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驚天一劍
史長發感到心臟受到重壓,那雙血色的眼睛帶來的恐懼遠遠越過他的想像,以至於忘記了拔槍。而當史長發拔出手槍時,那雙眼睛早已不知去向。
槍聲停了,房間裏有人在快速移動位置,還有劇烈咳嗽聲,是毫無實戰經驗的陳王劉和小孫,其他人已經安靜下來屏住呼吸,準備反擊,他們倆還在咳嗽。史長發無聲的蹲下,握住手中的槍,一時有些後悔,不該把這兩個人卷進來,雖然平時看他們很不順眼,實際上並沒犯什麼大錯,也就是偶爾拿錯文件傳錯指示,再有沒事就勾搭女同事。不過因為這就讓他們送死,史長發感到不忍,心理出問題的那個肯定是自己。腦中這個念頭還沒消失,咳嗽聲便停止了,迷霧中傳來桌椅被重物撞歪時的聲響,史長發心頭一沉,他們犧牲了。
時間彷彿停滯了,刺激性的煙霧久久不肯散去,史長發淚流不止,同時感覺大腦充血,已經有些忍不住要呼吸了。史長發感到奇怪,那雙眼睛向張家德去了,已經過了快兩分鐘怎麼仍什麼事也沒發生?還有吳樂怎麼樣了?為什麼增援還沒上來?那雙眼睛的主人可能是鄭望龍,他慣用的手段是……想到這裏史長發心頭一驚。
‘是攝魂術!‘
史長發立即捏住少海穴,默念清心咒,過了一會眼睛不再感到刺激,停止流淚。清心咒有效,那說明這煙霧也是假的,史長發立即大口換氣,並警惕的四顧,煙霧並無消散的跡象,讓人無法分辨自己的位置。直到這時史長發才嗅出一點異樣,空氣中有供佛用的檀香味,吸入肺里卻像有無數草種在身體裏發芽,手腳開始出現麻木癥狀,煙霧還是有毒的。史長發心底暗罵自己可真蠢,也顧不得危險,猛的向門的方向衝去。
意外的是,毫無阻攔。
門外是無邊的沼澤,不多的幾棵小樹也處在半死狀態,枯黃的葉子掛在標枝頭,而遠處的樹木則茂盛蔥綠,這景象多少有些熟悉。史長發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自己又陷入幻境了。
殺機四伏,對手可能不止鄭望龍一人,因為在醫院裏的那槍擊中了他,一個受了傷的人不會主動出擊,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從剛才的情況分析,鬧進房間的只有一個人,那麼屋外也許還有他的幫手。史長發心跳加速,死亡或許就在眼前,他睜大雙眼左右張望,並伸手向後摸去,觸碰到牆壁,立即橫步移向一旁。
預想中的襲擊卻並沒有發生,史長發開始疑惑,難道只有一個人?
史長發突然想到,張家德做為他們的師父,怎麼也會如臨大敵?難道攝魂術不是他傳授的?張家德一生只有三個徒弟,可見收徒條件苛刻,或許攝魂術並非人人能學,而張家德可能根本不會攝魂術。這個念頭讓史長發心中震動不已,張家德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回頭向門的位置望去,煙霧仍濃稠的像團實體,讓人無法知曉裏面發生了什麼事。史長發轉回頭仔細觀察沼澤,一切都那樣真實,真實到自己正在陷入泥潭,稀泥底下彷彿有神秘的吸力,只愣了下神便已經漫到膝蓋。手腳麻木,煙霧的毒性開始發作,眼睛變得無法看清物體,巨大的恐懼籠罩住了史長發,他不停對自己說這只是幻覺,走廊里應該有許多人,只要喊來人說不定就能擺脫幻境。然而不論史長發如何張嘴,卻始終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我是要死了,我要死了……‘
童年的經歷過的死亡陰影重又向籠罩住史長發,這片沼澤與童年玩伴小四描繪的死亡谷一模一樣,說不定也沉了無數的屍體,它們層層相疊,腐爛的屍水滋潤着沼澤里的植物,讓它們也染了凶戾之氣,枝葉如刺刀般橫在空地。小四說過那種吃死人的老鼠說不定正藏在某處,盯着史長發,貪婪的舔着前爪,等待新鮮大餐的開宴。一想到自己即將被貓一般大的老鼠們撕咬啃食,史長發便驚慌失措,他止不住的抖,雖然知道這只是幻象,但人生如夢似露珠般轉瞬即逝,幻象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真實呢?小四死了,消失了,她說過的事也都成真了,那填滿屍體的沼澤又怎麼會是假的呢?
‘難道就這麼死了?不!這是幻象,小四說過如果人不害怕就不會有幻覺。‘
史長發強迫自己接受這現實,眼前看不到危險,那危險一定是來自背後。史長發吃力的轉身,向門的位置邁了一步,握槍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來,毒性發作的太過速度。極有可能是化學武器,但鄭望龍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
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幻覺?
那團煙霧裏兇徒隨時可能衝出來給史長發致命一擊,他卻閉上了雙眼,讓自己忘記一切,雖然淤泥彷彿已經到達胸部,呼吸都有些困難,但心裏卻漸漸安靜下來。林家滅門案后,史長發就找來些催眠的心理學資料研究,催眠的原理也略知一二,但這種快速催眠仍顯得不可思議,史長發想過很多應對辦法,然而靠自己的力量擺脫困境仍是件困難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當史長發還是一個孩子時,他在珍容鎮與當時的養母住在一起。那是一個奇怪的鎮子,甚至連動物都神秘莫測,除了小四,史長發總能從她身上感受到春天般的氣息,雖然她的話很少,甚至有些緘默。在那件事發生前,史長發從未想過將來,現實與虛幻混為一潭,是小四讓史長發警醒並擺脫黑暗,而她自己卻永遠的留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
‘恐懼的本源就在人心裏。‘
史長發平靜的呼吸,毒性使身體失去知覺,但大腦卻保持着異常的清醒。幻境中的淤泥此刻早已浸沒頭頂,呼吸仍舊正常,這表明只要不害怕做出異常的舉動,幻境就傷不到人體自身。
‘你沒事吧?‘
突然有人在耳邊大聲問,是蘇綉旗。史長發努力睜開雙眼,眼前一片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這裏是走廊,地上橫七豎八的倒着許多人。而蘇綉旗則矇著面,倒像是個大盜的模樣。終於擺脫幻境了啊,史長發心中欣喜若狂,但隨即擔憂起房間裏的情況來,不知道張家德怎麼樣了,還有吳樂和陳王劉他們。史長發費力的眨眼,扭頭用目光指向敞開的房門,身體卻失去重心無力的倒下,上半身正好倒在了屋裏。
劍!青絲劍!血光流動。
史長發看到一個穿雨衣的人背對着自己,他手中握着滴血的青絲劍,那背影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是誰。吳樂和陳王劉還有小孫都倒在地上,吳樂驚恐的睜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駭人的場面,她還有呼吸,陳王劉和小孫則身下淌了一灘的血,顯然已經死了。
‘不許動,我是警察!‘
蘇綉旗大叫。張家德不知所蹤,幾個保鏢們則一動不動的攔在半開的書架前。書架后應該是秘道,奇怪的是那個穿雨衣的人並不急於去追,只是站在原地等待,他對蘇綉旗的出現有些驚訝,轉過身,他戴着防毒面具,兩團紅光在玻璃片后閃動。蘇綉旗顯得十分憤怒,突然開槍射擊,全部擊中,但穿雨衣的人只是後退了兩步。史長發想要大喊:射頭部,他穿的防彈衣!但卻什麼也沒喊出來,而那人身形一晃,已經挺劍向蘇綉旗刺來。
如果史長發能發出聲音的話,他一定會驚聲尖叫,因為那個穿雨衣的人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只一霎就到了蘇綉旗面前,避無可避!史長發驚恐的想要閉上眼睛,但眼睛反面睜的更大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蘇綉旗突然手腕一抖把射空子彈的槍迴旋拋出,同時后縱,左手在腰間一晃,一道白光揮出,與將手槍撥開後繼續刺來的青絲劍相交,當的一聲,兩人隨即分開。
‘咦?斷光劍?!‘
穿雨衣的人透過防毒面具驚詫的說,這時他身後攔在秘道前的幾名保鏢紛紛倒地,原來他們早就死了。
正在這時,秘道里突然傳來爆炸聲,整幢樓都有些顫動。
蘇綉旗一顫,也不再說話,左腕一抖劍光似流水般激起,她以同樣驚人的速度向穿雨衣的人刺去。兩人在不大的書房裏互有攻防,劍法顯然出自一家,但又略有不同,整體而言蘇綉旗的招式更為靈巧,功底深厚,一直在壓着那人打。
‘穆家三十六路絲雨劍?老傢伙還有一個徒弟?‘
穿雨衣的人邊打邊問,顯得十分吃驚。史長發在心底也問着同樣的問題,每一個人都有秘密,每一個人都值得懷疑,不管他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那王局長呢?抓了又放的於進呢?還有庄秦,他的一面之辭有多少可信度?他們都在隱藏什麼?
蘇綉旗也不回答,只一味拼殺,穿雨衣的人漸漸招架不住,他突然踢起一張椅子砸向史長發,蘇綉旗不得不轉身去追那張椅子,在就要砸到時,劍尖一撥椅背改變了方向,才沒傷到史長發。而再轉身時,穿雨衣的人已經不知去向。蘇綉旗立即打開通風裝置,返身檢查史長發和吳樂的情況,平靜的說沒事了,都過去了。然後毫不猶豫的鑽進密道。
史長發用不信任的目光注視蘇綉旗,暗自揣測,王局長安排蘇綉旗在自己身邊的意圖何在?王局長與張家德的關係是什麼?他會不會也參與了林家滅門?還是與暗中與柳克民相勾結?蘇綉旗在無量寺救自己時就該懷疑她了,那她教的清心咒會不會有問題?或者真像王局長說的那樣,蘇綉旗是個好警察?但她早上到醫院的目的絕不會是幫自己這麼簡單,目的大概與急於掩蓋真相的鄭望龍一樣,是為了了體檢的血樣吧?想到這裏,史長發心頭一跳,那也到過醫院的人還有羅偉和於進,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羅偉是蘇綉旗的男朋友,而王局長提醒過自己,於進不可靠,案發前他就知道太多的內幕,所以相比較而言,於進的疑點似乎更大些。
房間裏非常安靜,史長發能聽到吳樂仍舊驚恐的急促呼吸,還有不知是誰痙攣抽動時碰到書架的聲響。走廊深處彷彿有人在爭論什麼,警笛聲遙遠的像在天邊。書案不知被誰踢翻,和田玉的筆架已經斷成幾段,其他物品也都碎裂了一地,這些精美的藝術品總是不堪一擊。
‘我要死了吧?‘
史長發感覺到呼吸越來越困難,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又像是人被裝進看不見的狹小棺槨,伸不開手翻不了身,比死還難受。
‘意志再堅定也無法抵擋毒氣啊!‘
史長發悲哀的想,就要死在這裏了,可惜案件的真相仍沒有最終揭示。張家德與林家滅門的關係究竟如何?鄭望龍為什麼要性侵犯林家九口?還有鬼三是誰?難道是蘇綉旗?但從穿雨衣的人的話中分析,蘇綉旗不可能是鬼三,他也不可能是鄭望龍,因為鄭望龍身上有傷,不可能還這麼能打,那麼這個穿雨衣一心要殺張家德的人肯定是鬼三。鬼三為什麼要弒殺自己的師父呢?而張家德講他的過去又有什麼用意?還有FBI觀察員漢娜,她手中的假骨翠從何而來?
太多的推測與事實仍未查明,史長發心裏不甘。
就在這時,史長發眼前突然發生了件奇怪的事情,兩具保鏢的屍體動了下,緊接着倒向兩邊,地板向兩邊打開,張家德坐了起來,他居然沒進密道!
‘嘿嘿,果然和我猜的一樣,你還留了一手!‘
更令史長發意料不到的是,穿雨衣的人也根本沒有離去,只是躲在門外。此刻他正站在史長發身前,青絲劍橫在胸前。史長發想到陳王劉和小孫,還有屋裏屋外慘烈的這些人,憤怒不已,但他握槍的手卻毫無反應,恨的牙根痒痒卻連咬牙的力量也沒有,全布怒火都聚積在胸口,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文雲?想不到要殺我的人竟然會是你!我一直怪錯望龍那孩子了。‘
果然是鬼三,楊文雲!史長發感到困惑不解,鬼三為什麼會選擇今天弒師?有什麼目的?是怕自己拘捕張家德而使他暴露嗎?那鬼三是怎麼知道自己要拘捕張家德的呢?難道他也是警察?可是透過防毒面具傳出來的這個聲音,卻是陌生的,也許是用了變聲器吧。
張家德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顯然也中了毒氣。
‘呵呵,老而不死是為賊,你早就該死了,就讓徒弟我送你一程!‘
鬼三的話音剛落,人已如離弦之箭般躍起,在空中如雄鷹撲向獵物。張家德突然舉槍射擊,鬼三在空中避無可避,史長發甚至彷彿看到三四顆火紅的子彈劃出幾道波紋旋轉着沖向鬼三頭部,他必死無疑!然而當的一聲后,青絲劍已經刺入張家德的心臟,鬼三竟在一剎那撥開了所有子彈!張家德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和史長發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史長發還活着,張家德卻死了。
史長發再次感到死亡的恐懼,張家德這樣的人物都死了,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可就在這時,鬼三突然轉頭看過來,那兩團紅光在玻璃片后閃動似鬼火。史長發彷彿看到他笑了,猙獰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