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海外來客
“局長,我也要去!”溫柔對着話筒說,“不嘛,我就要去!求求您啦,您就和他說一聲嘛。我不小啦!下個月我就二十二歲啦。我會好好地、小心地照顧自己,不會出事的。我保證。”溫柔跳起來,笑逐顏開,“一定!行!謝謝乾爹!”
對於非原則性問題,冷峰認為適當地妥協將更有利於保持人際關係的和諧,尤其是與上級的關係。所以他一接到頂頭上司肖局長的電話,便毫不猶豫地同意讓溫柔也一起參加這次行動,他甚至沒有問為什麼。
冷峰接完肖局長的電話后,將高雅蘭的事做了安排,他讓調度室在他離開東津這段時間裏記着每晚派人去“一二三時裝店”接優雅的高雅蘭下班。接着又給唐靜瑩撥了個電話。
“是我。”冷峰說,“今天感覺如何?”
“好多啦,天還是那塊天,地還是這塊地,”唐靜瑩笑道,“離婚的感覺遠不如我估計得那麼悲傷。”
“強作歡顏。”冷峰說。
“唉!”唐靜瑩誇張地嘆了口氣,“拜託,不要總那麼深刻,偶爾裝一次糊塗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
“我試試。”又閑聊了幾句,冷峰說,“有事要你幫忙。”
“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好心專門打電話來問候我。”唐靜瑩笑,“說吧,什麼事?”
“雨兒和雪兒今年秋天上小學,我想選個學校,要把戶口動一動。”
“一句話。”唐靜瑩義氣地說。
“還有,雨兒和雪兒上學的年齡還差幾個月。”
“沒問題。”
“還有,我要出差,從今天開始,雨兒和雪兒可以陪你幾天。”
“真的!太棒啦!”
“別忘記了五點鐘去幼兒園接她們。”
“忘不了!”
“她們晚上要去少年宮學琴……”
“知道啦!”
“她們身上有鑰匙……”
“你真啰嗦!”
冷峰沒想到溫柔居然會帶這麼一個大皮箱!溫柔自己拖起來也很吃力,冷峰有心幫她,可他的手裏已經提了兩隻不是很大,卻很重的皮箱,李石的情形也是如此。
“她箱子裏裝的是什麼?”李石對溫柔拎這麼大一個皮箱感到困惑,因為所有的槍械、器材、資料都在他和冷峰拎的這四隻皮箱裏。
“我想……是時裝。”冷峰說。
“沒這麼誇張吧?她以為咱們是去趕廟會?”
在走進火車站的時候,溫柔被一個戴着袖標,檢查易燃易爆物品的小鬍子攔住,要打開溫柔的箱子看看。
“不能看!”溫柔按住箱子。
小鬍子愣了一下:“為什麼?”
“不能看就是不能看!”溫柔霸道地按着箱子,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箱子裏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我就是要看!”小鬍子瞪起眼睛。
“我就不給你看!”溫柔叉起腰,一副好鬥的樣子。
這時冷峰擠了過來。
“不好意思。”冷峰友善地掏出證件在小鬍子面前展開,“特工。我們是一起的。”
“特工?”小鬍子瞪了瞪冷峰的證件,“特工怎麼樣?特工也得檢查。我不但查她的,我還要查你的,把箱子打開。”小鬍子指着冷峰手裏提的皮箱。
“我?”
“就是你!”
冷峰手中的皮箱是無論如何不能夠讓小鬍子打開的,因為皮箱裏裝的都是絕密資料和儀器裝備。冷峰不解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證件,他確信並沒有拿錯證件。
“別磨蹭!快打開!”
突然,冷峰開心地笑起來,冷峰的笑使李石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因為他知道只有在兩種情況下冷峰才會笑得如此開心:一是他要打人的時候,一是他要殺人的時候。冷峰微笑着把手中的皮箱放到了小鬍子面前的長凳上,做了個“請檢查”的手勢,就在小鬍子伸手要打開皮箱的時候,“嘩啦!”冷峰和李石同時掏出手槍頂住小鬍子的腦袋。
“你敢打開它,我就打爛你的頭。”李石冷冰冰地說,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我保證他說的是真的。”冷峰的表情也陡然由友善變為冷峻,“不信,你可以試試。”
這時,兩個正在附近值勤的鐵路警察推開騷動的人群擠了進來,面對眼前的情形也不禁一愣:“什麼事?”
冷峰把手中的證件遞了過去:“他一定要檢查我們的行李。”
一位年長的警察接過冷峰的證件,對照着冷峰的照片反覆仔細地查看了一番,確認無誤后,把證件還給了冷峰:“誤會。不用查啦,你們進去吧。”
冷峰和李石這才同時收起了手槍。冷峰對臉色煞白、嚇呆了的小鬍子友好地笑笑,又向兩位鐵路警察道了謝,拎着箱子進了檢票口。
“你們濫用職權!”溫柔緊跟在李石和冷峰的後面說。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規定,國家安全機關因國家安全工作的需要,可以提請海關、邊防等檢查機關對有關人員和資料、器材免檢。有關檢查機關應當予以協助。”李石說。
“可《國家安全法》裏沒有說在火車站可以免檢啊。”
“笨蛋!我們過海關、邊防都可以提請免檢,在火車站當然更可以免檢啦。”
李石轉頭時發覺溫柔的鼻子非常小巧,還微微向上翹,很像他小妹的鼻子,這一發現令他感到親切,在家時他最喜歡做的就是捏小妹的鼻子,然後看她生氣時氣呼呼的樣子,非常有趣!便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敢捏我的鼻子!”溫柔對李石大聲地抗議,同時不服氣地狠狠地跺着腳。
“我認你做妹妹吧?”李石說。
“痴心妄想!”溫柔賭氣地使勁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不過,做姐姐還可以考慮。”
雷震江的身子是圓的,腦袋也是圓的,而且沒有脖子,遠遠地望去,就如在一個大肉球上又放了一個小肉球,很是滑稽。每次看到他圓圓的眼鏡片後面的那雙和氣的笑眯眯的小眼睛,溫柔總是忍不住有一種想笑的衝動,她覺得雷震江不像個國家安全局的局長,倒更像個肉鋪的老闆。
“他的確是賣過肉。”李石說。
在雷震江還是偵查員的時候,為了打入敵特組織的內部,他曾經喬裝打扮和他所追蹤的對象稱兄道弟混在一起賣過幾年肉,而且就是在這期間,他漂亮的女友竟然嫁給了他追蹤的對象,只因為他追蹤的對象一次能夠扛動兩頭豬!
在專門為冷峰等人騰出的辦公室內,雷震江將案件的進展情況向他們作了簡要的介紹。冷峰等人這次唐州之行的目標是“312”,“312”已於昨天隨旅遊團到達唐州。“312”到達唐州的當天曾向賓館的服務員打聽過北湖公園的位置,並於今天早晨獨自去過那裏。根據偵查員報告,“312”在公園裏只是散步,並無其他可疑,但北湖公園與“312”下榻的賓館之間相隔十四條街,從那裏去北湖公園散步顯然是遠了一些,所以雷震江已命令“外線”人員沿目標走過的路線布建了“偵控陣地”。
雷震江認為,北湖公園可能就是“312”這次要去接頭的地方。冷峰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根據他已掌握的情報,境外敵特機關對“312”的這次“交通”任務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切。因此,可以斷定“312”這次要從唐州取走的東西絕不會是一份很普通的情報。從敵特機關動用的人力和物力的規模來看,這件東西一定包含着極為重大的秘密,會不會就是上邊要求“要不惜一切代價”追回來的那個小盒子?這是冷峰心中的想法。總部下發的那個嚴格限制知密範圍的有關鈦金屬盒的補充電文仍顯得十分籠統,只提到盒子是從某軍事基地被盜走的,失竊的鈦金屬盒總數為兩個,隻字未提這種鈦金屬盒的具體用途和金屬盒丟失后的最大利害關係,而這對於分析案情,確定追蹤和堵截的方向都是至關重要的。但這更堅定了冷峰對這鈦金屬盒的猜測:如果連他們這些人都不能被告知所有實情的話,那麼這兩個鈦金屬盒無疑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機會,並不是常常會有的,所以冷峰從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次機會,雖然他已命令手下所有的別動隊要全力追查這個鈦金屬盒的下落,但“在他的領導下”破的案子和“在他的直接指揮下”破的案子,分量是不同的。在他目前所掌握的所有線索中,他認為唐州的這條線索最有可能和鈦金屬盒有聯繫,所以他決定親自來唐州指揮這次行動。
冷峰拿起桌上“312”所在旅遊團在唐州期間的遊覽日程表。按照日程安排,今天下午是旅遊團的個人活動時間。
“你對旅遊團的時間安排有什麼看法?”冷峰問李石。
“個人活動時間一般應安排在遊覽的最後一天比較合適。”李石答。
冷峰滿意地點點頭。
“從種種跡象來看,接頭的時間極有可能就在今天下午。”
“沒錯兒!”
這時值班人員進來報告,“312”目標正在向北湖公園靠近。
“說曹操,曹操到。我去看一下。”雷震江抓起桌上他那頂圓圓的禮帽。
“我去幫忙。”溫柔自告奮勇。
“不必啦,坐了這麼久的火車,你還是休息一下吧。”
“可我不累呀。”溫柔天真地回答。
“那你還是休息一下的好。”雷震江委婉地說。
“為什麼?”溫柔不解地問。
“這裏的街道你不是太熟悉,搞不好待會兒我們這夥人還得開着警車滿大街找你。”雷震江在他圓圓的腦袋上戴上他圓圓的禮帽,對溫柔誠實地笑笑。
望着雷震江一搖一晃地挺着肚子邁着八字腳走出辦公室,溫柔撓了撓頭,很沒信心地轉過身問李石:
“我不會那麼沒用吧?”
李石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外線”報告,目標在北湖公園內未與任何可疑人員接觸,但從湖邊老柳樹右邊第二個石凳下面取走了一個類似信件的東西。兩點零三分,“外線”報告,目標正在返回賓館的路上。兩點二十分,目標到達賓館。兩點三十一分,賓館內監控人員報告,目標回到賓館后,把一封信放進其公文箱的偽裝夾層里。徵得冷峰的同意,雷震江立即安排今晚由海外旅行社出面,宴請這個旅遊團。
“你說他會不會提着箱子去吃飯?”溫柔問。
這也正是冷峰和雷震江所擔心的問題,所以他們制定了兩套方案。如果“312”還有點常識的話,他應該是不會提着箱子去吃飯的。但水無常形,兵無常勢,不能聲東擊西,就只能順手牽羊啦。雷震江用他肥胖的手拍了拍冷峰的肩膀:
“接下來就看你的啦。”
冷峰自信地笑笑,回過頭對溫柔說:
“你協助我。”
“真的?”溫柔高興地跳了起來。
“行動暗號都記住了嗎?”
“行動暗號?”溫柔一臉的茫然。
“李石!”冷峰叫道。
李石急忙從口袋裏翻出兩張寫滿了代號、暗號、暗語的紙,交給溫柔:
“對不起,我忘了。”
“你忘了!這種事你也敢忘!”冷峰發起火來,這還是溫柔第一次看見冷峰發火,“如果不是我剛才多問一句,你知不知道你會造成多大的事故?!行動會因為你一句‘我忘了’而徹底失敗!溫柔可能就因為你一句‘我忘了’而丟了小命……”
溫柔從未見李石如此乖巧過,剎那間,因為不滿李石捏她的鼻子而引起的一絲報復的快感在她的心頭徐徐地盤旋了幾圈。但隨即她又同情起李石來,她輕輕扯了扯冷峰的衣襟。
“處長。”
“什麼事?”
“我還有多少時間背這些暗語?”
冷峰看看手錶。
“十五分鐘。”
“我能試試嗎?”
冷峰考慮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真是很對不起。”李石為自己的失誤向溫柔道歉。
“沒關係,我聰明着呢。”溫柔不謙虛地對李石眨了眨眼睛。“對於我這樣的高手來說十五分鐘已經太多啦。”
李石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因為這些毫無規律可言的暗語、暗號、代號背起來非常抽象,十五分鐘內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全部記下來的,李石對她的好意只能報以苦笑。作為冷峰的助手,同時也是證明自己並非經常失誤,李石熟練地協助冷峰檢查着這次行動需攜帶的所有裝備。裝備才檢查完一半,就聽見溫柔問,這些暗語背下來后應如何處理這張紙。
“燒掉。”冷峰說。
溫柔詢問應在哪裏燒文件。
“你全部背完啦?”李石懷疑地問。
“是啊。”溫柔聳聳肩,一副“信不信由你”的神態。
李石看看錶,她只用了五分鐘!他難以置信地望着溫柔在特製的小鐵桶內將寫有暗號的紙燒掉,又將紙灰捻碎,倒上水。
“你學過快速記憶?”
“不,”溫柔瀟洒地拍了拍手上的紙灰,“我教過快速記憶。”
冷峰暗自皺了皺眉頭,關於這一點溫柔的檔案中為什麼沒有記載?
在李石整理裝備的空當,溫柔帶着幸災樂禍的笑容湊到李石跟前。“哎,”她用胳膊肘碰碰李石,“生不生氣?”
“什麼生不生氣?”
“哎?剛讓人罵完,這麼快就忘啦?”
“啊,我常挨罵,習慣啦。何況……”李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也的確是我的錯,而且錯得還挺嚴重。”
溫柔點點頭,報告上說李石是冷峰忠實的崇拜者,看來是真的。
“哎,別忘了,這回是我救了你,否則你一定被罵得更慘,記着你欠我一份情啊。”溫柔說。
“剛剛才施恩,現在就圖報。小人!”李石捏溫柔的鼻子。
“你又捏我的鼻子!”溫柔使勁地跺了跺腳。
海外旅行社的宴請對於旅遊團來說可謂是意外的收穫。四點五十分,旅遊團的成員陸陸續續登上旅行社為他們準備的豪華旅行車,愉快地等待着去赴宴會。旅行車剛剛離去,兩輛小汽車就先後悄悄地停在“312”目標下榻的賓館外面。目標剛才上旅行車的時候,手裏並沒有提箱子。有人把一疊報紙塞進冷峰和李石乘坐的小汽車裏,冷峰打開報紙,裏面是一個文件夾,文件夾里夾着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隻密碼公文箱,這種箱子冷峰閉着眼睛都能打開,但他還是用了幾秒鐘的時間仔細地確認了一下。
“該我們出場啦!”冷峰把報紙和文件夾交給李石。
李石推開車門,來到後面溫柔和雷震江乘坐的小汽車跟前。溫柔放下車窗,李石將報紙和文件夾交給她,同時對她眨眨眼睛,溫柔也調皮地對他眨眨眼睛;李石伸出小手指打了個圈,這是“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使用無線通訊”的意思,溫柔肯定地點點頭。
看着冷峰和李石戴上耳機,提着裏面裝滿了各種工具和儀器的公文箱,從容地走進了賓館,雷震江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把他圓圓的身子在相對於他的體積顯得有些狹小的座位上挪動了幾下,又繼續很不舒服地扭着脖子為溫柔講解各種通訊器材的性能。
冷峰和李石來到“312”目標住的房間門口,冷峰先在門上查看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標誌。他放下箱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皮夾子,裏面整齊地插着各種型號和形狀的鋼絲、鋼片,冷峰從中選出一段合適的鋼絲,輕而易舉地打開房門。李石從隨身攜帶的皮箱裏取出一架光學儀器,他端着儀器,先檢查了地毯又檢查了電燈開關,沒有發現任何熒光粉之類的可疑物質。冷峰和李石這才小心翼翼地來到沙發前,他們需要找的公文箱就靠在沙發上,上面散放着一本雜誌。冷峰拿出筆記本,雜誌翻開的頁數是第24頁,並且第七行字上有一根頭髮。冷峰在筆記本上畫著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符號,然後小心地挪開雜誌,又仔細地檢查皮箱的外部,沒有發現其他附着物,這才放心地取出工具着手開啟密碼鎖。一刻鐘后,冷峰順利地打開密碼鎖,他收起工具,拿出筆記本,小心地打開皮箱,一邊在筆記本上做標記,一邊一件一件地從箱子裏把東西取出來。根據賓館監控人員的報告,這皮箱的夾層是在底下。忽然,耳機中響起雷震江濃重的呼吸聲:
“喂,我說,‘312’回家啦。‘312’回家啦。”
冷峰和李石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苦笑了一下,馬上開始有條不紊地按照筆記本上的標記,把拿出來的東西又原樣放進皮箱裏。
“喂,他進大門啦!”
溫柔緊張地望着“目標”進入賓館,她的兩隻手下意識地緊緊抓着雷震江粗胖的手臂。
“緊張嗎?”雷震江問溫柔。
溫柔毫不掩飾地點點頭。
“那麼我們商定的方案有沒有緊張得忘記啦?”
溫柔甜甜地笑了:“那還沒有。緊張歸緊張,工作歸工作。”
“那好,就按照咱們商定的辦。”他鼓勵地拍了拍溫柔的手,“沒事的。”
雷震江打開車門,拎起老闆箱,費力地把他圓圓的身子從車裏擠了出去,一搖一擺地跟在“312”目標的後面。溫柔用手拍了拍胸口,然後跳下車緊跟在雷震江的後面,藉著雷震江圓圓的身軀不留痕迹地隱蔽着自己。
“他進電梯啦。”溫柔對着別在領子上的微型麥克風說。
雷震江跟着“312”進了電梯。在房間裏,冷峰輕輕地合上了皮箱的蓋子。
“他馬上就要出電梯啦。”溫柔在電梯門口望着電梯的指示燈。
冷峰把雜誌和頭髮恢復原狀,收起工具,提着箱子迅速退到門口,關上門。這時目標出現在走廊的盡頭,雷震江短粗的身影緊隨其後。
“劉經理?”李石敲敲已經關上的房門。
“目標”在向他們走近。
“劉經理?”李石繼續敲着門。
“哎呦,這不是王老闆和於秘書嗎?”雷震江晃着圓圓的身子快步越過“目標”向冷峰和李石走過來,“我等你們很久啦!”
雷震江同冷峰和李石一一握手,一邊寒暄着,一邊掏出鑰匙開房門。
“咦——,怎麼打不開?我早晨走時還是好好的,鎖壞啦?”雷震江自言自語。
這時,一直在一旁觀察他們的“312”走過來,彬彬有禮地說:
“先生,這是我的房間。”
雷震江抬頭看看門牌,一拍腦門,哈哈大笑:
“你瞧瞧,你瞧瞧,我真是胖糊塗了,我的房間是在這隔壁,對不起,不好意思。”
“沒關係。”
雷震江領着冷峰和李石走向隔壁。
“你得先告訴我怎麼才能把那個門弄開。”雷震江在冷峰身邊小聲嘀咕。
雷震江做出開門的樣子,冷峰談笑着將手中的一段鋼絲插進門鎖里,一擰,雷震江推開門,在“312”的注視下,說笑着進了房間,關上門。
“操他媽!”雷震江在自己圓圓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一組都幹什麼去啦?”
他拿出裝有“加密”擾頻器的對講機與唐州市的國家安全局取得聯繫:
“我是雷震江,通知一組馬上停止行動,他們已經把‘目標’跟丟啦!他們還跟什麼?命令他們馬上去四號地區待命,調二組去六號,三組去一號地區,完畢。”
冷峰也拿出對講機:
“7902,聽到了嗎?”
“聽到啦。”溫柔回答。
“你現在立刻回到汽車裏。”
“我已經在汽車裏啦!”
“好,你聽着,你打開那個黑色的皮箱,裏面有一部手提電話。”
“我找到啦。”
“7902,現在缺少人手,如果‘312’一會兒要離開賓館,就由你來‘送’,清楚了嗎?”
“清楚了。”
“用手提電話和指揮部聯繫。”
“知道。”
“7902,”冷峰頓了頓,“照顧好自己。”
溫柔只感到有一股暖流驀然由心底升起,緊接着蕩漾開來,一直流遍了全身。俠肝義膽外加柔情的男人,總是最令女人心醉。
“‘目標’走出房間,手裏提着那個箱子。”
“明白。”
溫柔抓過她的大背包背在肩上,鑽出汽車,在路邊的攤子上買了一支大雪糕。看見“目標”走出了賓館,溫柔連忙付了錢,叼着大雪糕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後面。溫柔跟着“目標”拐過了街角。這時,李石飛一般地從賓館內沖了出來,他的任務就是要絕對保證溫柔的人身安全。他左顧右盼不見溫柔的蹤影,眉目之間立刻流露出焦急的神情,連忙用手提電話撥通了溫柔手中的電話。
“喂?”
是溫柔的聲音,李石暗自鬆了口氣。
“我是李石,你的位置?”
“我怎麼會知道?這座城市我是第一次來。”
“那麼……方向?”
“我從小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李石在心中暗暗咒罵。
“那麼行走路線呢?”
“出賓館向左,第一條街向右,直走。”
李石撒開腿沿着溫柔描述的路線追趕,一直追過了兩條街,才遠遠地望見了溫柔發梢那兩隻漂亮的蝴蝶結和她的大背包。
“我在你後面。”李石關掉電話。
溫柔一會兒買一件小玩意兒,一會兒買一包小零食,一會兒在台階上蹦上蹦下,一會兒對着街邊的櫥窗做鬼臉,一副無憂無慮的女學生的模樣,若即若離地緊跟在“312”目標的後面。突然,“目標”在路口處叫住一輛出租車;溫柔也連忙攔住一輛,李石見溫柔上了出租車,他四下望望,身前身後居然一輛出租汽車也沒有!他看見前方路旁停着一輛紅色桑塔納轎車,他跑過去,司機仰着頭靠在座位上,臉上還蒙了張報紙。
“我是特工。”李石掏出證件。
“躲開,別惹我,我煩着呢。”司機是個女的。
“我要借用你的車。”
“憑什麼?”她掀掉頭上的報紙,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子。
李石把證件送到她面前,她看了看。
“嘁!”她不屑地把頭一扭,又靠到靠背上,把報紙蓋到臉上。
李石看着溫柔乘坐的出租汽車逐漸遠去,如果拐過街角就很難再跟上了。李石打開車門一把將女司機從汽車裏揪出來。
“喂,你要幹什麼?”女司機大叫着,“來人啊,有人搶劫啦。”她死死地抱住李石的胳膊,還不停地用高跟鞋踢李石的腿。
溫柔乘坐的出租汽車馬上就要到街的拐角啦,李石一拳擊向女司機的腹部,女司機痛得大叫着鬆開了抓李石的手,李石順手一個“平勾”,女司機重重地摔倒在行人路上,李石跳上車,加足馬力奮力追趕溫柔乘坐的出租車。
溫柔在出租車上把她的大背包打開,把梳子、化妝盒、髮膠、襯衫、長褲、皮涼鞋一樣一樣地從背包里掏出來,擺在座位上。她一抬頭,發現出租車司機正好奇地從反光鏡內偷看她。
“嗚——”溫柔對着鏡子做了個鬼臉。
出租車司機慌忙把目光移開,溫柔探起身子側過頭對出租車司機展示她甜美的微笑,同時使勁地將反光鏡擰歪到一邊。
“不許回頭!”她說。
溫柔解開蝴蝶結,用梳子把頭髮梳直,又拿起髮膠定了型。她解開腰帶,脫了鞋子。
“不許回頭啊!”溫柔強調。
她迅速脫掉短裙和寬袖衫,換上白襯衫和長褲,系好腰帶,穿上皮涼鞋。她又把背包里的東西統統倒出來,由里向外把背包徹底地翻轉過來,背包立刻變成了顏色、樣式都與先前完全不同的挎兜。她將一隻漂亮的金筆細緻地別在胸口處,然後又一股腦兒地把換下的衣服和所有的東西都塞進了挎包里。她拿起化妝盒,一邊盯着前面“312”乘坐的出租汽車,一邊開始熟練地在自己純凈的臉上化着妝,她要使自己看上去更成熟些。
溫柔下車時把出租汽車司機嚇了一跳,他簡直不敢相信上車的人和下車的這人會是同一個人!李石也是一愣,他還以為是自己跟錯了車子,他通過望遠鏡端詳了好一會兒,才最後確認下車的這個漂亮姑娘的確就是溫柔。他立刻向指揮部作了報告:
“……長發飄飄,看上去既飄逸又洒脫,渾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自然而充滿活力的氣質。脖子上掛着相機,一副職業記者的模樣,完全不同於先前那種純情少女的形象,棒極啦!我現在開始有點愛上她啦。”
“312”目標在商場裏轉了幾圈,又在街上逛了一會兒,最後上了一輛公共汽車。溫柔緊跟着上了後面的一輛公共汽車,上去之後她才發現她上的這輛公共汽車和前面的那輛不是同一路車!溫柔對自己生氣地跺了跺腳,她擠到公共汽車的前邊,擠到駕駛席旁,拍了拍司機的肩膀:
“喂,老大哥,還認得我嗎?”
公共汽車司機回過頭看了看她,笑道:
“你沒認錯人吧?”
溫柔從口袋裏掏出記者證,裏面夾的是國家安全機關的證件,遞到司機的面前展開,她在司機耳邊小聲說:
“麻煩您跟着前面的那輛公共汽車。”
司機看看證件,又看看溫柔;看看溫柔,又看看證件。溫柔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亂跳,手心在冒汗。最後,司機晃了晃頭,無奈地說:
“好,聽你的!”
溫柔一顆懸着的心這才落了下來,她暗暗鬆了口氣,她真不知道要是司機不聽她的話她該怎麼辦。她拿出手提電話,撥通唐州市的國家安全局,冷峰一直等在那裏。
“冷主編嗎?”
“我是冷峰。”
“為了給報社省錢,我只好坐公共汽車去了。對,是33路。”
“命令一組、二組向33路沿線靠攏。”雷震江在國家安全局同步向“外線”人員下達命令。
“你的準確位置。”冷峰說。
溫柔猶豫了一下,她扭頭問司機:
“我們現在在哪兒?”
“西橋。”
“冷主編,我現在在西橋……”她又扭頭問司機,“下一站呢?”
“南關。”
“下一站是南關。距離吳教授家還很遠嗎?”
“明白了。”
“命令一組、二組向南關靠攏。”雷震江下達命令,“由南關向西‘埋線’。”
唐州市國家安全局的“外線”人員在雷震江的調動下,由各個方向迅速向33路公共汽車沿線移動。
“喂,33路怎麼走這兒來啦?”終於有乘客發現這輛車離開了它規定的路線。
“是啊,怎麼回事?”乘客沸騰起來。
“吵什麼吵!”司機不悅地喊,“改革年代嘛,摸着石頭過河,能把你們送回家不就得啦?吵什麼吵?”
“對呀。”有人附和,“這33路車幾十年都沒改過路線,今天咱們也改革一把!但你得保證我們能回家才行。”
車上的乘客哄堂大笑,氣氛也一下子緩和了下來。在公共汽車到達工人新村時,溫柔看見“目標”從前邊的公共汽車上下來,她也緊跟着下了車。
“謝謝你啦,老大哥。”溫柔向公共汽車司機揮手。
司機也朝她擺了擺手,然後無比驕傲地駕駛着滿載着乘客的公共汽車徐徐離去,他還要把這一車人一個個地都送到目的地。
溫柔緊跟在“目標”的身後,同時拿出電話撥通指揮部。接電話的是冷峰。
“主編,吳教授家到底應該怎麼走?”溫柔說。
“報告你的位置。”
溫柔抬頭看看路牌:“我現在在紅霞街二段,這裏距離吳教授家還有多遠?”
“通知一組,‘目標’在紅霞街二段。”雷震江說。
“一組什麼時候能趕到?”冷峰問雷震江。
“五分鐘。”
冷峰迴過身拿起話筒對溫柔說:“你現在馬上退出行動,李石就在你後面。”
“知道了,我試試看能不能找到。”溫柔關掉電話,轉過身,掏出一塊白色手帕擦了擦鼻子。
李石見溫柔拿出白手帕擦鼻子,他立刻從桑塔納轎車裏鑽出來,把汽車丟在路旁,越過溫柔,跟在“312”的後面。
溫柔趕回唐州市國家安全局所用的時間要比正常應該用的時間晚了很多,雖然國家安全局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了李石關於溫柔喬裝后形象的描述,但當溫柔真正出現在國家安全局裏的時候,那裏所有的人還是為之一震。這哪裏還是那個簡單、純潔、活潑的溫柔,活脫脫就是一個洒脫、幹練的職業女性!溫柔的變化不僅僅是服飾上的變化,而是整個人氣質上的轉變,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國家安全局裏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為溫柔高超的化裝術鼓起掌來。
溫柔面對大家的鼓掌大方而自信地微笑着:
“喬裝滲透是我的專長。”
關於這一點,溫柔的檔案中為什麼也沒有記載?冷峰在想。
“怎麼回來這麼晚?”李石為溫柔泡了碗面。
溫柔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說:“我迷路啦。”
雷震江用一副未卜先知的神態看了看冷峰,彷彿在說:瞧,我沒說錯吧。冷峰苦笑着搖了搖頭,又把目光移回到唐州市的市區示意圖上,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二十分鐘前,“外線”報告說,目標在經過多次“測梢”、“甩梢”后,在亞東大街的公共廣告欄上貼了一張“求租房屋”的廣告,雷震江已經為此增派了人手。此刻,這個公共廣告欄已處在兩部攝像機24小時監控之下。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冷峰在深思熟慮后,做出了決定,“今天晚上一定要‘上’!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雷震江也同意冷峰的意見。現在最緊迫的問題就是首先要搞清楚“312”今天拿到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信封是裝不下鈦金屬盒的,那麼信封里會是什麼呢?於是,為對“312”目標“上手段”創造機會的幾套方案陸續提到了桌面上,但都不夠完美。李石揉着太陽穴繼續苦思冥想着,突然,他轉過頭,問正在吃面的溫柔:
“你會扮妓女嗎?”
“很簡單呀,”溫柔瀟洒地聳聳肩,“只要穿着性感點,眼神風騷點,舉手投足間多幾分挑逗就行啦。”
“沒你說的這麼輕鬆吧?說和做完全是兩回事,實際操作起來一定很難。”
“不難,真的不難,非常簡單。”
“你能扮來看看嗎?”
“可以。”
溫柔端起碗,喝光碗裏的麵湯,用手抹了抹嘴巴,背起挎包。
“十分鐘。”她對李石說。
望着溫柔飄然離開的背影,李石暗暗讚歎溫柔舉手投足間的那股超凡的風采,直到溫柔從視線中消失,他才回過身來把他的構思向冷峰和雷震江講了一遍:
“我們可以這樣,”李石說,“由溫柔假扮妓女去賓館引誘‘312’,然後由公安局的人出面查房……”
“噗——”正在喝茶的冷峰一口茶水全都噴在地上,他抬起頭看看李石。
李石擺擺手,他知道冷峰想說什麼。
“餿主意!”他與冷峰異口同聲。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這種主意也虧你想得出來!”
接下來又有幾個方案被推翻,在晚上能夠找到的借口畢竟太少,而且“動作”還不能太大,必須要用簡單又不容易引起懷疑的辦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