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王凡看到眼前這個人不是於小紅,而是芳芳赤裸着一動不動地坐在他的身上。王凡沒有動，芳芳也沒有動，他們兩個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沒有人說話，兩個赤裸的身體就這樣奇怪地定格兒在那兒，空氣凝固了。

於小紅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像空氣一樣從這間屋子裏蒸發了。

當看到芳芳的那一瞬間，王凡被震驚了。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就像變魔術一樣，不可能發生的事恰恰地發生在了自己身上。一股強大的重力猛然砸進他的身體，那種徹頭徹尾的，不可救藥的失落感又一次擊碎了他的心，崩潰的感覺撕咬着他的五臟六腑。

他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僵直在那兒，嗓子裏完全發不出聲兒了。他感到自己正以極快的速度陷落下去，陷到了一個沒有盡頭的黑暗的深淵。剛才的極度狂喜剎那間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場冰冷的、死一般的失落和恐懼。他望着芳芳那張冷艷性感的臉，突然覺得自己一下子懂得了自己的生命。那就是無論他怎麼努力，無論他想達到什麼希望，永遠都是不可能的，永遠都是那麼失敗，就好像一個畫著臉譜的，供人恥笑的馬戲團小丑。他終於明白了那個玩笑是真實的，那個幽靈也是真實的，此刻發生的這個荒謬的事情正是他在他生命中開的最大的玩笑。

他想哭，他真的想哭，他真的想讓眼淚流出來，那樣會舒服一些。可是他哭不出來，一點兒也哭不出來，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他只是獃獃地繼續望着芳芳。就這樣，兩個赤裸的身體依然靜靜地連在一起，鐵一樣的冰冷，沒有聲息。

其實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荒謬，這麼可笑，只不過你猜不出它的謎底，你無法適應它的幽默感。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原因，當你發現了這荒謬和可笑的原因之後，你會更加的恐懼。

原來當王凡在洗澡間裏的時候，芳芳推開了虛掩的門。事情巧就巧在門上的這把撞鎖。在一天前，王凡發現鎖壞了，就換了一把掛鎖，而那把撞鎖還沒來得及換新的，今天回來以後他打開了掛鎖，而忘記了撞鎖已經壞了。所以門一直就是虛掩的。實際上王凡和於小紅的那番對話還有他們倆的激情相吻，全被站在門外的芳芳偷聽、頭看到了。其實芳芳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在楊帆那兒獃著，可是她沒法兒正面拒絕王凡，所以就先讓王凡放心地回去了。她來這兒有她自己的目的，她不可能就此改變初衷，所以她找了個理由，從楊帆那兒溜了出來。她發現門是虛掩着的，就靜靜地站在門口，她了解事情的全部過程。直道王凡走進洗澡間，芳芳才推開了虛掩的門。藉著走廊微弱的燈光，她衝著床邊的於小紅招了招手，示意讓她出來。於小紅很納悶地走了出來。

於小紅疑惑地望着芳芳說：“你不是在他哥們兒那兒看片子嗎？”

芳芳想了想說：“是啊是啊，我都看了一會兒。不過，我想了半天，覺得有一件事兒還是得告訴你。”

“你說吧！有什麼事兒這麼重要？”於小紅好奇地看着芳芳，心裏猜測着她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要告訴她什麼。她不知道芳芳在打什麼主意。

芳芳看了她一眼，小聲地說：“我剛才在樓下，好象看見對面的酒店門口，你男朋友和幾個人在那兒說話呢。”

“是嗎？”於小紅臉色一下變了，心裏慌慌地說。“你看清楚了嗎？”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可是太象了，高矮胖瘦完全一樣，還有那件襯衫，就是你跟我說你和他一塊買的那件襯衫，和我上次見到的一模一樣。離他有點遠，不能跟你保證，可是阿昆那麼有特點，我覺得肯定是。”芳芳看着於小紅髮愣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了作用，就又接著說：“我勸你最好還是去看看。知道和不知道可太不一樣了。你要是不知道該多被動啊！萬一一會兒你從這兒走的時候，或者和王凡一塊下樓的時候和他撞上了呢？那該怎麼辦！再說，也沒準兒他剛才已經看見你了呢？”

於小紅聽了這番話，心裏還真的害怕起來。她男朋友老盯着她，防着她，就怕她在外面和別人亂。要是被他看到了，肯定沒法兒解釋，那就麻煩大了。王凡雖然可愛，可自己又不打算和他在一起。她現在不能和阿昆鬧翻，他還有用得着的地方呢。

想到這兒，她趕緊轉身進屋，拎起了手包，出來對芳芳說：“我先去看看，你再呆會兒，一會兒再說。”說完於小紅急匆匆地跑下了樓。

芳芳眼看着於小紅消失在視線中，眼看着自己的計劃僥倖成功，轉身悄悄地走進了王凡的房間，關上門，拿起門邊的長掃把頂死了門，然後走到床邊，聽了聽洗澡間裏面的聲音，然後脫掉了所有的衣服，拉開被子，靜靜地躺在床上，等待着王凡。

事實上，芳芳騙了於小紅，她知道只有這個理由可以嚇走於小紅。但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麼奇妙，永遠出乎你的意料。

於小紅到了對面的酒店，就是王凡早上撿到皮夾的那個酒店，掃了一眼大廳，大廳里沒有什麼人。她走到服務台，讓一位前台領班幫她在電腦里查了一下客人名單，事情就是這麼巧，裏面真有她男朋友的名字，今天上午入住的，而且來自香港。通過這些，於小紅已經可以肯定阿昆確實來了，而且就住在這個酒店。她心裏突然變得很亂，不知道是走呢，還是去去找他。於小紅找了一個沙發坐下來，獃獃地想了半天，拿出手機，撥了一串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