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第十四節

“打完了,這麼長時間啊,什麼重要的電話啊?”小紅看着略顯疲憊的王凡問。

“沒事兒,一個朋友讓我幫他辦點兒事兒。”王凡敷衍了一下。他突然在這個時候感覺到自己的生活怎麼變成了這樣兒,亂糟糟的,輕飄飄的無法收拾,他特別害怕這種狀態。就像自己乘着一葉破舟正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流,狂怒的暴風雨快要把他扯得粉身碎骨。

王凡點着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圍。他看見離他們不遠坐着一桌外國人,好像說的是法語,兩男兩女,大聲地談笑着。看上去特別快樂。特別輕鬆。王凡感覺他們好像永遠都比中國人活得輕鬆。可能就因為他們比中國人傻,比中國人直,比中國人簡單,比中國人更自我。他們看重的是自己需要,自我意志,這是他們的原則。而且他們言行一致,不象很多中國人那樣,想一套卻說一套,說一套卻做另一套。非讓別人覺得他特別高尚,特不計較,特無所謂,特無私。其實骨子裏滿不是那回事兒。他曾經花很長的一段時間思考過這個問題,最後他認為一切的原因也許就是傳統,傳統文化。我們從小受的教育,社會體制有問題,每個人似乎都明白,也曾經反叛過,懷疑過,甚至拒絕過。可是隨着時間和環境的改變,沒有人可以和那張堅硬的、無邊無際的大網對抗。那是一種無形的力量,那是一種你永遠無法對抗的力量。最後你就會變成你曾經厭惡和反對的那種人,然後打擊那些反對你的人,往複循環,可笑的輪迴,生命就這樣繼續,時光就這樣流走了。那剩下的、極少數的一些異類的人,勇敢的人、正直的人,尊嚴的人幾乎都成了犧牲品,或者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又在想什麼?看你一坐下來就沉思,我們兩個美女坐你旁邊,你都沒話。”小紅的聲音打破了王凡的思緒。

王凡趕緊醒了醒神兒:“對不起,對不起,我在到處看看。我覺得好像大家活得都很輕鬆很快樂,北京也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是啊,那不就對了。難道越活越回去嗎?你放鬆點兒,你老是愁眉苦臉的樣子,別那麼深沉。”

王凡笑了笑說:“我真的不是在假深沉。我是突然覺得我的生活出了問題,可我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就是知道了也沒辦法解決。你說這能不煩嗎?”

小紅白了他一眼:“這就有煩惱,是不是?誰沒煩心的事兒啊!那也別老這樣兒呀,想開點兒就過去了。”

“對,今天我本來要上班的,我請了假,就是想出來放鬆一下。”

“到底怎麼了?”芳芳突然問了一句。

“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兒,說說你吧。你現在閑着反正有時間,也不想找點兒有意思的事兒做嗎?”

芳芳看着王凡:“幹什麼呢?什麼事兒有意思?”

“你這麼好的條件,找人幫幫你,投點兒錢,唱歌或者拍個電影兒什麼的。”

“不行,我可不想往這個火坑裏跳。我有幾個朋友都是文藝圈兒的,他們都忠告過我。倒不是象一般人說的文藝圈有那麼亂,但是做這行太累,競爭太殘酷,勾心鬥角的,精神壓力特大,我可受不了。”

“又沒讓你專業搞這行。”

“要是玩玩兒,還不如不做,現在挺輕鬆的,幹嘛給自己找麻煩。我又不想成名。只要一沾邊兒就麻煩。我認識一個女孩兒,她就吃虧上當了。她長得挺漂亮,自己拿了十萬,又借了十萬,一個唱片公司的老闆把她的錢也收了,和她睡也睡了。拖了一年多,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就錄過一首歌,,還特難聽。後來那傢伙突然就消失了,聽人說去了台灣,這事兒也就這麼完了。那女孩兒氣得差點兒自殺,你說累不累!”

王凡點了點頭:“是夠累的。”

“是啊,這種事兒太多了。所以我現在覺得那些闖出來的,出了名的人,甭管誰,不管幹什麼的都挺不容易的。別以為是運氣好,一夜成名,一夜暴富,其實多苦多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什麼都不好乾。”

小紅剛說完這番話,突然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到他們桌前大聲和於小紅打招呼:“小紅,你看又在這兒看見你了。”

“張軍啊!這麼巧,你怎麼也在這兒!”看到那人,小紅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那男的笑呵呵地指着旁邊的一桌人說:“都是幫朋友,最近他們幫我做成了一大筆,不容易啊!這生意做了我好幾年,終於成了。今天特高興,請他們出來吃飯,大家慶祝一下。唉,你要不要過來一塊做?”

小紅看了一眼王凡說:“不了,這正好也有朋友,你去吧,改天再說,祝賀啊!”

那男的看了一眼王凡,把手伸過來,王凡趕緊湊上去握了握手。那男的又看眼芳芳,然後對於小紅說:“那我過去了,你們慢慢坐。”說完回到了那桌,剛一坐下,又沖這邊兒喊了一句:“我買單啊,你們隨便喝。”小紅沖那邊招了招手,點點頭。

王凡心裏想着這事不禁暗笑,他覺得挺有意思的。自己口袋裏這三百塊錢好像是花不出去了,要是有這事兒多好。想到這兒,他又想起了那隻現在還躺在下水道里的黑皮夾。他總覺得這隻皮夾的出現怪怪的,似乎預示着什麼,好像會帶來過去從沒經歷過的事情。他有一種預感,說不清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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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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