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節

第九十二節

這時交警隊差人,許國瓊妹許國花之夫的父親系縣水電局老局長,現剛退下來。其頗知天主之才,極為賞識。秦光朝去請其與交警隊和公安局領導說了,交警隊和公安局說若地區領導批准,他們可以接收。於是天主前往烏蒙,那地區文聯主席陳文韜之兄,就是管政法的地委副書記。天主去與陳文韜講了想調縣交警隊的事。陳文韜與其兄說了,即回與天主說:“你要叫米糧壩公安局寫上申請來,我哥與公安處說說,他們批准就完了。”天主即打電話回,秦光朝和老局長即去請縣交警隊、縣公安局向地區寫申請,調用天主。

原來劉朝文、宋顯貴等,是料定孫天主沒本事打通地區的關係的。今見竟要調成了,忙來兩處活動:“這孫天主頑固不化,目無官長,在蕎麥山三年打架,只會鬧事。頭次他弟弟的事,又連我們和地區教育局都告。你們把他調來,絕對是禍根!人又膽大,狡猾,他連省委書記、省長都敢去找,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幹?再加上他在地區與地委副書記都有聯繫,一調來,恐怕三天以後,你們交警隊長、公安局長的寶座就歸他所有了!如是可以用的,在教育系統這幾年,我們也早用他了!”於是這兩處推諉,不寫申請。秦光朝和老局長也明白。叫天主就求陳副書記掛個電話來硬逼米糧壩。天主想想,無聊了。就把此事作罷了。愈明白在米糧壩沒有自己的市場。秦光朝等也才探聽明白,原來孫天主的底細,公安局領導是早清楚的,如何敢用?蓋申請之獲地區批准,非常艱難。前年一位副局長的親戚,去年是局長的親戚,要想進局來,申請交上地區去,均未獲批准。想不過答應老局長一個面子上的人情。老局長要想去打通地區那一關,是不可能的。虛情假意,奉送何妨。沒料天主真有這大功夫,再想以如此關係,對天主越發敬懼,怕了。

老局長對天主說:“算了!我去幫你找找教委的,調到米糧壩中學來,教教書算了。”天主不得已,只好點頭。

但劉朝文、宋顯貴更不欲天主到米糧壩中學來,只是老局長面前,不好堅拒,也不幫忙,說:“米糧壩中學要了,我們也就調。”米糧壩中學校長鄧恩賜,和老局長是同學,不好拒絕,又推說:“我們調人,都有規矩,要本人來講課,由校里老師評議。在所有來講課的老師中,擇優調進。”只好讓天主來講課。

聽孫天主要調米糧壩中學,米糧壩中學諸人,心態可就複雜了,都不欲此人到來。區老師也是鄧恩賜的班主任,即又去與鄧恩賜說:“這小夥子不錯,我教的,才能是不用說的。”岳英賢、秦光朝等都說:“糟了,區老師不去吹天主的才能還好,越去吹,鄧恩賜豈不越怕?要幫天主調動,現在是只能貶低天主才能,而不能褒揚天主之才了。”

區老師說了,鄧只是含糊笑應。區老師一看鄧的臉色,就知天主是調不來了。對天主說:“你這些才能,越在高處越起作用,正如孫子吳起之流,來這米糧壩,誰用他?孔孟來這米糧壩,也不過和你一樣被趕到蕎麥山教書去罷了。”老局長帶了天主來到鄧恩賜家,鄧沉着臉,偶爾問兩句,一直打量天主。說了講課的要求等。老局長出來,即與天主說:“看來鄧恩賜也是極不歡迎你的。”

天主即由米糧壩中學教務處安排了上初二的兩節語文課。聽課的人,都是米糧壩中學語文組的教師。而往常聽課,鄧恩賜都必到的。天主講課,鄧就不來。天主講完第一節,學生煞是高興,秦光朝等大喜,說:“學生佩服了。”第二節課,天主時間記錯,以為提前五分鐘下課。把課講完,還有五分鐘。眼看即將冷場,這在講課中無論如何是大忌。一時為天主心憂者有,恨天主者則大喜過望。天主腦內一轉,叫學生:“拿出紙筆,用最後五分鐘,寫一段心理描寫:你們對於我,是很陌生的!我姓甚名誰,你們也不知道!你們即把初見我及到現在這兩個鐘頭內,對我是怎麼看,怎麼想的,這一心理變化過程,寫出來!真實地寫,不許撒謊!”立刻學生高興起來。聽課的諸老師,於天主反應之靈活,轉危之果決,大吃一驚。其懼天主者,更下定決心:要盡一切努力阻止。程章碧、岳英賢、向儒楷等相語:“天主果不愧寫小說的!這種懸念!多少人絕對敗了,他倒轉危為安,大獲成功!”岳英賢一跑回去,即與妻子齊惠禧說:“天主這工作,是調定了!凡來講語文課的,都比他差遠了!”

但是在語文教研室內評論天主這兩節課,批評就鋪天蓋地而來。楊知才首先發難,站起來說:“這個孫天主,三年前與我改過全縣小學升初中的作文!昏謬專制,令人吃驚!見了好的作文,筆頭一點,就槍斃了!三十分的作文,一樣道理沒有,動輒就打了十五六分!跟我吵起來,後來我就叫他坐開去!我把那些作文都改完了!如果任他改,那一年上萬的小學生,就都死在他手裏了!這個人毫無師德!甚至連起碼的做個人,我看都有問題!這種人,怎麼能調來米糧壩中學,毒害下一代呢?那一屆的小學生,也就是現在讀初三的這一屆!我是堅決不同意這人調入米糧壩中學,更何況來教語文!他沒有這資格!”

楊知才開了頭,旁敲而側擊者,就多起來。唐治軍說:“課是講得好,但普通話發音,有一個字錯了。”接着華仕周第三個。如此下來,最後是課也不好了,錯誤一大堆。鄧恩賜來認真聽取這些意見。秦光朝等看看,就知不行了。

老局長又幫忙聯繫了工商局等,全都不行,老局長嘆說:“費這麼大的力,即使調個縣全最平庸最日膿的教師,我也把他調下來了。調個全縣一流的人物,卻倒反拼儘力氣都調不下來。”

天主無法了,想只有農業局這條路了。來找崔紹武,想請他幫一把,來農業局裏安身了。因為米糧壩是從縣委、政府直到大部分局,老局長幫忙都跑了。這些人的反應,雖不明說,但卻顯露了出來,換一個人,即使再平庸、再無能,都可以幫忙。但是孫天主,就不行了。老局長總結說:“在這米糧壩,孫天主是無立足之地了。”

可以說米糧壩這些科局長中,知天主者莫如崔紹武了。孫天主是他看着長大的。如今天主來求,農業局也的確差人。而且就差天主這類玩筆杆子的。他也幾乎到了崇敬這小夥子的地步。但冷眼觀着老局長幫孫天主調動,都碰了壁。在法喇人心目中,他五十幾的老人,還降到第二位,孫天主倒在第一了。更明孫天主這些年來,都未得盡展其才。而一旦環境改變,前途就不可限量。也並不願望孫天主調到什麼宣傳部、廣電局。因為孫天主得此陣地,就可謂如魚得水。所以聽了孫天主說,就說:“你在蕎麥山好好教書,還不好?年輕人,就該為家鄉好好地干!報答家鄉父老!”天主說:“大爺爺,不是我不報答!實在是在蕎麥山教不下去了。”崔紹武說:“調動難啊!今天早上,還有幾個湖南的大學生,抱着本科文憑來這裏找我。我說:‘你家湖南,就比我們雲南好,來我們這些窮地方幹什麼,更況米糧壩!’他們說在湖南大學畢業,分不到工。難啊!”就以這類話來擋。天主心下明白:連此路也絕!他只能對米糧壩絕望了!

區老師又勸天主:“你遠走高飛算了,米糧壩這地方,過一萬年也不會容下你這種人的,我冷眼看了你這調動,愛你才能的人,不謂不多,但愛而不用,誰調你?你要得調下來,就要當這些縣太爺的姑爺!不然你這一輩子,是難了!”

但天主不走,他說:“也好!我就試試我忍受貧窮生活的能力,我要看我能否像姜太公一樣在貧困里熬下去,我要試試我能熬的最大限度。”因此拒絕了勸告,回到蕎麥山中學,仍寫他的《孫子操》。

李勇虎已活動了,由鄉長張恩舟調去任秘書,又神氣了起來。與李國正等勾結日緊,以作倒張一行之活動。趙玄曄也加入進去,和盤托出其所知的張一行的一些情況。見天主與張一行尖銳對立,即約孫天主入伙。孫天主鄙李勇虎、李國正等人為人,絕不參加。張一行慌了。如果孫天主再倒過去,李、陳等再得一員幹將,於他是絕不利的。但兩人由友為仇,全由他奉劉、宋之命斗孫天主而起。而究其實,他也愛孫天主之才,蓋交惡是不得已,為容身保位耳。二人對峙既久,張和顏起來,又叫天主“富貴”了。叫了天主去,把他剛買來的《四書》等贈與天主,稱了肉來,又叫:“富貴,上來吃飯。”天主也就去,談笑風生而吃,但於實際問題,雙方一概不談。張又對天主講些人生道理,“大丈夫相時而動”啊!“趨吉避凶為君子”啊!又拿出一大本他手抄的《增廣賢文》、《作文的原則》等,與天主看,對天主說:“富貴呀!你是倒是個難得的人才了!就是還有一缺點:太剛了!再把這缺點改掉,你就不得了!剛了到哪種程度?要剛到‘鋼經百鍊繞指柔’,要剛到能柔得繞在指頭上!但你就做不到寧折不彎。有的事情,稍微變通就行了的,你何苦一定要一個主意干到底呢?”有時又感嘆:“做人難!要照顧各方的利益!像我,又要照顧上頭,又要照顧下頭。”天主不是憨包,一聽就懂。但天主要的是他必得承認他天主是對的。但張一行又哪會屈尊到這一步?談來談去,張表示對天主前途的關懷,鼓勵天主好好地干,大有未來。但不談與劉、宋半年前的勾結之狀,不談與何鋒打架時他的偏袒何鋒之狀,又不談半年來二人由友而仇,他一直謀划天主的種種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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