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第十四集

路上白天

劉川追出醫院大門時終於看到了單鵑一晃的背影。那背影正鑽進一輛出租汽車,那車子隨即起步開動。劉川也搶了一輛出租車拚命追去,轉了兩條街后他發現單鵑的車還是朝大望路的方向逶迤,於是他遠遠地尾隨在後,跟過四環路又到大望路,前面的車子在一個小巷的巷口停了下來,單鵑下車匆匆走進巷子。劉川扔下車錢快步跟進。

居民院白天

劉川在追上單鵑之前單鵑已走進一個大院,他追進大院時單鵑恰正走進一間小屋,劉川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未料和另一個走出屋門的女人撞了個滿懷。他馬上認出這個女人就是單成功的老婆,他曾經認她當過“乾媽”,撞上“乾媽”讓劉川下意識地怔住了腳步,那片刻的怔忡讓他遲疑是否該禮貌地叫聲乾媽或者阿姨,他張了口還沒想好該叫什麼,臉上已經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掌。他沒料一個半老的女人手上能有偌大力量,那一掌打得他幾乎坐在了地上。那一掌也把劉川打得清醒起來,讓他意識到他早已沒有什麼“乾媽”,單鵑也早已不是那個含情脈脈的“干姐”。她們和他早已結下殺父殺夫之仇,他們之間早已不共戴天!

劉川不再去想該怎麼稱呼這位怒氣沖沖的婦人,他架起胳膊用力擋住她掄上來的第二巴掌,同時理直氣壯地放開聲音,扒着門框向屋裏高聲叫喊:“單鵑!單鵑!你出來!你出來!”

單鵑沒有出來,劉川卻被單鵑的母親連抓帶咬地轟離了屋門。劉川站在門口就是不走,還在徒勞地試圖把單鵑喊出來理論。

“單鵑!你有種你出來,你有種你就找我,你別欺負我們家裏人!”

單鵑仍然沒有露面,甚至沒有應聲,劉川不知道她是理屈詞窮還是正在滿屋找菜刀準備拚命。按單鵑的個性分析當屬後者,可隨後衝出來的並不是單鵑和菜刀,而依然是她那個脾氣更壞的母親。那女人手上端着一大盆剛剛刷完鞋子的發黑的皂水,隨着一聲“去你的吧”叫罵,沒頭沒臉地朝劉川兜頭一潑。劉川沒有防備,只聽嘩的一聲,渾身上下頓時全是臭鞋的膠皮味和洗衣粉晶亮的泡沫。

這是一個外來打工者聚居的大雜院,他們的叫喊聲驚動了左鄰右舍,鄰居們有男有女地圍攏上來,向單鵑的母親仗義相問。那些鄰居個個模樣粗魯,表情兇狠,目光敵視,惡語相激,聽信了單鵑母親一面之詞的叫罵,全都同仇敵愾地怒目劉川。這種地方,這些人群,對劉川來說,隔膜而又生疏,讓他頓感勢單力薄,他連連後退幾步,然後帶着滿身的皂沫和異臭,在眾人的鬨笑聲中,狼狽地落荒而逃。

公安局某處外白天

劉川沒有逃回醫院,他直接打車去了公安局某處,去了景科長他們多次向他交代任務的那個小樓。

公安局某處白天

配合景科長一起偵辦單成功案件的北京刑警老梁還記得劉川,態度還算關切,反應也還積極,不僅認真地聽了劉川陳述的情況,而且,還立即隨劉川一起去了大望路管片的公安派出所。當然,去之前他們讓劉川洗了澡,並且給他換了衣服。

居民院白天

當天中午,派出所的幾個民警乘警車來到那個居民大院,從小屋裏叫出了單鵑和她的母親。

警察:“你是叫單鵑嗎?”

單鵑:“對。”

警察:“她是你什麼人?”

單鵑:“她是我媽。”

警察出示了傳喚證:“你們涉嫌違反治安條例,現在依法對你們進行傳喚,現在你們跟我們去一趟派出所。”

單鵑母親:“我們不去!我們又沒犯法,我們不去!”

警察:“我們是依法傳喚,你們如果不去,本身就是違法。”

單鵑:“媽,走,咱們去就去,咱們沒犯法不怕他們!”

派出所白天

警察在派出所的一間屋裏對單鵑母女進行了訊問和訓誡。從窗外能聽見單鵑母女都在大聲辯解,警察也在大聲教育。一個警察走到老梁和劉川待的另一間屋子,向他們通報了情況。

派出所民警:“我們問了問情況,也對她們進行了訓誡和教育,不過,她們對毀車、毀門、斷電這些事都不承認。單鵑倒是承認她早上去醫院找過劉川的奶奶,但咬定自己並沒動手,劉川的奶奶是自己摔的。以目前這個情況看,我們除了這麼訓誡幾句,恐怕很難做出其他處置。”

劉川說:“他們毀了我的車,車還擺在那兒沒修呢,你們可以去看,還毀了我們家的配電箱、門鎖,物業公司的人都知道,都看見了,都可以做證。”

民警說:“我們打電話問過了,這些情況你們那邊派出所的人也都去現場看過,事情是有,但不能認定到底是誰幹的。當初以為是你的熟人惡作劇,現場勘查也沒有找到證據認定就是她們。”

劉川說:“她今天去醫院嚇我奶奶總有證據吧?我們家保姆和醫生護士都看見了!”

民警說:“沒錯,她很聰明,她知道醫院有很多人都看見她了,所以這件事她沒有否認。可這件事本身並不構成犯罪,連治安處罰都很勉強。”

劉川爭辯說:“怎麼勉強?她年紀輕輕去欺負一個跟她毫無關係的老太太,造成老太太受傷,這一條就可以拘她幾天!”

民警說:“她和老太太毫無關係,可跟你卻有關係。”

劉川幾乎是在質問民警:“她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她說她跟我有什麼關係?”

派出所民警沉默了片刻,看一眼市局某處的老梁,說:“你是她過去的男朋友吧?”

劉川一下啞了,不知是惱是羞,他惱羞成怒地說不出話來。

老梁馬上替劉川解釋:“男朋友肯定不是,這我們都知道,我們都了解。”

派出所的民警轉向老梁,似乎老梁才是關鍵要說服的對象:“可她一口咬定是,她說她是剛剛被他甩了,所以追到北京來和他講理的。她母親也說是。當然,她母親的話比較難聽……”

劉川:“她說什麼?她說什麼!”

派出所民警遲疑了一下,面向老梁答道:“說他把她女兒玩膩了又把她甩了……”

劉川氣得面色發青。

派出所民警的分析似也不無道理,至少市局的老梁顯然被他說服。民警說:“她們的話我們可以不信,但她們的把柄咱們目前沒有抓住,儘管她們有嫌疑,儘管她去醫院向老太太大喊大叫有些過分,但她一口咬定是你的女朋友,這事就變成了男女之間的戀愛糾紛了,這種糾紛咱們公安機關很難施以處罰;即便可以對她們施以治安處罰,但處罰的結果只能激化矛盾,反而不利於今後解決問題。把這種人逼急了要想找碴兒報復,你就是再加防備也是防不勝防,說不定以後會麻煩不斷。”

老梁聽罷,無話。劉川也無話。

路上白天

從派出所出來,在車上,劉川心情鬱悶,他萬沒想到老梁居然沉吟一下,斟酌着詞句率先開口:“劉川,這事你跟我們可必須實話實說,你把情況講清了,下一步再出什麼事我們才好幫你。你在秦水那段時間,是不是一直跟單成功住在一起?”

劉川說:“啊,我和他住在一起,怎麼了?”

老梁:“那就是說,跟單鵑也住在一起?”

劉川:“對。我跟他們一家住在一個院裏。”

老梁:“你和單鵑之間,到底有過什麼沒有?我們也不是外人,你要有過什麼一定要告訴我們,今後再有事情我們好知道該怎麼辦。”

劉川不說話,轉頭看窗外,他一臉的憤懣無處可訴,他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他的沉默讓老梁以為劉川心裏有愧,以為自己不幸言中,不由出聲地嘆了口氣,停了少頃,才皺眉問道:“到底到什麼程度了你們?”

劉川轉過臉,爆發似的吼道:“什麼程度都沒有!我跟她什麼都沒有!”

老梁被他吼愣了,從劉川發抖的聲音中不難聽出他的激動,老梁馬上點頭安撫道:“噢,我想也不會有,這我們一直都相信。”

老梁這麼安撫,劉川心裏依然火冒三丈:“你們干刑警這行的我還不知道嗎,疑心最重,鬼知道你們真信還是假信!”

老梁:“你既然這麼說,我們當然就這麼信。現在的問題不是誰信不信,下一步怎麼辦才是正題。”

劉川沉默下來,老梁也想了想,再次開口:“既然現在不好處理她們,我也是建議你換個地方住,最好把你奶奶也換個醫院,讓單鵑她們找不到你們,這恐怕是目前最簡便的解決辦法了,你說呢。”

劉川說:“我換地方住倒還好辦,而且我已經租了一套房子了。可我奶奶換醫院就不那麼簡單了,她兩次發病都在那家醫院治的,效果還可以,要是換了醫院,萬一新的醫生對情況不熟治不到位怎麼辦呀?再說我奶奶畢竟七十多了,老人的心態,肯定不願意折騰。”

老梁也知道換不換醫院確實兩難,於是對劉川表示:“那這樣吧,我們回去也再研究研究,你自己也再考慮考慮。我們回頭再把這些情況向東照市公安局通報一下,單成功的案子是他們主辦的,這些情況怎麼處理,估計他們也會有個意見。”

愛博醫院白天

老梁用車子把劉川送到醫院,又跟進去看了看劉川的奶奶。找醫生問了情況,醫生介紹:“上午病人經過檢查,發現膝蓋處有一塊軟骨骨折,腿上已經打了石膏,問題不是太大了,以後自己能長好。”

老梁:“好,那謝謝你們了。噢,你們醫院保衛處在哪兒?我想找他們談點事。”

醫生說:“保衛處在前邊那個樓里,你到前面一問就行。”

老梁找醫院保衛處去了,劉川來到病房,小保姆還守在這裏,已經趴在一邊睡了。劉川站在床前,看着奶奶熟睡的樣子,心中無比煩亂。

劉川家白天

劉川在衛生間洗手時接了景科長打來的電話。

劉川:“景科長,啊,那事北京公安局的老梁幫我找了派出所了……情況老梁都跟你說了吧……對,我奶奶那醫院的保衛處老梁也去打了招呼了……這兩天沒再發生什麼事了。我在外面租了個房子,這邊就不打算住了,我家裏的東西都準備處理了……醫院那邊應該沒事吧……你現在在東照嗎……你在西安?啊,你在西安出差……我知道,行,有問題我會找老梁的。好,謝謝啊,再見。”

劉川一邊打電話一邊從衛生間走出來,走進客廳,又走進書房,客廳和書房以及其他房間裏,拍賣公司的人正在清點東西,製作清單,王律師也來幫忙張羅。小珂也來了,在書房裏登記一份物品清單。

小珂見劉川走進書房,笑着說:“我可知道什麼叫敗家值萬貫了!你們家東西也太多了!”

劉川說:“多嗎?”

小珂嘆道:“這麼大的一個家就讓你給敗了,甭說你了,我都心疼。笨!”

劉川紅着臉辯解:“我奶奶人老眼花亂簽合同,怎麼賴我!”停了一下,又說,“她這麼大歲數了,我也沒法賴她。”

劉川看了看小珂做的登記表,說:“你做的這個登記表真細,比拍賣公司做的還細呢。”但劉川看到小珂正準備登記那台嶄新的筆記本電腦,連忙把這台電腦從登記表中劃掉了,他對小珂說:“這個不賣。”

小珂說:“你要暫時不用不如賣了,電腦這東西降價最快,現在這個型號還比較新,還能賣出價錢來,用不了半年一有新品出來,它立馬就不值錢了。笨!”

劉川說:“這個我有用,我馬上要送人的。”

小珂說:“喲,這麼重的禮,你要送誰呀?”

劉川不吭聲了,沒說要送誰。小珂看他這副模樣,馬上心領神會地笑了:“啊,我知道你要送誰了,那就留着吧。”

劉川愣了一下,看出小珂的笑容里,藏着幾分曖昧。他磕巴了一下,忍不住追問:“我送誰?”

小珂收了笑,一本正經地說:“你說你送誰?”

劉川臉紅了,說:“你說。”

小珂說:“你都不想說,我幹嗎非要說?”小珂想了想,又說,“你要送一個你不想讓我說的人。”

劉川不響了,他從桌上抱起了那台電腦,走出了書房。小珂一動不動地坐在寫字枱前,一動不動。

拍賣會白天

拍賣會選在了一個公休的周末,進行得還算順利,雖然會場並未坐滿,但因為價格放得很低,劉川家的大部分東西都拍出去了。

拍賣公司白天

王律師、劉川與拍賣公司結算錢款。

拍賣人員:“這次拍賣的平均成交價雖然不是很高,但成交率還是比較高的。而且不管怎麼說,這次咱們收的全是現金。除去支付我們公司的費用還有律師的費用之外,還剩下三十四萬兩千八百元,你看我們是怎麼付給你,你有個人現金賬戶嗎?”

劉川:“你們給我存個存摺吧。另外,我現在得先拿五萬塊現金給醫院。我奶奶住院時我付的錢,連吃帶住帶治療帶這次摔傷的手術花得差不多了。”

醫院財務室白天

到醫院交完了錢,走出財務室,劉川心裏終於有了多日不曾有過的一份輕鬆。

小珂家單元房白天

劉川離開醫院后先去了他租下的小珂家的那套房子,房子已經佈置妥當,收拾乾淨,雖然和他從小住慣的豪宅不可同日而語,但在劉川此時此刻的心態上,卻是個既安全又乾淨的理想的小窩。

小珂的母親還在收拾着屋子,劉川說:“不用擦了阿姨,挺乾淨的了。”

小珂母親:“我們這地方和你家肯定不能比,但阿姨保證乾淨。你什麼時候住過來呀?”

劉川:“阿姨,今天晚上我們家的小保姆就要住過來了,明天一早我從醫院回來,也要回這兒睡覺。”

小珂母親:“好啊,你們住在這兒,自己不開伙的話,就到阿姨那邊去吃飯。挺近的。你現在餓了嗎?現在到阿姨那兒去,阿姨給你做。”

劉川:“不用了阿姨。我得趕快回我家去取一趟東西,我女朋友明天過生日,我給她準備的禮物還放在那邊呢。”

小珂母親愣了一下:“你女朋友?你都有女朋友了呀?”

劉川:“有啊,哪天我帶她來給您看好不好?”

小珂母親:“啊……好,好……”

劉川行色匆匆,小珂母親想起什麼,神色茫然地追問了一句:“哎,你女朋友……是幹什麼的?”

劉川已經走出門去,回頭說:“她是個演員。”

小珂母親啞然若失地站在屋裏,自語道:“演員?”

路上白天

在回家的路上,劉川撥了季文竹的電話。

劉川:“文竹,明天你打算怎麼安排呀?明天,明天什麼日子你忘啦?”

劇組白天

季文竹正與導演在一起談着什麼,接了劉川的電話:“什麼日子,明天是什麼節吧?”

劉川:“什麼節呀,明天你生日。”

季文竹:“我生日,我生日我當然記得了,不過我明天有戲。”

路上白天

劉川:“那明天晚上你沒事吧,明天晚上咱們倆一塊兒吃飯。我幾點去接你?”

季文竹:“對了,我想起來了,明天晚上我們導演也要給我過生日,跟我約好了。”

劉川:“導演?我不是早說要給你過生日嗎,而且我跟你親還是導演跟你親呀?”

劇組白天

季文竹從導演身邊走開,小聲說:“我不是為了事業嗎,我得和導演搞好關係,咱們中午吃吧,中午我可以出來。”

劉川無奈,耽了半天只好妥協:“……那中午我到那兒找你。”

季文竹在電話里撒嬌地說:“到我家吧,哎,我過生日你送我什麼呀?”

劉川說:“送生日卡唄。”

季文竹叫道:“噢,光送生日卡呀?”

劉川說:“嫌禮太輕啊?禮輕情義重嘛。”

季文竹說:“啊,無所謂,你送什麼我拿什麼。”

路上白天

劉川:“好,那明天你等着。”

掛了季文竹的電話,劉川的興緻重新好起來了,乘車往家裏趕去。沃爾沃不能開了,他也沒有坐出租車,為了省錢,他是坐公共汽車回家來的。他從小到大,印象中只有剛去“美麗屋”上班那些日子,為了偽裝的需要,才坐過幾天公共汽車。此時此刻,擠在前胸貼後背的乘客中間,劉川並不沮喪,他的心情已連續多日不像今天這麼晴朗。

劉川家白天

劉川回到家裏,他用鑰匙開門時發現門是虛掩的,他疑惑地推開門,驚異地發現他家那幢傢具已經大部搬空的房子,顯然又經歷了一場徹底的洗劫。房子大門被人撬開了,屋內狼藉不堪,鑲在牆上的鏡子、拆不走的浴缸、沒賣掉的傢具、沒卸下的吊燈……還有那台手提電腦,全都被砸得亂七八糟!

劉川步履僵滯,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他是在卧房的地板上,看到那檯面目全非的電腦的。他目瞪口呆地走近那台電腦,他對明天生日聚會的精彩設計,對未來生活的美滿理想,也像這台被砸爛的電腦一樣,剎那間變得七零八落。

劉川家白天

這一回公安局真的重視了。

分局刑警隊至少來了兩輛警車,對洗劫的現場進行了詳細勘查。據一位痕迹專家向帶隊的刑警隊長報告,現場採集到了幾個鞋印,但有點模糊,而且未能採到一枚指紋,說明作案者在瘋狂砸搶的同時,還是很理智地戴上了手套。

單鵑居住的大雜院晚上

刑警們在現場勘查的同時,派人趕到了大望路單鵑母女的住處,但發現,那間小屋屋門緊鎖,單鵑和她母親不知去向。向圍觀過來的幾位鄰居打聽,鄰居們個個搖頭不知。

劉川家晚上

萬和公司的總辦主任帶了兩個人趕來料理殘局,並和王律師通了電話。從通話中可以聽出,王律師有事在忙,不打算過來了。小珂聞訊趕來時,警察們已經走了。小珂看到劉川一個人坐在地板上,發獃地看着他面前擺着的那台砸毀的手提電腦。

小珂蹲下來,她想拿起那台電腦,但電腦的零件馬上破碎零星地掉落下來。

季文竹家外晚上

季文竹乘導演的汽車回家,在樓門口與導演告別:“再見導演。”

導演從車的後座拿了一隻電腦包,說:“哎,別忘了這個。”他把包遞給季文竹,又說:“明天下午有你一場戲,你兩點半到就行。”

季文竹應了一聲,導演又說:“還有,別忘了明天晚上給你過生日啊。”

季文竹:“謝謝導演,那明天見。”

導演:“明天見。”

季文竹家晚上

季文竹上樓,驚訝地發現她家門口的陰影里坐着一個人,她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是喝得半醉的龐建東。

季文竹:“建東,你怎麼在這兒?你,你怎麼喝成這樣了?”

龐建東口齒不清地:“文竹,我,我來找你好幾次了,我終於找到你了,我……我想你……”

季文竹:“你不是不喝酒嗎,你怎麼來的,你喝多了你不回家到我這兒幹什麼來呀?”

季文竹一邊抱怨一邊開門,然後把醉歪歪的龐建東扶起來,扶進了屋子。龐建東一進屋就嘔吐起來,吐得痛苦不堪。季文竹把他扶到沙發上,拿毛巾幫他清潔,拿熱水給他喝下。龐建東全身無力,思維遲鈍,他拉着季文竹的手說:“文竹,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建東……”

季文竹:“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建東,我看是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誰了。你是誰呀?”

龐建東喃喃地:“我知道,我是建東,你是文竹,我又回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嚇了一跳,嘿嘿嘿……”

季文竹見他神志不清的樣子,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季文竹家白天

劉川來到季文竹家。

劉川敲門時季文竹還沒起床,她給他開了門后就又鑽回了自己的被窩。劉川坐在她的床前半天不知該說什麼,還是季文竹笑着用一隻腳在被窩裏踢他:“哎,你給我買的生日卡呢?”

劉川愣了:“生日卡?”

季文竹:“拿來我看看,你都給我寫了什麼?”

劉川愣了半天才喃喃地說:“操,我他媽忘買了。”

季文竹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忘了。”

劉川說:“我們家昨天晚上讓人給撬了,東西都給砸了。我本來給你買了一台電腦,就是你要的那種……”

季文竹半驚不驚地看他:“你們家給人撬了?你不是編故事吧。”

劉川說:“你不信咱們現在就過去看看。”

季文竹這才信了:“真的呀,都丟什麼了?”

劉川說:“什麼也沒丟,值錢的東西都給砸了!”

季文竹:“砸了!誰跟你們家有仇吧?”

劉川:“我知道,我知道是誰。”

季文竹:“誰?”

劉川:“就是那個女的。”

季文竹:“哪個女的?”季文竹的語調馬上變得非常不好,“劉川你到底認識多少女的,你能不能跟我說個准數?”

劉川的語調也開始不好,他的心情無比煩躁:“就是那個單鵑,我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

聽到單鵑二字季文竹並沒饒他,這個名字一直讓她耿耿於懷:“你到底因為什麼得罪她的,你跟這個單鵑到底什麼關係?”

劉川:“我跟她……我跟她沒什麼關係,我跟她什麼關係也沒有!”

季文竹:“沒有人家為什麼把你家砸了!”

劉川:“她現在是個瘋子!她他媽瘋了!”

季文竹:“是你把她逼瘋的吧?”

劉川的嗓門提高了:“是她把我逼瘋的!我這幾天都快瘋了!你別再問我了好不好!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兩人話語刀槍相撞,疑問與解釋演變為發泄和爭吵,劉川兇狠地喊起來了,但他剛一喊完就立即後悔不及,因為他看到季文竹臉色發白,一聲不響地起床穿衣,穿衣穿得快而潦草,那動作把屋裏的氣氛弄得不可收拾。劉川想說句緩和的話,或者道歉的話,但季文竹不看他,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劉川只好沖她的背脊喃喃自語:“我今天來……我今天來……”

季文竹頭也不抬地打斷了他:“你今天來是給我過生日的嗎?如果你是來吵架的,那還是改日吧。”

劉川悶了聲,半天才低聲說:“我今天忘了把那台砸壞的電腦給你帶來了,我早就買好了,就等今天送給你當生日禮物的。”

季文竹的氣這才慢慢消了,嘟噥了一句:“砸壞了你還帶來幹什麼。”

劉川也嘟噥了一句:“我怕你不信。”

季文竹說:“我已經有電腦了。”

劉川驚訝地一愣,心裏頓時更加失落:“什麼,你已經有電腦了?什麼電腦?”

季文竹一笑,站到牆邊的小桌旁,說:“看,就這個,比上次咱們看的那種還好呢。”

劉川目光傻傻地,落到桌上的一台筆記本電腦上:“這是……這是誰給你的?”

季文竹:“我們導演給我的。我打字慢,他就給我買了個帶手寫功能的。這個型號是剛出的,差不多要三萬呢。”

劉川不再看那個電腦,他抬頭去看季文竹,季文竹肯定意識到了這道目光的含義,於是開口先發制人:“怎麼了,我們導演送我的都不行嗎?”

季文竹既然主動挑開這個口子,劉川的反感和疑惑立刻決堤:“他為什麼送你這麼貴重的東西?你為什麼收他這麼貴重的東西?他和你到底什麼關係!”

季文竹沒想到劉川又喊起來了,她憑着本能的好強,本能地要壓住劉川的意念,也跟着喊了起來:“他是我的導演,我是他的演員,我怎麼就不能收他的禮物!”

劉川:“他給別的演員也送這麼貴的東西嗎?誰過生日他都送一個三萬塊錢的電腦?”

季文竹:“送電腦又怎麼啦,你不是也要送我電腦!”

劉川:“我送你電腦是因為我愛你!他為什麼?他愛你嗎,你愛他嗎,啊?”

季文竹被劉川的喊聲激怒,被劉川問到痛處激怒,她幾乎是惱羞成怒,但又張口結舌,一句話也回答不出。

這時,劉川突然看到,季文竹卧室對面那間小屋的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個人,那人顯然剛剛從屋裏的地鋪上起來,臉色蒼白,衣冠不整。劉川沒有想到,在季文竹家裏過夜的這個男人,竟然是他過去的情敵龐建東。

龐建東冷冷地看着劉川,劉川的目光則全是驚愕。他看看季文竹,又看看龐建東,他看出季文竹張嘴想解釋什麼,但他沒給她解釋的機會,他獰着臉大步向門外走去,並且將大門狠狠地摔了一聲。

街口白天

劉川站在街頭,欲哭無淚。

劉川在街上行走,傷心與憤怒使他臉色鐵青。

劉川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流,心情漸漸平靜。他開始後悔,反覆猶豫之後,拿出手機給季文竹打電話認輸。

電話那邊,鈴聲只是空響,劉川打了幾次,季文竹也沒接聽。

天上耀眼的太陽,地上擁擠的人流,電話的振鈴聲在天地之間徒勞地響個不停,直到變成嘟嘟嘟的斷線聲。

季文竹家外白天

半小時后,劉川乘出租車趕回了酒仙橋季文竹的住處,他奔跑着上樓,上樓敲門,門聲空響。他又奔跑着下樓,下樓想沖窗戶喊她,但張了嘴卻沒喊出聲來。他怕他的喊聲驚擾了鄰居,會讓季文竹更加生氣。於是復又上樓再敲,門內依然不應,不知道季文竹是躲在屋裏暗自冷笑,還是真的已經走了。

又打季文竹手機,照舊無人接聽。

街頭白天

整整一個下午,劉川一直都在給季文竹的手機發短訊,求她接聽電話。

劇組白天

季文竹正在準備拍戲,手機發出聲響,她低頭看了劉川發來的信息:“對不起,請接我電話。”電話接着響了起來,季文竹仍舊不接。

街頭白天

劉川再發信息:“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劇組白天

季文竹正在拍戲,手機掛在背包上空響。

商店白天

劉川挑選生日卡,他拿着幾種生日卡反覆比較。最後,挑了一張火紅熱鬧的生日卡買下。

街頭白天

劉川走在街頭,把那張生日卡從挎包里取出來看了又看,看着看着不由停下腳步,不知怎麼想的,他突然返身走了半條街又回到那家賣卡的商店,在那裏又換了剛才沒買的另一種清雅素淡的賀卡,交錢買下。

劉川走出商店又打電話,季文竹還是不接。

愛博醫院晚上

直到晚上劉川也沒能聯繫上季文竹,他帶着生日卡灰心喪氣地回到醫院。小保姆正在照顧奶奶洗臉擦身,劉川就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擺弄着那兩張生日卡發獃。他抬頭看到不遠處的護士值班台,看了一會兒突然開竅,馬上起身走了過去,他和值班的護士說了句什麼,隨即獲准用值班台上的電話撥了季文竹的手機。

餐廳晚上

季文竹正在吃飯,電話響了,她看了來電號碼,號碼陌生,於是她接了起來:“喂。”

愛博醫院晚上

劉川聽到季文竹接了電話,他沒時間辨清自己應該高興還是生氣,他先是結結巴巴地問道:“文竹,你為什麼不接電話呀,我給你打了一天電話了。”

劉川其實並無責問之意,但一緊張口氣便成了責問。季文竹強硬地答道:“我不想接,我還想清靜一點呢!”

劉川又問:“你現在在哪兒啊!”其實他也不想追查季文竹現在在哪兒,他知道今天晚上那個不懷好意的導演請她。

餐廳晚上

季文竹對面坐着的男人,正是送她電腦的那個導演。導演笑着聽季文竹用冷冷的語氣回答劉川:“我吃飯呢,今天我過生日。”

愛博醫院晚上

劉川心如刀割,但依然低聲下氣:“你在哪兒吃飯?吃完了我去接你吧,我送你回家。”

讓他驚喜過望的是,季文竹居然答應了:“也行吧,我在順峰呢,就是東三環那個老順峰……”餐廳外晚上

劉川在餐廳門口等候良久,才看到季文竹和那位導演酒足飯飽地走了出來。劉川迎上去,他對季文竹旁邊那張皺紋橫生的面孔痛恨萬分,但不得不在祝賀季文竹生日快樂之後,又硬着頭皮和那傢伙握手。季文竹敷衍地為二人做了介紹:“啊,這是我們導演。這是劉川,我的一個朋友。”

季文竹連男朋友都不敢承認,而是用了“一個朋友”這樣一個曖昧的名稱,這個不知被降了多少格的稱謂讓劉川很不開心,非常彆扭,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地聽着。導演沒拿劉川當回事,點頭笑笑,然後對季文竹說:“我送你吧,我的車就在那兒呢。”

季文竹說:“不用了不用了,我這個朋友也有車,劉川你的車停哪兒了?”

劉川尷尬地不知該說什麼,幸而導演接下來就與季文竹握手言別了:“那好,那不用我送啦?那咱們明天見吧,別忘了明天下午還有你的戲。”

導演和劉川也握了手,然後向他的汽車走去。他的別克轎車從季文竹和劉川身邊開過時,劉川還隨着季文竹沖他揮手告別呢。

導演走了,季文竹收回視線,看了劉川一眼,兩人臉上都不自然。季文竹先問:“你車呢?”

劉川說:“車壞了。”

季文竹疑心地問:“又是哪個女孩砸的?”

劉川說:“咱們走吧,到家我再告訴你。”

季文竹說:“沒車你幹嗎非要來接我?”

劉川說:“咱們打車吧。今天不是你生日嗎,甭管多晚我也想陪陪你。”

季文竹這才笑了一下,問:“你不生氣啦?”

劉川也笑了,開心至極,陰霾頓消地說:“你不生氣就行。”

路上晚上

他們站到路邊,打了一輛出租,向酒仙橋開去。季文竹路上沒有說話,劉川側目觀察,見她情緒並不太高,不知在想什麼心事。

季文竹家外晚上

出租車把他們拉到了季文竹家的樓下,劉川向司機付錢的時候,季文竹沒有等他,逕自下車進了樓門。劉川沒等司機找零就下車追上樓去,上了五樓之後他意外地看到季文竹並沒進屋,她像木偶一樣站在自己門前,眼睛發直,身體僵硬。劉川行至她的身後,他的視線也隨了季文竹的視線,微微仰起……樓道里燈光慘淡,昏暗不清,但劉川還是看得明明白白——季文竹的門口,門楣的上方,竟然懸挂着一隻破爛的女式布鞋,破鞋的下面,又是一個血紅血紅的大字,橫七豎八地塗在門上:騷!

季文竹樓上的幾個鄰居恰恰經過這裏,他們愕然地駐足停下,愕然地看看門上的破鞋,又悄悄看看門前呆立的季文竹。

路上晚上

怒不可遏的劉川從季文竹樓里奔跑出來,他奔向街頭,攔住一輛出租車迅速離去。

單鵑住處晚上

出租車把劉川帶到了大望路的街邊,他瘋了一樣向單鵑的住處跑去。在情緒的極度激動中他居然沒有跑錯地方,他僅憑印象一下就找到了那個五方雜居的院落。院裏的那間小屋亮着燈光,他用拳頭擂鼓般地擂響了房門。拉開房門的又是單鵑的母親,她顯然已經透過窗戶看到砸門的是誰,於是開門迎接劉川的竟是一把大號菜刀,她晃着菜刀用比劉川還要瘋狂的聲音大聲叫喊,她的歇斯底里幾乎不需任何醞釀,便在眨眼之間升至頂點。

單鵑母親:“你還敢到這兒來!你還敢到這兒來!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

劉川不得不節節後退,因為這個女人已經瘋得開始揮刀砍人。單鵑這時從屋裏衝出來了,她衝上來抱住了她的媽媽。

單鵑:“媽,你回去,你把刀放下!把刀放下!”

劉川退到院子當中,沖單鵑大聲喊道:“單鵑,你有本事沖我來,你折騰別人算什麼本事!”

單鵑沒喊,她沖劉川咬牙切齒:“你不是什麼都能忍嗎,你也有忍不下去的一天?因為你喜歡她了對嗎?你不玩同性戀了對嗎?你不是同性戀嗎,你怎麼現在也喜歡女人啦,啊?”

劉川理直氣壯:“對,我就是喜歡她!我告訴你,你要再敢騷擾她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你別把我逼急了!”

單鵑聲音發抖:“我真想知道,她是怎麼把你迷成這樣的,我真沒想到你還能這麼喜歡一個女人!”

劉川挑釁般回嘴道:“對,我就是喜歡她,因為她對我好!因為她對我好!”

單鵑想冷笑一下,但眼淚卻一下子躥出來了,她突然哆嗦着泣不成聲:“那……那我以前,我以前對你不好嗎,我對你不好嗎……啊?”

單鵑的眼淚讓劉川的氣勢一下子泄了下來,聲音也不由放平了幾分:“對,你過去對我是不錯,所以我後來又去秦水找過你,我想幫你找工作,想幫你上學。可你這些天都在幹什麼?你該毀的都毀了,該砸的都砸了,你把事都做絕了,所以我現在一點也不欠你的。我告訴你,你以後別去招惹我奶奶,別去招惹我女朋友,你要是再這麼沒完沒了鬧下去,你就等着吧,早晚一天讓你承擔法律責任!”

周圍的鄰居紛紛被他們的叫喊拉出家門,瞪着眼睛過來圍觀。單鵑的母親仍然叫罵著撲向劉川:“你們讓我殺了這個小兔崽子!我殺了你!”

單鵑在鄰居的幫助下奪了母親的菜刀,一邊推她進屋,一邊轉頭對劉川哭道:“劉川,你也等着!你,你害了我爸,你害我全家……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跟你就是沒完!”

圍觀的鄰居越來越多,各種口音七嘴八舌,劉川不想再跟他們廢什麼話了,他擠出人牆,離開了這個外地打工者聚居的院落,向這片棚戶區的外面大步走去。

首都機場白天

一架飛機降落。

東照市公安局的景科長和他帶來的數位東照刑警走出候機大樓,與前來接機的北京市公安局的老梁一起乘車離去。

北京公安局某處白天

景科長一行在老梁的陪同下走進一間辦公室內,劉川神態沉悶地坐在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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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像花一樣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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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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