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道關卡——權關
前面講的色關、金錢關,就是人生最大的兩道關卡,尤其是對一個權力場上的人來說。錢財固然是一“關”,權其實也是一“關”。
中國是一個十分崇拜權力的國家。中國文化是人人都想當王的文化。為什麼這麼說呢?
許多人認為,能在中國當上領導,就等於擁有了一切。你看,為什麼考公務員的人是如此之多,不都是為了一個鐵飯碗,不都是想當領導嗎?!過去,在中國人的眼裏,當領導與發財是連在一起的。所以叫“升官發財”。這在一些西方國家的只有發財的人才更有可能當領導是正好相反的。
由於我特殊的人生經歷,使我具有了傳統軍人的個性,具有剛直不阿的性格。我從部隊回到長沙后,按政策可以安排個一官半職,但我卻一無所有,做了一個(正團的)一般幹部。我能腳踏實地地做好自己該做的每件事就心滿意足了,於是,在地方上我更加沒有當領導的癮了。
我這人是從不求人的,更不要說送錢買官了。我一直處於無錢階級,我的錢都是用來吃飯養家的。我決不會幹那些不正當的事。何況,我這種性格的人,直接上級一般來說是不喜歡的,所以,我也沒那個必要搞關係了。
我當點小領導,可以說是撿來的。幾次都是如此。
我在部隊任正團職幹部多年,但轉業到長沙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我是一籌莫展。一起轉業的別的軍人,都在8月份前後落實了單位,我一直到12月份,才分配到在市檢察院擔任一名未經人大任命的檢察員。當時因為沒有通過任何熟人關係進入這個單位,有人問我在部隊是當營長還是當連長,我回答別人,我啥職沒任過。因為我想過去只是生命的一個過程,無論成功或失敗,幸福和痛苦,榮譽與恥辱,特別是地位職權都不能把它當做包袱背在身上,讓自己累得趴下。其實輕輕鬆鬆做一名普通的幹部,面對現實,勤奮學習,執著敬業,也別有風味。
在單位,因為我群眾關係好,工作上發揮了我在部隊的職業特徵,表現出了自己的特色,人又好管理,所以,在科室辦案半年多之後,我被選舉到檢察院機關黨委專職副書記位子上。到單位一年,根據推薦,我又擔任了紀檢組長。
我當到副檢察長也是“撿”來的。1991年,我被提請人大常委會任命副檢察長擱淺后,沒有把做領導攬權作為自己的追求,能心態平和,做好自己的工作,在1993年組織上準備將我調任公安局副局長時,換屆后的新任檢察長認為我能力還行,將我留下,提請人大任命為副檢察長。就這樣,又撿了個領導。
我是對“領導”“權利”已經看開了的人,幾十年來組織要我當,要我盡點義務,我會樂意接受,不要我當,我也坦然處之,絕不強求。
不過,我對工作是十分負責的。在位期間,我是做了許多扎紮實實的工作的。我在位10多年,沒有玩弄權術,沒有利用職權為自己謀財謀物。我是對得起這個職位的,我是沒有給這個職位抹黑的。
平時,我愛看各種各樣的書,我曾經看過關於民國“清白的軍閥”段祺瑞的生平逸事,頗有感觸。
別的且不說,單說在錢財方面,段祺瑞確實做到了清廉。他家的門人從來都不敢向求見者索賄,否則會被槍斃,下屬送來的貴重禮品,段祺瑞總是留下其中不值錢的一兩件,然後將餘下的都退回去。他收到的最重的禮品,是馮玉祥送的一個南瓜,這在當時貪污腐化成風的年代裏極為罕見。
段祺瑞不愛錢,不愛玩,不愛鴉片,也不愛女人,那麼他是木頭人嗎?他不是,他也有醉心的東西,那就是權術。段祺瑞的一生,是不斷地爭權的一生,先是逼走黎元洪,獨攬大權,后又對曹錕、徐世昌、馮國璋等總統多方挾制,甚至一時曾任“總執政”,民國肇始,百業待興,段祺瑞對國家重建毫無建樹,卻忙於爭權,上行下效,弄得全國烽煙四起,軍閥爭戰不休,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由於一人貪權而導致天下大亂,其為禍之烈,遠遠超出千百個貪於財貨的敗吏。
遍閱史書,可以發現,古往今來的大獨裁者往往視錢財如糞土,卻無一例外貪權。某些國家的領導人臨死前,還要指定其兒子接班,難道舉國之大沒有一個堪當國運的賢者?至死都要貪權,難怪國家貧弱如斯。
貪權是古今中外獨裁專制者的共同特點,秦代儒生在關於秦始皇的議論中,有一條就說到他“貪權專斷”。為什麼貪權呢?因為在一個人治的社會,權力遠遠比財富更重要。都說皇帝富有四海,就是因為皇帝的權力威加海內,所有的人都得服從其意志,自然所有的財富都歸其所有,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說一個生活儉樸的皇帝是一個窮人。朱元璋出身貧農,做了皇帝後生活也很儉樸,然而,他卻有資格傲視天下一切的富人。明代的首富沈萬三曾經在朱元璋面前抖了一下富,要出資幫他犒軍,結果差點被朱元璋砍了頭。掌握了權力,不僅擁有了財富,更擁有了生殺予奪的強制力。
權力的魔力,不僅在於控制財富和廣大的臣民,還是得遂己意的利器。很多關於希特拉的傳記中都提到,希特拉對財富根本就不屑一顧,然而,正是由於擁有了權力,希特拉得以建立了一個龐大的第三帝國,其荒謬的思想與意志曾經在一個廣袤的空間裏一度得以實現。
實際上,很多人貪權,非但是貪戀榮華富貴,更重要的是為了實現個人的慾望或意志,最典型的是無數的暴君和亂世梟雄。為了讓自己“流芳千古”,緊緊地抓住權力,至死不放,為了保住自己的權位,必然會對那些有才華的人進行打壓,以防止其過於耀眼。在一個當權者嗜權如命的社會,自然是人才凋敝,萬馬齊喑。一人得以縱橫天下,千萬人的夢想也就此成空。
聯想到我們現在的反腐倡廉,從王寶森,到李紀周、李嘉廷,一批位高權重貪婪的領導幹部落馬,這固然表現了我們反貪污腐敗的決心,但主要矛頭還是對準貪財,這就造成了一種錯覺,似乎貪錢才算貪,殊不知貪權是最大的貪,是一切貪的鼻祖。
幾年前鬧得沸沸揚揚的獅子樓事件,就是一些幹部貪權的結果。要說為了錢財,據說在事件中沒有人貪污,但獅子樓就是在某些人“老子想怎樣就怎樣”中倒閉,而正是權力,給了這些人一個實現“想怎樣就怎樣”的平台。一些禍國殃民的形象工程、拍腦袋工程,在其興建之初,決策者不見得是為了貪財,可能更多的人是為了能體驗“青史留名”的狂想,以及一言九鼎、俯瞰眾生的霸王之氣。
如此看來,很多人貪權,上升到精神層面說,是為了體驗那種意氣縱橫,俯瞰眾生的病態思想。歷史上有些皇帝生活儉樸,卻一樣的意氣昂揚,一大堆人圍在腳下三呼萬歲,我叫向東沒人敢向西,如此得遂人意,別說去貪污,就是吃草根也願意,精神上的優越豈是財富能買來的。這種殘存的腐朽封建思想,便是一些人貪權弄權的深層動機。貪權者逞一己之意,卻要以眾多人遭受苦難為代價——一人快意而千萬人壯志未酬,實在是大貪特貪。
過分的貪權對社會的危害更大。財產雖然寶貴,卻具有再生性,被人貪去了,還可以通過流血流汗再創造出來;公共權力卻沒有再生性,權力被一家一姓壟斷了,其他人便失去了權力。財產暫時的遺失,未必導致政權變質;政權被私人壟斷了,公權便蛻變成了私權。失去財產的人仍是人,失去政治權利的人則不再是人,而是會說話的工具。
而且,公共權力被私人所壟斷,必然導致兩種嚴重後果:
一是導致不可避免的腐敗。這種腐敗,可能表現為對公共財產肆無忌憚地侵佔,也可能表現為對公共財產隨心所欲地揮霍。從集體積累中撥出數千萬元研究永動機,這種荒唐無稽的愚昧行為,便發生在某個聞名遐邇的農村。
其次,絕對的權力必然導致唯我獨尊的專制,專制的最大特點是蔑視人的權利。在某個著名的農村,失去權利的農民只剩下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即對掌權者一家一姓的“忠心”;表面上人們擁有汽車、別墅、大筆存款,但是當他們的“忠心”變色時,這一切都將失去。
最大的貪,是貪權,貪婪的專權者為了貪圖個人意志的得逞而毀滅眾多人的夢想,實在是禍大無窮。遠甚於貪財好色的敗吏。
《菜根譚》告誡後人云:“多種功德,勿貪權位”,如果一個有身份有學問的人,為了追逐地位和權利,享受榮華富貴,而不顧老百姓的利益,為了撈取資本去討好比他權力更大的人,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甚至不惜出賣人格,而不是為了行善積德,比如說陷害岳飛的秦檜,這是人所共知的,雖然他有權勢有地位,可是他的心靈卻充滿了罪惡,他的人格卻是卑鄙無恥的,所以他最終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連一個乞丐都不如。
因此,只有“多種功德,勿貪權位”,才能夠真正體現一個人的道德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