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我被他的言行搞糊塗了,想問,又不敢問。他坐在那兒,出神地想着什麼,時而喃喃自語道:“只能找那一個了……可是……唉!”時而抬頭看看我,道:“嗯……這樣安排的話,也行……至少可以藉此激怒他一下……”
我越聽越糊塗,他卻忽然站起來,對我道:“明天早晨,我再來這裏找你,你不要走開。”說完他就走了。
“他那些古怪的言語,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我按照他的囑咐沒有離開。我不怕他去告密,我相信自己的命運。何況生死早已不是我所關心的,只要有一絲刺殺成功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第二天,他如約而來,帶來了一個狹長沉重的包裹。打開來,裏面是一支黑黝黝的長形尖頭的物體,似椎非椎,似劍非劍,形狀極其怪異。我看不懂。他神情凝重地告訴我:此物是上古神器,可襲敵於千里之外,要謹慎使用。他詳細地給我講解了使用之法。我記下了,可心裏卻半信半疑。
“他又交給我一捲圖畫。說,兩個月後,秦始皇又要開始巡遊了,圖中就是他這次巡遊的路線,我可以按這路線圖找地方行刺秦始皇。我聽了更是疑惑:秦始皇疑心極生,在咸陽宮苑中行走,都不準侍者泄露他的行蹤,泄者立斬。這黑衣人怎麼會這樣神通廣大,提前兩個月弄到他的巡遊路線圖?
“我滿腹疑問,可他說完這些話后,就飄然離去了。追上去問他叫什麼名字,他只頭也不回地說:他叫滄海君。這當然不會是真名,我明知他在隨口敷衍,卻也無法可想。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我按照那路線圖,沿途考察,最後決定選在博浪沙。如果那滄海君那我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博浪沙將是最容易成功的地方。
“我就要一馬平川,我就是無險可守。別人行刺需要隱藏之所,我不用。我將在離馳道十里的地方設伏,有誰能發現我?事發之後,又有誰能抓住我?要不是為了親眼看到仇人的毀滅,我甚至可以待在更遠的地方。
“等啊等,終於,秦始皇的車駕來了。遙遙望去,浩浩蕩蕩,不見盡頭。我剋制着自己激動的情緒,舉起那神器,按照滄海君教過我的方法,撫摸目標。我吃驚地發現,那神器竟能使我將那麼遠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我一下就找到了皇帝專乘的金根車,駕六馬,張羽蓋,黃屋左纛,不錯……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了第二輛金根車,不,不止!還有第三輛、第四輛……我越看,心越往下沉。
“長長的隊伍里,前前後後竟有十九輛金根車!
“十九輛中,當然只有一輛是真的,可我怎麼知道是哪一輛呢?
“我不能把時機白白放走!我不想讓這獨夫再多活一天!長期鬱積着的亡國之恨湧上心頭,沖昏了我的頭腦,我無法再控制自己——我把那神器對準了一輛看起來最華麗的金根車。唉,其實我只要冷靜地想一想,就該想到:秦始皇為人嚴峻深刻,怎麼會把自己的坐車打坐得那麼花哨繁複呢?唉!”張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現出了無比懊悔的神情。
齊王道:“那輛車到底是誰坐的呢?”
張良道:“後來我打聽到,是秦始皇的一個寵姬坐的。”
齊王道:“那麼那件……神器又是怎樣摧毀那輛車的?”
張良閉上眼眼,隔了一會兒,才緩緩道:“那情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我親眼看到,那神器怒矢離弦般飛出去,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像閃電一樣從空中劃過,身後拖着一條長長的白影,然後,幾乎是一眨眼間,它擊中了那輛金根車。隨着一聲可怕的轟然聲響,一蓬巨大的火焰從那裏升起,然後消散在空中。”
“我震驚得忘了自己是在行刺,只獃獃地向那裏走去,想去看個究竟。我遙遙地看到地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還在燃燒着的車子殘體,侍從、宮女們全都被這劇變驚呆了,站在那兒發愣。很快,訓練有素的武士們清醒過來,他們首先做的,不是檢視車子的殘體,而是迅速沖向另一輛金根車,將那輛金根車密密地圍護起來。然後一部人開始分頭向四面搜索。
“我這才回到現實中來,同時明白了一件事,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選錯目標了。
“天哪,我遇到了真正的神人,他授予了我如此威力奇大的武器,而我竟然失手了!我的悔恨難以用語言形容。
“朋友知道了我做了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誇讚我的膽量,有本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算什麼有膽量有本事?我是這世間最無用的人!我把一切都搞錯了,我愚蠢,我無能,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那個錯誤……這件事成了我心中啊深的憾恨,然而別人偏偏常因此稱讚我,這使我更加痛苦。我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隱藏起來,讓時間洗掉世間眾人對我的一切記憶,我的避世靜修的念頭,其實就源於此。但後來群雄逐鹿,風起雲湧,我身不由已捲入其中,想退也不能退了。看來,真正要修道只能等到天下太平以後了。”
張良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神情間無限蕭素。
室內沉默了許久,齊王忽道:“子房,你剛才說,那神器飛出去后,身後拖着一條白影?”
張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一怔,道:“是啊,也不知怎麼回事。而且那白影在空中凝固了許久才慢慢消散。”
齊王道:“白影……拖着一條白影……拖,就是‘曳’……嗯,對了……”
張良奇怪地道:“你說什麼?”
齊王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來,幹了這杯!”
張良走後,齊王又陷入了沉思的狀態,與前段時間的沉思不同的是,這次他的神情間多了一層憂慮之色,這是季姜從未見的。以前就是遇到在別人看來是天大的難題,齊王也能輕鬆自如地解決,從不會顯示出憂慮的樣子。季姜非常擔心,關切地問道:“大王,你在憂慮什麼?跟項羽的決戰嗎?聽說范增已經讓陳平的離間計趕跑了,氣死在半道上。現在項羽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了,大王你不必須為此……”
齊王搖搖頭,道:“不是為了項羽。”季姜道:“那是為了什麼?”
齊王吧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有些事……不大對頭,我說不出來。”
齊王說著,站起來背着手踱了幾步,眉頭深鎖,輕聲自語道:“難道是因為那強大的攻擊力量?可他並沒有敵意啊……何況他還要靠我們……到底有什麼可擔心的呢?就是擔心了又有什麼用呢?那樣巨大的神力,如果存心要做什麼不利的舉動,又有誰攔得住呢?唉!到底哪裏有什麼問題呢……”
季姜的目光跟着齊王轉來轉去,道:“大王,你在自言自語些什麼啊?”
齊王抬眼看了一下季姜,隔了一會兒,忽道:“季姜,陪我玩一局‘八宮戲’。”
季姜一怔,道:“‘八宮戲’?大王,你要下‘八宮戲’棋?”
齊王道:“是啊,去把棋盤棋子拿來。”
季姜道:“大王,如果你正為什麼事傷腦筋,就別下這棋了,這棋挺費神的。”
齊王道:“這你就不懂了,腦子越練越好使,這棋能幫我開拓思路,去拿來吧。”
季姜有些不情願地拿來了棋盤棋子,陪齊王下了起來。現在季姜已經對八宮戲的棋路摸得很熟,能跟齊王走上三四十步了,她也對這遊戲越來越感興趣,只是此時卻無心多下。
齊王擺開局陣勢,指着道:“季姜,你看,八宮戲是按八卦的原理來的,遵循天地生化之道,多玩玩,對腦子絕對有好處。”
下了幾步,季姜道:“也就大王你了,要換了旁人哪,八卦生克,千變萬化,非搞得暈頭轉向不可。大王,你居然拿這麼深奧的東西來鍛煉腦子,真叫厲害。”
齊王微微一笑,道:“這算什麼厲害?八宮戲只是八卦一個微不足道的衍生物罷了,發明八卦的那人才叫厲害呢!也不知怎麼想出來的,乾、坤、震、巽、坎、離、艮、兌代表天、地、雷、木、水、火、土、山澤,再兩卦相重為六十四別卦,不得了!把天下萬物都囊括進去了,叫人鑽一輩子也鑽不完。”
季姜道:“大王,你不要跟那人比。人間沒有超得過你,可那一位不是人,是半人半蛇的天神伏羲,那智慧當然不是咱們凡人能比得上的。”
齊王拈着一枚棋子,看着棋盤,道:“是嗎?有意思,這麼博大精深的東西居然一個半人半蛇的怪物……”忽然,齊王拈着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抬起頭,道:“半人半蛇?你說半人半蛇?”
季姜道:“是啊,傳說伏羲不是人首蛇身么?上古龍蛇不分,也有說他人首龍身的。哎,管他蛇身龍身,想想都噁心死了,古你怎麼會編出這麼難看的神呢?真不知……”
“啪”的一聲,齊王手上的棋子掉落在棋盤上,滾了幾滾,才定下來。
季姜抬頭,只見齊王兩眼定定地望着半空中,嚇了一跳,道:“大王,你怎麼啦?”
齊王喃喃地道:“人首蛇身……伏羲……啊!我怎麼沒想到他呢?”說著,慢慢把目光轉向季姜,“季姜,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伏羲的事。”
季姜道:“那些事有什麼好聽的?大王,伏羲氏的時代離現在少說也兩三千年了,那時的人類連記載史事的能力都沒有呢。那時的事流傳到現在的,大多已經歪曲得不像樣了,十句里只怕有九句是假的。”
齊王道:“別管什麼真假,你知道多少說多少。”
季姜奇怪地看了看齊王,仰起頭沉思了一會兒,道:“一般的說法,認為伏羲是雷神之子,開闢以來的第一任統治者。三皇五帝之首的‘泰皇’就是他。諸子百家的典籍,提到他的也不少,不過大多是杜撰出來的以佐證自己觀點的,不足為信。真正可信一點的,我看就《周易?繫辭》中一段講得還可以。那裏面稱他為‘包犧氏’,包是包羅萬象之意,犧就是以牲畜奉祀神靈。文中說:‘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季姜的記憶很好,旁徵博引,一一道來,講完后,道:“大王,你怎麼近來盡對這種上古之事感興趣?一會兒彭祖,一會兒伏羲,還有什麼顓頊帝啊龍啊之類的,這些傳說與現實無關,又大多荒誕不經,大王你最好別沉溺太……”
齊王喃喃自語道:“這是恩德啊,他為什麼要隱瞞呢?……”忽然全身一震,人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叫道:“啊!不!”
季姜嚇了一大跳,道:“大王,你……你怎麼了?”
齊王背着手在室內來回急速行走着,道:“對了!對了!沒有始,怎麼會有終?沒有因,怎麼會有果?如果一開始就不是這樣,那麼……那麼……啊——”齊王把手放在額頭上,閉上眼睛,顫聲道:“天哪!我竟險些做下如此可怕的事……”
季姜慌亂地道:“大王,你冷靜點,冷靜點。到底怎麼了?”
齊王木立當地,一句話也不說,室內只聽得到他那急促的呼吸聲,許久,齊王沉聲道:“來人!”
一名侍從應聲而入,躬身道:“大王有何吩咐?”
齊王道:“傳令:把西殿那些東西全給我扔出去!扔河裏也罷,扔山溝里也罷,扔得越遠越好,一絲一毫也不準留下!”
那侍從一愣,但還是道:“是。”轉身出門傳令去了。
季姜奇怪地道:“大王,那些東西不是你命人搜集來的嗎?現在怎麼又叫扔了?”
齊王搖搖頭道:“這就對啦,大王。丹藥這東西最害人了,哪個帝王一沾上它啊,准好不了,大王你能及時醒悟,真是太好了!大王,我真為你高興。”
齊王看了看季姜興高采烈的樣子,搖搖頭,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齊王把一卷長長的畫像展開,攤在几案上,聚精會神地觀看着。
季姜走到齊王身後,見那畫卷有兩幅畫。左邊一幅畫的是一座形狀古怪的高山,山頂呈平滑的圓形,旁邊還標了許多數字和一些奇怪的符號,山體上畫著十餘條或粗或細的直線,不明何意。季姜想了想,不記得齊國境內有這樣一座古怪的高山。再看右邊那幅,倒是一眼就看出來了:是渤海海圖。齊國的地圖她看過無數次,記得海岸線的形狀。只是這幅看起來更具體、更精細,而且畫的重點似乎不在陸地,而是海上,海中大大小小的島嶼都標得一清二楚,有些連她都不知道。
齊王的視線似乎全在海圖上,死盯着一刻不放,卻看也不看那幅怪山圖。
八月,那個可惡的黑衣人又來了。季姜看見他就來氣,走得遠遠地往下一坐,氣哼哼地斜眼瞟這邊。打定注意齊王就算叫她也不過去侍候——只當沒聽到!哪知道這次談話齊王從頭到尾沒有叫她一聲。
“你怎麼還沒開始?”一坐下來,黑衣人就用訓斥的口氣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齊王平靜地道:“我還需要一樣東西。”
黑衣人道:“什麼東西?”
齊王道:“曳影劍。”
黑衣人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
齊王道:“你能給張良,為什麼不能跟我?”
黑衣人死死地盯着齊王,許久才道:“我跟你說過,凡人不能窺測天機的。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
齊王道:“我沒有存心打探,是無意中得知的”
黑衣人道:“那你要曳影劍幹什麼?”
齊王道:“用它對付漢王!”
黑衣人道:“漢王不是你的對手,不必動用這樣的神器,再說這也不在我們的交易條件之中。”
齊王道:“如果這是工程的需要呢?”
黑衣一怔道:“什麼意思?”
齊王道:“明年年初,我將與漢王合力進攻項羽,項羽一滅,我奪取天下的惟一障礙就只剩下漢王了。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國家不統一,工程給以開展,我和漢王之間早晚要有一場決戰。漢王現在的實力已不可不視,又有蕭何、張良這些能臣輔佐,對付他很不容易。不錯,我早晚會打敗他,但那將至少用去三年時間。最主要的是……”齊王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到那時,國家人口將有可能以一千三百萬以下,而這對工程是很不利的。”
黑衣人道:“一千多萬人還會不夠?”
齊王微微一笑,道:“你沒治過國,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老、弱、婦、孺能算勞力嗎?幹活的人不要吃飯嗎?我的軍隊士卒、朝廷官吏不要供養嗎?你以為一千多萬人全能派出施行工程?何況戰火過後,滿目瘡痍,民生艱難,總要與民休息一段時間,做一點恢復重建的工作吧?”
黑衣人被他說得怔住,道:“那……你算出來是怎樣的呢?”
齊王道:“戰後餘生者,往往婦人多於男子,一千二三百萬人里,青壯年男子能有個兩成就不錯了,也就是二百四五十萬人吧,這太少了。我算來算去,要使工程在我有生之後完成,至少要有男丁四百萬,那麼國家的人口基數就必須保證在兩千萬以上。當然,天下安定之後,人口會逐年遞增,但就算把這個因素算進去,初始人口也不能只有一千二三百萬。”
黑衣人躊躇着道:“那你打算做?用了曳影劍就可以不發生戰爭了?”
齊王道:“是的,用曳影劍除地漢王,事後誰也無法追查。到時一片混亂,群龍無首,我將力主由漢王幼子繼位――漢王表示過,他喜歡如意甚於太子。憑我的地位、權勢,群臣必無人能拗。如意幼弱,我自任輔政,逐步翦除異已,盡攬大權於一身。一兩年後,形勢差不多可以了,我再逼他禪位於我。如此則不戰而盡得天下,對國力的損耗豈不是要小得多。”
黑衣人震驚許久,才回過神來,道:“好厲害的計策!也只有你想得到了。好吧,我去跟主人說說試試。曳影劍威力太大,製造也很麻煩,主人輕易是不肯動用的。”
齊王道:“可以的話,多給我幾支。”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道:“你說什麼?多給你幾支?你以為是買東西嗎,想要多少就多少?這種神器主人那裏都不多。一支夠你用了!曳影劍無堅不摧,漢王又不是銅筋鐵骨,你要多了幹什麼?”
齊王道:“張良殺死秦始皇了嗎?計劃得再好,也可能出意外。漢王為人狡詐,有好幾個替身,我不能保證一擊必中。去年滎陽之圍,假扮漢王出降、被項羽燒死的紀信你聽說過嗎?你去打聽打聽,他跟漢王有多像!有時連我們群臣都分不清!”
黑衣人神色間似乎被齊王說服了,猶豫着道:“我不知道主人會不會同意,不過……你說得確實有理,我儘力而為吧。”
黑衣人走後,季姜笑嘻嘻地走過來,道:“大王,你終於看出這個滄海客不是好東西啦?”
齊王一怔,道:“你說什麼?”
季姜道:“你們嘰里咕嚕地說什麼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跟他說的一定沒一句真話,你在蒙他呢?是不是?”
齊王臉色一變,道:“季姜,你看出什麼了?”
季姜湊到齊王耳朵跟前,道:“大王,你有個小毛病,一用計,右手就喜歡握着左手的食扳來扳去。放心,你這毛病只有我知道。”
齊王鬆了一口氣苦笑道:“都是跟師傅學的,改不了,終於叫人看出來了。”
季姜道:“我成天在你身邊呀?也要細看才看得出來呢。大五你可狡猾了,知道自己有這毛病,有時不用計也扳幾下,叫人家摸不着規律。我觀察了好久才知道你什麼時候是真、什麼時候是假。”
齊王伸手輕輕捏着季姜的下巴憐愛地端詳着。道:“小鬼頭,我還說可惜你是女的呢!好在你是女的,要是你是男的,恐怕沒哪個君王敢用你。”
季姜頭一揚,道:“哼!還是看不起人!我為什麼非要被別人所用?我要是個男的,老早就自己打天下了,幹嗎還看人臉色?”
齊王道:“唔,這倒是……咦,對了,我什麼時候給你臉色看了?”
季姜道:“我沒這麼說呀,大王。你和別和君王不一樣,自己見識高,還能包容採納別人的意思。李左車那樣有才氣有傲骨的人,不都給你收服了?我休是個男的啊,跟誰爭天下也不跟你爭。我願意做你的臣子,不過小的不行,至少也得是個丞相。”
齊王笑道:“嗬!至少?你可夠謙虛的,還有比丞相更大的官嗎?再行為表現上你就得篡位啦!”
季姜道:“我就服你一個人嘛!別的人我都沒放在眼裏。”
齊王道:“越說越好玩了,還當真哪?行了,說正經的,季姜,你今天看出的事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講,尤其不要在那個滄海客面前流露出一星半點,知道嗎?”
季姜不高興地道:“大王,那麼多軍政密件我都替你保管得好好的,這點小事你還不放心我?那個滄海客陰惻惻的,冷得叫人汗毛直豎,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巴不得你早點疏遠他!你對他耍點計謀給他點苦頭吃,我高興都來不及,哪會來壞你的事?”
齊王點點道:“這樣就好。不過季姜,你不要這樣漫不經心。這不是小事,真不是小事。只要你泄露了一點點口風,就會造成遠比你能想像得到的大得多的犧牲。我決不是在嚇你,季姜,你明白嗎?”
季姜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明白。大王,你……你到底在做什麼?”
齊王蹲下來,輕輕抱住季姜的雙臂,道:“我在與一個有生以來所遇到的最危險、最強大、最有智慧的敵人交戰。從來沒有一場戰爭讓我害怕,但這次,我害怕了。因為我沒有必勝的把握。季姜,我需要你。請你答應我,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信任我,幫助我,好嗎?”
聽着齊王如此認真地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怪話,季姜心中一陣陣發寒,不由掙開雙臂,退後一步,道:“大王,我還以為……以為你已經清醒了。”
齊王道:“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季姜,我知道,我這段時間的舉止有許多讓你疑惑的地方,我一時很難向你解釋,也沒空向你解釋。我只能告訴你,我沒有變,我還是以前的那個齊王,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請相信我,季姜。”
季姜依然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齊王,不動,也不說話。
齊王看了季姜一會兒,嘆了口氣,站起來向外走去。他低着頭,樣子像有些落落寡歡。
季姜看着齊王的背景,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