯他……他可是商朝的皇帝啊……”他忽然又一怔撓了撓腦袋：“誒不對不對好象不是皇帝？”
那女聲忽然有些惱怒：“隋朝？那商朝呢？商朝怎麼樣了？嗯？”
蕭逸風忽然現那些暗紅色的水泡一剎那間靜止了下來隨後慢慢下沉彷彿失去了支撐一般落如水池之中漸漸消失不見。而水池的中間則出現了一個旋渦旋渦旋轉的度並不快甚至越來越慢但奇怪的是旋渦中間卻逐漸空出來一個空洞因為角度關係蕭逸風看不清空洞裏的樣子但他下意識的感覺到那聲音的主人就要出現了！
倏的從那詭異的空洞之中飄逸出一縷烏黑的秀隨之出現的是一張任誰見了都無法挑剔的女子的臉龐。
在那張完美無暇的臉上最出彩的卻是那雙眼睛恍如漆黑夜空中閃爍出的星星如深淵中突然升起的明月。
最令人驚奇的是這是一張無法看出年齡的臉！蕭逸風心中忽然想：等我長大了就要娶這樣的老婆！
她的身體終於在緩緩的長升中出現了：她的衣飾極為簡單黑衣黑裙外面套着一層長長的輕紗整個人似在水墨畫中一般朦朧而真實真實而朦朧。
“三個小道士學的是太清正統實力雖然不值一提但以人身弱體在年不過百之時便有如此修為也算不易。爾等可自回也。”伸出手輕輕一揮樓觀三子堂堂宗師級的高手竟然只覺得身子一輕眼前雲飛霧繞正自驚駭忽然腳下一實已然落地三人面面相窺心下大叫不好——這妖物哪像是只能揮“萬分之一”實力的樣子！
三人縱目四望更是驚詫莫名那揮手一扇之力竟使三人轉眼間回到了千里之外的終南山樓觀道派腳下！
卻說那黑衣女子揮手送走了樓觀三子又道：“以木遁之法藏匿樹中的小道士你一人身兼太清、上清兩家之法看似修行極快但你卻不知道**固然相通但因教義有異這二法兼修可並非易事尤其是你性子急噪更加不適合練習這太清清凈之法我今代你祖師收之日後可安心修習上清妙法方是登仙正途。”說罷朝她身後一棵大樹反手凌空一抓只聽得青霞子一聲驚呼一道清光從那樹中飛出被那女子浮空托在掌心。黑衣女子秀氣的雙眉一皺還舒忽然將那清氣對準蕭逸風的方向朱唇輕啟悠悠然吹了口氣竟然將那清氣吹散了去。
蕭逸風正值驚奇忽然覺得身體一陣清爽舒暢彷彿全身骨肉都只剩三兩重大有脫胎換骨、化羽登仙的感覺正要開口說聲“舒服”便聽的那黑衣女子笑道：“小道士苦修了七十多年的太清玄氣放在人間可也很是了得怎好憑空浪費掉就便宜你這小娃娃為你清理一番下界俗氣、強化一下經脈根骨好了也算是獎勵你方才最先答話罷。”
蕭逸風雖小但家學淵源之下也是識貨之人知那黑衣女子所言不虛立即忘記了她乃是“妖物”當下滿臉堆笑剛要答謝忽聽得青霞子怒吼：“妖孽竟敢廢我功法！你妖法雖強可我蘇玄朗並非怕死之人！今天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斗你一斗！”
只見那老樹忽然分開兩半一個深着灰衣道袍的瘦道人挺劍朝黑衣女子直刺而去。黑衣女子神色間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問道：“方才我聽你等說話總說要降妖伏魔、為民除害。這就奇了妖也好魔也罷難道生來就是‘惡’的么？‘降妖伏魔’就等同於‘為民除害’么？”
青霞子也不答話只管挺劍刺去但那劍到了離黑衣女子一丈處便停了下來任憑青霞子怎麼運轉妙法怎麼用盡全力都不能再讓那劍往前遞進分毫青霞子又氣又驚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黑衣女子轉過身來正面青霞子問道：“小道士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青霞子大怒：“妖魔自是妖魔自古正邪不兩立降妖伏魔自然便是為民除害！這還用說嗎？”
黑衣女子又問：“哦……正邪不兩立嗎？那為何人便為正妖便為邪呢？”
青霞子道：“妖者茹毛飲血殺人為食豈不為邪？妖既為邪人自正之！”
黑衣女子不置可否又問：“萬物采天地之靈明至恆之理者皆稱之妖可見所謂妖者原本不過普通飛禽走獸、草木玉石——那麼人食肉者肉從何來？人食粟者粟從何來？天下間妖食人多還是人食‘妖’多呢？恐怕還是人食妖多吧？既然如此就算要‘為民除害’也當是以妖除人才對你分明是混淆黑白、顛倒是非竟然還振振有辭當真怪事了！”
青霞子一時不料這黑衣女子如此能言善辯倒被她說得怔住呆了一呆才忽然怒目圓睜：“人乃萬物之靈長人食妖豈能與妖食人相提並論！”
黑衣女子聞言頓時面有不悅：“萬物皆是一般無二人命是命螻蟻之命也是命所謂萬物之靈長不過你等自我吹噓罷了你等是靈長那女媧是什麼？”
青霞子怒道：“娘娘本名豈是隨便可以叫的！人乃萬物靈長娘娘乃是代天造人的聖人此三歲小兒盡知何必再言？”
黑衣女子聞他之言忽然笑了起來道：“其實我也從來不叫她女媧的。”她見青霞子聞怔了一怔展顏又笑：“我叫她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