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Cat的短訊進來的時候,我正在開獵頭部周例會。
"安公子過生日,先去西江吃飯,再落夜場,能準點下班嗎?我去接你。"
安公子是西江飲食集團的太子爺,不像一般的二世祖般遊手好閒,大學畢業后搞了個建築設計公司,生意不錯。我和他在網球場上認識,對彼此的球技惺惺相惜,熟絡后很快成為固定混雙拍檔,在球友里幾乎所向披靡。此人號稱廣州泡吧指南,廣州似乎就沒有他沒去過的夜場,這一點自然讓同樣是蒲精的Cat頂禮膜拜,唯其馬首是瞻。
我瞟了一眼對面那張塗得猩紅的嘴唇,正在機關槍似的噴射着那些我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的字眼,知道今天的會一時半會兒是開不完了,便回信讓Cat不用等我,我自己去。
"旁邊培訓部上月做出了120萬的業績,超出了原定Quota(配額)。我們卻只是勉強夠數,上面給我們的壓力很大,這個月無論如何我們都要Double(兩倍)。公司給大家的鼓勵是很多的,我很希望你們都能拿到年底的大獎,集體去歐洲十一國游。"
猩紅嘴巴越說越澎湃,口沫橫飛,會議桌旁端坐的五個TeamLeader(項目組負責人)都在沉默地聽着,有人做受用狀輕輕點頭。我們的耳朵每周都會經歷一次這樣的洗禮,大家早已經由最初的蠢蠢欲動變成而今的無動於衷。
猩紅嘴巴是我的老闆,世界Top10諮詢公司MMI廣州分公司獵頭部經理。在外企,我們習慣稱自己的頂頭上司為老闆。而你的上司的上司就是你老闆的老闆。雖然這話聽起來有點像罵人。
我的老闆有一張中年婦女該有也不該有的雀斑臉和再厚的粉底也蓋不住的魚尾紋,胸前偉大,穿着高檔的灰黑職業套裝走出去,儼然一副酒樓部長的派頭。
MMI是一家老牌英國諮詢公司,據說已經有上百年歷史。它的企業管理諮詢、數據外包、專業培訓和獵頭服務在世界上赫赫有名,業務遍佈全球。其亞洲區的總部設在香港,我在的廣州區是MMI在中國成立最晚的分公司,主要分培訓和獵頭兩個板塊。另外還有北京和上海兩個點,北京負責企業諮詢和培訓,上海是數據外包和獵頭,三家公司獨立運作,統一向香港總部彙報。
MMIGZ在華南地區獵頭業內名氣很大,因為很多著名的外企都是它的客戶,雷打不動,業績自然是不會差的。外企嘛,還是喜歡找回外資的獵頭,這是很多本地的獵頭公司打破頭也爭不到的優勢。但其實大家都明白,所謂的外資公司進入中國都迅速本地化,掛着外資的羊頭,幹活的還不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
我們的Office里沒有一個外籍人士,據說原來曾有兩位高手坐鎮,一個美國人,一個英籍華人。一年前不知什麼原因,這兩位高手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帶領獵頭部過半的人員棄巢而去,還帶走了數個大客戶和相當一部分資源。
MMIGZ頓時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但其百年歷史也不是徒有虛名,在業界普遍等着看好戲的情況下,中國區CEO親臨廣州重組獵頭部,除了採取相應措施安撫留下人員,更高薪招兵買馬,雖無法迅速重現輝煌時期,也總算在短時間內穩定了局面。
經過兩年的調整,總算恢復了元氣,又開始重新大刀闊斧地拓展市場。
猩紅嘴巴就是那個時候來的。
據我們廣州區大老闆邁克的描述,她從事獵頭工作多年,曾在MMIGZ做過顧問,又到企業內部做HRM(HumanResourceManagement,人力資源管理),之後又去了一家業內較出名的獵頭公司Xpower擔任負責人,是一個功力深厚爐火純青的前輩高人。
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許多人都不禁暗自嘀咕:英明一世的邁克這一次恐怕是看走了眼。邁克原來是培訓部的最高負責人兼公司的副總,原來的大老闆引咎辭職后他便順理成章地坐上了MMIGZ的第一把交椅。他擅長培訓諮詢和企業管理,可獵頭業務對於他來說是一個相對陌生的領域,主要表現在日常工作上無法給予我們更多具體的實質性指導,於是他寄望於有着匹配資歷的猩紅嘴巴,賦予了她極大的權力空間,讓其獨立操盤,殊不知此舉恰恰給獵頭部的未來發展空間設置了最致命的障礙。
他寄予厚望的這位高人來了一年多,除了每天像個拿着鞭子的監工在各個Team(項目組)之間來回巡視、指手畫腳地給一些虛無的指導和許諾,或在每周的例會上給我們做激勵洗腦然後拿着計算機噼里啪啦地計算我們每周每月的完成量外,並沒有任何地方能表現出她的絕世武功。
當她一次又一次毫無新意地在例會上搬出她那套哄拐矇騙的激勵措辭,我也一次又一次地放任自己的思緒天馬行空,以抵消內心難以遏制的厭惡和逆反的慾念。
有着這種想法的人不只我一個,坐在我正對面的妮可想必也是如此,只怕比我更強烈。
儘管此刻她也默不作聲,臉上卻寫滿了不屑。
妮可在MMIGZ成立初期進入公司,從助理做到現在醫藥Team的Leader,平常作風犀利、行事囂張,和同事的關係頗為緊張,但公司對她很是寬容,畢竟是一個追隨了公司七年之久的元老級人物了,如此忠心的員工老闆總是特別喜歡的。不知道是以前和猩紅嘴巴做同事時有過宿怨還是基於對猩紅嘴巴能力的鄙視,她對猩紅嘴巴的到來表示了強烈的不合作態度——我行我素。由於她的團隊業績一貫不錯又深得大老闆照顧,猩紅嘴巴雖然對她恨得牙癢卻也無可奈何。
坐在妮可旁邊的蘇珊比猩紅嘴巴早來半年,負責物流和倉儲(Transportation&LogisticsTeam),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兼素食主義者,宗教信仰令她凡事忍讓,態度謙和,屬於中立派。她那組的業績也像她的性格一樣,一直處在中游,不過不失。
再過來就是坐在我左邊的琳達。琳達和猩紅嘴巴年齡相仿,卻比猩紅嘴巴顯得年輕許多。她也是MMI的老臣子,原來是培訓部的資深員工,三年前轉到獵頭部來,擔任製造業組的助理顧問,后升為顧問。一年前那兩位高人離職后,她臨危受命,被提為製造業的Leader,這一年來她的團隊業績穩健上升,甚得邁克的賞識。琳達婉秀沉穩,心思細膩,進退之間很會把握分寸,對猩紅嘴巴的工作十分配合,屬於中立偏支持派。
我右邊的兩個孖寶莎倫和貝蒂是跟着猩紅嘴巴一起跳槽的,負責IT方面的Case(案子),由於她們Team目前只有她們兩個和一個助理,不設Leader,每次TeamLeader會議都是兩人一起參加,我們都戲稱她們為Twins。她們自然是猩紅嘴巴的忠實粉絲,言聽計從。
至於我,來之前實在沒想過會是這麼複雜的一個局面。
02
邁克找到我的時候,我在原來的公司陷入了事業的瓶頸期,上升的空間很少,而我又剛貸款買了我的小公寓不久,一時腦熱簽了五年期,每月要還銀行過萬的銀子。所以當邁克開出挖腳的條件時,我考慮了一周便答應了。
入職前我跟猩紅嘴巴見過兩次,談話過程還算順利。
令我有所不安的是這個未來的頂頭上司給我一種挺不靠譜的感覺,在她口中,一切都光輝燦爛。她當時給我畫了一個很大的餅,許諾了很多,就差沒跟我說:小妹你只管大膽地往前走,天塌下來有姐給你頂着!
談話進行到尾聲的時候,她言辭模糊地要我做好兼并兩組的準備,說是有些同事可能有離開的打算。
後來從琳達口中我才知道,在我跟舊公司交接的一個月裏,猩紅嘴巴已將我描述成她高薪找來的FMGG(FastMovingConsumerGoods,快速消費品)、B&F(Banking&Finance,金融類)的超能獵手。而她想要我兼并的自然是妮可的H&C(Health&Chemistry,醫藥化工類)Team。
於是在大家心裏,我理所當然地也就成了Twins那樣的、猩紅嘴巴用來打江山佔地盤的頭馬式人物。我也馬上明白了,為什麼上班的第一天,當猩紅嘴巴領着我到辦公區跟同事介紹我的時候,每個人會表現出不同的反應。印象最深的當然是妮可那一組所有人的皮笑肉不笑,而妮可一徑注視她的電腦屏幕,連頭也沒抬,只在鼻子裏嗯哼了兩聲。
可憐一心只想多賺點銀子的我就這樣被捲入一個複雜的江湖,且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成了一把殺人的刀。
經過剛才的介紹你顯然也已經發現,我們部門是清一色的女將。我在踏入MMIGZ大門后迅速發現了這個可怕的事實,瞬間接收到危險的信號。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況有25個女人,偏偏獵頭還是人精扎堆的行業。
25個女人,25個人精!
我的腦袋裏迅速蹦出白骨精、盤絲洞、溫柔鄉諸類字眼!
我彷彿可以看到自己的前景堪憂。
可我已沒有退路。
幸運的是,直到我試用期滿,猩紅嘴巴仍然沒有如願地擠走妮可。
頭一個月,她讓我儘快熟悉情況,籌建自己的團隊,隨時做好接替合併妮可那Team的準備。
第二個月,她要我不可鬆懈,要多了解醫藥組的業務和客戶情況,以確保能順利過渡。
第三個月,她讓我既來之則安之,多做BD(BusinessDevelopment,業務拓展),腳踏實地先把自己的FMCG和Finance的單子做起來,醫藥先放一邊,不要胡思亂想。
我哭笑不得!
拜託!我可是一直採取不置可否的態度,根本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事到如今她居然叫我別胡思亂想!
當初那兩位高人拉大隊走了之後,FMCG的獵頭單由妮可那組暫時接手,我來了之後猩紅嘴巴要她把這一塊業務移交給我,妮可居然出乎意外的爽快。我梳理資料時才知道,由於她們組專長不在FMCG,這類單子做得並不理想,大多打打散彈半死不活地維持着,不但常常遭到客戶的抱怨,還把一些忠實的老客戶也流失掉,交到我手上的根本就是盤難啃的隔夜饅頭。
我知道許多人都在等着看我如何粉墨登場,是一鼓作氣揚名立萬,還是偃旗息鼓一敗塗地。
偏偏我生來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脾氣,越是困境倒越是激發了我的鬥志。在猩紅嘴巴緊鑼密鼓卻又毫無章法地進行着她的排除異己大計時,我並沒有被她的巧言令色亂了陣腳。我十分清楚自己作為一個初來乍到的人,最應該做的就是儘快進入工作狀態,做出成績,而不是去充當一個無謂的傀儡,進而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我把原來跟着我一起做了多年快消的高級顧問嘉雯帶了過來,並接收了培訓部那邊轉過來的一位有金融HR(HumanResource,人力資源)背景的同事維姬擔任助理顧問,負責金融方面的Case,加上從琳達組分過來的一個Researcher(尋訪員)天娜,組成了初步的作戰團隊。
業務方面,我決定快消和金融雙管齊下。MMIGZ在金融軟件這一塊的獵頭業務量並不大,我利用原有的資源迅速拉了兩個金融類的大客戶過來,我曾幫這兩個客戶解決過無數的招聘難題,跟對方的HR負責人早已經由客戶做成了朋友。基本上無論我服務的是哪個公司,不管我走到哪,他們的獵頭單就跟到哪,而他們如果跳槽了,新公司的獵頭單也自然是我的。
快消方面,我翻看了前人的操作資料,梳理出幾個有價值的客戶,帶着嘉雯一起去登門拜訪,用誠意和專業的態度打動客戶,拿回來少數的職位。由於多年積累的人才儲備頗豐,針對本地快消外企的需求,我們在短時間內便能推薦適合的人選,得到客戶的讚賞。幾個回合下來,我們的專業讓客戶恢復了不少信心,交給我們的Vacancy(招聘職位)也越來越多。
在試用期結束,當我的團隊需要面臨Quota考核的時候,我們已經創造了收款38萬、預收款50萬的業績,一時風頭無量。
"金融方面Yoyo很強啊,她的資源應該很多,你可以問她Share(分享)一些,是不是啊Yoyo?"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我偏過頭,看到猩紅嘴巴正拋給我一個似是詢問實則強迫的眼神。
"AS/400平台負責研發的PM(ProjectManager,項目經理)你以前有做過吧?"琳達看出我剛才走神了,馬上醒目地開口幫我接話。
我回了一個感謝的眼色,轉向貝蒂:"應該有的,你把JD(JobDescription,職位要求)發給我,我篩些Candidates(候選人)給你參考參考。"
"Thankyou。"貝蒂喜形於色。
"啪"的一聲,妮可突然把她的筆重重地擱在會議桌上,又偏着身子換了換坐姿,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
猩紅嘴巴盯了她一瞬,心中不悅又不便發作,只好若無其事地讓貝蒂繼續彙報。
我看在眼裏,心裏不禁輕笑,其實相處下來,我感覺妮可就是個直脾氣,雖然平時明刀明槍的有些嚇人,但比笑面虎暗地裏陰你一招要來得光明磊落。我知道她剛才的動作很明顯是對猩紅嘴巴這種強壓式作風表示反感,同時,也對我的輕易妥協表示不屑。
剛才的情況是,貝蒂提到她手頭的一個金融軟件的Case(案子)進展困難,猩紅嘴巴立馬提出讓她找我幫忙。這就會出現一些連帶問題,目前獵頭部的各個Team雖然都劃分了行業的範圍,實際上有很多獵頭單卻很難清楚單一地歸入某一個領域。比如,貝蒂這個Case,要找的是一個懂金融軟件技術的地區項目總監,這個職位可以從IT線找人也可以從金融業方面入手。所以嚴格來說,這個Case可以分給IT組也可以分給我。常規的做法應該是拿出來討論,誰更有把握誰做。但是當初猩紅嘴巴根本沒有把它攤到桌面上,而是直接把它分給了貝蒂做。現在貝蒂做不下去了,猩紅嘴巴又反過來要我提供人選。
這樣的做法換作妮可肯定是要戧聲的。因為在獵頭界,合作是有分成規則的。有些公司會在獎罰制度里列明,沒公開聲明的私下也都懂。
像當下這個情況,一方操作的Case,需要另一方提供人選,最後如果成功出獵的話,Case操作方起碼要把Value(利益)的50%分給人選提供方。又如果是一方接回來的單子隨即轉給另一方做,後期不再介入,那事成後接單方就拿Value的20%就可以了。這個Value可以是Performance(業績)也可以是Commission(傭金或提成),雙方可以自行商定。可是顯然,貝蒂並沒有跟我商量的意思,猩紅嘴巴也隻字未提。
"Yoyo說說你那Team的情況吧。上個月你那Team可是業績最高啊,下周又是月末了,可要再接再厲啊。下月香港總部的國際培訓我可是向邁克力薦你去的,難得的機會啊。"
猩紅嘴巴笑眯眯地望着我,臉上是皇恩浩蕩的表情,她的手在計算機上無意識地摩挲着。
我心裏又笑了,她可真會做人,把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彷彿施了多大的恩德。我早就知道去香港培訓的是每位新同事都會有的機會,琳達、妮可她們都去過,這次猩紅嘴巴其實是報了Twins的名字上去的,但最後邁克拍板的是我的名字。
儘管心裏明鏡似的,我還是很配合地露出了感激而謙虛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我拿出事先已經打印好的Summary(總結),開始彙報。這樣的表格其實會議前就已經發到猩紅嘴巴的郵箱裏。現在要做的無非是當著其他Leader的面陳述一遍,造成各方壓力。
"我這邊本周新簽了一個客戶,比上周新增三個職位,目前操作中的Client(客戶)12個,職位46個。這周完成的有四個,一共六個Candidates,其中三個下周入職,三個月底前入職。因客戶的原因Close(取消)了一個Opening(職位),Hold住(暫停)兩個。本月截至目前Performance一共有32.6萬。分別是……"
03
開完會出來已接近下班時分,我嗓子幹得冒煙,遂端起茶杯去茶水間接水。
此時的辦公區燈火通明,分不清白晝黑夜,一路上電話鈴聲此起彼伏,鍵盤的敲擊聲和各種壓低的語調交雜在一起,整個公司瀰漫著一種忙碌有序而緊張壓抑的氣氛。
這些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接完水往回走的時候,看到妮可迎面走來,我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妮可面無表情,在與我擦身而過時卻放慢了腳步,突然壓低聲音對我說:"唉,出去聊聊?"
進公司大半年了,我一心沉浸在自己的TeamBuilding(團隊建設),對妮可經常表現出來的敵意處之泰然,不回應不示弱不妥協也不反擊。對她與猩紅嘴巴的明爭暗鬥是是非非我也置若罔聞不予置評。
時間一長,猩紅嘴巴對我不亢不卑的態度感到無可奈何,而我和妮可的關係也有所緩和,彼此碰面都會點點頭,不再硬邦邦如仇人相見一般。
而真正打破彼此之間的沉默的契機,說來倒頗為有趣。
話說獵頭部固定每月有一次集體活動,吃飯唱K之類。最近流行玩殺手遊戲,我和妮可多次同時抽中殺手的牌面,合作起來居然頗有默契,幾番回合下來,多少有了點惺惺相惜的意思。言語的來往也就漸漸多了起來。
儘管如此,彼此還是涇渭分明。她這樣公然地相邀,不可謂不突兀。
倒要看看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我暗自思忖,不露聲色地和她前後腳來到走廊,她領着我拐進了正對着北座電梯的樓梯間裏。
這麼神秘!我不禁有些好笑,感覺像做賊一樣。
想不到啊想不到,居然還有和妮可一起做賊的一天!
樓梯間裏迴音很重,妮可刻意地控制着聲調。聲音雖然不大,可她講出來的內容委實讓我大大地吃了一驚。
根據妮可的一個可靠"線報",堪稱執亞洲投資業牛耳的江川集團要秘密地尋訪一名大中華區首席代表,接受董事會委派組建大中華區金融投資機構。當然,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該人選將會順理成章地成為此機構的大中華區掌舵人。
妮可有渠道可以爭取到跟江川集團方面進行初步獵頭洽談的機會,由於金融這一塊她沒有優勢,便想找我合作。
"你考慮一下,反正我不想交給麗莎那個胸大無腦的女人去分,到時候未必能分到你頭上。"
妮可朝辦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一臉不屑。麗莎自然是猩紅嘴巴的英文名。
我在腦子裏迅速消化着妮可給我的信息,以我對金融行業的了解,江川集團的分量和地位自然毋庸置疑,但是隨之而來的難度也是可想而知的。
見我沉吟不語,妮可又加上了一句話:"他們能夠給到的傭金大概有20萬,"頓了一下,她加重了語氣,"是美金。"
儘管我對這一單的傭金數額有着一定的思想準備,但還是被客戶的大手筆震撼了一下。無論如何,這個數字是我從業以來實實在在接觸過的最大一單,哪怕,我還沒有拿到它。
我斟詞酌句地回答妮可:"這個Case的難度係數非常高,對它的理解和分析我沒有太大的把握。起碼現在沒有。"
妮可專註地看着我,並沒有出聲,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分析完這個Case的難度后,我誠懇地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可以花些時間去做做功課,找找朋友。過兩天,我整理個東西給你,希望能夠幫到你。"
妮可微笑着聽我說完,走上前兩步,使我們的距離靠得更近:"不,我的意思是讓你考慮一下,我們一起做!"
我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我想,我還是要回去做做功課。下周一給你答覆。"
04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我這組所在的辦公區自然也早已人去位空。畢竟是周末,哪怕大家平日都是加班加點當便當,這個時候也都早早地各自HappyHour去了。
我理解而感慨地搖了搖頭,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獵頭是一門苦差事,壓力之大,無法言喻。
外人總是霧裏看花,覺得獵頭們衣着光鮮出入高等場所,動輒與企業高層過招,工作神秘收入奇高。其實只有你做了獵頭,才能體會個中辛酸。
獵頭顧問的每一分鐘都是在精神高度緊張中度過的。
處理大量郵件,打CC(ColdCall,陌生拜訪電話),進行人才面試,寫評估報告,客戶的溝通維護,推薦人才的信息反饋……你會覺得時間總是不夠用,而上司和客戶都在背後拿着催命符,更要命的是你經常會遇到挫折,CC的不順利,人才的不配合,客戶的刁鑽,意外情況導致的臨門一腳失利……太多太多,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就在我拉上手提電腦包的拉鏈準備走人的時候,突然聽到貝蒂在幾個隔斷後面叫我,原來她還沒走,看樣子是在等我。
她小跑到我跟前,說:"JD我已經發到你郵箱了。"
我微笑地看着她:"OK,我先看看,有合適的Reference(資料)改天整理給你。"
"嗯,還有那個,"貝蒂盯着我,乾笑着,"我向麗莎提過了,這個Case如果出單了我們Commission五五吧。"
"可以啊,不過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我趕時間先走了哦,周末愉快!"
我笑着沖她擺擺手,快步走了出去。你倒不傻,分提成不分業績,每月個人業績最高的獎金可比單項提成要高得多啊。我想你連提成也不捨得分吧,不過可能你也擔心,一點好處都沒有,憑什麼我就會把有用的Candidate給你呢。儘管我還真的沒這麼想。
走到電梯口,我又和妮可不期而遇。兩人隨意地聊着搭電梯下到一樓大堂,妮可對我揚了揚手中的汽車鑰匙:"晚上有什麼安排?我約了人唱K,一起吧?"
我笑着說:"不了,我也約了人。你玩得開心點。"
"OK,下周見!"
兩人道別後妮可轉身往停車場方向走去,我看着她越來越遠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出手機,翻着裏面的電話簿,找出一個電話號碼撥了出去。
"喂,孫總嗎?你好你好,好久不見了。"我寒暄着。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晚飯吧……哦,沒關係,那改天好了。"
我當然知道你沒空,像你這樣的銀行家,怎麼可能周末的這個時候還放空呢。
事實上我不也有約會,我只是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這樣虛偽地應對,也在不知不覺中享受着這樣職業化的轉變。人在職場,我知道這樣的改變無可避免,就如練武之人要想獲得大成,就必須儘早打通任督二脈一樣。
"明天?可以啊,下午一起打網球吧,還是老地方,我訂場。"
掛掉電話,我又翻出另外一個號碼撥出去。
"高總,近來可好?……我挺好的,還是做獵頭啊。不過前些日子換了一家公司,MMI啊,嗯,對……哪裏哪裏,你客氣了。你能到這邊也是你在證券界的實力有目共睹啊,可不是我的什麼功勞……吃飯就算了吧,你也忙。不過周日如果有空的話,一起喝杯咖啡吧,正好我也有些信息跟你交流下。嗯,那後天我等你電話,周末愉快!"
掛掉電話,我抬頭,妮可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了,我的手機幾乎在我合上滑蓋的瞬間鈴聲大噪。
05
我嚇了一跳,趕緊按下通話鍵。
"女人,再不來這幫餓鬼連我這把老骨頭都啃了啦。"Cat氣急敗壞地沖我喊,背景一片嘈雜。
我趕緊安撫道:"好好,我十五分鐘就到,挺住啊同志。"
Cat這傢伙,說話總是咋咋呼呼口無遮攔,一副沒心沒肺的傻大姐樣,如同我們相識的最初。
經歷"非典"一役后,全國草木皆兵,我也深感人生無常,想我這般花容月貌萬一遇上了不可抵抗的因素英年早逝,也好歹給年邁的父母留下點什麼。
於是動了買保險的念頭,經朋友介紹,Cat這位出色的壽險經理便出現在我面前。
記得那天她穿着藕荷色的針織上衣深色西裙,容貌俏麗,端莊得體,我一見即萌生好感。大概是沒見過像我這麼好說話的主顧,Cat心情大悅,舌底生花,討論完她給我推薦的至尊寶險種的細節后,我們很自然地聊起了梳妝打扮這類女人永遠的話題。
她開始熱心地對我的造型評頭論足,強烈建議我應該把頭髮披散下來,或者燙成時下流行的大波浪,並向我推薦她常去的那家髮型屋,用她的貴賓卡可以打八折,那裏的髮型師甚至帥得不行。
在知道我盤起長發只是想讓自己顯得更成熟幹練一點時,Cat嘖嘖地搖頭輕嘆:"年輕就是好啊,還要把自己往成熟里整,像我這種三十歲的老女人只能拚命想着法子裝嫩了,唉。"
三十歲的老女人,Cat喜歡這樣稱呼自己。如果你也這樣說的話,她就會很認真地告訴你,她實齡其實只有28歲半。
事實上,Cat那句自嘲當中包含的優越感不是沒有出處。她的皮膚保養得緊實細膩,天生的小瓜子臉極具欺騙性,從外表上來看,你的確很容易猜錯她的年齡,也容易忽略她的體重。
Cat是個購物狂,衣服、鞋子、箱包、首飾……所有時尚物件都是她的最愛。和她逛街經常會被她氣死,她永遠會在多個商品間徘徊不定,一而再地讓你給她出主意,而結果往往是她無法捨棄任何一件,最後還是會全部買走。過萬的收入通常在月中就已經被她花得七七八八,然後她就會宣佈進入艱苦抗戰階段,為期半個月。
我看過相關報道,現代都市綜合征里有一種叫職場狂躁症的,其中典型的表現方式就是瘋狂購物,精神空虛所致。
對於這個,Cat厚顏無恥:"誰不空虛啊,沒愛情滋潤的女人就是空虛的。神啊,賜給我一個腰纏萬貫的帥哥吧!"
為了達到勾引帥哥的目的,今晚Cat毫不例外地衣着風騷。一字領蝙蝠綢衫傾斜着露出香肩,蓬鬆的捲髮里垂着兩個碩大的水晶耳環,緊身牛仔褲勾勒出渾圓曲線,足下一雙高得嚇死人的高跟鞋。手上還帶着誇張的紫金沙戒指和七八串不同的水晶手鏈,在舞池的迷燈中閃爍着各色魅光。這僅僅是她的小部分家當。
"那家水晶坊這個月又賺了你多少銀子?"我忍不住調侃她。
"什麼?"Cat嘶喊着,舞池裏人影晃動,音樂轟鳴,她沒有聽清楚。我湊到她耳邊重複了一遍。
"啊!不要問我這個問題,我要破產了!"她激動地捂着耳朵,可憐巴巴地看着我,身體的律動卻一點也沒有慢下來。下一秒鐘,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對了!你去香港記得給我買東西啊,我要CD最新款的香水,COACH提花手袋,SKII套裝,還有什麼……總之我都列好清單回頭給你啊。至於你給我的手信,就在TIFFANY隨便挑一款就行,我相信你的品味。"
"哼,還列清單,我勸你最好籤字畫押,準備給本小姐賣身為奴吧。"我越聽越無奈,白了她一眼,遂甩開頭決定不再理這個狂躁症患者。
旁邊一個貓着腰跳舞的鬼佬被我的馬尾甩中,Oh了一聲做了個搞怪的表情。我趕緊回了他一個抱歉的眼神,他笑着對我擺擺手。我也笑笑,繼續隨音樂扭動四肢,發泄着一周來的壓力和鬱悶。
06
"Hello,mayIbuyyouadrink?"
從酒吧的洗手間一出來,我迎面碰上那個被我頭髮甩痛的鬼佬,他也認出了我,慣性地湊過來搭訕。
"No,thanks.Myfriendsarethere."我隨手指了指遠處,快步走開。
很快我就發現這裏面的格局太迂迴,而蟄動的人群都有着相似的面孔,我完全搞不清來時的路,莫說找到自己的卡座了。
這個據說是目前廣州最新最Heat的酒吧,實在是曲徑通幽。我僅僅知道它分為東西兩宮。
東宮是深藍色玻璃重金屬裝修,黑人DJ打碟,音樂以House為主,多為HardHouse和ProgressiveHouse。熱衷熱舞的吧友一般都會選擇東宮。西宮則是一片大紅,大紅布幔、水晶珠垂、復古燈籠構成了一個奢靡的空間,音樂多為R&B和Trip-Hop,這裏光影憧憧,氣氛曖昧,是男女荷爾蒙發酵的理想催化劑。
據安公子也就是這間吧的設計師說,紅色是所有顏色中波長最長的顏色,給人一種視覺上的迫近感和擴張感,是最能刺激視覺感官的顏色,它可以使體溫升高心跳加速,所以它最能煽動人的情緒,激發人的創意。
激發創意,是激發原始的慾望才對。擁擠的酒桌上、間隙中,到處都是人,猜枚縱酒,眉來眼去,勾肩搭背。
一個穿着雪白抹胸娃娃蓬裙的MM從跟前走過,香肩搖曳生姿,兩腿纖細誘人,一些不懷好意的眼光馬上追隨而去。沒事把自己打扮成小白兔,用意不言而喻,酒吧這種地方,誰都深諳個中規則,到處都是無聲的暗示。
我翻了翻白眼,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盲頭烏蠅般轉來轉去,落入他人眼裏也跟小白兔無異,於是決定放棄這種徒勞無功的找尋,我實在回憶不起來我們的卡座究竟是在東宮還是西宮。
BABYFACE位於廣州的沿江路,推開它的後門是對着江邊的馬路,我現在就站在這裏,準備給Cat打電話問清楚卡座的號碼再進去讓侍者帶路。
離我不遠處的一對男女起了爭執,拉扯之下男方抱住女方強吻,女方掙扎了兩下也開始熱烈地回應。
好一對色情男女,我回頭時不經意多看了兩眼,發現他們居然是今晚和我們同來的謝華和張曼!
謝華是安公子的同學,也是闊少爺一個,打着學建築的旗號在澳洲混日子,偶爾放假回廣州會跟我們一起玩,但次數加起來也寥寥無幾。張曼則是Cat的朋友,小學老師,有一個談了多年的穩定男友,開了一家卡通遊戲玩具專賣店。今天飯桌上Cat才托她向她男友訂一款最新的動感超人玩具來送給兒子。當時張曼還一臉淺笑,一副老闆娘的幸福模樣。
事情發展得太快,我感覺腦子一時有點脫線,下意識地往酒吧里退,剛退進一個拐彎處就被安公子逮住。他笑吟吟地看着我:"靚妹,上個廁所這麼久,不是被拐了吧。"
"還說,你設計的什麼破玩意兒,跟迷宮似的快把我轉暈了。"我如獲救兵,嘴上卻不肯認輸。
"哈哈,這叫藝術。"他得意地笑着,一邊拉着我往回走一邊問,"喂,你的同屋住(同居人)幾時回來啊?"
"維維啊,可能下月才能下戲,不過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通告。怎麼,你想她啦?"我調侃着。
維維是我的同居密友,一個小有名氣的廣告模特,最近接了個電視劇的角色,正在橫店拍戲。安公子一直對她很感興趣。
"想啊,想到晚上都睡不着。唉,明明知道相思苦,偏偏對你牽腸掛肚……"這傢伙油嘴滑舌地唱了起來。
我笑着捶了他兩拳,想告訴他剛才在屋外看到的一幕,但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我想謝和張的事情,安公子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是有什麼關係呢,即便我告訴了他,他可能也只會回我一句:Sowhat?男未婚女未嫁,都有選擇的自由。
也是,如今婚外情都這麼多,她張曼玩個劈腿算什麼?就像人才選擇跳槽一樣,有比現在好的工作機會,誰不想要?而誰又能擔保下一次遇到更好的機會,不會再跳一次。
07
Cat趴在車窗邊開始她第三次的嘔吐,不過顯然她肚子裏已經沒有東西能給她吐了。
"每次都喝成這樣,你有幾個胃啊?!"看她吐得差不多,我遞過去一張紙巾,忍不住教訓道。
Cat擦了擦嘴,喘息着:"嗨,高興嘛,而且今天吃的都吐掉了,當減肥啊。"
我無語,只能搖搖頭重新發動了她的紅色POLO。
用Cat的鑰匙開門進屋,我把她扶到房間裏,她馬上像死魚一樣攤趴在床上。
Cat的媽媽聞聲披衣而起:"又喝多了不是?小魚你也在這睡吧,我給你熱碗糖水。"
"不用了阿姨,您睡吧,我給Cat收拾一下就回去了。"
給Cat換上睡衣,放了杯水在床頭,我關上她的房門走出來。衛生間的門口站着她六歲的兒子冬冬,他正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那雙遺傳自媽媽的大眼睛烏溜溜的,很招人喜愛。
"冬冬,起床噓噓呢?嗯?"我走過去想抱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也是酒氣煙味混雜,就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魚姨姨好——"
冬冬奶聲奶氣地叫我。
"乖,明天禮拜六,爸爸是不是要來接你去玩啊?快去睡覺,不然明天沒精神哦。"
"嗯!"
聽到這個,冬冬顯然立馬高興起來,小臉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一溜煙地跑回自己的房間爬上床。
"魚姨姨晚安——"
"晚安。"
我幫他熄了燈,拿好自己的手袋,輕輕帶上了Cat家的大門。
下了樓,我慢慢穿過一條甬道,很快就看到我公寓的一樓過堂,玻璃大門裏燈火通明,徹夜不滅。沒錯,我和Cat住在同一個小區鄰近的兩棟樓宇里。這樣的巧合也是我們迅速成為狐朋狗黨的一個重要因素,用Cat的話說就是:猿糞吶!
話說認識Cat當日,結束了愉快的談話后,她執意送我回家,當我告訴她我家的地址時,她高興得手舞足蹈,一連說了三個:"緣分!緣分!實在是猿糞吶!"
於是乎,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經常能搭上上下班的私家便車,經常能喝到Cat媽煲的老火靚湯,也經常地,像今夜一樣喝到凌晨三點才醉醺醺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我不知道這座不眠的城市裏還有多少人和我一樣,錦衣夜行,一醉方休。
每一幅華麗的皮囊下,都藏着一個寂寞的靈魂。
我們帶上各色面具,於日光下粉墨登場。只有在這樣靜寂的夜晚,才打開自己的殼,讓靈魂回歸大地,舔自己的傷。
曾幾何時,我們也有過清澈澄明的雙眸,一如冬冬那樣純真的臉龐。
說起冬冬,真是個乖巧精靈的好孩子。我由衷地希望,他能夠天真爛漫地成長。
Cat二十三歲生下他,在他四歲那年離婚。她的婚姻可以套一句時下流行的話:因誤解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
Cat這個傻大姐,她會掏心掏肺地跟我們描述她當年懷冬冬的辛酸,如何因為怕孩子缺鈣而拚命進補以至於一米六的個頭頂着一個碩大的肚子行走困難,如何睡塌了床板卻因為風俗說懷孕時換床板會害到孩子而堅持在破床上睡了兩個月,最後又是如何陣痛了二十六個小時最終還是挨了一刀生下這個八斤重的心肝寶貝。
Cat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貪玩隨性,脾氣急躁。她會大把大把地給冬冬買衣服、玩具,然後花更多的錢給自己添衣置物。她會一有空閑就呼朋喚友吃喝玩樂,卻很少抽出時間陪冬冬做做功課逛逛遊樂場。她還會經常因着某些小事對冬冬大呼大叫,然後又迅速地拋之腦後。
因此冬冬顯得比同齡的小孩都懂事沉默,為此我不止一次說過Cat,讓她注意一下教育的方式。
每次說起這個,她總是一臉無辜地振振有詞:"我是有口無心,那個是我的命根子啊我怎麼不寶貝呢。至於逛遊樂場什麼的不每周都有他爸帶他去玩,我去湊什麼熱鬧!"
冬冬爸爸對這個兒子很好,法院把冬冬判給Cat他沒有提出異議,只要求每周能見兒子一次,並且每月都會給Cat一筆可觀的撫養費。所以Cat也就毫無後顧之憂地繼續做她的月光族。
我嘆口氣,頭突然疼得厲害起來。
爬起來灌了一大杯溫水,重新把自己埋進鬆軟的被窩裏,開始昏沉沉地睡去。
Radio里許美靜正在低低地吟唱:
灰暗的深夜
是寂寞的世界
感覺一點點熟悉一點點撒野
你的愛已模糊
你的憂傷還清楚
我們於是流浪這座夜的城市
彷徨着彷徨
迷茫着迷茫
選擇在月光下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