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雷轟電掣彈斃凶僧 冷月昏燈刀殲余寇

第六回 雷轟電掣彈斃凶僧 冷月昏燈刀殲余寇

這回書緊接上回不消多餘交代。

上回書表的是那凶僧把安公子綁在廳柱上剝開衣服手執牛耳尖刀分心就刺。只聽得噗的一聲咕咚倒了一個。這話聽書的列公再沒有聽不出來的只怕有等不看書里節目妄替古人擔憂的聽到這裏先哭眼抹淚起來。說書的罪過可也不小。請放心!倒的不是安公子。怎見得不是安公子呢?他在廳柱上綁着請想:怎的會咕咚一聲倒了呢?然則這倒的是誰?是和尚。和尚倒了就直截痛快的說和尚倒了就完了事了何必鬧這許多累贅呢?這可就是說書的一點兒鼓噪。

閑話休提。

卻說那凶僧手執尖刀望定了安公子的心窩兒才要下手只見斜刺里一道白光兒閃爍爍從半空裏撲了來。他一見就知道有了暗算了。且住一道白光兒怎曉得就是有了暗算?書里交代過的這和尚原是個滾了馬的大強盜;大凡作個強盜也得有強盜的本領強盜的本領講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慢講白晝對面相持那怕夜間腦後有人暗算不必等聽出腳步兒來未從那兵器來到跟前早覺得出個兆頭來轉身就要招架個着;何況這和尚動手的時節正是月色東升照得如同白晝。這白光兒正迎着月光而來有甚麼照顧不到的?他一見連忙的就把刀子往回來一掣待要躲閃怎奈右手裏便是窗戶左手裏又站着一個三兒端着一旋子涼水在那裏等着安公子的心肝五臟。再沒說反倒往前迎上去的理往後料想一時倒退不及他便起了個賊智把身子往下一蹲心裏想着且躲開了頸嗓咽喉讓那白光兒從頭上撲空了過去然後騰出身子來再作道理。誰想他的身子蹲得快那白光兒來得更快嗖的一聲一個鐵彈子正着在左眼上。那東西進了眼睛敢是不要站住一直的奔了後腦子的腦瓜骨。咯噎的一聲這才站住了。

那凶僧雖然兒橫他也是個肉人!這肉人的眼珠子上要着上了這一件東西大概比揉進一顆沙子還厲害只疼得他哎喲一聲咕咚往後便倒噹啷啷手裏的刀子也扔了。那時三兒在旁邊正獃獃的望着公子的胸脯子要看着這回刀尖出彩;只聽咕咚一聲他師傅跌倒了嚇了一跳說:"你老人家怎麼了!這準是使猛了勁岔了氣了等我騰出手來扶起你老人家來吧。"才一轉身彎着腰要把那銅旋子放在地下好去攙他師傅。這個當兒又是照前嗖的一聲一個彈子從他左耳朵眼兒里打進去打了個過膛兒從右耳朵眼兒里鑽出來一直打到東邊那個廳柱上吧噠的一聲打了一寸來深進去嵌在木頭裏邊。那三兒只叫得一聲:"我的媽呀!"當把個銅旋子扔了咕咭也窩在那裏了。那銅旋子裏的水潑了一台階;那旋子唏啷嘩啷的一陣亂響便滾下台階去了。

卻說那安公子此時已是魂飛魄散背了過去昏不知人只剩得悠悠的一絲氣兒在喉間流連。那大小兩個和尚怎的一聲就雙雙的**成聖他全不得知;及至聽得銅旋子掉在石頭上當的一聲響亮倒驚得蘇醒過來。你道這銅旋子怎的就能治昏迷不省呢?果然這樣那點蘇合丸聞通關散熏草紙打醋炭這些方法都用不着倘然遇着個背了氣的人只鼓打一陣銅旋子就好了。列公!不是這等講人生在世不過仗着"氣""血"兩個字。

五臟各有所司心生血肝藏血脾統血。大凡人受了驚恐膽先受傷;肝膽相連膽一不安肝葉子就張開開了便藏不住;血不歸經必定的奔了心去;心是件空靈的東西見了渾血豈有不模糊的理?心一模糊氣血都滯住了可就背過去了。安公子此時就是這個道理。及至猛然間聽得那銅旋子鏘啷啷的一聲響亮心中吃那一嚇心繫兒一定是往上一提心一離血血依然隨氣歸經心裏自然就清楚了。

這是個至理不是說書的造謠言。

如今卻說安公子蘇醒過來一睜眼見自己依然綁在柱上兩個和尚倒又橫躺豎卧、血流滿面的倒在地下喪了殘生。他口裏連稱怪事說:"我安驥此刻還是活着還是死了?這地方還是陽世還是陰司?我眼前見的這光景還是人境啊還是鬼境啊?還是……?"這口裏句話說還不曾說完只見半空裏一片紅光唰好似一朵彩霞一般噗一直的飛到面前。

公子口裏說聲"不好!"重又定睛一看那裏是甚麼彩霞原來是一個人!

只見那人頭上罩一方大紅縐綢包頭從腦後燕尾邊兜向前來擰成雙股兒在額上扎一個蝴蝶扣兒。上身穿一件大紅絹綢箭袖小襖腰間系一條大紅線綢重穗子汗巾下面穿一件大紅縐綢甩襠中衣腳下的褲腿兒看不清楚看只是登着一雙大紅香羊皮挖雲實納的平底小靴子。左肩上掛着一張彈弓背上斜背着一個黃布包袱一頭搭在右肩上那一頭兒卻向左肩脅下掏過來系在胸前;那包袱裏面是甚麼東西卻看不出來。

只見她芙蓉臉上掛一層威凜凜的嚴霜楊柳腰間帶一團冷森森的殺氣雄赳赳氣昂昂的一言不闖進房去;先打了一照回身出來就抬腿吧的一腳把那小和尚的屍踢在那拐角牆邊;然後用一隻手捉住那大和尚的領門兒一隻手揪住腰褲提起來只一扔和那小和尚扔在一處。她把腳下分撥得清楚便蹲身下去把那刀子搶在手裏直奔了安公子而來。

安公子此時嚇得眼花繚亂不敢出聲忽見她手執尖刀奔向前來說:"我安驥這番性命休矣!"說話間那女子已走到面前一伸手先用四指搭住安公子胸前橫綁的那一股兒大繩向自己懷裏-帶。安公子哼了一聲。她也不睬便用手中尖刀穿到繩套兒里哧留的只一挑那繩子就齊齊的斷了。這一頭兒一抽那上身綁的繩子便一段段的鬆了下來。安公子這才明白:"她敢是救我來了。但是我在店裏碰見一個女子害得我到這步田地。怎的此地又遇見一個女子?好不作怪!"卻說那女子看了看公子那下半截的繩子卻是擰成雙股挽了結子一層層繞在腿上的覺得不便去解。她把那尖刀背兒朝上刃兒朝下按定了分中一刀到底只一割那繩子早一根變作兩根兩根變作四根四根變作八根紛紛的落在腳下堆了一地。她順手便把刀子喀嚓一聲插在窗邊金柱上這才向安公子搭話。這句話只得一個字說道是:"走!"安公子此時鬆了綁渾身麻木過了才覺得酸痛起來;疼得他只是攢眉閉目搖頭不語。那女子挺胸揚眉的又高聲說了一句道:"快走!"安公子這才睜眼望着她說:"你。你。你。你這人叫我走到那裏去?"那女子指着屋門說:"走到屋裏去。"安公子說:"那那。那我的手還捆在這裏怎個的走法?"不錯!前回書原交代的捆手另有一條繩子這話要不虧安公子提補不但這位姑娘不得知道連說書的還漏一個大縫子呢。

閑話休提。卻說那女子聽了安公子這話轉向柱子後面一看果然有條小繩子捆了手繫着一個豬蹄扣兒她便尋着繩頭解開向公子道:"這可走吧。"公子鬆開兩手慢慢的拿將過來放在嘴邊呼呼的吹着說道:"痛殺我也!"說著順着柱子把身子往下一扭便坐在地下。那女子焦躁道:"叫你走怎的倒坐下來了呢?"安公子望着她淚流滿面的道:"我是一步也走不動了。"那女子聽了才要伸手去攙一想男女授受不親到底不便她就把左肩上的那張彈弓褪了下來弓背向地弓弦朝天一手托住弓靶一手按住弓鞘向公子道:"你兩手攀住那弓就起來了。"公子說:"我這樣大的一個人這小小弓兒如何攀得住?

"那女子說:"你不要管且試試看。"公子果然用手擎住了那弓面子只見那女子左手把弓靶一托右手將弓鞘一按釣魚兒的一般輕輕的就把個安公子釣了起來。

從旁看看倒象樹枝兒上站着個才出窩的小山喜鵲兒前仰後合的站不住又象明杖兒拉着個瞎子兩隻腳就地兒趿拉。

本作品獨家文字版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卻說公子立起身來站穩了便把兩隻手倒轉來扶定那弓面子跟了女子一步步的踱進房來。進門行了兩步那女子意思要把他扶到靠壁放的這張春凳上歇下。還不曾到那裏他便雙膝跪倒向著那女子道:"不敢動問:你可是過往神靈?

不然你定是這廟裏的菩薩來解我這場大難救了殘生望你說個明白。我安驥果然不死父子相見那時一定重修廟宇再塑金身。"那女子聽了這話笑了一聲道:"你這人越難說話了!你方才同我在悅來店對面談了那半天又不隔了十年八年千里萬里怎的此時會不認得了?鬧到甚麼神靈菩薩起來!"安公子聽了這話再留神一看可不是店裏遇見的那人么!他便跪在埃塵說道:"原來就是店中相遇的那位姑娘。姑娘!不是我不相認一則是燈前月下二則姑娘的這番裝束與店裏見的時節大不相同三則我也是嚇昏了四則斷不料姑娘你就肯這等遠路深更趕來救我這條性命。你真真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養……"說到這裏咽住一想:"不象話!人家才不過二十以內的個女孩兒自己也是十七八歲的人了怎生的說她是我父母爹娘還要叫她重生再養?"一時怕惹惱了那位女子又急得紫脹了麵皮說不出一個字來。誰想那女子不但不在這些閑話上留心就連公子在那裏磕頭禮拜她也不曾在意。只見她忙忙的把那張彈弓掛在北牆一個釘兒上便回手解下那黃布包袱來兩手從脖子後頭繞着往前一轉一手提了往炕上一擲只聽噗通一聲那聲音覺得象是沉重。又見她轉過臉去兩隻手往短襖底下一抄公子只道她是要整理衣裳忽聽得喀吧一聲就從衣襟底下忒愣愣跳出一把背兒厚刃兒薄尖兒長靶兒短削鐵無聲吹毛過刃殺人不沾血的斬銅折鐵雁翎倭刀來。那刀跳將出來映着那月色燈光明閃閃顫巍巍冷氣逼人神光繞眼。公子一看又呵喲了一聲。那女子道:"你這人怎生的這等糊塗我如果要殺你剛才趁你綁在柱子上現成的那把牛耳尖刀殺着豈不省事些?"公子連連答說:"是。是。只是如今和尚已死姑娘你還拿出這刀來何用呢?"那女子道:"此時不是你我閑談的時候。"因指定了炕上那黃布包袱向他說道:"我這包袱萬分的要緊。如今交給你你掙紮起來上炕去給我緊緊的守着它。

少刻這院子裏定有-場的大鬧你要愛看熱鬧兒窗戶上通個小窟窿巴着瞧瞧使得。可不許出聲兒!萬一你出了聲兒招出事來弄得我兩頭兒照顧不來你可沒有兩條命。小心!"說著噗的一聲先把燈吹滅了隨手便把房門掩上。公子一見又急了說:"這是作甚麼呀?"那女子說:"不許說話!上炕看着那包袱要緊。"公子只得一步步的蹭上炕去也想要把那包袱提起來提了提沒提動便兩隻手拉到炕上邊一屁股坐在上頭謹遵台命一聲兒不哼穩風兒不動聽她怎生個作用。

卻說那女子吹滅了燈掩上了門她卻倚在門旁不作一聲的聽那外邊的動靜。約莫也有半碗茶時只聽得遠遠的兩個人說說笑笑唱唱咧咧的從牆外走來。唱道是:八月十五月兒照樓兩個鴉虎子去走籌一根燈草嫌不亮兩根燈草又嫌費油;有心買上一支洋蠟燭倒沒我這腦袋光溜溜!

一個笑着說道:"你是甚麼口頭有這麼打自得兒的沒有?"一個答道:"這就叫'禿頭當和尚將就材料兒'.又叫'和尚跟着月亮走也借他點光兒'."那女子聽了心裏說道:"這一定是兩個不成材料的和尚。"她便舐破窗欞紙望窗外一看果見兩個和尚嘻嘻哈哈醉眼糊塗的走進院門。只見一個是個瘦子一個是個禿子。他兩個才拐過那座拐角牆就說道:"咦!師父今日怎麼這樣早就吹了燈兒睡了?"那瘦子說:"想是了了事兒罷咧!"那禿子說:"了了事再沒不知會咱們扛架樁的。不要是那事兒說合了盞兒了老頭子顧不得這個樣罷。"那瘦子道:"不能就算說合了蓋幾了難道連尋宿兒的那一個也蓋在裏頭不成!"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只顧口裏說話不防腳底下當的一聲踢在一件東西上倒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原來是個銅旋子。那禿子便說道:"誰把這東西扔在這兒咧?這準是三兒乾的咱們給他帶到廚房裏去。"說著彎下腰去提那旋子起來。一抬頭月光之下只見拐角牆后躺着一個人禿子說:"你瞧那不是架樁?可不了了事了嗎?"那瘦子走到跟前一看道:"怎麼個呀!"再彎腰一看他就跳將起來說:"敢則是師傅?你瞧三兒也幹了這是怎麼說!"禿子連忙撩下旋子趕過去看了也詫異道:"這可是邪的難道那小子有這麼大神通不成!但是他又那兒去了呢?"禿子說:"別管那些!咱們踹開門進去瞧瞧。"說著才要向前走只聽房門響處嗖早躥出一個人來站在當院子裏。二人冷不防嚇了一跳。一看見是個女子便不在意那瘦子先說道:"怪咧!怎麼她又出來了?這不又象是說了蓋兒了嗎?既合了蓋兒怎麼師傅倒幹了呢?"禿子說:"你別鬧你細瞧這不是那一個。這得盤她一盤。"因向前問道:"你是誰?"那女子答道:"是我!"禿子道:"是你就問你咧。我們這屋裏那個人呢?"女子道:"這屋裏那個人你交給我了嗎?"那瘦子道:"先別講那個我師父這是怎麼了?"女子道:"你師傅這大概算死了罷。"瘦子道:"知道是死了。誰弄死他的?"女子道:"我呀!"瘦子道:"你講甚麼情理弄死他?"女子道:"准他弄死人就准我弄死他。就是這麼個理由。"瘦子聽了這話說的野伸手就奔了那女子去。只見那女子不慌不忙把右手從下往上一翻用了個葉底藏花的架式吧只一個反巴掌早打在他腕子上撒了開去。那瘦子一見說:"怎麼著手裏靈活這打了我的肘兒了。你等等兒咱們爺兒倆較量較量。你大概也不知道你小大師傅的少林拳有多麼霸道。可別跑!"女子說:"有跑的不來了等着請教。"那瘦子說著甩了外面的僧衣交給禿子說:"你閃開看我打她個敗火的紅姑娘兒模樣兒。"那女子也不和他鬥口便站在台階前看她怎生個下腳法。只見那瘦子緊了緊腰轉向南邊向著那女子拉了個門戶把左手攏住右拳頭往上一拱說了聲:"請!"且住!難道兩個人打起來了還鬧許多儀注不成?列公打拳的這家武藝卻與廝殺械鬥不同有個家數有個規矩有個架式。講家數為頭數武當拳、少林拳兩家。武當拳是明太祖洪武爺傳下的用叫作"內家";少林拳是姚廣孝姚少師留下的叫作"外家".大凡和尚學的都是少林拳。講那打拳的規矩各自站了地步必是彼此把手一拱先道一個"請"字招呼一聲;那拱手時節左手攏着右手是讓人先打進來右手攏着左手是自己要先打出去。那架式拳打腳踢拿法破法自各有不同。若論這瘦和尚的少林拳卻實在的有些拿手三五十人等閑近不得他;只因他不守僧規各廟裏存身不住才跟了這個胖大強盜和尚在此作些不公不法的事。如今他見這女子方才的一個反手巴掌有些家數不覺得技癢起來又欺她是個女子故此把左手攏右手讓她先打進來自己再破出去。那女子見他一拱手也丟個門戶一個進步便到了那和尚跟前舉起雙拳先在他面門前一晃。

這叫作"開門見山"卻是個花著兒。破這個架式是用左手膊橫着一搪封在面門順着用右手往下一抹拿住他的左腕子一擰將他身子擰轉過來卻用左手從他脖子右邊反插將去把下巴一掐叫作"黃鸞搦腿".那瘦和尚見女子的雙拳到來就照式樣一搪;不想她把拳頭虛着晃了一晃踅回身去就走。那瘦子哈哈大笑說:"原來是個頑女筋斗的不怎麼樣!"說著一個進步跟下去舉手向那女子的后心就要下手;這一着叫作"黑虎偷心".他拳頭已經打出去了一眼看見那女子背上明晃晃、直轟轟的掖着把刀他就把拳頭往上偏左一提照左哈筋巴打去明看着是着上了。只見那女子左肩膀往前一扭早打了個空。他自覺身子往前一撲趕緊的拿了個拿樁勢。只這拿樁的這個當兒那女子就把身子一扭甩開左腳一回身當的一聲正踢在那和尚右肋上。和尚哼了一聲才待還手那女子收回左腳卻腳跟向地下一碾掄起右腿;甩了一個旋風腳把那和尚左太陽上早着了一腳站腳不住咕咚向後便倒。這一着叫作"連環進步鴛鴦拐"這是姑娘的一樁看家的本領真實的藝業。那禿子看見罵了聲:"小撒糞的這不反了嗎?一氣跑到廚房拿出-把三尺來長鐵火剪來掄得風車兒般向那女子頭上打來。那女子也不過去搪他連忙把身子閃在一旁拔出刀來單臂掄開從上往下只一蓋聽得哧的一聲把那火剪齊齊的從中腰裏砍作兩段。那個和尚手裏只剩得一尺來長兩根大耙頭釘子似的東西怎的個鬥法?他說聲不好丟下回頭就跑。那女子趕上一步喝道:"狗男女那裏走?"在背後舉起刀來照他的右肩膀一刀哧嚓從左肋里砍將過去把個和尚弄成了黃瓜腌蔥剩了個斜岔兒了。她回手又把那瘦和尚頭梟將下採用刀指着兩個屍道:"賊禿驢諒你這兩個東西也不值得勞你姑娘的手段只是你兩個滿口唚的是些甚麼!"正說著只見一個老和尚用大袖子握着脖子從廚房裏跑出來溜了出去。那女子也不追趕向他道:"不必跑饒你的殘生諒你也不過是出去送信再叫兩個人來索性讓我一不作二不休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殺個爽快。"說著把那兩個屍踢開先清楚了腳下。只聽得外面果然鬧鬧吵吵的一轟進來一群四五個七長八短的和尚手裏鍬钁棍棒擁將上來。女子見這般人渾頭渾腦都是些刀巴心裏想道:"這倒不好和他交手且打倒兩個再說。"她就把刀尖虛按一按托地一跳跳上房去揭了兩片瓦朝下打來。一瓦正打中拿棗木杠子的一個大漢的額角噗的一聲倒了把杠子撂在一邊。那女子一見重新跳將下來將那杠子搶到手裏倭上倭刀-手掄開杠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打了個落花流水東倒西歪一個個都打倒在東牆角跟前翻着白眼潑氣兒。那女子冷笑道:"這等不禁廝打也值得來送死;我且問你你們廟裏照這等沒用的東西還有多少?"言還未了只聽腦背後暴雷也似價一聲道:"不多還有一個。"那聲音象是從半空裏飛將下來。

緊接着就見一條純鋼龍尾禪杖撒花蓋頂的從腰后直奔頂門。那女子眼明手快連忙丟下杠子拿出那把刀來往上一架棍沉刀砍將將的抵一個住。她單刀一攢勁用刀挑開了那棍。迴轉身來只見一個虎面行者前齊眉后蓋頸頭上束一條日月滲金箍渾身上穿一件元青緞排扣子滾身短襖下穿一條元青緞兒仙雞褪褲腰系雙股鸞帶足登薄底快靴好一似蒲東寺不抹臉的憨惠明還疑是五台山沒吃醉的花和尚。那女子見他來勢兇惡先就單刀直入取那和尚那和尚也舉棍相迎。他兩個一個使雁翎寶刀一個使龍尾禪杖。一個棍起處似泰山壓頂打下來舉手無情;一個刀擺處如大海揚波觸着它抬頭便死。刀光棍勢撒開萬點寒星;棍豎刀橫聚作一團殺氣。一個莽和尚一個俏佳人;一個穿紅一個穿黑彼此在那冷月昏燈之下來來往往吆吆喝喝。這場惡鬥斗得來十分好看!那女子斗到難解難分之處心中暗想說:"這個和尚倒來得恁的了得;若和他這等油鬥斗到幾時!"說著虛晃一刀故意的讓出一個空兒來。那和尚一見舉棍便向她頂門打來;女子把身子只一閃閃在一旁那棍早打了個空。

和尚見上路打她不着掣回棍便從下路掃着她踝於骨打來。棍到處只見那女子兩隻小腳兒拳回去踢噠一跳便跳過那棍去。那和尚見兩棍打她不着大吼一聲雙手攢勁掄開了棍便取她中路向左肋打來。那女子這番不閃了她把柳腰一擺上身向右一折那棍便擦着左肋奔了脅下去。她卻揚起左胳膊從那棍的上面向外一綽往裏一裹早把棍綽在手裏。和尚見他的兵器被人吃住了咬着牙撒着腰往後一拽。那女子便把棍略鬆了一松和尚險些兒不曾坐個倒蹲兒連忙的插住兩腳挺起展來往前一掙。那女子趁勢把那棍往懷裏只一帶那和尚便跟了過來女子舉刀向他面前一閃和尚只顧躲那刀不防那女子抬起右腿用腳跟向胸脯上一蹬當!和尚立腳不穩不由得撒了那純鋼禪杖仰面朝天倒了。那女子笑道:"原來也不過如此!"那和尚在地下還待掙扎只聽那女子說道:"不要起動我就把你這蒜鎚子砸你這頭蒜。"說著掖起那把刀來手起一棍打得他腦漿迸裂霎時間青的紅的白的黑的都流了出來嗚呼哀哉敢是死了。

那女子回過頭來見東牆邊那五個死了三個兩個掙紮起來在那裏把頭碰得山響口中不住討饒。那女子道:"委屈你們幾個算填了餡了;只是饒你不得。"隨手一棍一個也結果了性命。那女子片刻之間彈打了一個當家的和尚一個三兒;刀劈了一個瘦和尚一個禿和尚;打倒了五個作工的僧人;結果了一個虎面行者一共整十個人她這才抬頭望着那一輪冷森森的月兒長嘯了一聲說:"這才殺得爽快!只不知屋裏這位小爺嚇得是死是活?"說著提了那禪杖走到窗前只見那窗欞兒上果然的通了一個小窟窿。她巴着往裏一望原來安公子還方寸不離坐在那個地方兩個大拇指堵住了耳門那八個指頭捂着眼睛在那裏藏貓兒呢!那女子叫道:"公子如今廟裏的這股強盜都被我斷送了;你可好生的看着那包袱等我把這門戶給你關好向各處打一照再來。"公子說:"姑娘你別走。"那女子也不答言走到房門跟前看了看那門上並無鎖鑰屈戌只訂着兩個大鐵環子。她便把手裏那純鋼禪杖用手彎了轉來彎成兩股把兩頭插在鐵環子裏只一擰擰了個麻花兒把那門關好。她重新拔出刀來先到了廚房。

只見三間正房兩間作廚房;屋裏西北另有個小門靠禪堂一間堆些柴炭;那廚房裏牆上接着一盞油燈案上雞鴨魚肉以至米面俱全。她也無心細看踅身就穿過那月亮門出了院門奔了大殿而來。又見那大殿並沒些香燈供奉連佛像也是暴土塵灰。順路到了西配堂一望寂靜無人。再往南便是那座馬圈的柵欄門;進門一看原來是正北三間正房正西一帶灰棚正南三間馬棚;那馬棚里卸着一輛糙席篷子大車;一頭黃牛一匹蔥白叫驢都在空槽邊拴着;院子裏四頭騾子守着個帘子在那裏啃一帶灰棚里不見些燈火大約是那些做工的和尚住的。南頭一間堆着一地喂牲口的草草堆里卧着兩個人;從窗戶映着月光一看只見那兩人身上止剩得兩條褲子上身剝得精光胸前都是血跡模糊碗大的一個窟窿心肝五臟都掏去了。細認了認卻是在岔道口看見的那兩個騾夫。那女子看見點頭道:"這還有些天理。"說著踅身奔到了正房。

那正房裏面燈燭點得正亮兩扇房門虛掩;推門進去只見方才溜了的那個老和尚守着一堆炭火旁邊放着一把酒壺一盅酒正在那裏燒兩個騾夫的狼心狗肺吃呢!他一見女子進來嚇得才待要嚷。那女子連忙用手把他的頭往下一按說:"不準高聲我有話問你;說得明白饒你性命。"不想這一按手重了些按錯了筍子把個脖頭按進腔子裏去哼的一聲也交代了。那女子笑了一聲說:"怎的這等不禁按!"她隨手把桌子上的燈拿起來裡外屋裏一照只見不過是些破箱破籠衣服鋪蓋之類又見那炕上堆着兩個騾夫的衣裳行李;行李堆上放着一封信;拿起那信來一看上寫着褚宅家信。那女子自語道:"原來這封信在這裏。"回手揣在懷裏邁步出門嗖的一聲縱上房去。又一縱便上了那座大殿。

站在殿脊上四邊一望只見前是高山後是曠野左無村落右無鄉鄰止那天上一輪冷月眼前一派寒煙;這地方好不冷靜!又向廟裏一望四周寂靜萬籟無聲再也望不見個人影兒說:"端的是都被我殺盡了!"那女子看畢順着大殿屋脊回到那禪堂東院從屋上跳將下來。才待上台階兒覺得心裏一動耳邊一熱臉上一紅

不由得一陣四肢無力連忙用那把刀按在地上說:"不好我大錯了!我千不合萬不合方才不合結果了那老和尚;如今正是深更半夜況又在這古廟荒山我這一進屋子料他正有萬語千言旁邊可沒個證明的人。幼女孤男未免覺得……"想到這裏渾身益搖搖無主起來。呆了半晌她忽然把眉兒一皺胸脯兒一挺拿那把刀上下一指說道:"痴丫頭你看這上面是甚麼?下面是甚麼?便是明裡無人豈得暗中無神;縱說暗中無神難道他不是人不成?我不是人不成?何妨!"說著她就先到廚房向灶邊尋了一根稻秸在燈盞里蘸了些油點將起來;到了那禪堂門一着手扭開那鎖門的禪杖;進房先點上了燈。

那公子見她回來說道:"姑娘!你可回來了!方才你走後險些兒不曾把我嚇死。"那女子忙問道:"難道又有甚麼響動不成?"公子說:"豈止響動直進屋裏來了。"女子說:"不信門關得這樣牢靠他會進來?"公子道:"他何嘗從門裏走從窗戶里就進來了。"女子忙問:"進來便怎麼樣?"公子指天畫地的說道:"進來他就跳上桌子把那桌子上的菜吃了個乾淨。我這裏拍着窗戶吆喝了兩聲他才夾着尾巴跑了。"女子道:"這到底是個甚麼東西?"公子道:"是個挺大的大狸花貓。"女子含怒道:"你這人怎的這等沒要緊!如今大事已完我有萬言相告此時才該你我閑談的時候了。"只見她靠了桌兒坐下一隻手按了那把倭刀;才待開口還未開口側耳一聽只聽得一片哭聲哭道是:"皇天菩薩救命呀!"那哭聲哭得來十分悲慘。正是:好似錢塘潮汐水一波才退一波來。

那哭聲是怎個的原由?女子聽了如何?下回書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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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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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雷轟電掣彈斃凶僧 冷月昏燈刀殲余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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