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妖精的地下工作逐漸轉入前台,越來越多的人找妖精,更多的人慕名前來,而妖精的名聲也在那些的人口中傳得越來越廣,妖精終於成為一隻名副其實的妖精。據說最多的時候,交錢排隊的人已經排到了二十年後,娛樂場所的老闆恨不能一隻手長出二十個手指頭來點錢。但妖精並不知道該如何利用自己的身體武器,她以一個極低的價格,就將自己賣了。當一件商品被人們傳得神乎其神的時候,人們都想去看一看,若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大家就想弄明白,可是大家都能很輕易的得到,那東西也就不值價了。妖精,就是這樣一件失敗的商品。
太多的人與妖精有過親密接觸,他們發現,除了相貌,妖精的其它地方,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好。因為早期的頻繁被強暴,妖精患有非常嚴重的性冷淡,她失去了享有性福的快感,每次都是乾澀的,沒有知覺的,而且,在摩擦的時候還會有被撕裂的疼痛,那樣的疼痛,只能加深妖精的性冷淡。她開始越來越厭煩做這種同樣的事情,除了疼痛,她沒有別的感覺,她總是咬牙忍着,為了生存而忍受痛楚。可客人不會知道,他們花了錢,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刺激,而不是看一張繃緊的臉,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形象。而且,妖精的阿郎哥還在不遺餘力的宣傳,在有關妖精的新故事中,妖精被賦予了很多種疾病,當有一個人開始相信,妖精真的有愛滋病時,恐慌,終於如禽流感一樣爆發了!
多方面的原因,那些專程來看妖精的客人走光了,而那些不是來找妖精的客人也走光了,他們怕看見妖精后,無法控制自己,要是真的無法控制自己而染上了愛滋病,那後果將不堪設想。妖精的客人越來越少,老闆不得不請妖精走人。妖精好像突然變成了魔鬼,那個圈子的人都開始畏懼她了。但妖精並不曾放棄,她將目光投向更遠,市場放在農村,目標鎖定為進城務工人員等低收入人群,他們也是人,總有人願意試一試的。那,就是我們後來看見的妖精,那浮華的笑容,帶着求生的艱澀,帶着微笑,去迎接屈辱和痛苦,那是怎樣一種笑啊——
妖精最後道:"我並未為自己的職業而感到羞恥,我只為自己能在絕境中找到活下去的理由而開心。當我看到思思漸漸長大,她開始懂事了,她也能和同齡的孩子一起讀小學了,而在以前,這是永遠都無法想像的。她一定要完成更多的學業,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再走上不歸的路。"
……
妖精平靜的說完自己的故事,如釋重負,終於有人肯聽她說自己的故事了,也終於有人肯相信自己。她問鐵牛道:"知道了我過去的一切,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么?"
鐵牛無比堅定道:"是的,我願意!就算我不知道你真實的過去,只是傳聞的過去的你,我也毫無怨言。因為,我所關心的,我所在意的,是一個現在的妖精。我所真正了解的,是生活中一個真實的你,而不是故事裏的你。那日昏倒在你家門口,我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你的臉,看到這個地方,我曾以為,我到了天堂,我看見的是天使。而後你無微不至的照顧,你那雙充滿愛和關切的眼神,讓我無數次證實自己的想法,那三天時間,我確實到過了天堂,我從來就不曾懷疑過。我的生命,源於你的雙手,那時我就已經下了決心,就算不能同你在一起,也請允許我一輩子守護你,照顧你,你應該獲得更美好的生活,這是你抗爭着不公平的命運所應得的。"
妖精含着淚笑了,我相信,這是許多年來,妖精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我佩服鐵牛的勇敢和決心,也為妖精感到欣慰。
婚禮在一周后舉行,地點就在妖精簡陋的住處,星辰閃耀,勾月初升,兩支白燭暖暖的映在新郎新娘的臉上。妖精的兩個女兒扮成了金童玉女,我作為唯一的特邀嘉賓和婚禮見證人而參加這場特殊的婚禮。兩人在月下盟誓,草環為戒,相約終生……
一切似乎開始好轉,在我的幫助下,鐵牛在街頭擺了個煙攤,妖精悄悄隱居在破落的小屋內,一家人的生計基本有了着落,思思繼續在她心愛的小學裏開心的讀書。
就在我認為他們的生活即將步入正軌時,災難再次降臨這個不幸的家庭。因為他們所住的地方要拆遷了,鐵牛帶着妖精準備遠行,他們商議過了,正好趁這個機會,離開這裏,離開這座妖精的傷心之地。我也相信,在一個新的地方,不會有人提起妖精這個名字,他們會像正常人一樣和睦美滿的生活下去。
他們將家裏一些破舊的東西收拾打包,那些都是妖精用雙手拾回來的,在最艱難時曾經使用並留戀至今。鐵牛不知從哪裏找來一輛破三輪,托上所有家當,載着他妻子和兩個女兒,準備奔向全新的生活。
我是九點送走鐵牛他們的,華燈初上,光彩耀人。我曾叫他們白天走,但鐵牛和妖精都堅持晚上走,鐵牛告訴我說:"就讓我們悄悄的離開吧。就當我們沒來過這座城市。"
夜裏一點,我便被鐵牛急促的敲門聲所驚醒。我見鐵牛面無人色,知道事態緊急,來不及交代便匆忙出門,留下妻在門后猛喊:"你敢走!你敢走就別回來!你這個不要臉的馬!你這個沒良心的馬!"那時,星光黯淡,四野死寂。
沒有出租車,我們一路小跑,我喘息着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妖精呢?你女兒呢?"
鐵牛哽咽,道:"她出事了,她被人刺了,現在在醫院呢。女兒也在醫院。"
我頓時覺得胸口頂住了一塊重石,差點跌倒在地,我怒吼道:"怎麼會這樣的?那時你在哪裏去了?你怎麼沒保護她呢?兇手呢?"
鐵牛終於遏制不住哭出聲來,邊跑邊哭道:"他們有三個人,那麼晚了還在街頭閑逛。我們本想繞開他們的,可他們逼了上來,他們看見了妖精,就想……就想……,我與他們搏鬥時,他們亮出了刀,妖精是為了救我才被他們……,他們見傷了人,就都跑了……"他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總算講了個大概!
我繼續喘息着問道:"有沒有看清兇手的相貌?"
鐵牛揪着頭髮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醫院,妖精躺在病床上,血跡斑斑,她的兩個女兒,思思和紅梅站在病床兩旁,一人執着母親一隻手,紅梅清脆的說道:"媽媽的手好涼,媽媽怎麼不說話呢?"
我看着妖精蒼白的臉,看着那隻只掛了瓶生理鹽水的輸液瓶,醫院裏只有小晴一個人在忙活,她還只是名見習醫生。我問道:"怎麼不輸血?你老師呢?庄醫生哪去了?"
小晴一面量血壓,一面道:"正在配血呢。"然後她湊近我耳邊,小聲道:"他們還沒交住院費呢。庄醫生說還能堅持,他睡覺去了!"
我怒不可遏,一把提起她的衣領,把她抓了過來,吼道:"沒錢我來付!你給我把庄士民叫起來!"說完推了她一把,小晴似乎從我那凌厲的眼神中讀到了什麼,她驚恐的向值班室跑去,邊跑邊喊:"庄老師!庄老師!……"
我原地掃視了一圈,醫院竟然如此安靜,難道他們就沒有人知道有急診病人送來了嗎?鐵牛在大樓里大聲疾呼:"醫院裏的人都死到哪裏去了!醫生都死到哪裏去了!"
在我和鐵牛的大呼小叫下,很快,冷清的醫院才有了一絲人氣,醫生們睡眼朦朧的一個個從值班室走出來,我們把內外婦兒所有的值班醫生,護士都喊醒了。配血的檢驗師才剛配好血,資深醫生才考慮到或許是大出血,可能有內臟破損,擬定手術方案,考慮讓妖精去做CT,查常規,做生化檢驗……
手術中,很快就發現了內臟出血器官,但血庫管理員這時才說,我們醫院血庫的血不夠了,這個時候根本就不可能聯繫外院血,就算聯繫到了,時間也來不及了。我問道:"什麼血型?合適的話,給我抽。"
妖精是B型血,已經用了八百毫升,但手術中及術前大量失血,根本不夠用。但她的血與我的血不匹配,這時,一隻強壯有力的手伸了過來,鐵牛道:"抽我吧,我是B型血。"
又是八百毫升,妖精轉危為安,我和鐵牛這才鬆了口氣,就等麻藥減量妖精蘇醒了。
最初發現問題的是換藥的護士,她發現,妖精的傷口縫合處始終有血滲出,她懷疑主刀醫生縫合不當,可是血常規結果出來后,我們大家都傻眼了。妖精的血小板低得幾乎為零,也就是說,妖精的血液,不能自行凝固,沒有保護和修復功能,一旦身體被破損,便將血流不止,直到血流盡而亡。
眼看剛剛恢復的脈搏和心率又開始增加,鐵牛第二次伸手,對醫生道:"無論如何,請再堅持一會兒,能堅持多久算多久。"
沒有護士敢再為他抽血,我也勸誡道:"八百毫升,是一個人的極限,不能再抽了。已經聯繫好了,馬上就會有別的血送過來。"
鐵牛激動道:"可是妖精,她需要輸血,是現在,而不是馬上!"
我無奈的揮開護士,親自拿起了針頭,我問他:"這是冒險,有可能你也倒下。"
鐵牛道:"我知道。我是在賭命,用我的命,賭我們兩人的命!"
那暗黑色的液體帶着泡沫,從血管流進輸液管,又從輸液管流進分離瓶,然後流進血袋。鐵牛已經是雙唇泛白,手打哆嗦,我知道,絕不能再抽了,人的血液也就在四升左右,超過四分之一就有生命危險,沒有人可以一次失血一千六百毫升。我正準備抽針時,鐵牛用顫抖的手壓住了我的手,那眼神,竟然和妖精一樣堅定而絕決。我從這堅毅的眼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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