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身世成謎

第二十八回 身世成謎

一行人便即整裝出發。這一路出奇的平靜,並未再遇到什麼狀況。到了第七日上,眾人便回到了尉城縣境。

那夏侯儀要夏侯無過有空便與左元敏切磋武藝,倒不是隨便說說。一路有空,便安排兩人喂招,有時還親自下陣,指導左元敏使用兵刃的方法。雖然夏侯家慣用的是劍,但是夏侯儀既是劍術名家,又是武林高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自然除了劍法之外,還練過一些別的兵器。單刀是最尋常的一門,夏侯儀年輕時就練過幾套基本招式,他於是便將這些,可以說是刀法入門的基本功,傳授給左元敏,算是他的啟蒙功課。

左元敏自從在淳于中的幫助之下,體內陰陽二氣交濟融合,修為更進一步,這會兒練功,只要心到意到,意到氣到,氣到力到。不論是多麼困難的招式武功,他幾乎是一練即會,一會即精,像是已經練了好幾年一樣。再加上他的指力破迷陣法每練一次,就有一次的功夫,放眼武林,除了張紫陽之外,只怕再也無人及得上他變換身形的快速詭異。

於是幾套平平無奇的刀法到了他手裏,威力陡然增加了好幾倍,到了他來到尉城夏侯家后的第十六七天,就是讓他再一次遇到那三名黑衣人,左元敏只要寒月刀在手,吃虧的就只怕是對方了。

又過了幾天,夏侯儀派出去的人回報,說官彥深此刻並不在白鹿原總堂,王叔瓚也是一樣。左元敏知道之後,心下恍然若失,不知如何是好。夏侯儀則安慰他道:“你就是干著急也沒有用,我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一有官盟主或者是王叔瓚的消息,我們立刻就會知道。另外我也讓人到紫陽山去送信,多幾個人幫忙找,總是多一分力量。”

左元敏還沒來得及告訴夏侯儀紫陽山門名存實亡的消息,不過這會兒既然已經派人去了,說不說也就無所謂了,反正這事全武林馬上就會知道,自己如果假裝不知,可以不必多費這番唇舌。

找不着張瑤光,左元敏連說話都有點懶。要不是夏侯如意這些日子一直陪在他身邊,要他天天面對夏侯儀與夏侯非,那可真有點渾身不自在。其實他也頗有想一走了之的打算,卻是夏侯家上上下下對他太過熱情,又念着兩家上一代的交情,左元敏也只好暫且等待下去,只盼早日有張瑤光的消息。

這一天清早,左元敏練過兩個時辰的內功,但覺精神暢旺,全身氣力活躍,便背了寒月刀,投往尉城的街道上而去。但見街上行人絡繹不絕,每個人都好象有自己的事情在辦,為了生活奔波忙碌着,只有自己一個人無所事事,正當百般無聊之際,街角露出一個人的半邊臉,偷偷地望着他。

左元敏起先不以為意,後來被那人盯得久了,也有些不自在。腳步便往那人所在的地方走去,那人機靈,倏地隱沒不見。

左元敏才打消前去一探的念頭,沒想到那半邊臉又出現在街角,不但仍直盯着他瞧,甚至還使了一個眼色。左元敏這才知道這人竟是衝著自己而來,但自己在尉城半個人不識,怎麼會有人針對他來?他這些天來悶得慌,正要找個地方出氣,於是突然拔足追去,想要嚇一嚇對方,不料才追到街角,那人身影一閃,又倏地在對街消失。

左元敏見他身法不俗,應是有備而來,反手一摸背上的寒月刀,心道:“好,就讓我來會會你。”發足追去。

彎過兩條街道,那人的身影在眼前逐漸變大,眼見就要追上,忽然又前方一道急響破空而至。左元敏想也不想,反手抽出半截寒月刀,擋在右臉之前,“當”地一聲,將來物擋了開去。西南角邊的屋頂上忽地出現一個人影,說道:“你的輕功不錯,不如來追追我吧!”

左元敏一遲疑,前面那人倏地隱沒在人群當中,心中暗道一聲:“可惡!”轉而去追屋頂上的人。那屋頂上的神秘人顯然武功要比剛剛那人高出甚多,左元敏追了一陣,雙雙奔出城外,彼此仍然保持了一段距離。

左元敏一邊追逐,一邊向四周望去,但見四野平闊,別無遮蔽之處,找不到可以埋伏的地方,可見這人竟是孤身向他挑釁,心中再無顧忌,奮力跨去,又追近幾丈。

那人似乎察覺左元敏的輕功身法在他之上,哈哈一笑,倏地停步回頭。左元敏在他身前幾尺之處站定,說道:“閣下引我來此,究竟為了何事?是王叔瓚叫你來的嗎?”

那人道:“王叔瓚?憑他也差得動我?沒想到一年多不見,你的功夫進展如此迅速,這一路步伐輕盈,身法高明,分明是上乘武功,不錯,不錯,後來拜了誰為師?”

左元敏聽他言下之意,是認得自己,便道:“我沒拜誰為師……你是誰?我好象在哪裏見過你?”那人道:“怎麼?不認得我啦?”往自己臉上一摸,說道:

“那時我滿臉鬍子,頭髮又臟又亂,衣衫襤褸,跟現在是有那麼一點不一樣。”忍不住笑了一笑。

左元敏經他這麼一提,忽地恍然大悟,臉色一扳,說道:“原來是你!”那人哈哈笑道:“小子,終於想起來了嗎?”左元敏道:“沒錯……”身形一動,直往那人面前竄去,雙手一探,就是一招“玉樹流光”。

那人“嘿”地一聲,身子一縮,還了一招,喝道:“小子,做什麼?”左元敏亦怒道:“問問你自己做的好事!沒想到我救你性命,你居然這麼歹毒,教那什麼太陰心經,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原來那人正是在左元敏面前自稱谷中人,實際上卻是他的父親:左平熙。

那天他聽了封俊傑的轉述,說他有一個遺腹子尚在人間,半信半疑之餘,便也去到宿遷縣查探。

但是他並不像官彥深那般有系統,有程序的調查。就算如封俊傑所說,在縣城外找到一座左夫人墓,卻也不能證明什麼。於是他便轉頭去找官彥深,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跟蹤,對於自己還有個兒子的事,才逐漸明朗起來。當然,令他更吃驚的,自然是這個人不是別人,居然就是那天在山谷當中,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左元敏。

突然之間,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兒子,左平熙不免還是將信將疑。這一天他一路尋來尉城,探聽到左元敏的下落,於是便用計引誘他出來,不管如何,雙方總是先談談再說。

哪知左元敏一上來就要跟他算舊帳。左平熙此行一來是想探知真相,二來還顧忌他也許真的是自己的兒子,下手自然留了幾分。可是此時左元敏咄咄逼人,每一招一式雖然都是出於自己所授,可是就每一招的威力而言,幾乎已與自己來使差不了多少,左平熙如何有餘力留幾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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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雙方用的都是秋風飛葉手,哪一招來,該用哪一招響應?又哪一招是實,哪一式是虛?兩人清清楚楚,瞭然於胸,往往出不到半招,就得被迫換招,或是變化前招。雙方以快打快,而且是越打越快,不但半盞茶的功夫,已經拆上數百招,斗到酣處,都已使出全力。

左平熙越打越驚,心想:“真是豈有此理,他就算有我十幾二十年的內力,那也還差我一大截,如何能將秋風飛葉手的威力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其實左元敏的內力再強大,步法再精妙,手上的功夫來來去去,卻只有這三十六招。左平熙若不想跟着起舞,只要用一套別的功夫就行了,偏偏他就是不信這個邪,非得要用秋風飛葉手來對付不可。

不過這也很難說,要是左平熙此刻換用別的武功,左元敏一但招架不住,也許就要將背上的寒月刀拿出來應敵,到時左平熙只怕反而不是對手。所以這麼說來,左平熙還是用秋風飛葉手來得好。

其實人生不就是如此嗎?吉凶禍福往往只在人的一念之間,本來你以為這樣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說不定正好適得其反;而也許人人都覺得你這樣做是吃了大虧,實際上卻是佔了連自己都不自知的大便宜。

兩人堪堪又拆過百餘來招,幾乎是對方一抬手,就知道要用哪一招應付,以致兩人越打距離越遠,到了後來,兩人居然離了一丈有餘。左平熙忽然覺得有點好笑,忍不住笑了出來。左元敏像是被感染一樣,亦不禁莞爾微笑,不約而同住手罷斗。

那左平熙道:“喂,夠了吧!再來我可要不客氣了!”左元敏道:“說出個理由來,否則今天不打,明天、後天、來年,有一天在路上碰見了,還是照打不誤。”

左平熙道:“什麼理由?我聽不懂你說什麼。”左元敏道:“你教我那什麼太陰心經,害我走火入魔,差一點就沒命了!”左平熙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左元敏見他一副“是你活該”的表情,不禁怒從中來,喝道:“我看你是找打!”

又想上前。左平熙將手一擺,說道:“你別激動,你難道忘了,當時我要傳授武功給你,是你自己不願意學,不屑學的。所以你今天身上所會的太陰心經內力,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說什麼我害你走火入魔?根本是你咎由自取。”

左元敏想起當時的狀況,登時語塞,只恨恨地道:“那你說,當時你真的沒存着想害我的心嗎?”左平熙“嘿嘿”兩聲,給他來了個默認。原來左平熙向來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所以他當時確實也想報左元敏與陸雨亭的救命之恩。只是這兩個恩人對他來說都是毛頭孩子,也不知什麼來歷,當時教給兩人太陰心經的一部份,只要兩人乖乖地學,安安分分地練,在一般的成就範圍內並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左元敏的問題就在於他後來的成就,超過了左平熙當時的預期。當然,這人的成就若能超過他當時的預期,那就表示他天生底子好,是練武的材料,或者說他另有奇遇等等。這兩種人也許有點不同,但相同的是,兩者都是危險人物。

所以說左平熙到底有沒有安着好心,也許不能斷然定論,但最少他是埋下了禍胎,給了左陸兩人一個隱憂。但隨着陸雨亭的身世被得知,左平熙也替他除去了這道後患,只剩下不肯合作的左元敏,還帶着這要命的緊箍咒到處跑。還好淳于中人間閻王之名終非浪得,在因緣際會之下,左元敏還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一關。

不過這一切還是讓左平熙大感意外,因為左元敏練太陰心經,最多也不過就是一年的時間,居然能有機會讓他練到走火入魔的地步。這固然是件極為危險的事情,但是內力若不到那個火侯,就是想要走火入魔,都有困難。

左平熙自然不知道他還有一段與張紫陽的互動。那張紫陽是當世的內丹名家,也是一代宗師,有他的指導,那是比左平熙親自講解還強上百倍。而指立破迷陣的修練,除了有助他的身手靈活,在踏步行走當中所配合的呼吸吐納,也是紫陽派一種練功的心法,左元敏只要每練一次,就有一次的效用。更別提張紫陽的另一項重要著作:“九真靈寶結丹大法”就是特別教人如何運功行氣,坎離相交,而結成金丹的方法。

所以在左平熙來說,他只是很單純的以為,左元敏今日之能有這樣的成就,應該就是靠他不小心給的那一二十年的內功功力所致。而他居然能在此基礎上,於短短的一年之內,成就這般驚人的藝業,實在是難能而且可貴。一聽到這樣的人物不免還是落入了自己設計的殼中,左平熙不禁對自己的先見之明感到洋洋得意,那還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左元敏見他默認,雖然不禁惱火,可是想想這太陰心經還真是自己偷學來的,一念及此,心情才稍微平復下來。過了一會兒,便道:“我偷學你的武功,你害我走火入魔,大家就算扯了一個直。從今以後我兩互不虧欠,見着面我有什麼說什麼,你也不用指望我會怎麼尊敬你。說吧,今天故意引我來這裏,到底有什麼事?”

左平熙經他這麼一問,才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頓了一頓,說道:“我知道你自稱姓左,但除此之外,我對你一無所知,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哪裏人?家裏做什麼營生?父親叫什麼名字?家裏還有哪些人?”

那左元敏聽他這麼一問,也忽然想起那天官彥深與王叔瓚,在臨穎縣城迎春閣里的對話中,曾提到秋風飛葉手是他父親左平熙的武功。他當時聽了簡直不敢相信,心中就已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谷中人好好地問個清楚。難怪自己剛剛見到原來是他的時候,除了一心要打他一頓出口氣之外,心裏一直好象有個什麼事情掛在那邊,直挨得他難受。沒想到他還沒提,對方倒是先盤問起自己來了。

左元敏面露猶豫之色,半晌,反問道:“為什麼問我這些事情?一個人的姓氏是什麼,難道還有自稱的嗎?冒稱姓左有什麼光榮?要是我爹不姓左,姓右,還是姓什麼前後上下的,我也就跟着姓了,別以為我願意。”話鋒一轉,續道:“倒是你自己,為何不先說說看,自己倒底姓什麼叫什麼?弄一個什麼‘谷中人’神神秘秘的,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左平熙聽他言語不善,頗不開心,直接問道:“霍不同是你什麼人?”左元敏臉色微變,反問道:“霍不同跟你又是什麼關係?”左平熙道:“為何不回答?難道你是他兒子?”

左元敏大怒,左肩一動,就要發招。左平熙知道這是“后翌射日”的起手勢,左掌一探,使得是一招“夜露凝香”的起勢,正是破解“后翌射日”的不二法門,同時說道:“拔刀吧!難道還要拆上一千招嗎?”左元敏本有此意,但既給他道破,反而不願用了。“哼”地一聲,說道:“霍伯伯雖然不是我的父親,不過他全心全意照顧我和我娘,最後還犧牲了生命,就是要我喊他一聲爹,也不為過。”

左平熙淡淡地道:“原來如此。”左元敏嚷道:“什麼原來如此?這種事情我心裏想一想可以。但是從你的嘴巴里說出來,就是侮辱到我娘,說什麼也要叫你把話收回去!”左平熙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有收回的道理?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以後不說就是了。”又道:“那你這把寒月刀又是怎麼來的?”

左元敏不服氣,道:“喂喂喂,老是你在問我,我問你的問題,你一件也沒回答。”左平熙道:“你問我霍不同跟我什麼關係嗎?他是我結義兄長。這把寒月刀,是不是一個叫左平翰的,拿去給你的?”

左元敏心中早已隱隱約約猜到,他的父親左平熙可能沒死,而且依據官彥深與王叔瓚的談話推測,說不定就是那個教他武功的谷中人。現在聽他提到這麼多有關於自己的事情,狀態是越來越明朗。將心一橫,乾脆問道:“你該不會也姓左,是我堂叔左平翰的兄弟吧?”左平熙冷笑道:“臭小子既然知道,居然還敢對我這麼無禮!”

左元敏強忍着內心激動,緩緩地道:“你……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可以又活過來?”左平熙裝着漫不在乎,說道:“看樣子,你事情知道得不少。怎麼?這麼想我死是嗎?你該不會要去跟官彥深還是夏侯儀告密吧?”

左元敏大聲道:“不然你要我怎麼樣?衝上去抱住你?然後跟你撒嬌?還是流着眼淚,裝腔作勢地喊你一聲:”爹!‘?“左平熙慍道:”想喊就喊,幹嘛裝腔作勢?除非你根本就不想認我。“

左元敏叫道:“我就是不想喊!不高興喊!”左平熙大怒,道:“你說什麼?”

左元敏朗聲道:“你既然沒死,為什麼自己跑去躲起來?讓娘一個人孤零零地把我生下來,還要到處躲避仇家?我從小到大,就是個沒爹的孩子,早就被人欺負習慣了,現在莫名其妙的跑出一個爹來,又有個什麼用?”

左平熙怒不可遏,喝道:“小畜生!居然感這樣子對我說話!你以為我願意跑去躲起來嗎?我甚至不知道有你這個兒子,要我怎麼照顧你?”左元敏一聽,可更生氣了,說道:“生了兒子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人父親的?”左平熙氣急敗壞,盛怒之下,竟脫口說道:“那我就老實跟你說了吧,我到現在還不能確定,你到底是不是我兒子呢!”

左元敏感到有如當頭棒喝,也有如一盆冷水從頭淋了下來,霎時間全身像是被雷打到一般,麻木不仁,而且動彈不得。好一會兒,才逐漸清醒過來,說道:“好,居然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我之前不認識你,以後也不想認識你。你教我的武功是你當時欠我的,這把寒月刀是我叔父送給我的,我身上流的雖是你的血,不過你卻從未喂我一口飯,替我添過一件衣,所以追根究底,我倆還是互不相欠,你既懷疑不願認我,我也不差一個死鬼老爹!”

左平熙簡直就要氣炸了,可是自己確實不能確認,眼前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畢竟推算時間,那可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而這孩子就算是自己的夫人所親生,卻也未必就是他的骨肉。

左平熙之所以如此懷疑,其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霍不同。

霍不同與左平熙相識甚早,幾次萍水相逢,雙方都感到兩人特別有緣,兼之氣味相投,遂撮土為香,結為異姓兄弟。

後來左平熙與霍不同同時結識左元敏的母親,霍不同對她情愫暗生,卻未曾言明,倒是左元敏的母親喜歡上左平熙,並且將這樣的心事,偷偷告訴了霍不同,希望他能幫忙表達。

霍不同一不小心當上了旁觀者,而窺得左元敏母親的心意后,當然就更不敢表態了,於是便將這份感情移轉到左平熙身上,把他當成自己的替身,努力撮合,希望他能好好地照顧左元敏的母親一生。

最後霍不同終於如願,把他們兩人送入洞房,卻在他們兩個新婚之夜,酒後口無遮攔,亂說一通,把自己心裏的話與對左元敏母親的情意給說了出來。那時左平熙正在廳外送客,聽到霍不同說出這樣的話大吃一驚,現場的賓客也是相當尷尬,可是他老兄酒瘋發一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睡著了。

當夜左平熙心思紊亂,竟就在廳里陪着霍不同過了一夜,放着新娘子獨守空閨。

第二天,霍不同一覺醒來,酒意退了,記憶也跟着退了,發生了什麼事他想不太起來。不過他察覺氣氛不對,情況有異,經由側面得知,才曉得自己在昨天晚上的失態。自覺無顏再面對左平熙夫婦,於是不告而別,遠走他鄉,從此未再與左平熙有來往。

那左平熙的感覺就更複雜了,以他的為人,向來是兄弟之情大過男女情愛,奉行“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補,手足斷,焉可續。”為圭臬。如今為了一個女人,失去了一個兄弟好友,要是傳了出去,將來要如何在江湖上與人立足?

左平熙開始在江湖上託人尋找他的下落。可是霍不同既有心要避開他們,又哪有這麼容易就讓他找到?一直到左平熙急勇鬥狠的個性,在武林中開始展露頭角,也同時得罪了不少人的時候,霍不同才捎來信息,要他小心這個人,注意那個人。

左平熙這才知道,原來霍不同一直在暗地裏幫助他,始終未曾遠離。

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霍不同甘願如此默默付出?左平熙沒有深究,不過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的搭配組合,卻讓左平熙更加狂妄與橫行無阻。這一切在左平熙仍安於九龍傳人聯盟這樣一個組織架構下時,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直到有一天,左平熙帶了一把寶刀回來,難以善了的風波終於展開,那霍不同再也不能躲在一旁以靜制動,於是現身左家,並且堂而皇之地住了進去,兄弟合力對付各種明奪暗搶。

那時左平翰比較起來,關係反而與自己的堂兄疏遠。

然而令人防不勝防的劇變終於發生了。左家上下十數口人一夜之間忽然暴斃,地方官府介入調查,卻匆匆將所有屍體火化。不過當天有很多人都親眼目睹霍不同一大早就出門去了,理應逃過此劫,但竟從此沒再回來,就此消失在這世上。

詭異的事情容易引人聯想,而越是難以解釋的事情,就有越多的人想試圖去解釋,於是各種江湖傳言紛紛出籠,好象每個人都親眼見到一般。這類的傳言大致可分為三種,其一是九龍盟主官彥深想收回寒月刀,遭到左平熙拒絕,於是派人加害。

這類的說法大致是出自一些自認為通曉武林各種掌故的有識之士,推論也不致太過離譜。

其次是附會妖魔鬼怪,邪靈沖煞之說。像這類需要用到大量想像力的,天馬行空的胡說八道,相當受到街坊鄰居的歡迎,從此茶餘飯後,也不怕沒有話題可以閑扯。

至於最後一種說法,就落到了霍不同身上。說霍不同與結拜兄弟的弟婦通姦,因為事迹敗露,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殺光了左平熙一家人,不但帶走左夫人,還順便盜走了寒月刀。這話當然是傳自當年在左平熙婚宴上,一些親眼看到霍不同失態的賓客口中。

左平熙現在人還好端端活着,自然明白第三項傳言根本是空穴來風,毫無根據。

不過霍不同喜歡自己的妻子是事實,霍不同當夜救走了妻子,並與她共同生活十來年也是事實,更何況兩人都認為自己早已經死了。於是他不能確定左元敏到底是誰的骨肉,事實也是出自合理的懷疑。

只是這樣的想法,不但污辱了妻子,也污辱了情同手足的結義兄弟。左元敏不能接受,兩廂權衡,左元敏寧願選擇不要父親,那就更不用說他也實在不需要了。

左平熙氣歸氣,卻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左元敏見他全身顫抖,頭髮好象一根一根都要站起來了似的,只當作沒看見,說道:“要是沒有旁的事,我先走了。”

說罷,轉頭就走。

行出幾步,背後左平熙說道:“太陰心經只會半部,縱使眼前這關能過,他日終是心腹之患。你難道不思解決之道嗎?”左元敏停步,頭也不回地道:“多謝關心,我左元敏人微命賤,原也考慮不了這麼許多。”

左平熙又道:“九龍傳人里,除了封俊傑還算是個正人君子之外,其它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在夏侯家裏寄宿,還帶着寒月刀,自己千萬小心了。”左元敏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也一樣。”繼續往前走去。但見迎面也走來一人,待到走近一瞧,卻是陸雨亭。

左元敏見他的穿着打扮,說道:“原來在街角那引我過來的那個人是你。”陸雨亭點點頭,說道:“我已經拜谷中人為師了。對了,原來他本名左平熙,跟封俊傑一樣,也是九龍傳人。”

左元敏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陸雨亭不明其意,說道:“什麼?”左元敏道:“沒什麼,後會有期。”抱拳而別,逕自續往前行。

回到城裏,實在也無心閑逛了。信步所至,但見街邊有一間酒鋪,忽然興起了喝酒的慾念。他本不嗜飲酒,但今天心情特別,又不好意思在夏侯如意家裏喝酒,於是進去讓人打了幾角,順便買了個酒葫蘆,竟然蹲在酒鋪門外,就地喝了起來。

不久日漸西斜,左元敏喝了也有一會兒,心想若是帶着一身酒味回去,那也不太好看,於是站起身來,將還留有半壺的酒葫蘆,賞給在一旁已經看了他許久的一個老丐。

漫步在黃昏的街道上,清風徐來,輕拂在他微熱的臉上,那左元敏原有微醺之意,這下子彷佛醉得更厲害了,腳步跟着顛了幾顛。忽聽得背後有人出聲道:“喂,老兄,留神!”左元敏急忙讓到一旁,連道:“對不住,對不住!”身後同時閃過幾名大漢。其中有一人道:“原來是個酒鬼。”

左元敏聽了,差些啞然失笑,自嘲道:“沒想到今天居然成了酒鬼了。”忽然想起幼時常常看到霍不同一人獨自在喝悶酒的情形,在那剎那間,自己彷佛與他的心意相通,感受到了他當時的一些感覺。

那幾個大漢從左元敏身邊走過,兀自交談不休。只聽得其中一人道:“你說他是酒鬼?我瞧着不像,哪有酒鬼還背着大刀的?”“酒鬼就是酒鬼,就算背上背了算盤也是酒鬼。那把刀說不定還是他偷來的,等一下用來典酒喝。”“你也覺得那把刀子不錯?”“喂,做什麼?別亂來,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可別給爺惹麻煩。”

“我不過說說罷了,瞧你緊張的……”眾人邊走邊說,逐漸去得遠了。

左元敏聽他們這幾人說話的內容,意思是說,要不是光天化日,也不在大街之上的話,那麼他們就有可能動手搶他的寒月刀了。心想這些人絕非善類,反正剛好心情不佳,說不定可以找這些人出一出氣,於是遠遠地跟在眾人後面,一路往城北而去。

左元敏跟了一陣,只見這群人總共有七個。一路上各挑喜歡的吃食乾糧,買了擺在身上,接着便出了城門,看樣子是打算出城連夜趕路。左元敏才正猶豫要不要跟下去,只聽得其中有人說道:“上頭交代了,這對夫妻在九龍門派裏面地位非常,待會兒要人命的暗器毒藥一概不準用,下手也得輕一點……”另一人道:“下手輕一點,那就乾脆別下手了,這兩人的老子武功不差,想來也不是弱手,要是再手下容情,說不定人沒抓到,自己一條命就沒了。”此話一出,立刻惹得眾人議論紛紛。

先前那人道:“這一點你們不用擔心,這次不只是我們這幾個出手而已,同時還有好幾批的人馬埋伏。就算這兩人的老子突然出現,我們也能把他們攔下了。還有,不是不准你們用暗器毒藥,是那些致命的不要用,其它什麼麻藥啦,迷醉葯啦,不在此限。”當即便有人抱怨道:“何不早說,現在在回去拿也來不及了。”

左元敏心想:“這些人想要在城外埋伏,趁着夜色以眾擊寡,想來一定有重大圖謀。我不如暗中伺機而動,免得好人受害。”又想:“可是他們說這群埋伏的人手還有好幾批,萬一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自己也要留下了。”才這麼想着,耳里便聽到先前那人說道:“未免在黑暗中,誤傷到同道朋友,我這裏有幾條白巾,大家拿去綁在左臂上,黑暗中碰到了,可別亂殺一通。”大家聽見了,趕緊分着綁了。

左元敏一見,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便安心地遠遠跟着。只見遠遠地道旁有座土地廟,眾人舍了廟宇,躲在廟旁的一處土丘之下,窸窸窣窣一陣,隨即安靜下來。

左元敏不敢過分靠近,遠遠地找了一株大樹,飛身躲了上去。

過了一會兒,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在昏暗的夕陽餘暉映照下,左元敏但見遠方樹林裏人影晃動,也不知有多少人,但片刻之後平靜下來,卻未有半個人走出樹林。

緊接着西南邊上,另有十幾個人偷偷摸摸地掩了上來,這些人直接散開行動,有的就埋伏在左元敏樹下的草叢裏。左元敏若不是藏匿得早,此刻只怕已無容身之處了。

左元敏往下望去,果見每個躲在草叢中的人,人人左臂上都綁着一條白巾,心想:“這些人不知要對付的是誰,看樣子是志在必得。”這下子他酒意全醒,便耐着性子,繼續躲藏下去。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左元敏只知道越等越餓,後悔見到先前那批人在買吃的東西時,沒跟着一起買。他現在只得用手使勁按着肚子,免得飢腸轆轆的聲音,給下面的人聽見了。

便這麼忍着飢餓,無可奈何地準備繼續挨下去時。驀然隱隱約約傳來一陣清嘯聲響,自遠而近,由模糊而至清晰,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急馳而來。左元敏精神一振,抬起右手去握刀柄,準備隨時出手。

緊接着伴隨嘯聲而來的,是一匹急奔的駿馬,上頭馱着一名白衣女子。尚未來到土地廟前,樹林裏埋伏的人吆喝一聲,從四面八方沖了出來。那馬匹受到驚嚇,投往土地廟而去。

左元敏見到這一幕,忽然想起張瑤光與她的絕影來,但想若這女子所乘即是絕影的話,這批人還未必攔得了她。又想,剛剛那一陣嘯聲,該是後頭的追兵所發,是用來通知前方伏兵的。耳里忽聽得馬匹一聲嘶鳴,前腳跪了下來,卻是埋伏在土地廟的那幫人,知道不好用暗器傷人,於是便去射馬。這會兒一見到馬匹失足跌跤,興奮得叫嚷着,全都圍了上來。

馬上女客從馬背上躍起,立刻陷入重圍。那左元敏一瞧清楚她的面容,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夏侯君實的老婆官晶晶。左元敏之前在再世堂的時候,曾與她見過幾次面。後來聽夏侯如意提起,自己當時在危急時差一點斷氣,官晶晶曾以口對口的方式,延續過一口氣。

當時左元敏呈現昏迷狀態,對這一段經過自然渾然不知,聽夏侯如意說起的時候,見她說到這段往事時,雖然神色有些捉狹的意味,好象在取笑他艷福不淺,但是語氣相當堅定,並非是憑空捏造。

左元敏雖然直覺上不喜歡官彥深,但是官晶晶既然有恩於他,此刻便不能不管了,卻見人群後面一人提着長劍,呼喊着:“晶晶!晶晶!”沖了過來,後頭也追着一堆人,左元敏識得他是夏侯君實。他們夫妻倆可能外出辦事正在回來途中,讓人給堵上了,也許覺得離家很近,便一路奔了回來,卻沒想到大隊人馬就在他們家門口埋伏。可見敵人故意追趕他們,意圖先消耗他們的精神體力,然後再一舉成擒。

前後兩隊人馬合攏,看來至少也有二三十人。不過他們雖然人多勢眾,在夏侯君實的雨花劍法與官晶晶的雷霆斬下,也占不了多少好處,左元敏腳底下這批人見了,撮唇為哨,此起彼應,同時圍了上去。

左元敏見機會來了,等着所有人都圍上去的時候,悄悄地從另一頭溜下樹來,偷偷掩到隊伍後面,轉過刀背,朝着最後一人的後腦就是一記。把人打暈過去后,解下他臂上白巾,縛在自己臂上,混入眾人當中去了。

那時眾人忌憚他們夫婦倆武功厲害,夜色中又偏偏發不得暗器,都盼旁人將他們夫婦倆累死了,自己好做收漁翁之利,自然是裝模作樣吆喝得多,真正動手的少。

左元敏一路往前擠去,旁人都樂得讓開,不一會兒便輕輕鬆鬆地來到人群核心。

左元敏只見那夏侯君實一身狼狽,所使的劍法也大為走樣,不但渙散無章,威力也大打折扣。那官晶晶則是發了狂似的頑強抵抗,掌風到處,驚呼連連。這群歹人也不是笨蛋,見與其跟這瘋婆子斗,都知道還不如先拿下男的。到時這女人若是顧着夫妻之情,自然也要束手就擒。

這層道理甚易想通,左元敏也知道這個關節,便想:“若再不出手,夏侯君實一但被抓,事情可就麻煩了。”正要出手,忽聽得頭頂掠過一聲笛響,卻是一枝響箭飛過,接着便聽到有人大喊:“何方妖魔鬼怪,竟敢跑到這裏來撒野?”

左元敏循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白袍男子從東南角邊上沖了進來,夏侯君實見了,大喊:“丁叔叔!丁叔叔!”左元敏一瞧清楚他的面貌,原來是南三絕中的丁盼。

那丁盼聽到有人叫他“叔叔”,大喝一聲,排開眾人,沖了進來。他不但與夏侯儀是老朋友,還因為喜歡夏侯無過這孩子,常帶着他到處去辦事,增長見識閱歷,把他當成了自己家裏的晚輩一樣,這會兒見到被人圍困的居然便是夏侯家的大公子,大吃一驚,叫道:“你們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居然敢在太歲爺上動土!”

從背後趕來,把幾個正在糾纏夏侯君實的人踢了開去,眾人哇哇大叫,紛紛走避。

左元敏見突來援手,便先不忙出手。

眾人還是將三人圍在核心。丁盼道:“是什麼來路?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他路過此地,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夏侯君實驚魂未定,說道:“也不知道這群毛賊是從哪裏來的,突然從路旁殺出,二話不說,不分青紅皂白,一路追了二三十里,董奇落在後面,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丁盼勃然大怒:“豈有此理!也不問問這裏是誰的地頭……”

忽然“颼”地一聲,一枝袖箭朝丁盼射了過去。丁盼揮掌拍落。這下倒提醒了所有人,紛紛將身上的暗器打出。本來天色昏暗,為了怕傷到自己人,這幫人早有默契不使用暗器,可是丁盼偏偏穿了件白袍,目標顯著,頓時成了眾矢之的。

可是那丁盼既然躋身南三絕,武功自非泛泛,只見他隨手亂抓,將一干袖箭、飛鏢全都兜在手裏,待得一雙手掌已經抓不了那麼許多,反手一揚,朝四面八方打了出去。只聽得“哎喲”“媽呀”叫聲四起,眾人紛紛走避。

丁盼哈哈大笑,說道:“一群沒用的傢伙……”一言未畢,人群後面也有人哈哈大笑,說道:“用來對付丁盼,這些傢伙是稍嫌沒用一點……”人群中走出三個人來。

左元敏心道:“原來還有暗樁在裏面,幸好剛剛沒衝出去。”看清楚來人,這三人他剛好也都認得,由左至右,正是秦北辰、段日華與邊靖。原來他們三人本來不打算出面,現在見半路殺出程咬金,也只得現身了。

丁盼見過段日華與邊靖,說道:“原來是你們!我正嫌上回打得不夠,一口怨氣沒處發泄,來來來,咱們這就過招。”他想起上回跟着錢坤、封俊傑等人,在少林寺住持慧海的斡旋下,上紫陽山去要人,結果興緻勃勃地上去,幾乎是垂頭喪氣的回來。在更早之前,他還曾傷在樊樂天的手下,這樊樂天也是紫陽山的人,於是他便將紫陽山門所有人都記上了一筆,只要有機會,那是非討回來不可的。

邊靖用他一貫冷冷的聲調說道:“要找打,不怕沒伴,但是改天再來,今天我們有事要辦。”段日華則在一旁打哈哈,說道:“沒想到故意要引的人沒來,卻來了個不相干的。”意在言外。

丁盼大怒,說道:“不用另外挑日子,姓段的,我今天丁某人就來會會你!”

話一說完,立刻欺身上前。段日華“嘿嘿”兩聲,迎了上去。

邊靖見兩人大打出手,也不阻止,只朗聲道:“大家還在看什麼?快將這兩人拿下了!”眾人頓了一頓,紛紛拿起傢伙,再度上前。

便在此時,半空中又掠過一枝響箭,應該是在響應剛剛丁盼早先所發的訊號。

邊靖忍不住微微抬頭,但在人皮面具的覆蓋下,左元敏瞧不出他有什麼表情。不過左元敏心中也正納悶着:“那段日華不是要投靠九龍派嗎?怎麼還跟邊靖一道?”

那來人好快,才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在人群外喊道:“丁老頭,你在裏面嗎?”

眾人吆喝聲音雖然吵雜,但是這人說話的聲音依然清清楚楚地鑽進了左元敏的耳里。

左元敏聽這聲音耳生,不知道這人是誰。

那丁盼大喊:“常老頭,快進來,夏侯儀的公子在這裏!”左元敏但見一道灰影從西南角上,蹦蹦跳跳地躍了進來,身法相當怪異。那灰影才竄到圈子裏,馬上叫道:“在哪裏?在哪裏?”丁盼哪有空理他,氣急敗壞地道:“你長着眼睛,不會自己看嗎?”

那灰衣人道:“那倒是。”但見場中就只有那麼幾個人被圍困,而被圍困的人當中,有隻有一個年輕公子使劍,當下便道:“啊哈,在這裏了!”說著沖向夏侯君實。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法,那圍在夏侯君實身邊的幾個人,忽然驚呼連連,接着“乒乒碰碰”地一陣亂響,眾人手上的兵刃通通摔到了地上。

秦北辰身子一動,正要上前。邊靖伸手攔住,說道:“讓我來!”上半身微向前傾,身子如箭一般竄了出去,嘴裏同時說道:“段長老,快刀斬亂麻,免得夜長夢多。”

段日華一陣哈哈大笑。丁盼怒道:“笑個什麼勁兒?”段日華笑道:“今天只能陪你玩到這裏,有興趣的話,上紫陽山來找我。”丁盼道:“去你的!你該不會是怕了,想打退堂鼓吧!”段日華道:“隨你怎麼說……”說到最末幾個字,聲音逐漸小了。

丁盼聽不清楚,自然而然地往前一步,身子微側,問道:“你說什麼?”瞥眼間只見段日華似笑非笑,接着周身彷佛發出點點星光。丁盼恍然大悟,暗道:“不好!”急忙矮身低頭,接着只聽得他身後有一堆人“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然後更有人直接在地上打滾,哀嚎起來。

丁盼大吃一驚,怒道:“卑鄙小人,居然敢用暗器毒藥!”段日華哈哈大笑,道:“那是給你一個警告,重頭戲來了!”雙手一抬,左右開弓,同時射出一道寒光。丁盼心道:“只要不是漫天雨花的打法,老子就不怕你!”但見這兩道寒光乃是兩柄飛刀,雖是同時出手,可是右快左慢,來到他面前已有前後之分。丁盼好勝心起,身子一側,準備冒險接左邊的飛刀。

可是說也奇怪,那兩柄飛刀來到面前,居然慢變快,快變慢,丁盼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飛刀,霎時完全打消想動手去接的念頭,百忙當中轉回身子,那兩柄飛刀正好一柄貼着前胸,一柄貼着後背,一前一後掠過,相去不過幾寸。便在此時,又是兩道寒光,一上一下,同時射到。

這四把飛刀前後射出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卻是分向四個方向,手勁各有巧妙不同。丁盼又驚又怒,暗暗叫苦,不過他的身手要比腦筋反應快得多了,一個鷂子翻身,半空中鯉魚打挺,硬是從上下兩柄飛刀之間尋隙閃過。

段日華見他閃得驚險,也不禁贊一聲:“好!”從懷中再摸出兩把飛刀,又是左右開弓,分別射去。這次兩柄飛刀在半空中滴溜溜地不住打轉,竟斜斜地兜了過去。丁盼早已累出一身汗,見這次兩柄飛刀來勢怪異,再也顧不得什麼顏面,右足一點,往後躍出丈外。兩柄飛刀同時從兩邊斜斜轉來,“當”地一聲,剛好在他面前撞在一起。其中一柄飛刀受力下墜,筆直地插入地面,另一把飛刀反而跳了起來,正好撞向丁盼的額頭。

這下子突如其來,丁盼反應不及。原本這把飛刀力射到此,已是強弩之末,丁盼縱使不應,刀子撞到額頭,不過也只是擦破一點皮,構不成什麼大傷害,可是如此一來,那不就好象段日華與他一場大戰之後,伸手拍拍他的額頭?顏面掃地,莫甚於此。想也不想,便伸右手去抓,這下倉促應付,卻正好抓在刀刃上,結果攔是攔了下來,卻割傷了他兩根手指。

丁盼又驚又怒,心中深怕飛刀上有喂毒,表面上卻又不便示弱,只是環眼圓睜,直瞪着他瞧。段日華手裏扣着兩柄飛刀,嘴上似笑非笑地道:“丁盼,我跟你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今天識相的,自個兒走吧,別把老命留在這裏了。頂多到夏侯儀那邊通報一聲,也算對得起朋友了!”

丁盼暴躁易怒,如何受得了段日華這麼刺激他,喝道:“姓段的,廢話少說,你不是會八卦飛刀嗎?怎麼只有六把?還有兩把,來來來,儘管使出來,老子可不怕你……”說著,捋起衣袖,露出兩隻手臂。他右手手指兀自血流不止,沾得左手衣袖上血跡斑斑。

段日華將臉一扳,淡淡說道:“你知道我段氏八卦飛刀,一次出手,就是八刀齊飛嗎?”意思是說,他八刀只出其六,已是手下留情,更不用說他剛剛還是兩柄、兩柄地出手。

丁盼剛剛避得狼狽,左元敏瞧在眼裏,那是不用說的,想他手上平平無奇的飛刀,居然這般聽話,好象每一把刀子都有它的生命一樣,乖乖地湊上飛刀手心中所要的方向位置,驚嘆之餘,也實在難以相信天底下竟有這門神奇的武功。

而當段日華眄視丁盼,淡淡地說出“八刀齊飛”這四個字時,左元敏的心裏,也同時反覆地問着自己:“如果是八刀齊飛,自己如何抵擋?如果是八刀齊飛,自己如何抵擋?”自己目前的指立破迷陣法,只有到第一層的火侯,光想閃避,恐怕多有不如,而且若只是一味地閃避,那也算是輸了。心想:“只有仗着寒月刀犀利,狂揮猛舞,同時踩着指立破迷步,直衝上前,讓他緩不出手來!”

他心裏擬定破解之道,便泰然許多,倒不覺得自己仗着神兵利器有什麼不對,眼前但見丁盼暴跳如雷,喝道:“好,就讓老夫來領教領教,段立言的八卦飛刀,傳到你手上,還有幾成功力。我若躲不過,這條命就給你了!”他就是不要命,也不願對手強調,人家是故意放他一馬的。

左元敏見狀暗道:“糟糕!”心想:這丁盼不要命是他自己的事,但如此一來,夏侯君實與官晶晶可就在劫難逃了。忽地心生一計,鑽回人群當中,轉過刀背,對着人不管背面正面,伸刀隨意揮劈砍戳,或大腿,或小腿,或手腕,或手臂,或腰腹,或背脅,反正就是盡量以不致人於死的手段,癱瘓這幫人的威脅武力。

那左元敏人就混在人群當中,黑夜當中臂上又綁着識別白巾,這下子如狼入羊群,所向批靡。但聽得哀嚎呼叫聲連連,眾人又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場面登時大亂。

情況忽然失控,邊靖與段日華等人也是相當吃驚,不知是否強敵來援。丁盼瞧着有機可乘,立刻發動攻勢。只是那段日華手上原本就扣着兩柄飛刀,見丁盼身子一動,二話不說,揮手一揚,兩道寒光射出。

丁盼早有心理準備,見他抬手,立刻矮身。這才發現其中一道寒光射得過高,直往他身後飛去,正納悶着,忽聽得背後“哎喲”一聲,聲音甚是熟悉,回頭一看,卻見與自己一道的灰衣人仰天倒在地上。

丁盼大吃一驚,撇下段日華,便去攙他,叫喚道:“常老頭,你沒事吧?”那灰衣人嚷道:“手臂上插着一把刀子,還能沒事嗎?”

那邊靖本來與他對陣,見他忽被段日華飛刀射中,也頗不開心,轉頭說道:

“段長老,你這是什麼意思?”原來他一連搶攻,眼見就要取勝,段日華忽然一刀射來,倒像是趁人不備放冷箭才能取勝似的。

段日華道:“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也沒有,你看看四周……”邊靖道:“什麼?”

但見他們所安排的人馬東倒西歪,哼哼唧唧,十去八九,剩下的正往外四散奔逃,刀劍武器散落一地。他剛剛全力對付灰衣人,竟然沒有發現。只聽得秦北辰指着前方大叫:“我剛剛看到好象有人到處搗亂,就在那裏!”

這時夏侯君實與官晶晶的危機已解,反而抽身去幫助丁盼與灰衣人。邊境與段日華等人,當下都急着想找出搗亂的人來,無暇搭理他們。黑夜當中但見一道人影兜着一個大圈子從左前方急奔過來,手上拖着一把亮幌幌的大刀,三人知道這人正是他們要找的不速之客,邊靖低聲說道:“散開!”三人身子移動,將來人圍在核心。

那邊靖見此人輕功不俗,滿擬先問清楚來人是誰,卻沒想到這人影去到段日華面前時忽然一閃,寒氣撲面,刀鋒已經遞到自己面前,相去不過盈尺。

邊靖大吃一驚,側身往後倒退幾步,還沒瞧清楚來人面孔,眼前一花,不知何時,對方已經轉向段日華,黑影晃動,已經打了起來。

邊靖見此人一沾即走,頗具挑釁意味,由驚轉怒,正待上前,那人飛身一竄,卻又轉與秦北辰鬥了起來。五招之內,連斗三人,首當其衝的邊靖未能纏住他,段日華與秦北辰亦有所不能。

三人都還沒能瞧清楚來人的面貌,這人卻已經兜了一圈,又轉回邊靖面前來了。

段日華與秦北辰同時上前,擠住他的退路,邊靖頭一次還可以說是出其不意,第二次豈能再讓他來去自如,當下暴喝一聲,雙掌平平推出,那人不敢再虛招以對,老老實實地接了這一記。

只聽得“碰”地一聲,兩人都是晃了一晃。邊靖這才瞧清楚,奇道:“左元敏?”

段日華與秦北辰聞言一瞧,果然便是左元敏,不約而同地往四周瞧去,像是在找什麼人。邊靖更直接,問道:“沒想到你居然敢找上門來,張大小姐呢?”

左元敏把刀扛在肩上,說道:“你們自從背叛張真人,彼此的關係也就一刀兩斷了,還找她做什麼?”邊靖道:“只要他們兄妹倆願意,我們還是願稱他們一聲掌門真人、大小姐,只可惜他們只顧着自己享樂,不顧紫陽山門上上下下數千門眾的生活,真是令人寒心。”

左元敏“哼”地一聲,說道:“好了,好了,跟你們這幫忘恩負義的人說話,沒地白費功夫。有本事的就憑着自己的力量,為你們的嵩陽派打響名聲,別老是想依賴旁人,撿現成的便宜。”

邊靖道:“那麼依你說,怎麼樣才算有本事?”左元敏後退一步,左掌平攤,說道:“就像我這樣啊,一個人衝進敵營,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全軍覆沒呀!”

邊靖瞥眼向四周望去,但見自己所帶來與埋伏的人,或死或傷,或坐或躺,或呻吟或哀嚎,總之沒有一個能安然地站在地上,因為雙腳還能跑的,早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邊靖帶着人皮面具,不知表情如何,不過不管怎麼樣,難看是一定的。

段日華接口道:“左元敏,難道你已經加入了九龍派,特地來跟我們為難的嗎?”

左元敏反問道:“我才想問段長老,不是已經加入九龍派了嗎?怎麼還跟邊右使混在一起?”段日華道:“看在我們兩人的先人曾有同儕之誼的份上,讓老哥哥提醒你一句,官彥深把持盟主之位,九龍派只是換湯不換藥,若是兄弟將自己的前途押在上面,只怕是明珠暗投,前途堪慮啊……”

左元敏道:“我不是什麼明珠,也沒有所謂暗不暗投,因為我什麼門派也不加入,我的前途就在自己手上,要是有什麼閃失,那自然也是自己一肩挑起。我不怨旁人,旁人也別來賴我。”

邊靖道:“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姓張的妞兒,成天跟你膩在一起,揪住了你,不怕她不出現。”左元敏嘆了口氣,說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要靠欺負一個姑娘來成就你的事業,也罷,也罷,來來來,我今天就賞你幾刀,算是警告你,別給天下的男人丟臉!”

邊靖大怒,見他肩上單刀在黑暗中熠熠生光,便道:“看你這般囂張,原來是得了一口寶刀,但若只是仗着寶刀就妄想讓天下英雄低頭,我看你是打錯如意算盤了。”左元敏道:“廢話少說,打過才知道。”話才說完,肩上寒月刀忽然跳了起來,由右至左,斜劈過去。

這一下毫無徵兆,邊靖倒嚇了一跳,急忙退步,刀鋒從面前掠過,雖仍有相當距離,但是寒風撲面,讓人感到一陣涼意。邊靖心道:“好傢夥,難怪你有恃無恐。”

但想這人年紀輕輕,縱使多拿了一柄寶刀,那也是小孩舞大刀,能有多大能耐?要比內勁,自己的功力一定比他深厚,只要卯足全勁,那對方非破不可,甚至自己還能因此賺到一柄珍寶。一念及此,當即鼓動全身內勁,揮手示意要段日華與秦北辰退下,兩掌一揮,便往左元敏身上按去。

那邊靖哪裏知道,依左元敏此刻的功夫,就是空手,也有機會與他一搏,更何況寒月刀在手?邊靖一連擊出十幾招石破天驚,威力無儔的掌法,盡被左元敏如鬼魅般的身法,左閃右避,全部讓過。這些掌上所發出的內勁再強,只要落空,就等於沒用,驚駭之餘,忽然背脊一涼,左元敏已經繞到他的背後,一刀劃過。

那左元敏曾聽張瑤光說過,紫陽山上這一批人,都曾是不容於江湖上的一群棄徒敗類,而後改過自新,在紫陽山上重新做人,那都沒有話說。沒想到一但權勢在握,利祿加身,往日各種積弊陋習全部出籠,最後居然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人性之惡,莫此為甚,左元敏下手也就毫不容情。

但聽得邊靖大叫一聲,往前撲倒。段秦二人大吃一驚,萬萬想不到兩人才剛開始過招,勝負居然在三十招內分出,而且還是邊靖敗陣。驚駭之餘,段日華飛刀脫手,連發四柄,左元敏早有準備,舉刀狂舞,斜步奔走,只聽得“叮叮噹噹”亂響,盡被寒月刀打落。

段日華趁隙抱起邊靖,與秦北辰喊道:“走!”直往西邊樹林奔去。左元敏見兩道人影離去,便先去瞧夏侯君實與官晶晶。他們夫婦兩個才見過左元敏不久,當即一眼認出,感謝之餘,驚嘆不已。那丁盼也隨後認出,驚道:“原來是你!”心中惴惴。

官晶晶留他到夏侯府上。左元敏道:“我這幾天正好在貴處打擾,還請幫忙通報夏侯伯伯一聲,說我去追歹人,日後便回。”官晶晶道:“有道是窮寇莫追。你一人孤身赴險,只怕有失。”

左元敏道:“不殺此人,難消我心頭之恨,我非去不可。少陪了!”想那夏侯君實與官晶晶雖然疲累,但身上無啥大傷,而丁盼只是割傷手指,行動亦無大礙,只有一個灰衣老人傷勢較重,卻也沒有生命危險。於是不管官晶晶如何勸解,說完立刻起身,拔腿就追。

他一路向西,直奔入林。心想:“那邊靖受傷不輕,三四個時辰之內,若找不到象樣的大夫,這條命就算玩完了。所以他們一定順着路走,不會冒險衝進樹林當中。”於是便循着林中小路追去。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眼前但見兩道人影,不住往前奔去。其中一道人影比一般一個人還大些,想來是負着邊靖的段日華。那另一個便是秦北辰了。

左元敏大喜,力氣一長,又往前追出數丈。原來那段日華輕功雖然不差,但是手裏多了一個人,速度就慢了,而秦北辰雖然沒有背人,但腳力卻較弱,於是雙雙被左元敏追上。

又過了一會兒,那段日華與秦北辰好象也察覺有人追了上來,交頭接耳,低語幾句,忽然一閃,分做兩邊,竄入樹林當中。左元敏毫不猶豫,跟着秦北辰鑽入林中。

原來那左元敏兩次遭到秦北辰陷害,兩次都差一點沒命,而且還都是被他以怨報德的結果。心想此人這般狠毒,更甚狼心狗肺,若不讓他得到報應,實在是沒有天理。所以今天既然讓他遇上了,就算要追到天涯海角,那是說什麼也要追到底的。

左元敏發起狠來窮追不捨,秦北辰不須提醒,十之八九也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心下突然懊悔剛剛與段日華分開走。原來他本不識得他在紫陽山上與張瑤光一起拿住的就是左元敏,但事後聽人提起,回憶腦海中當時的人影,也就想起來了。他兩次陰錯陽差地都剛好害了左元敏,對方的盛怒,是可以想見的。而他剛剛才親眼見到左元敏對付邊靖的手段,自忖自己無論如何不是他的對手,要是腳下稍慢,讓他給趕上了,只怕就要身首異處,慘不可言。

秦北辰越想越驚,只有沒命地跑,但聽得後面來人的腳步呼吸聲,終於越來越近,宛如近在咫尺,但存着一絲僥倖的心理,寧願力脫而亡,也不要束手待斃,當下牙關咬緊,勉力發足狂奔。

如此又奔逃了有兩個時辰左右,秦北辰漸漸力有未逮,腳步也一點一點地慢了下來,可是那聲音始終在自己背後不遠處,既不趕上,也不遠離,秦北辰猛地一驚,忽想:“他打算累死我……他真的打算累死我……”頓時出了一身汗。

秦北辰又驚又累,幾次想乾脆停步回頭,拚死一戰算了,可是轉念想到,那左元敏可能不從背後暗算人,自己只要一回頭,只怕立刻就得歸天,於是又忍住了打算力拚的想法,繼續往前奔去。

如此又奔了許久,四周景物逐漸明亮起來,兩人一前一後,居然跑了一夜,天都快亮了。秦北辰從來不知自己竟有這般能耐,倒感欣慰,算是苦中作樂。眼見四周環境有些眼熟,卻是剛好回來到他們約定落腳點。秦北辰大喜,也不知哪裏又突生出來力氣,便往一旁竄出,幾個起落,眼前忽然出現幾間農舍,秦北辰高興地大喊:“來人啊,快來人啊!”

那左元敏對他恨意頗深,不願一刀了結,讓他太過快活,故意跟了他一夜,就是想懲罰他,給他一點教訓。這會兒見他突然發足狂奔,興奮地大叫,心想:“他是累瘋了?還是這裏另有埋伏?”為怕節外生枝,真的讓他給逃了,幾個起落躍到秦北辰面前,手中寒月刀一架,喝道:“秦北辰,你還想跑!”

秦北辰見他突然從天而降,宛如凶神惡煞一般,連忙打住腳步,手上擺了個架勢,東張西望,只是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左元敏大怒,喝道:“你搞什麼鬼?難道你還不知罪嗎?”秦北辰回過神來看着他,說道:“左……左大俠,我知道都是我對不起你,但是這一切,我都……都是不得已的,請你原諒我!”

左元敏傲然道:“要我饒你可以,把張姑娘還給我!”秦北辰一愣,沒想到他竟不是為了自己出氣,而是為了張瑤光,支支吾吾道:“張姑娘?她……她不是跟你逃走了嗎?”左元敏怒道:“若不是因為你,她也不會落入旁人之手,至今生死未卜。你不知道她的下落是不是?好,讓我為她先出這口氣,然後再自己去找她。”

寒月刀一揮,從他頭上劈了下去。

秦北辰先是一讓,見他這招刀法也屬平常,本想伸手去挾,這手才伸出一半,便感受到他手中寶刀了寒氣,心中一驚,暗道:“原來如此!”才知道這把刀在過招當中是碰不得的。連忙低身一矮,滾了開去。左元敏提刀進步,一刀斬在地上,與他的右耳只差兩寸,濺起幾點火花。

秦北辰大吃一驚,連滾帶爬,百忙中還是大叫:“快來人啊!救命啊!”左元敏見他這般窩囊,不禁大怒,罵道:“你三番兩次害我,那也就算了。當初張姑娘為了你跟新月姑娘的事,為你出了多少力,還要將紫陽山門以往的生意交給你們,如此厚待,你居然恩將仇報!今天若不殺你,我左元敏天理難容,讓我先斷你一臂,受點零碎的苦頭,做為補償!”

唰唰兩刀,一刀削去他半邊衣袖,一刀削去他頭上戴的方巾,秦北辰連閃兩記,都是驚險避過,一個腳步不穩,前腳跪了下去。左元敏見機不可失,一刀便往他的左臂斬落。

便在此時,忽然有人高聲喊道:“刀下留人!”左元敏聽這聲音熟悉,兩眼不由得便往那聲音瞧去,一見到說這話人的面孔,這刀就此架在秦北辰的肩膀上,凝勁不發。

那人再走近些,嬌聲說道:“小左,請你刀下留情!”左元敏瞧了秦北辰一眼,又去瞧那人,既激動,又驚異,脫口說道:“封姑娘……”——

玄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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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劍狂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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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身世成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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