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

第二十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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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販毒罪被捕入獄的美國佛羅里達州33歲的女子塔莉斯,在獄中服刑一年期間,生下了一個男孩,並由監獄方代管。最近:她出獄了。兩天後,她自監獄領回了3個月的孩子。但她立刻將孩子賣給了毒品販子,以換取毒品。現在,她被判以出賣兒童的重罪,將在監獄中度過餘生。

60%~90%的吸毒婦女月經不正常。

吸毒婦女生出的嬰兒,引起特殊的醫療問題。她們在孕期缺乏良好的環境和營養,導致了新生兒極高的死亡率。胎兒間接地服用了毒品,而成為海洛英的依賴者。阿片物質可通過血液循環,進入胎盤。如果孕婦中斷吸入毒品,可引起胎兒在子宮內的毒癮戒斷髮作,孕婦會感覺到嬰兒猛烈的子宮內動作。

胎兒即使發育到出生,新生兒在出生后48小時以內,就會有嚴重的戒斷癥狀:狂叫、暴躁易怒、失眠、發熱、噴嚏、流淚、震顫、肌肉張力增高……在他們的尿中,查出海洛英的代謝產物一一嗎啡……

獨角獸老太困難地刷着不鏽鋼的餐盆和勺子,她矮胖的身子俯向水池,頭埋得很低,好像準備一頭扎進去。洗滌劑把她的手燒成腫脹的胡蘿蔔色,指端膨隆成白色鼓槌。隨着她每一下用力,白帽子裏的發纂也左右搖晃,好像要散攤子。

這些盆啊桶的可難洗了,油水太大。老太用抹布擦着菜桶提梁凹陷處的污穢說。

看一個老人這樣操勞,你卻必須袖手旁觀,還得問東問西,讓她氣喘吁吁,真是罪過。可老太正常點上下班,除了給病號布飯就是反覆擦拭鍋碗瓢勺,你永遠找下到她輕閑的功夫。

你也不能幫忙,不管怎麼說,你的身份是病人,病人是不能動這些入口的家什的。

老太說了很多話,就像一棵老樹,有許多分岔,你不知道哪一技上面有鳥窩,只有耐心地聽。

……有人說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一模一樣的。瞎說。他不是白痴的爹,就是醜女孩的媽。我在一個小城市做了40年助產士,老了跟着閨女,才到了這裏,閑不住,找了這活。孩子和孩子的差別,比人和屎殼郎差別還大。聰明兒和傻瓜蛋,一哭就聽得出來。

嬰兒室里,孩子都躺在小小床里,光溜溜好像一隻只白胖的蠶蛹。我在中間走來走去,拍拍這個的臉,摸摸那個的腳丫,對我特別喜歡的孩子,就捏他們鼻子,逗他們放聲大哭。每天可勁地哭一哭,是嬰兒的太極拳。

年輕的時候,我負責接生。年紀大了,幹不了。接生是費手勁的活,就像石匠,太老了不行。我留在嬰兒室,專門照看剛出生的孩兒。經我手的孩子,不說上萬,也有幾千了。他們就像蘑菇早上生出來,到了晚上就跟着媽媽走了,消失了,再不回來。

一個人忙不過來,給我配了一個小姑娘。她不喜歡孩子,為了謀生,只得干這個活。幸好手腳還勤快,我也不特別要求她,一個黃花姑娘,自己也沒養過孩子,也就不錯了。

有一天,我的嬰兒室都住滿了,好像一間超級旅館。小姑娘給孩子們洗澡,這不是一件很費力氣的活,但對責任心要求很嚴。你想啊,孩子從一模一樣的小衣服里剝出來,精光蛋一個,泡在水裏,什麼記號也沒有。要是一不留神弄混了,血脈就錯了。不少官司就是這麼種下的。

我們倆分好工。她專管洗孩子那道工序,我專管解包和捆包,兩不耽誤。小姑娘給孩子洗着洗着,突然驚叫起來,大媽,您快來看看,這孩子怎麼這麼陰險!

我就笑她少見多怪,一個月娃子,怎麼能用得上陰險這詞?

我不慌不忙地把手裏的活計收拾好,才趕過去看水盆里的孩子,那是一個男孩,瘦弱呆小,小雞雞比紅頭火柴粗不了多少,皮膚暗得傻鍋巴,整個身子就像一截燒枯的樹根。這倒沒有什麼,營養不良的孩子這些年雖說比以前少多了,零星也有,值不得大驚小怪。但我更仔細地看了一眼之後,也被釘在地上,小小的孩子烏豆般的眼仁縮到眼犄角,惡狠狠地狼羔一般瞅着你。我趕緊把奶瓶遞列他嘴裏。我有個絕招,看一個孩子有沒有毛病,就看他吃奶的勁頭怎麼樣。只要能吃東西。多麼弱,也好養活。要是不吃,再壯的孩子也懸。這怪孩子,撲地就把奶瓶嘴吐出來了,梗着脖子再也不張嘴,好像那是毒藥。我也不着急,心想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我就不信你一個小小的人兒,能抗得住餓?

沒想到他就是不吃不喝,皮膚很快就幹得像舊報紙。我報告了醫生,等醫生陪我回來的時候,床上小毯子空了,那個小小的人居然丟了。

我趕緊問小姑娘,那個怪孩放哪兒?她說一直在給別的嬰孩換衣服,根本就沒過到這邊來。

你說這奇怪不奇怪?一個月的孩子,能到哪裏去呢?是不是叫她媽媽給偷着抱走了?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當媽的想孩子,就把自己的孩子偷到病房去了。我對醫生說,到她媽媽的病房裏看看有沒有,別光在我這裏找,嬰兒室從來沒有過丟孩子的事,就算有人偷,賊會挑個白白胖胖的男娃,不會要這個孩子。

醫生說,會不會是老鼠叼走了,既然你說那孩子個頭最小?

我說,老鼠能叼着孩子,從二尺高的床欄杆跳過去?話還沒說完,突然聽見一聲鬼哭狼嚎,嚇得人渾身的寒毛都豎得鋼針一般。猛一回頭,只見那個丟了的怪孩子,正躲在我的書包後面抽煙。真的,要不是我親眼看見,誰說我都不會相信。我一個老婆子,書包里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一盒便宜的煙捲。上班的時候不能吸煙,我守規矩,這煙是預備路上抽的。平時我都是把書包鎖在更衣櫃裏,上班的地點沒外人,從來沒丟過東西,有時隨便一扔,也沒出過岔子。今天我的書包就是擱在一張小凳子上,帶子還耷拉在地。

那個赤身裸體的小怪孩,真的,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助產上,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怕的事。他竟然從圍着鐵欄杆的小嬰兒床上爬了出來,鬼知道是不是妖精幫了他的忙,他不單爬了出來,還扯着我的書包帶子爬上了小板凳,把我的書包打開了,把煙捲從最裏頭掏了出來……天哪!他到底還是小,道行淺,不知道怎麼把煙點着,煙捲被他的小手揉漏了,黃白色兒的煙絲撒了一身,整個人好像沾了生芝麻的天津麻花。他抽不着煙,急得毗牙咧嘴,就像狼一樣嚎起來……

我愣在那兒,半天緩不過神來。真的,我以前接生的時候,看到無腦兒、蜘蛛手,四隻胳膊四隻腿的孩子,我都不害怕。那沒什麼,不就是怪胎嗎!這回可把我給嚇着了。

我看看醫生,他比我鎮靜,皺着眉,好像在想什麼。說話間,那孩子突然把煙捲丟了,渾身篩糠般地抖起來,好像有一個大電門接到他身上了。眼看着大滴大滴黑黃色的水,就從孩子身上滲了出來,皮膚就出現了大理石一般的花紋,不是那種光亮亮的大理石,是墳墓里埋了好多年那種……

我一把拽住醫生,生怕他跑了。我說,大夫,這孩子不是什麼妖怪托生的吧?

醫生是男的,膽大,走過去,抱起那孩子,翻着他的眼皮看了看。那小子張口就狠咬了醫生一嘴,不過他到底有氣無力,嘴裏也沒牙,只把醫生的虎口嘬腫了。

醫生放下孩子,從藥房拿了一片葯回來,掰成碎未,從中揀了針尖大的一小塊,隔着紙捻成極細的粉,對我說,把它攙到奶瓶里,喂這個孩子。

我說,這孩子絕了食,喂什麼都不吃。

醫主說,那是以前。你再試試。

我不信。可醫生的醫囑,你得執行啊。我說,好。可是你別走,就在一旁看着,我害怕這孩子。

我把葯末衝進奶瓶。說來也怪,這一次,我的奶瓶剛伸過去,離那孩了還有半尺遠,那孩子就像眼鏡蛇一樣,把身子整個豎了起來,來搶我的奶瓶。叼上奶嘴就不撒嘴,直到喝得精光,還亂咂巴嘴。我把奶瓶搶了下來,好傢夥,橡皮奶頭都吸穿了。

那孩子立刻就睡著了,安靜得像醉貓。

我看着醫生,這孩子太古怪了,得趕緊讓他家長知道,要不不說是他們先天的事,賴咱們給養成這樣的。

醫生說,他沒家長了。

我說,那怎麼會?

醫生說,他的父親,本來就不知道是誰。他媽,是一個吸毒的女人,難產加上毒癮發作,剛生下他,就不在人間了。

我說,你是說……

醫生說,是。他是一個嗎啡成癮的嬰兒,因為母親吸毒,他在母體內就成了癮君子。剛才就是他的大煙癮犯了。我給了他極微量的嗎啡,他馬上就安靜了。對付這麼小的成癮者,我不知道怎麼辦。先這樣維持着吧,要不然,他立馬會因犯癮而死。

我看着這個最小的大煙鬼。心想,可憐的孩子!老天,這是作的什麼孽!

范育稞和獨角獸老太正聊得起勁,忽聽走廊里一片嘈雜,病人熱烈地大呼小叫:快來看啊,打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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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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