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1

劉大彪逃跑了,這件事給我們的行程投上了暗影,但也激發了我們的鬥志,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小趙氣得不得了,恨恨地說:“居然在我們手裏把人搶走,也太他娘的猖狂了,夏城它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上一闖,看看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商量了一下,意見很快取得了一致:繼續前往夏城。但是,卻萬沒想到,路途中,還有奇遇在等着我們。

第二天中午,列車停在一個車站,我們要在這裏換車。小趙拎着劉大彪弟弟的骨灰盒,邊往車下走邊嘟噥:“媽的,他跑了,我還得給他保存骨灰盒,真該給他撇了!”說歸說,這個骨灰盒他一直拿到夏城。

一路上發生的事使我們身心俱疲,下車后,小趙就直奔售票處,嘀咕着要整兩張卧鋪,可卧鋪票早已售光。天下公安是一家,我們自然地想到同行,掉頭奔向候車室內的公安值勤室。

值勤室內只有一個年輕的民警,聽了我們的求助,他爽快地答應了:“好吧,我給你們看看去。不過卧鋪確實不好搞,弄到了你們也別高興,弄不到也別失望,我把你們送上車。好,你們等着……對了,替我照看一下這個女孩兒。”

這時我們才注意到室內還有一個小女孩。因為她躲在屋角的黑暗中,所以我們進屋后沒有馬上發現她。

我問:“她是誰,走失的嗎?”

年輕民警說:“很難說。那天我不當班,聽說,有兩伙人在候車室打起來了,打架的人跑了,留下這個小女孩兒,到現在也沒人來認領。這小孩兒才怪呢,一句話不說,可能是個啞叭……你們照看點啊,我一會兒就回來!”

年輕民警的話勾起我們的好奇心,他走出去后,我和小趙開始端詳女孩兒。她長得挺好看,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懷中還緊緊抱着一個挺大的布娃娃。驟眼望去,她和別的孩子沒什麼區別,可她的神情和年令很不相稱,臉上沒有一點笑容,眼睛黑幽幽的象口深潭,從我們進屋開始,她就一直躲在角落的黑暗中,看到我們注意她,更現出驚懼的神色,身子貼着牆,恨不得鑽進去,一種沒有一點安全感的樣子。

我感到奇怪,走到她跟前,蹲下身盡量用和藹的語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用黑幽幽的眼睛盯着我,不說話。

我把手伸向她,她現出更加驚懼的樣子,我再把手伸向她懷中的布娃娃,她死死抱住不鬆手。

小趙說:“看她挺伶俐的,怎麼是個啞叭呢?我試試,看她到底會不會說話!”

小趙拿出一個蘋果,遞到女孩兒眼前:“給,愛吃嗎?”

女孩兒看着小趙,不接蘋果,也不說話。

小趙做起鬼臉,又伸舌頭又眨眼的:“啊……唔……”

女孩還是眨着大眼睛不吱聲。

小趙表現出極大的耐心,他慢慢伸出手,和女孩臉對着臉親近地說:“好孩子,跟叔叔說話呀,叔叔知道,你不是啞叭,是最着人喜歡的好孩子,叔叔可喜歡你了,快說話!”

女孩仍然閃動着大眼睛不說話,但,戒備好象減輕了一些。這時,我忽然聽到身後有響聲,回過身,見值勤室的門開了一道縫,並慢慢開大,門口出現一個人影,猶猶豫豫地把上半身探進來。

就在這時,小女孩突然說話了,她對着門外進來的人脫口叫出一聲:“爸爸……”“哇”的放聲大哭起來,向來人撲過去。

真是出人意料。

門外的男人也不再猶豫,猛地衝進屋來,一把將女孩緊緊抱在懷中,嗚咽着叫了聲:“萌萌……”

女孩緊緊抱着男人的脖子大哭着:“爸爸……”

太好了,父母相見,這種場面居然讓我們碰上了。

然而,男人的表現卻不可理解,找到女兒后,卻連頭都不回就想往外走,我急忙將他攔住:“哎,別這麼著忙啊,等值班民警回來,登個記再走……”

我的話停下了。我看清了這個男人的面容:三十齣頭的樣子,衣褲臟乎乎的,蒼白消瘦的臉上還帶着驚恐不安的神情。我的心猛地一跳,認出了他是誰,但又不敢叫准,只是抓住他的衣服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你是周春……”

肯定是周春。他聽了我的話一驚,沒容我採取下一步行動,又猛地使勁一掙,掙脫開了我的手,把女兒向我懷中一拋,又把布娃娃砸向小趙,扭頭就往外跑。

我和小趙沒有思想準備,一陣手忙腳亂,趁這功夫,周春跑出值勤室,飛一般向檢票口站台方向逃去。

我和小趙追出值勤室,周春已經撥開檢票員的阻攔,衝出候車室,沖向站台。我和小趙衝到檢票口,卻被兩個檢票員攔住:“幹什麼,票!”等我們追到站台上,見前面道線上停着一列貸車,兩節車廂的夾縫中,周春的身影一閃不見了。

恰在這時,火車啟動了,小趙還要追,被我拉住。等火車駛過,前面卻還橫着一列火車。我和小趙跳過去,周春的身影早已不見,只有他的女兒在我的懷中哭叫不止:“爸爸,爸爸……”我們沒能抓到周春,後來車站的警察們都出動了,在周圍找了很久,也沒見到他的身影。我和小趙思來想去,又打電話請示局領導,還是決定繼續前往夏城,在夜間再次登上火車。

就這樣,重大犯罪嫌疑人周春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又從我們的手中跑掉了,卻把女兒扔給了我們。鐵路派出所委託我們把她帶往夏城,我們無法推辭,也不應推辭和不想推辭,沒準兒,會從這個女孩的身上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這樣,我們一路上又多了個身份特殊的小旅伴,並且從此後,她與我們結下了不解之緣,走入我的生命之中,並給我的命運帶來重大影響。

現在,我們乘坐的是卧鋪車廂,有同行的幫助,我們很容易地弄到了卧鋪票。列車開動后,我和小趙把精力都投放到周春女兒的身上,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她的名字叫萌萌。

我削好一個蘋果遞給她,她不接,並敵意地望着我。顯然,這與她目睹了我們追捕她爸爸有關。

我去拿她懷中的布娃娃,她又急忙緊緊抱在懷裏。

小趙說:“還是看我的吧!”他把萌萌抱在懷中,“好孩子,別害怕,叔叔不是壞人。來,吃蘋果,叔叔給你講個故事……從前哪,有個兔媽媽,她有三個兔孩子,有一天,兔媽媽外出去挖胡羅卜,一隻大灰狼來到了他們家的外面……”

小趙講得津津有味,非常投入,小女孩漸漸被吸引住了,並不知不覺接過蘋果。幾個小時后,小女孩終於完全解除了戒備,當夜色來臨時,安然地躺在小趙懷中睡著了。

或許,她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現在睡得很香,只是懷裏還抱着那個布娃娃。我擔心布娃娃壓着她不舒服,想把它拿走,她卻身子一悚,本能地將其抱緊,並低聲哭泣起來:“爸爸……我怕……”

小趙醒來,急忙摟緊萌萌並輕輕拍着她:“別怕,叔叔在這兒,別怕!”

萌萌漸漸安靜下來,又慢慢睡去。

這真是個神秘的小女孩,離開爸爸后,她又不說話了,只有在夢中才吐出這麼幾個字。此時,我也對她產生了一種疼愛的感情,卻絕沒有想到,今後,我和她的命運將緊緊地連結到一起……

2

天亮了。重重疑慮之中,夏城漸漸就要到了。不知不覺,我的心中又生出那種不祥的感覺,而且隨着夏城的臨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轉過臉來看了看小趙和萌萌,已經有點活躍的萌萌又回復了老樣子,眼睛望着車窗外,現出不安和恐懼的神情,身子下意識地直往小趙懷裏躲,好象要藏起自己。小趙卻沒有注意到這些,眼睛盯着窗外,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好象恨不馬上趕到夏城大幹一場。

夏城到了。下午四時多一點,我們走下火車,踏上夏城的土地,走出檢票口。

夏城是個普通的縣城。檢票口前是一片廣場,廣場外面停着很多出租車,再往前是一條柏油馬路通向城裏,放眼望去,可見城裏有不少樓房,行人車輛不少,好象還很繁華,具體有什麼就看不清了。

我們和一些旅客走出檢票口,立刻有很多出租車司機迎上來:“坐車嗎,便宜,兩塊一位!”一個瘦瘦的中年男子走到我和小趙跟前:“二位去哪兒?上車吧,抱着孩子走路多不方便哪!”

我和小趙隨中年司機向站前廣場外走去。司機指着前面一台敞篷“港田”摩托讓我們上車,這時,一個着裝的工商管理人員走過來,手裏拿着票據:“哎,老齊,你的管理費今天該交了吧!”

中年司機原來叫老齊,他對工商管理人員陪笑着:“同志,寬兩天,寬兩天,這幾天拉客太少,掙倆錢還不夠買汽油的,您明天來,我想法給您湊上!”

工商管理人員:“你總是這樣。告訴你,明天你要再不交,我可要罰你了!”

工商人員走開。老齊又讓我們上車,自己走向駕駛員座位,就在這時,忽聽一陣馬達響,三輛摩托車疾駛而來。我到老齊低聲罵了句:“媽的可壞了,他們來了……”

老齊手忙腳亂地鼓搗着車,卻一時打不着火,這功夫,三輛摩托停在不遠處,三個漢子跳下,氣勢洶洶走過來。為首者約二十七八歲,身體強健,表情兇悍,走到老齊跟前,把手一伸,“拿來!”

老齊慌忙跳下車,用一副討好又害怕的表情對比他年輕得多的漢子道:“三哥,這……這兩天沒拉多少客,寬兩天吧……”

“拿來!”漢子聲音大起來:“讓老子費事嗎?快點!”

老齊再不敢說啥,磨磨蹭蹭把手伸向懷中。一個青年漢子上前,一把扯開他的手,從口袋中掏出一把一元兩元和十元五元不等的票子。

老齊想奪回錢,卻又不敢,對金世龍央求道:“三哥,給我留點吧,留點加油錢……”

為首的漢子從青年手中接過錢,拿出一張五元的票子扔給老齊,罵了一聲:“媽的賤皮子。走!”

三人向別的出租車走去,“都他媽看啥,還不快點拿錢……”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老齊:“這三個人是哪個部門的,收的什麼費,還這麼凶?”

老齊苦笑一聲:“哪個部門?哪個部門的也不是,可又比哪個部門都厲害!”

小趙:“那是怎麼回事?”

老齊:“行了兄弟,你就別問了,這是夏城的規矩!”

小趙:“什麼規矩?”

老齊不答腔,只顧發動車,可車不知出了什麼問題,就是不動。這時旁邊又出事了。只聽三個漢子的叫聲傳過來:“媽的都給我聽清了,這兩台車不許坐,誰坐就對誰不客氣……你聾了,聽見沒有,快下來,不許坐這輛車……”

我和小趙詢聲望去,見三個漢子正在使威風,不許兩台出租車拉客,車上的乘客正紛紛下車。兩台車的司機都是青年小夥子,長得也有些相象,二人從車上跳下,衝到為首的漢子面前,年長一點的叫起來:“金世龍,你們要幹什麼?”

另一人也叫道:“是啊,你們也太欺負人了,不讓人活了咋的!”

老齊看着這一幕,又急又怕地嘟噥着:“這哥倆不是找虧吃嗎……”邊說邊啟車,可就是啟不着火。

這時,就見那個叫金世龍的漢子指着兩個青年司機的鼻尖罵道:“就憑你們這兩頭爛蒜,敢跟三爺我叫陣?在夏城地面上,你們哥倆不打對好我們弟兄想掙錢,沒門兒!我就是欺負你們,就是不讓你們好好活,你們能怎麼著!”

馬大魁:“你也不是工商稅務,憑啥收費……”

金世龍:“媽的,我不是工商稅務,可我就要收費,你不交就不行!”突然一拳,打得馬大魁捂着鼻子踉蹌後退,鮮血從指縫中流出。金世龍又向兩個手下一揮手,“給我打!”

兩個打手立刻從懷中掏出斧頭和菜刀,向馬大魁兄弟砍去。

不能再看下去了,還沒容我採取措施,小趙把懷中的孩子往我懷裏一塞,大喊一聲:“住手,不許打人——”衝上前去。

三個歹徒已經凶性大發,根本不理小趙的茬,繼續刀爺齊飛,沒等小趙衝到跟前,那個二魁已被砍傷,手捂胳膊倒在地上。大魁叫罵著想衝上解救,可自顧不遐,只能邊躲閃兇徒的襲擊,邊叫着弟弟的名字:“二魁,二魁……”

這時,小趙沖了上去,又一聲:“住手——”一個擒拿手法,將一名歹徒的手臂擰到身後,按倒在地。

可就在這時,後邊另一兇徒悄悄衝上,掄刀向他脊背砍下。

情況緊急,我正要呼喊,卻聽懷中的萌萌突然尖叫出聲:“叔叔……”

萌萌的聲音並不大,可小趙聽到了,急忙回頭,見歹徒的刀正在砍下,敏捷地一閃,刀砍在倒地的歹徒身上。歹徒痛得一聲怪叫。小趙笑了一聲:“砍得好!”還回身向萌萌招了一下手。

旁觀者清,這時,旁邊又出現緊急情況,就在小趙制服歹徒的同時,被砍倒的馬二魁邊罵邊掙扎着爬起:“我跟你們拼了……”沖向金世龍。金世龍現出冷酷的笑容,“媽的,你找死!”從懷中掏出一根電警棍,猛地向馬二魁的臉上一杵,二魁慘叫一聲,捂着臉一下退出好遠,金世龍又逼上去:“媽的,我廢了你……”先是猛踢幾腳,又把手中電擊警棍向馬二魁身上杵下。馬二魁慘叫聲起。

這時,我已經把萌萌交給老齊,衝上前去,高叫一聲:“住手!”抓住金世龍的手腕向身後擰去,他的警棍掉到地下。金世龍痛得彎下身,但仍然十分兇悍,“媽的,你找死……”又用左手從懷中拔出一把尖刀,向我身上刺來,我不得不放開他,倒退幾步,躲開攻擊,掏出手槍大叫着:“住手,我是警察……”

金世龍罵道:“警察多你媽了,我是警察他爹,有種你開槍……”罵著舞刀向我衝來。

這種場合當然不能亂開槍。周圍人太多,誰知子彈出去打到誰身上,再說,我們剛到這裏,人生地不熟,出了涉槍案,總是麻煩。所以,我只能躲閃着,警告着。小趙對付着另兩個歹徒,一時也無法分神來幫助我。正在着急,一陣警笛傳來。兩輛三輪摩托車來到,跳下五、六名着裝的巡警。

我鬆了一口氣,指着金世龍等人,“快,他們行兇傷人……”

可是,他們並沒有聽我的,反倒有幾名警察分頭奔向我和小趙,一名年輕警察甚至要給小趙帶手銬。小趙大叫:“你們幹什麼,我也是警察……”我急忙出示證件:“我們是來這裏來辦案的……快救人……”

警察們這才住手,看看我和小趙,奔向倒在地上的二魁和另一個被同夥砍傷的歹徒,卻沒人抓手中有刀的金世龍。我指着他對為首的巡警道:“快抓住他,他是頭兒……”

為首的巡警遲疑着走向金世龍,金世龍極為兇橫地沖巡警大叫着:“你要幹什麼?告訴你,是他們先動手打我們的,先把他們抓起來……”

巡警:“對不起,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有話到局裏去說。把刀給我!”

金世龍想了想,把刀交給巡警,巡警讓他上摩托,他哼了聲鼻子:“這我得問問大哥!”說著從懷中掏出手機,大聲叫起來:“大哥,我是老三,我和弟兄們讓人打了,公安局還要抓我……在車站,有兩個小子和我們弟兄過不去,他們說是外地來的警察……好,我知道了!”關上手機:又對同夥大聲道:““好,大哥說了,給警察弟兄們一個面子,跟他們走,一個小時就出來!”

我們上了摩托車,順着大街向夏城公安局駛去。

這就是夏城給我們的第一印象。從此後,一系列我們沒有料到的事情接連發生了。

3

隨我們一起到達公安局的只有馬大魁及金世龍和他的一個手下。馬二魁和另一歹徒因為被刀砍傷送進了醫院。

到了公安局大門口,金世龍和同夥及馬大魁先後被帶進樓去。當我和小趙跟着兩名巡警欲進樓時,萌萌突然在小趙懷中哭叫起來:“不,叔叔,我怕,我不進去,不進去……”邊哭叫身子邊使勁往外掙,我和小趙連哄帶勸費了很大勁才把她抱進樓。

萌萌的哭叫聲進樓也沒有停,再加人多,腳步聲,喝叱聲,走廊兩側一些辦公室的門開了,不少警察把頭探出來觀看。我們沒說什麼,倒把金世龍惹惱了,衝著觀看的警察們大叫起來:“看他媽啥?沒見過呀,我二哥在哪兒,快讓他出來,二哥,二哥……”

怪不得他有恃無恐,原來他哥哥在公安局。隨着金世龍的叫聲,一個聲音在我們身後傳來:“喊啥,怎麼回事?!”

我回過身,見一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從旁邊一個掛着“治安科長”牌子的門走出來。他臉頰豐滿,穿着便衣,手拿大哥大,顯得十分消灑。金世龍一見到他更大聲地叫起來:“二哥,是我,我們弟兄讓人打了,你得好好處理處理……”

來人對金世龍一瞪眼:“你少說幾句。”對幾名巡警:“怎麼回事?”

為首的巡警:“還沒細問,他們正打着我們就到了,有兩個受傷的已經送醫院了。這種案件歸你們治安科管,隊長讓我們交給你!”

來人對幾個辦公室大聲喊起來:“快,都出來,快點,聽見沒有,都聾了!”

一些警察聞聲從室內走出來。來人大聲命令道:“把他們都分開,你們倆人一組,要問仔細……”又對為首的巡警:“你細點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為首的巡警伏到來人耳邊低語着,來人邊聽邊看着我和小趙。

這時候,金世龍等人分頭被幾個民警帶往室內。金世龍走進一個屋門時還回頭叫道:“二哥,你得讓我快點出去,大哥後天要給老爺子辦七十大壽,還等着我去忙乎呢……”直到被罵一聲才進屋。兩個民警也要帶我和小趙,我急忙拿出證件對來人道:“同志,請問您貴姓,我們是警察,來你們這裏辦案的!”

一個年輕民警給我們介紹:“這是我們治安科金科長!”

金科長看看我的證件,眼睛挑了我一下和小趙懷中的孩子:“辦案來的,怎麼帶着個孩子?”

小趙急急道:“她是我們半路撿到的,是你們這裏一個逃犯的女兒。她父親叫周春!”

我注意到,金科長聽了這話臉上現出吃驚的表情:“周春?她……她是周春的孩子?你們是怎麼撿到她的……你,你們是……”

小趙一下把話搶過來:“對,是我們,我打過電話,是你接的吧,對了,你是不是叫金偉?”

小趙猜對了。金偉把頭一甩:“屋裏談!”帶小趙和萌萌向自己辦公室走去,推開門后又回頭對我大聲道“對不起,你們辦案我們支持,不過,請先協助我們把剛才的事查清吧!”

小趙要把萌萌放在走廊里,自己隨金偉進屋,可萌萌卻抱住他不鬆手,又哭起來:“不……不……我怕……”小趙只好抱着她隨金偉走進室內。我則被兩個警察帶進另一個辦公室。

真沒想到,好不容易到了夏城,沒等開展工作,我們自己卻要先接受當地警方的詢問。

兩個詢問我的年輕民警的態度都很和善,看完我的證件后,再三說對不起,然後才開始詢問。我把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對他們講了,他們聽的很認真,對我們已經聲明了身份、金世龍還在繼續行兇的細節還反覆做了核實,更年輕一點的民警甚至還表現出了憤怒。兩人也很負責,筆錄整整做了一個多小時,有些細節反覆核實,完事後又仔細地看了一遍。最後,一個民警問我:“你還有什麼說的嗎?”

我說:“沒有了,情況就是這樣!”

一個民警說:“你能保證堅持這樣的說法,以後不改變嗎?”

我不解地:“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改變?”

兩個民警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互相看看,臉上現出笑容。然後讓我簽字。

我這邊完事了,可小趙那邊還沒完,在等待小趙的功夫,兩個民警問起了我們來夏城辦什麼案子,我正好要了解有關情況,就把劉大彪、周春的事說了,並向他們請教。不想,他們聽后互相看看,誰也不說話,好象唯恐沾上什麼不吉利的東西。我再追問,一個警察說了聲:“這你問我們科長吧!”就轉身走到窗前,另一個警察則拿出一本卷看了起來,好象多麼繁忙似的。

真是奇怪。

我正在納悶,忽聽大樓外面傳來汽車嗽叭聲,站在窗前的民警叫起來:“哎,快看,那不是金縣長的車嗎?”

縣長?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信步和另一個民警走近窗子,見一台高級轎車在暮色中駛到公安局大門前停住,卻沒人下車,使人感覺到裏邊的人在向公安局這邊望着。片刻后,車又駛去。

一個民警回頭對我說:“行啊,你們一來就驚動了金縣長……對了,同你一起來的那位能和你的證詞保持一致嗎?”

我不解地:“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沒有什麼保持一致的問題,是實事求是。”

一個民警:“要做到實事求是可不是容易的事。你能做到,你的同伴可不一定能做到!”

我不快地:“我了解自己的弟兄,他一定能和我一樣!”

好象回應我的話,隔壁傳過來小趙的吵嚷聲:“……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是實事求是,到什麼時候我都這麼說……”

這可不好,還要人家協助辦案,怎麼吵起來了?我急忙走出屋子。

後來,小趙對我講了受金偉詢問的過程。他們一開始就頂牛了,因為金偉把他當成了行為人,把我們和金世龍一夥相提並論,當成雙方鬥毆處理,小趙當然不能忍受。

我走到金偉門外時,聽到小趙的聲音正傳出來:“……你要搞清楚,他們是地痞流氓,我不是和他打架,我是在制止行兇。我是證人,不是行為人,你怎麼這麼問話呢……對了,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敢這麼狂,你要認真處理……”

金偉的不滿的聲音:“你激動什麼,坐下。我是要認真處理,可咱們雖然都是警察,我也不能偏聽偏信,對不對?你的話我要聽,別人的話我也要聽。好,你再詳細地說一遍經過!”

小趙:“說幾遍我都是這話……”

金偉:“可我怎麼聽你的話不太合理呢?你說他們是自己砍的自己,他們怎麼會這麼干呢?”

小趙:“我不是說過了嗎?他要砍的是我,我閃開了,他的刀就落到同夥身上!”

金偉:“那好,你再詳細說一遍!”

小趙:“說多少遍也是些話,事實就是這麼回事,你還想讓我說什麼?!”

金偉:“可為什麼別人說的跟你不一樣呢?”

小趙:“誰說的跟我不一樣?誰?是不是那個叫金世龍的?他是流氓惡棍,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金偉:“誰的我都得聽,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嗎,對不對?我說過了,雖然你是警察,咱們是同行,可我不能因此偏聽偏信,要秉公執法!”

小趙:“你別給我來這套,我看你嘴上說的和心裏想的不一樣。我也幹警察好幾年了,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呢……對了,你也姓金,跟這個金世龍什麼關係?他為什麼喊你二哥?我看,你應該迴避!”

“放屁!”金偉也拍起了桌子:“我當了多年的警察,什麼該迴避我都知道,不用你來提醒。我看你太過份了,告訴你,這是夏城……”

屋裏傳出萌萌的哭聲,顯然是被嚇着了。我想進去,又覺得不太好。只聽小趙大聲對金偉道:“你別這麼凶,把孩子嚇着了。告訴你,你已經問我兩個多小時了,再問也是這麼回事。對了,你不是周春的專案組長嗎?這是他的孩子,天不早了,怎麼安排她?”

萌萌的哭聲更響了:“不,叔叔,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

我再也不能聽下去了,急忙推門走進室內,把小趙推出屋子。

在這種情形下,也不便談什麼工作了。我對金偉陪了幾句禮,最後以天晚為由,和他約定明天再談,離開了夏城公安局。關於萌萌怎麼安排,金偉說要請示局領導,小趙也不想把孩子交給他,就抱着她和我們一起走出來,只是把劉二彪的骨灰盒甩給了他們。

出了公安局,我批評小趙不該和金偉發生衝突,這不利將來開展工作。小趙氣哼哼地說:“是我想和他發生衝突嗎?你知道他都說些啥?他老想給那幾個歹徒開脫,往咱們身上扣屎盆子,我能讓他嗎?你再瞧他那樣兒?上班時間連個警服也不穿……對,他那身衣服你注意了嗎?都是名牌,少說也得幾千元,還有,他手上還戴着金戒指,抽着萬寶路,哪象個警察,活象個大老闆!”

別說,小趙看得還真挺准,我雖然和金偉也是剛接觸,但印象也如小趙所說,不太好。可我們辦案要靠人家幫忙,印象不好又能怎麼樣?我不再說話,和小趙並肩向街里走去。

然而,我們走出公安局不遠,路旁一棵樹后忽然閃出一個人影:“同志,等等……”

是司機老齊。他攔住我們,結結巴巴地說:“同志,剛才,你們在公安局是咋說的呀,可不能把我遞出去呀,我可擔不起呀!”

沒容我說話,小趙上前一步搶過來:“你這話什麼意思?對了,他們也問你了吧,你是怎麼作證的?”

老齊:“這……我什麼也沒看見,我能說啥呀?!”

小趙氣壞了:“你怎麼能這麼說?咱們明明在一起來着,你親眼看到了事情的整個經過,怎麼能說什麼也沒看見呢……”

老齊:“別別,我求求你們了,可千萬別這麼說,我可啥都沒看見,真的沒看見,你們可別咬着我不放,我還要在夏城住下去呢,我家裏有老婆孩子……你們行行好吧,他們要是再問你們,可千萬別說我啥都看到了……跟你們說吧,你們就是說我看見了,我也不承認……行了,我得回家了!”

老齊說完,象賊一樣溜走了。

事情到處都透着不正常,看來,這夏城真不是一般地方。可我們暫時考慮不了那麼多,天已經不早,先找個旅店住下,一切明天再說吧。

4

我們住在一家小旅店裏。常出差的警察都知道,住店是有標準的,超額支出由個人負責,象我這級,只能住這種旅店。好在旅店雖小,卻也乾淨,而且房間裏只有兩張床,沒有外人住進來。

太累了,也是為節省開支,我們沒去飯店,用開水泡了方便麵,就是麵包、榨菜吃,有幾根火腿腸,小趙都給萌萌吃了。他邊喂孩子邊對告訴我,是金偉說的,萌萌的母親死了,家裏再沒有別人,也沒聽說有什麼近親屬:“……我本應把孩子交給他,可我看他那樣子就不放心,孩子也不幹,抱着我不撒手,就把她帶回來了。”說著又對女孩:“萌萌,你要聽話,明天你就不能跟叔叔在一起了,得把你交給別人了!”

萌萌一聽這話突然不吃東西了,嘴一撇“哇”地又哭出來:“不……不……”

小趙和我對視一眼:“這可怎麼辦?”急忙把女孩抱在懷裏:“萌萌別哭,叔叔跟你開玩笑,萌萌跟叔叔在一起,叔叔跟萌萌在一起,誰也不給!”好一會兒才把哭聲止住,把我們倆都整得都挺不得勁。小趙給孩子擦着眼淚,也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對我說:“說起來,這孩子命也夠苦的,媽死爹也……咳,他爸爸雖然有罪,可和她有什麼關係?我真挺喜歡她,也真捨不得交給別人,那個金偉我更信不着了,什麼警察,還治安科長呢,卻繞來繞去的讓我說假話,為地痞流氓說話……對了,他叫金偉,那個流氓叫金世龍,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關係,他說金世龍套近乎,我看不是這麼回事,他們肯定有關係……我沒管這些,沒給他留情面……”

這就是小趙,他就是這種性格。他跟我也二年多了,對他十分了解。他出生在一個普通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個中學教師,教學很好,人也很老實,可在社會上吃不開,還總受欺負,有一次在學校被鬧校的流氓給打傷了,流氓卻只罰款二百元了事,公安局、法院都不認真管,原來流氓的舅舅是市裏的一個頭面人物。就因這件事,他改變了人生選擇,上中學后開始猛練身體,還託人拜師習練武術。高考時,放棄了大學,第一志願填了警校,以優異成績被錄取。

我很欣賞小趙的性格,從他身上看到了當年自己的影子。他的熱情、正直和嫉惡如仇及那幾分幼稚和衝動也經常感染着我,現在,這樣的青年實在太少了。可欣賞歸欣賞,眼前他卻給我們辦案惹了麻煩。因為,這個金偉不但是治安科長,還是周春的專案組長啊,我們辦的案子得需要他配合呀!

我把擔心對小趙說了,小趙道:“後悔也晚了,不過當時真把我氣壞了,得罪也就得罪了,我不信他一隻手能摭住天。你別擔心,明天我見到郝平打聽一下,他是個什麼貨色,不行就找他們局領導反映反映……”

小趙話沒說完,有人急促地敲門,聽到小趙“請進”的聲音后,一個人猛地推門進來,向小趙伸出手臂:“趙哥……”

小趙叫了一聲:“郝平——”一躍而起,沖向來人,將其緊緊抱住。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人就是郝平。看上去,他們倆都很激動,都緊緊地抱着對方,互相猛捶着背,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這是一種真情的流露,我能體會到這種心情。青年時代結下的友誼,特別是同學和戰友之情,是其他情誼不能相比的,何況,小趙在路上給我介紹過他們二人的關係,在學校時就是最要好的朋友,幾年不見自然非同一般。我也是這樣,儘管這麼多年過去了,可每遇到下鄉時的知青夥伴,心裏總是湧起火辣辣的感情。

郝平穿着警裝,年紀和小趙差不多,從身材上看,比小趙消瘦些。他神情特別激動,眼睛裏已經出現水光,有些哽咽地低聲說:“趙哥,沒想到你真來了,自畢業就沒見到你……”

……

我們的飯吃不下去了,郝平非要請我們去飯店不可,我不想去,卻怎麼也推辭不掉。小趙也幫着郝平勸我:“李隊長,咱們就別客氣了,我也正要藉此機會敘敘同學之情……不過,郝平你也別大張羅,找個小飯店就行,我知道你的經濟情況,忘了,前兩年你還給我去過信,說夏城經濟不行,經常開不出工資,還要我幫你調轉。你要太破費,我吃着也不安心!”

郝平一切都答應:“你放心吧,一頓飯我還是招待得起。你我的關係就不用說了,李隊長第一次到我這兒來,不接接風象話嗎……走吧李隊長!”

我有點為難地看看萌萌:“咱們去,她怎麼辦?”

郝平將萌萌抱起:“好辦,帶着她一起去!”

讓人意外的是,郝平抱起萌萌,萌萌沒有一點反抗,順從地讓他抱在懷裏。小趙驚奇地問:“哎,她怎麼跟你呀,她認識你?”

郝平表情複雜地一笑:“何止認識?我和她……算了,以後再說吧,咱們走!”

小趙:“別忙,你告訴我,他還有別的親人嗎?明天得安頓她呀!”

我注意到,郝平的臉色暗了一下,搖搖頭低聲道:“沒有,她沒有任何能照顧她的親人了……走吧,這事明天再說!”

出人意料。旅店門外有一輛高級轎車在等着我們。郝平拉開車門對我說:“李隊長,你坐前面!”

車是新的,閃着黝黝的黑光,是一台奔馳。我看上去有些眼熟,忽然想起剛才在夏城公安局治安科窗前看到的車,難道是那一台?不可能,哪有這麼巧。可是,一個縣城,能有幾台奔馳呢?我的心頭浮起了疑雲。

小趙也有點驚訝:“郝平,你哪兒弄來這輛車,都把我嚇着了!”

郝平回答說是一個朋友的,可仍然消除不了我心頭的疑雲。

上車后,小趙還在刨根問底:“郝平,這車到底是誰的?你還有這樣的朋友?他是誰呀?”

郝平:“這……你一會兒就見到了!”

我急忙回過頭:“怎麼,還有別人?”

郝平笑了一下:“啊……一個朋友……不,是個親屬,你們別多心,不是外人!”

正相反,我有點多心了,我感到,郝平請我們吃這頓飯並不僅僅是為了接風,可能有點說法。可這時車已開到大街上,下去不太好,再說,到底怎麼回事還沒弄清楚,我就沒有動。

小趙和郝平還在嘮着。

小趙:“郝平,你警服也沒換下去,就這麼上飯店好嗎?不是有規定,不許着裝上飯店嗎?”

郝平:“沒事,咱們訂的單間,別人看不着。”

小趙:“別人看不着就可以違紀呀?郝平,我看你比在警校時好象變了不少,那時你挺靦腆的,現在可有點不一樣了!”

郝平笑了一聲:“是嗎,不變不行啊……”

小趙道:“變行,可別變壞呀……哎,你那個女朋友怎麼樣?啥時結婚哪?得把她找來跟我見一見哪……對了,她好象姓白是吧!”

郝平沒有回答。

小趙奇怪地:“怎麼了?難道吹了?”

郝平“嗯”了一聲。

小趙更奇怪了:“怎麼吹了?我記得在學校時,你們倆挺好的呀,幾乎每個星期天她都來找你,我還以為你們已經結婚了呢……哎,到底為啥?”

郝平:“不是說了嗎?人在變哪……她變了,看不上我這無權無勢的小警察了,找到大靠山了……別說這破壞心情的話了,瞧,前面就到了!”

5

飯店到了。

我的預感沒有錯,這頓飯看來確實非同尋常。

我們本來想去一家普通的飯店,可車卻停在一個十分氣派的大飯店門外。燈光燦爛,變幻多姿,飯店門窗鋶金鍍銀,奪人眼目。樓頂上一排閃爍着霓虹燈光的大字:富豪大飯店。

門外兩旁,有人列隊迎接,是着特製服裝的青年服務生,一排俊男,一排倩女。為首之人,是一個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四十多歲年紀,衣着嚴整,笑容可鞠,舉止文雅,精明強幹,滿面笑容。我們車沒停穩,他已奔到車門前,將門打開,雙手伸出:“是李隊長和趙兄弟吧,歡迎,歡迎……”

郝平給我們介紹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表哥,姓才,才大哥,這個飯店的經理!”

才經理躬身請我們進飯店,門兩邊的男女服務員紛紛向我們鞠躬問好,感覺真不一般。走到飯店門口時我又回頭看了一眼乘坐的車輛,心裏已經確實,這台車就是在公安局治安科窗前見到的那一台。當時,那個民警說了聲“金縣長”,莫非,我們和縣長打上了交道?怪不得金偉當時會那種態度,有縣長在裏邊,可以理解,可難道郝平也和這位縣長有什麼關係……

我很快知道,自己的猜測很不貼邊。

我們進了一間寬敞而且裝璜得十分雅至的包房。一張寬大的桌子上,早已擺好了餐具。進屋后,才經理張羅着讓我和小趙落座,而且一定要我坐到主賓席上。萌萌這時已經睡在小趙懷中,被放到旁邊的一張長條沙發上。

沒等上菜,四個年輕女郎走進包間,一個比一個漂亮妖冶,才經理把我和小趙介紹給她們:“這位是李隊長,這位是趙……趙探長。小紅,你一定要陪好李隊長!”

四個女郎分別在四個男人身邊坐下,那個最漂亮的小紅陪在我身邊,茶一道道上來,十分豐盛,多數叫不是名來,什麼毒蛇烏龜都有,酒也是好酒,有中國的茅台、五糧液,還有外國的人頭馬、威士忌。

我意識到,這酒絕不能喝,喝下也難以下咽,咽下去後勁兒也抗不住。我站起來阻止倒酒的女郎:“不行,不能倒,我不喝酒……才經理,謝謝您的好意了,我們已經吃過了。你有什麼事就直說,我實在太疲勞了,想早點休息!”

看來,才經理是個聰明人:“這……啊,我明白了,李隊長是怕有什麼影響吧,沒關係,這是夏城,離你們那裏好幾千里,沒關係的,放鬆放鬆嗎……”

我堅決地:“不行,我真得走了……小趙,你要留下嗎?!”

小趙也站起來:“不,我也走!”

才經理急了,對郝平:“郝平,你看……”

郝平有點尷尬,他指了指四個女郎。才經理明白過來,這才揮手退下四女郎,然後拉住我說:“李隊長,我錯了,我錯了行了吧。行,李隊長,你行,是個好警察,我就願意交你這樣的。好,就咱哥四個,隨便吃,隨便嘮,這樣好不好?”

郝平也在旁幫腔:“是啊是啊,李隊長,快坐下吧!”

有郝平在,不好讓人太下不來台,我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小趙對我使了個眼色,扭頭對才經理說:“對不起,我得方便一下。郝平,衛生間在哪兒?”

郝平:“這……我陪你去。”

他們倆走出去,屋裏只剩下了我和才經理,才經理要和我先喝,我說等小趙和郝平回來,給我點煙,我說不會,一時有點尷尬。才經理仔細打量一下我的臉色,嘆口氣道:“李隊長,您這人,要求自己可真嚴格呀,聽說你們住的是個小旅店?我看,搬到這兒來吧……宿費你別擔心,吃住我都包了。我們這兒是夏城最大的飯店,一層是娛樂中心,二樓是飲食中心,三樓是洗浴中心,四樓住宿……給你們安排單人房間,洗浴后,還可以按摩,我們這兒的小姐檔次還可以……”說著輕笑兩聲:“李隊長你別多心啊,你們是警察,可警察也是人,出門在外,放鬆一下沒關係嗎……”

我再也忍不住了,沉下臉站起來:“才經理,你看錯人了。非常感謝你的盛情款待,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保證幫忙,辦不到的,我也直說。要不,我就走了!”

才經理慌了:“這……李隊長,你坐嗎……我是開個玩笑……”

我說:“那您是真沒事,我走了!”

見我真要走,才經理不得不說實話了:“別別,坐坐……李隊長,我真有事求您,請坐,我說,現在就說……就怕李隊長不給面子呀!”

我沒有坐:“請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

才經理陪笑道:“這事您還真能辦到……這不是嗎,也是一個朋友托我的,今兒個在車站……”

來了。他一開口我就明白了,是為了金世龍他們。只不過,他把話挑明了,讓我和小趙改變證詞,而且不必大改,只要說當時沒看清就行了。才經理說著還給我鞠上一躬:“我這裏替老三向您陪禮了,他是個混蛋,成天惹事生非,您別和他一般見!”

我說:“這恐怕不行,我把證詞改了,不構成偽證罪了嗎?再說了,即使我改了,金科長那邊也不能同意呀。這麼辦可不行,我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才經理,您多諒解,這事我實在辦不到!”

“這……”才經理焦急地說:“李隊長,治安科那邊你不用操心,現在就看您給不給面子!”

我還是搖頭:“對不起,不是我不想給面子,而是不敢給,這事牽扯到法律,我這人膽子小,實在不敢!”

才經理目光複雜地盯着我:“李隊長,你說的是真心話?法律,您真信它?跟您說實話吧,我還是兼職律師呢,可我都不信它。你們那兒啥樣兒我不知道,在夏城這地方,法律……行了,咱別繞彎子了,我們從來不白用人,你開個價,多點少點沒關係!”

怒火一下湧上心頭,我再也忍不住,聲調也變了:“才經理,您也太看輕我了,對,警察也是人,我也不敢說自己有多廉潔,多正直,可是我膽小,出大格的事從來不敢辦……對不起,我走了!”

這時,一陣腳步聲,小趙也從外面衝進來,上前抱起萌萌,對我大聲道:“李隊長,咱們走!”

小趙走到門口,被跟進來的郝平攔住:“趙哥,你……”

小趙惱怒地對郝平:“郝平,沒想到你變成這樣。別忘了,你是警察,你的職業良心哪兒去了?你想過沒有?他們放出來還會幹出多少壞事?他們沒事了,那些受害者呢,他們就白白挨打受傷了?!”

郝平:“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他們寧可花錢,寧可多賠償……”

小趙大聲地:“錢,錢,錢就能解決一切嗎?錢可以買法律嗎?郝平,當年在學校時你可不這樣啊,怎麼變化這麼大呀……讓開!”

小趙不再理睬郝平,抱着萌萌氣沖沖向外走,我也不再說什麼,緊跟在後面,出了飯店,斷然拒絕了車送,加快腳步向街里走去。走出一段路后,我回頭看看富豪大飯店,見才經理站在門前台階上,正對手中的大哥大說著什麼,郝平已不見了蹤影。

天已經很晚了,街上行人寥寥,出租車也很少了,我和小趙只能步行往旅店的方向走。我們的心情都不平靜,誰也不說話。

這時,又有事件發生。正走着,忽聽到前面的一條衚衕中傳來撕打聲,我和小趙互相看了一眼,急忙向前跑去。

我們看到,衚衕深處,有幾個人影在搏鬥,其中一人奮力甩開對手,向遠處逃去。幾人隨後追去。

怎麼回事?追了幾步,因為離得遠,天又黑,情況也不熟,很快就失去了影子。我們只好停下腳步,轉身慢慢往回走。

可是,走回大街上,卻記不清所住旅店的方位了,我和小趙說得不一樣,方向完全相反。正在着急,一台出租車無聲地駛來,停在我們身邊,車門開了,下來一個人。

是郝平,來得正好。郝平揮走了出租車,陪我們向旅店走去。

想起飯店的一幕,我有點難為情,歉意地說:“郝平,剛才的事對不住你了!”

郝平低聲道:“沒什麼,剛才的事都怪我。李隊長,趙哥,你們抓緊辦事,辦完抓緊回去吧!”

小趙:“怎麼,我們來礙着誰的事了……”

郝平:“這……我有空再跟你細說。總之,你們最好快點回去!”

小趙又來火了:“我們為什麼回去?我就不回去。郝平你這是怎麼了,瞧你今晚整這事兒,那個才經理到底是誰?他為什麼給金世龍他們說話?”

郝平:“這……論起來,他是個遠房表哥,我畢業分配時,他還幫過忙……不過,在這件事兒上他也不是正主,他也是為別人辦事。”

小趙:“那正主是誰?你把他找來,我親自和他談!”

郝平:“你就別問那麼多了,總之,我是為你們好,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好。行了,前面就是旅店,你們進去吧,我走了!”

郝平說完,扭頭向遠處走去,我和小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抱着萌萌慢慢轉身進屋。

就在我們進旅店不大一會兒,一個人影喘吁吁地從陰影中閃出來。只見他神容驚慌疲憊,臉上還有傷痕,一副不知所從的樣子。

你猜這人是誰?

劉大彪。

劉大彪喘了片刻,又躲到陰影中。這時,一輛卡車駛來,他飛快地從陰影中竄出,從後邊爬上去。卡車很快駛遠,駛出夏城。

夜深了,街道上已是空無一人。

這一幕,是我們後來才知道的。

這就是我們到達夏城第一天所發生的事。雖然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一切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這第一天,就有這麼多出乎意外的事情來迎接我們,一切,都顯得撲溯迷離,明天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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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極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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