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中了桑塔納
身邊的人忽然做起轎車夢來,把我嚇了一跳。女友阿咪連自行車還騎不穩呢,卻鬧着要上“駕校”。“才三千塊錢,貴什麼呀!”阿咪紅唇上下一碰,輕輕吐出這個數字。問題是阿咪每月月薪獎金帶洗理費統共425元,等她攢夠了買汽車的錢,怕是頭髮也要等白了吧?
我對汽車興趣不大。自打十歲那年學會了騎我爸那輛大黑“永久”。就對一切兩輪車愛不釋手,認為自行車是這世上頂頂神奇的東西,又快,又穩,你說它怎麼就倒不了呢?物理課上知道了那叫“慣性”,騎在車上卻不管它什麼慣性牛性,一路橫衝直撞,在長安街上大撒把,比誰撒把時間長,誰就贏了。
這本不是女孩玩的遊戲,而我們卻玩得過齦又刺激。在北京有一陣子沒輛車你簡直寸步難行,那會兒沒“的”沒摩托,除了公共汽車就靠兩條腿走路了。那會兒幹嘛我們都騎車去,說聲游泳,身後忽啦就踉出一“女子小分隊”來,一人一輛“黑28”,或永久或飛鴿或鳳凰,清一色的笨頭笨腦式樣,女孩兒騎上它就像騎上高頭大馬。
南方來的女孩阿咪就缺少了“騎馬”這一課,大學畢業才想起學車來,顫顫巍巍地扶着把,連推車都不會。
“大學都能畢業,我就不信鴿學不會這項蟲小技!”
阿咪買來新車的當天晚上,也不跟我商量一聲就偷偷上了操場,她原先以為學車也就是一咬牙一閉眼的事,鼻青臉腫了以後才明白,這世上幹什麼也不容易。
教阿味學車可費了點勁。這女孩幹什麼都挺靈,織毛衣磕瓜子,打死我也學不會的這些玩藝兒,阿咪卻能如魚得水。我一向認為她心靈手巧的,就自告奮勇當了她的自行車教練。本來她的男朋友大鵬也想當“教練”來着,由於是盛夏時節,阿咪心疼她男友會硒黑,他本來就黑,再一曬,撂煤堆里都找不着了。阿咪拿上車鑰匙,一手拽上我,邊走邊唱去了大操場。
中午別人都在午休,只有我倆在操場中央吭吃吭吃瞎撲騰。她在前面扭扭地騎,我在後面連喊帶叫地扶着後車架。上車的時候則要一腳踩着車蹬子,另一隻腳滑着地,滑呀滑呀滑出半站地去,這才猛地一竄,竄上車座。
大鵬說阿咪你還上去騎呀?我還以為你要一腳滑天津去呢!阿咪就很生氣,非要跟我一塊騎上街去不可。第一個目標是要騎到天安門,我勸她說天安門是不是太遠了點?你先在院裏溜溜再說。
大鵬說院裏哪兒過癌呀,到天安門摔一跤,那叫國際玩笑。阿咪說好女不跟男斗,趙凝咱們走。
我和阿咪英勇上路。每到一個路口,阿咪都要笨拙地跳下車來左顧右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找誰呢。遇車尖叫,是阿咪的另一個毛病。人家大卡車離她還有二十多米呢,她倒尖叫得把警察都嚇了一哆噴。跟這種人上街,臉皮不厚不成。
如今,阿咪的車技略有長進,不過人家的興趣早就不在“永久”、“鳳凰”上了。
“你知道美國子彈頭和日本子彈頭的區別嗎?”阿咪神秘兮兮地問我。我十分孤陋寡聞地問:“子彈頭是什麼?”
“是車呀,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阿咪指着長安街上一輛尖頭兮兮的銀灰色轎車說:“喏,這就是子彈頭。”然後又如數家珍地一一向我報出奧迪、尼桑、桑塔納和皇冠。我眼花緣亂地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小轎車,卻把它們一個個像女孩芳名一樣的車牌子記了個顛三倒四。
阿咪眼中飛出一種貪婪:“將來,我一定要擁有一輛車。”
也許是自行車騎得比她好的緣故,我倒不急着去做汽車夢。我知道即使有了車我也不會開,要學車還得花三千塊,三千塊夠打多少回“面的”呀。
我妹妹趙亮在美國已經系好幾年了,前些日子寄來一張照片,是穿着綠羽絨服站在白色小汽車前照的。“姐,我最近買了輛新車……”她在信中說。
阿咪一把搶過照片:“哇!是尼桑。展覽館在賣彩票呢,我要一輛桑塔納。”
好象滿街的車都等着她去挑似的。她先交了三千塊錢去上“駕校”,起早貪黑的。“胳膊都晒黑了。”阿咪扭過她的胳膊肘背面給我看,以證明她真的在學開汽車呢。日子過得可真快,阿咪連滾帶爬學騎自行車的情景,彷彿就在昨天。昨天是一個自行車的時徹_今未就是轎車時代了。
城市在飛速發展,北京已變得讓我們找不着回家的道兒。阿咪說她曾經在一架新修的立交橋上轉悠了三小時,這才走下橋來。受過高等教育的“機靈鬼”都要如此,要是一農村老太太還不叫尿給憋死?
我們的彩票明天就要開獎了,阿咪半夜三更打來電話,說她夢見彩票中了桑塔納,正往回升呢。中國人的轎車夢啊,你何時能圓?
也許要等很久,也許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