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
當嚴詠潔因為聯繫不上周瞳而趕到鳳凰古城的時候,在周瞳居住的旅店房間裏,她看到的是破碎的玻璃窗,床邊的手機,還有角落椅子上完整無缺的旅行包。周瞳是匆忙離開的,他為什麼如此匆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嚴詠潔憑着女人的直覺,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後來三天的時間裏,嚴詠潔動用了鳳凰古城的所有警力來搜尋,甚至是直升機,但是仍舊一無所獲。
周瞳彷彿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
“對不起,嚴警官,警方的搜尋行動必須結束了!”
當嚴詠潔從鳳凰古城分局的潘局長口中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怔了一怔,什麼也沒有再說,沉默的點了點頭,但是有一點,她卻非常清楚,即使所有的人都放棄了,她卻不能放棄。
“我一定要找到你,周瞳!”嚴詠潔望着古城遠處在朦朦霧氣中的崇山峻岭,她的語氣是那樣溫柔而又堅定,在她的心裏有着揮之不去的牽挂。
她一個人在古城裏穿街過巷,在山林中呼喊尋覓,然而始終沒有找到周瞳。
直到有一天,也就是周瞳失蹤的第八天早晨,嚴詠潔收到了一張紙條。
當她一早醒來的時候,這張毫不起眼的紙條就靜靜躺在她的枕邊。
嚴詠潔發現這張紙條的時候,頓時一身冷汗,是什麼人竟然可以悄無聲息的把一張紙條放在自己枕邊,不過這種驚恐只是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因為當她把紙條翻過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被上面寫的字所吸引。
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巫寨。
嚴詠潔拿着這張紙條,找到了古城公安局的潘局長。
潘局長看起來大概四十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目光炯炯有神。他看見嚴詠潔進來,臉色微微一沉,不過只是一閃而過,立刻就換上了笑臉,站起身來。
“嚴警官,還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潘局長想起嚴詠潔第一次到這個辦公室來的情景,心裏隱隱有些不舒服,不過這位來自公安部的特別警員,他也不願意輕易得罪。
“潘局長,有件事情想向你請教。”嚴詠潔也知道這位局長可並不歡迎自己,上次來硬是逼着他用全城警力搜尋周瞳,讓他頗為難堪。
“嚴警官,不用客氣,請說。”潘局長心中一寬,生怕這火爆的女警官又要自己派全員去搜尋那個神秘失蹤的周瞳。
“潘局長,你知道巫寨在什麼地方嗎?”嚴詠潔迫不及待的問道。
潘局長聞言剛欲坐下的身子微微一怔,不過他還是慢慢坐了下去,皺着眉頭思索了一番,才搖頭說道:“巫寨?沒有聽說過古城附近有這樣一個地方。”
嚴詠潔看着潘局長一片茫然的樣子,不免有些失望。
“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麼個地方?”潘局長有些好奇的問道。
嚴詠潔從口袋裏掏出紙條,遞給了潘局長。
“今天早上起來,這張紙條就在我枕邊了”
潘局長聽到嚴詠潔這麼說,差點把手上的這張紙條都掉在地上,公安部特別刑偵組裏的傢伙個個都是警隊的精英,竟然有人可以在她枕邊神不知鬼不覺的放一張紙條,如果是要她的性命……想到這裏,潘局長竟然一頭冷汗。
“巫寨,巫寨……”潘局長拿着紙條,一邊反覆讀着一邊輕輕敲打桌面。
嚴詠潔坐在他的對面,靜靜無語。
“如果真有這麼個地方,而又在這鳳凰古城周圍,很可能是苗家的一個寨子。”潘局長終於開口說道。
“潘局長對這個地方的苗寨有所了解嗎?”
“了如指掌!”潘局長眉頭又皺了皺,“不過從來沒聽說有巫寨”
嚴詠潔一時啞然。
“不過這樣,或許有個人可以幫你。”潘局長忽然說道。
嚴詠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潘局長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小陳啊,你幫我通知金丹,讓他來我辦公室一下。”
“金丹?他是誰?”嚴詠潔好奇的問道。
“一個真正的苗人。”潘局長淡淡的回答,然後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顯然他也開始對這個案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興趣。
當潘局長手上的煙頭被他狠狠的熄滅在煙灰缸里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
一個皮膚黝黑,但卻不失英俊的年輕警官推門走了進來。
“局長好!”年輕警官有點靦腆,向局長敬了一個禮后,又向嚴詠潔點了點頭。
“金丹,這位是來自公安部特別刑偵組的嚴警官。”潘局長介紹道。
“你好!”嚴詠潔因為身着便服,所以大方的向這位叫金丹的警官伸出手。
金丹臉上一紅,有些慌亂的握了一下嚴詠潔的手。
“金丹,你看看,知道這個地方嗎?”潘局長說著把嚴詠潔那張紙條遞給了他。
金丹接過紙條,拿起來一看,臉色竟然微微一變,不過他很快恢復正常,幾乎都沒考慮,然後就說道:“局長,這個我……不知道”
“這樣啊”潘局長臉上也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嚴警官,看來這件事情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你放心,我會安排人繼續跟進。”
金丹這種怪異的反應卻沒有逃過嚴詠潔的眼睛,不過她並沒有當場說出來,只是點點頭,說:“那麼多謝潘局長,我先告辭了”
當金丹滿腹心事,神色慌張的從公安局大樓裏面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下的美麗女警嚴詠潔。
金丹壓了壓頭頂上的帽子,低着頭,裝作沒有看見嚴詠潔,匆匆往另一邊走開。
“打算就這麼走嗎?”嚴詠潔大聲的在他的身後叫道。
金丹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有些尷尬的說:“啊,嚴警官……你好……”
“金警官,相信你已經知道關於我朋友失蹤的事情。”
“嗯。”金丹點點頭。
“我希望你能幫我。”嚴詠潔看着金丹,眼神里滿是期待,讓人不忍拒絕。
金丹看着嚴詠潔,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額頭也隱隱冒出汗水,似乎經過了劇烈的思想鬥爭,終於咬了咬嘴唇,說:“難道你不認為這會是一個陷阱嗎?”
“我知道這一定是一個陷阱,但也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他的線索!”嚴詠潔語氣堅定的說道。
“你跟我來。”金丹張望了一下四周,看到並沒有其他人後,就帶着嚴詠潔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金丹住的宿舍並不大,不過客廳的佈置卻是非常有特色,牆上掛滿了各種苗家的手工藝品,還有一些民間繪畫,給人的感覺古樸而又典雅。
不過嚴詠潔卻無暇欣賞,她坐在金丹的對面,一眼焦急的看着他。
金丹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然後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才低聲說道:“你知道嗎?在我們那裏,如果有小孩子調皮不聽話,大人們就會對孩子說‘再不聽話,就送你去巫寨!’。巫寨,在湘西的苗族中一直是一個恐怖、神秘的地方。”
“巫寨究竟是傳說,還是真的有這麼一個苗寨呢?”嚴詠潔迫不及待的問道。
金丹卻沒有說話,只是又喝了一大口酒,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有,但是沒有人知道它的具體位置,也沒有人敢去找那個地方。”
“為什麼你肯定有這樣一個你從沒有去過的地方?”嚴詠潔有些迷惑。
金丹猶豫了片刻,不過還是無奈的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在潘局長的辦公室否認自己知道巫寨嗎?”
“因該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如果當時我說我知道,那麼接下來的我要說的話一定會駭人聽聞,而作為一個警察,那卻不是我能說那番話的場合。”
“不管是不是駭人聽聞,我還是想知道。”嚴詠潔態度堅決。
“在這裏,倒是無所謂了。”金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你相信就相信,不相信就當我說故事好了。”
嚴詠潔聞言微微一笑。
“其實我以前也把巫寨當作是故事而已,不過直到十年前……”金丹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回憶起十年前的那一幕,眼角的肌肉不禁抽動了一下,“我記得那天,學校通知我去領縣高中的錄取通知書,當時我真的很興奮,在清水寨,我成為第一個讀上高中的苗家孩子。我的同學們那天還在學校附近的餐館裏,特別搞了一個酒會,大家在一起瘋瘋鬧鬧,一直喝到晚上八點多才結束。我趁着酒興,拒絕了同學們的挽留,帶著錄取書,想趕回寨子,讓全寨的人都為我高興一下。可是,因為我當時喝多了,即使平常那麼熟悉的山路,竟然走錯了,本來一個多小時的路,我竟然足足走了三個多小時,卻還沒有走到。那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我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山林之中,吹着冷風,酒也清醒了不少。在這茫茫大山叢林之中,我不敢繼續亂闖,於是決定找個地方先躺下,等到天亮再找出去的路。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遠處林木里隱隱透出火光,我以為是山裏的人家,立刻想也不想,就往有火光的地方跑了過去。”
說到這裏,金丹拿起酒杯,再喝下一大口,他的臉色已經開始有些紅潤。
嚴詠潔沒有插話,靜靜的看着金丹,她知道下面金丹要說的便是關鍵了。
“當我穿過叢林,看到的卻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人家,而是一幢失火的木房子,而從房子裏還傳來幾個女孩子的呼救聲。我當時來不及多想,立刻沖了進去,從大火中搶出了一個女孩,可是當我再想衝進去找其她人的時候,房子已經塌了下來。”金丹想起當時的情景,也不免唏噓不已。
“救出來的那個女孩的情況,你還記得嗎?”嚴詠潔問道。
“她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當我抱着她的時候,她的嘴裏只是說著‘巫寨……不要相信他們……巫寨……紙人來了……’之類的話。我以為她被燒糊塗了,於是拿出自己掛在腰間的水袋,往她嘴裏灌水。她終於有些清醒過來,可是剛剛醒過來的她,竟然瞪着眼睛,驚懼的望着我,不,應該是望着我的身後。她慢慢舉起一隻手,伸出一根手指,定定的指着我的腦後!”金丹一張口,把酒杯中最後一點酒也灌了下去,雖然事隔很久,但彷彿還是發生在眼前一樣,“我看着她奇怪的表情,忍不住也慢慢轉過頭來,我看……看到……一個紙人,它……它竟然就站在我身後那幢已經坍塌失火的木房子邊,帶着詭異的笑容……”
金丹說到這裏,面容蒼白呼吸急促,彷彿那恐怖的紙人就在面前一般。
“你真的看到了嗎?”嚴詠潔聽到這裏,身上也是一陣發寒。
“我也以為是我眼花,所以我藉著酒勁,想走上前去,看個究竟,可是那小女孩卻死死的抱住了我,在我耳邊大聲說著‘巫寨,去巫寨!’,我只好又回過身來,問她:‘巫寨在哪裏?’,可是她卻只是全身不停的顫抖,彷彿中了邪一般,跟着嘴裏不斷吐着泡沫,嚇得我手足無措,生怕她會馬上死了,只好抱着她,大聲的說:‘你叫什麼,家在哪裏?堅持住,我送你回去!’。”此時的金丹額頭上已經冒出汗來。
“她說了么?”嚴詠潔也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金丹深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她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刺進我的肉里,拉着我,嘴裏不停的重複說著什麼,我俯下身來,把耳朵貼上去,終於聽到了她在說‘艾晨’。”
“你說什麼?”嚴詠潔“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金丹顯然也沒有想到嚴詠潔有這樣的反應,一時愣住了。
“你剛才說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她……她說艾晨。”
“你確定?”
金丹非常肯定的點點頭。
“那之後,她怎麼樣了?”
“她重複了幾遍自己的名字后,就……就斷氣了!”金丹惋惜的說道。
“不可能!”嚴詠潔無力的坐到椅子上,出神的看着滿臉驚異的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