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別說我行:說我不行我就不行

第二十五節 別說我行:說我不行我就不行

在人的各種品質中,我歷來主張,自信是最重要的之一。

好多事情,原本機會是不會降臨到你的頭上,但擁有自信,這讓別人覺得你還可以,機會就來了;還有時,這個事情原本有可能成功不了,但你自信,最後堅持了一下,事情還真的成功了。而在更多的時候,自信是一種動力,是的,我可以,於是我一定要把好的結果做出來,結局還大致不錯。

但有些事卻是自信不得的。人總有自己的缺憾之處,雖不是不可彌補,但至少現在這個階段,對某些事情還沒有發言權。就我個人來說:古典文學底子薄,外語不好,電腦方面半盲……這些時常讓我自卑。好在今後的路還長,弱項還可以有彌補的機會,但今日把這些弱項說給大家聽,也許會起個相互提醒的作用。

一、古文化

我們這些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啟蒙時沒有背唐詩吟宋詞的良好社會背景,這一點有點先天不足。我還不算愚笨,因此如果小時候,父母、周圍的親人給我先上古文化課,也許我在這方面的缺憾還不會太多。但回想當時,父母自身難保,正被運動衝擊得靈魂出竅,更重要的是講“古”就有宣揚封建糟粕的可能,於是只好把我兒時大好的時光放在了“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這些紅的發燙的歌詞上。

足球要從娃娃抓起,古文化的底子也要從娃娃抓起。這是不用解釋的大道理,但我想,不只是我,我們那一兩代人,在這方面都有先天不足。

如果僅僅是不會背幾首唐詩或少吟幾闕宋詞倒也罷了,可怕的是,我們被迫和一種傳統遠離開來,難怪人們在十幾前要尋根,也許尋找的正是我們來時的那條漫漫長路。

在中國,沒有《聖經》好沒有《古蘭經》,中國信教的人少,大多數人是臨時抱佛腳,但中國人的信仰和道德規範一直藏在四書五經、史記漢書之中,藏在唐詩宋詞和一個又一個從古講到今的傳奇故事之中,但我們早已冷淡生疏了它們,我們的兒時沒有他們相陪,於是很多年後,我們不得不從學習“你好”“對不起”這一類詞語中開始道德重建。

我自己也不是沒有奮起直追的雄心,但童子功沒有打下,成人之後從頭再來,就多少有點吃力。看見自己的歲數一天比一天大,渴望走進古文化之中的念頭就一天強似一天。這倒不是把它當成一種時尚,而是在今天,新舊交合的時代里,不懂過去的博大精深,又如何真正的現代?

可笑的是依然有人在不知古的情況下批古贊洋,如同那些不知現代為何物卻一味沉緬於講古之中的人們一樣。

課是要補的,也就顧不上面子,原文的看不懂,哪怕先買一套蔡志忠的漫畫,一頁頁翻着,就這樣,過去的智慧開始浮現眼前,才發現時代雖然進步得很快,但智慧前行的腳步卻並不迅速,甚至於冷眼看看現代人,更加發現:我們這一兩代人真真切切地丟掉了什麼!

除了翻漫畫,還想練練毛筆字。其實練字是假,借這個機會走進與其有關的一兩間古文化的屋子才是最重要的。於是琉璃場跑了很多趟,好筆好墨也沒少買,字也的確練了有半年,感覺很不錯,但日子一天忙似一天,筆也就放下。現在看着筆筒里各種漂亮的毛筆和桌上的硯台,也會嘲笑自己一下,莫非要等到自己退休以後,再用丹青去描繪夕陽之紅嗎?

另外也想重回童年,一首一首唐詩和宋詞背下來,並不為“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吟”,只是為唐詩宋詞之中那種絕頂之美,看着一種美放在書架上,卻不能時時去體會,那是有些悲哀的。

變着法地想追求,可還是現代的輕飄飄的。難道年少時陰差陽錯由於時代的原因錯過了,就註定錯過一生嗎?難道從此只能是把這種夢想,變成幾幅字畫或是一套紅木傢具放在家中附庸風雅嗎?我是有些不甘心,但一時也沒有主意。

前不久,聽我同事講採訪中的一件事,一位老學者告訴我的同事,人們常說過年過年,年其實是一頭惡獸,每年除夕之夜就會出來遊盪,到人間作惡,於是人們放鞭炮貼對聯,希望把年弄走,折騰一個除夕夜,大年初一早晨,天亮了年跑了,於是見面的人互相恭喜:“過年好”“過年好”,潛台詞是:咱們都沒讓年給吃了。老人給我的同事講了這個故事之後,就發了感慨:現在的人們離除夕還差十天半個月,就開始拜上了早年,一口一個“過年好”,孰不知,年這頭怪獸還沒出來呢?說個什麼“過年好”啊!

你看,在古文化方面非常無知就會上常常上演非常笑話,想着自己也常給人拜早年,我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當然也可以安慰一下自己,誰讓我無知呢?可一想在這方面無知的不只是我一個,對這事就不太想原諒了,因為笑話可能鬧得更大。

二、外語

有這麼一個段子,和外語能力有關。

三隻小耗子,有一天在耗子媽媽的帶領下出去散步,鳥語花香,心情不錯,一路歡聲笑語,可危險突然來了,前方出現了一隻貓,三隻小耗子立即驚慌失措,可耗子媽媽鎮定自若,對小耗子說:“別怕看我的。”說完,耗子媽媽就大聲叫道:“汪汪汪”。貓聽到狗叫,轉身跑遠了,耗子媽媽得意地對小耗子說:怎麼樣?掌握一門外語很重要吧!

段子講完,聽者哈哈大笑。可笑過之後有些悲哀,這類段子一般是外語不怎麼樣的人最樂意講,這就有點阿Q的意思,透着有一種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味道。

其實外語真的很重要。

對這一點我也從小就知道。打倒“四人幫”后不久,母親就逼着我天天坐在收音機前聽陳琳的英語講座,母親還告訴我,父親當年還打算自學英語,那可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事,顯然在我的家裏對外語還是很尊重的。

最初我還可以,上了初中,由於跟着收音機學過一段英語,竟當上了英語課代表。但那時改革開放還沒有那麼蔚然成風,對英語的重視在我的心裏一天不如一天,加上咱們外語教學的確有些問題,這個句型那個語法,更把外語當大學問來研究。慢慢地,自己對英語的興趣就淡下來了,直到考高中時,英語才得了47分,這讓我對英語徹底絕望。

上了高中,一切要聽從高考這個指揮棒的引導,英語如此糟糕,將來考大學肯定會出問題,好在我們那兒可以改學俄語,於是高中三年,走進俄語世界,三年學完六年的課程,高考竟得了78分,順利走進高校。

上了大學,本有重學英語的念頭,但看着同學快慢班分着,壓力還挺大,就樂得在俄語世界裏瀟洒。在廣播學院,我們這個年級,一共才五個學俄語的,上起課來如研究生一般,考試也極其容易,一晃四年過去了,俄語也沒什麼長進,畢業后,中俄邊貿雖然熱火朝天,可我留在北京又幹上了新聞,俄語極少派上用場,十年過去,俄語已從我腦海中慢慢退出。

在外語方面,我終於又成了“文盲”。

但為此產生的遺憾一天強似一天。

出國多少次,本是研究同行的好機會,但打開電視,除了研究一下佈景和猜猜主持人的年紀,說的什麼,就一頭霧水!採訪中,老外就在身邊,本想交流一下,但除了翻翻白眼,又能說些什麼呢?

於是,就只能憑藉道聽途說,來了解西方的同行在怎麼做着電視,自己的主動觀察與評析就沒了市場,相信這種遺憾不僅只屬於我。這就難怪,資訊如此發達,在很多方面,我們仍不能和國外的發展保持同步,總是晚了半拍的感覺。

光我一個人這樣就罷了,可身邊如我類人實在太多,另外還有相當多的人光能睜眼看一下文字,到張嘴的時候又成了啞巴,這讓我們這個最需要溝通的行當,時常封閉起來,只好大言不慚的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更何況還有別的弊病。

不是已經有很多學者發過議論嗎?當初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我們都是從俄譯本中去理解消化的,而過了很多年,當看到原文的德語馬恩著作,才知道其中的誤差。如果當初直接從德語著作中吸收馬恩精髓,我們是不是會少走許多彎路呢?這可不是一個人外語不好只耽誤自己這麼簡單的事!

對外語文盲這個身份我是不甘心的,不能掌握外語,就不能真正了解世界,無論個人與國家都是如此,也許當我完成這部書稿,就會趕緊去找個外語班報名,三十多歲開始學藝還不算太晚,我真不想這隻腿邁進新世紀,而另一隻卻一直停在過去,被封閉自然會被淘汰,誰也不想中途掉隊,真希望有一天碰到你,我們會用外語嘰哩咕嚕半天後,象耗子媽媽那樣得意的說:“怎麼樣?掌握一本外語還是挺重要的吧!”

三、電腦

現在的人們常說一句:現代人必須掌握三種本事,外語、電腦、駕駛技術。

每次面對這句話,我都很自卑,因為外語方面的文盲加上電腦方面的弱智,在新世紀裏,看樣我只剩下開車亂跑的份兒。

我的電腦水平不高,寫這本書的過程也可以證明,別人早已經是電腦代筆,可我依然用筆用紙,一字一字寫出,然後夫人接手,打到電腦上,再打印出來,我在上面修改。如此複雜的流程,加上面對夫人的勞作,我只有打趣的自嘲:還好,將來咱有手稿可供拍賣。

話是這麼說,卻掩飾不住我面對電腦的智商不足。

我也不是對機器一竅不通的那種文科學生,比如音響發燒,我就到了很高的熱度,至少在周圍的人群中算作專家,書架上一堆堆音響類雜誌也還讀的進去。

可遇到電腦就有些發矇。

也不算沒名師指點,周圍高手很多,也都好為人師,但我卻遲遲入不了角色,讓老師們空有一身技藝無的放矢。

想當初,大約是九一年,我還被報社送到山東華光集團學過電腦排版,當時也算好學生,每分鐘打個三四十字沒問題,電腦排版也入門,怎奈回來后,幾頓飯過去,就消化掉了。

但有一點要聲明,如果說古文化底子薄,今日想惡補,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加之發力太晚,遲遲進入不了情況,而外語則是今日弱,但變弱為強的決心很大,明日一定會有結果,那麼面對電腦,我是多少有些躲避的。

在電腦上打不打字不重要,我還是喜歡,稿紙鋪好,選一支順手的筆,然後開始沙沙作響的寫作,一來有種古典美二來這時靈性飛揚,可面對電腦,思緒往往變得枯燥,這可能是我的一種毛病。

在電腦上遊戲,我也偶爾試過,但運動類的我手忙腳亂,有點跟不上,放棄,於是電腦上打打撲克下下棋甚至來兩圈麻將還算經常。可玩玩玩去,沒發現什麼好軟件,再精彩的編程也不如幾個真人坐在一起玩得快樂,遊戲本來就不只為了勝負,更在於遊戲過程中的人際交流,沒有了遊戲中朋友間互相抵毀和冷嘲熱諷的嘻笑怒罵,遊戲的樂趣就淡了,在電腦上遊戲,要麼孤獨,要麼快樂的有些自欺欺人,我實在不喜歡對手是個機器,我希望在遊戲中坐我對面的是活生生的人,而只剩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寧願閱讀或聽音樂。

當然還沒有上網,這似乎顯得更加落伍,但我自己感覺還算良好。我多少有些懼怕,一旦上網,便沒了自己獨立的空間,我們會陷在信息的海洋中,成了可憐的網蟲,現代人的真正煩惱,其實並不是資訊太少而是相反,但每一日,我們都渴望信息衝浪,唯恐自己被世界拋離,但我想,喪失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們才會被真正拋離。

也曾在網上,在別人的率領下與眾人聊天,但看着屏幕上真真假假的思想和真真假假的名字,我多少有些厭倦,實話實說這四個字至少在網上還是夢想。

當然,現在不和電腦結緣,也因為操作還顯得複雜,我樂觀的相信,傻瓜型的電腦離我們已經很近,在很短的時間內,電腦將如電視般容易操縱,我不妨晚到些,省卻些麻煩。

但我知道,以上這些理由都是自己面對電腦比較弱智時的借口,在我們的生活中,電腦的出現打破了一種禁忌和言論的不夠自由,我當然知道這一點有多麼重要,可我不會因為感激就在電腦面前變得聰明些。

我可能會在不久后的哪一天,和電腦親近起來甚至在網上擁有自己的網頁,但那不會是因為我突然愛上了電腦,而是因為:我受不了現代人看我象看原始人一樣的眼光。

你看,在電腦面前,內心深處,我還是有些自卑。

四、合作

可合作不只是我的弱項也是我們的弱項。我過去做過報紙廣播,但電視的特殊性大不一樣,最重要的它需要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合作。

做報紙記者的時候,拿個本頂多加個錄音機就走了,採訪完畢,自己苦思冥想,文章寫出后,很快樂,很有自我成就感,廣播也如此,一晚上的節目,推個裝滿音樂CD的小車就進了直播間,主持完了,想着剛才那種電波中的交流當然也自得其樂。

但做電視,想自得其樂,難一些,沒有攝像、錄音、主持和編導,這活兒就不能幹,即使最節儉,也得攝像和記者兩個人,合作還是跑不掉。

合作好了,節目就會加分,但如果攝像那兒減了十分,編導和主持也各自減分,最後的節目能不能及格都是個問題。

可是合作又不是簡單理解為處好人際關係,而是如何在合作之中,既有良好關係又能激發各自潛能,尤其後者幾乎是我們所有人的弱項。

激發自己的潛能容易一些,但一花獨放不是春,電視節目組一出去就是支龐大隊伍,只有一兩個出彩,回來后,節目還是不一定上檔次。

學會合作,是電視人面對的第一課題。

但我們還處於學生階段,單打獨鬥慣了,要麼大包大攬,事無巨細都自己來,傷了同伴的自尊不說,自己還累個半死;要麼放任自流,好好先生一當,寧傷節目不傷感情,一來二去也不是長久之計。

因此,除去節目,想得最多的就是合作問題,曾經採訪過在美國的一位華裔科學家,他曾在幾千名科學家共同承擔的登火星計劃中擔當重任,我問過他一個問題:新的世紀中,人才最重要的素質是什麼?他回答:合作精神。聽到這個回答,我沉默良久,又是一個關於新世紀的命題,但我相信他說的是對的。

中國並不是一個擁有合作精神傳統的國度,比如在音樂領域,我們習慣一把二胡或一架古琴訴說情懷,而西方音樂家卻善於把不同的樂器組合在一起,用合作帶來的和諧的音樂來感動我們。

你還可以觀察我們的遊戲,象麻將一類,不僅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而且是把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別人的失誤上,平時還要看上家盯下家琢磨着對家,對人家怎麼不利怎麼出牌;再如拱豬、鋤大地一類,更是以陷害對手的狠毒程度為勝利的標誌,合作是根本談不上的,即使偶有合作也是先把一個對手陷害完畢再來兩個人間的爭鬥。而如升級、敲三家這一類所謂合作的牌局,我看到更多的也是因為出錯一張牌而產生的互相指責,這一點讓我看到一種傳統。

當然談到合作,我們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享樂,多少人患難時是至親良朋,而境遇轉好,勾心鬥角就來了,這樣的例子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舉上一大把。

但總這樣下去顯然不行。

在我們電視圈,就面臨著從體力向智力再向合力的轉變過程。電視本就是個需要合作的行當,再向前發展也必須向合力要效益。也許在大學的課程中,也應該為電視人開一門合作課才是。

中國向前發展也是如此。

單打獨鬥的時代過去了,不懂得合作,我們只是一個又一個容易被征服的個體,而懂得合作,我們就是一個無法戰勝的整體。我永遠忘不了在美國聽別人講的一件事:由於開餐館的華人不合作,還競相拆台,因此互相咬着降價,致使許多餐館都無利潤可賺。而韓國人則團結如一家,訂立價格同盟,結果日子過得都不錯。難道就因為我們人多,競爭激烈,就必須單打獨鬥互相拆台嗎?

我喜歡足球,不僅因為它的精彩激烈,還因為它給我們有關合作的啟示。一場比賽,需要十一個人上場,位置各不相同,但每個人必須全力以赴,既要為同伴製造機會,也要把夥伴為自己製造的機會把握住,同伴犯了錯誤,其他人要趕緊彌補而不是馬上指責,只有這樣,一場比賽才能贏,沒有大明星的球隊也才有機會戰勝明星雲集的大牌球隊。而任何一名球員,如果自己精彩發揮,而整隻球隊輸了,那快樂也大大的打了折扣。

因此當有人問我:新世紀該成為一名什麼樣的人才時,我往往回答:“無論從事什麼職業,都力爭使自己成為一支十一人的隊伍中不可替代的一員。”

我還要繼續學習合作,我們很多人也要學會如何合作,甚至可以上升一點高度:新世紀裏,中國是否能夠真正強大,首先取決於我們是否學會合作。

為了明天,請同意我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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