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瘋狂”的石油

9月9日，五角大樓上空藍天碧雲。

保爾森坐在辦公桌前，端起了咖啡杯，濃濃的咖啡香味讓身心俱疲的保爾森頓感神清氣爽。從7月開始，雷曼兄弟將戰火燒向兩房，美國的財政部就一直在華爾街跟國會之間苦苦掙扎。那些國會的議員們站着說話不腰疼，整天吵吵嚷嚷，保爾森跟總統小布殊不得不馬不停蹄地在各地演說，出席電視節目，通過輿論向國會的頑固份子施壓。

保爾森有段時間甚至想罵人，不過在高盛期間讓保爾森學會了隱忍。整整三十年在高盛蟄伏，保爾森有一句名言：15%到20%的人創造了公司80%的價值，所以很多人可以被裁掉。保爾森不喜歡吵吵嚷嚷不做事的廢物，他曾經想讓高盛裁掉大部分員工，當時高盛僱員們心驚膽戰。現在。他沒有權利裁掉那些整天沒事瞎嚷嚷的國會議員，但是他卻有權利整一整那些以雷曼兄弟為首的搗蛋鬼。

後果很嚴重，這就是逼宮保爾森的下場。

保爾森的財政部長位置沒有幾個月坐頭了，戰爭狂人小布殊跟他的共和黨在當下的美國沒有前途。保爾森想不明白，共和黨的保守派怎麼在這個時候對拯救兩房的提案是百般阻撓？這是要拆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麥凱恩的台還是被民主黨收買了？爭吵在國會山總是綿綿不絕，無恥的政客們，為了白宮這一把總統椅子，在國家經濟生死關頭，為了那麼幾張選票，竟然將拯救兩房的計劃拖延了整整兩個月。

保爾森跟小布殊聯手，終於取得了國會議員們的同意，向兩房注入流動資金。

2008年9月8日，又一個次貸危機之後的星期一，本來華爾街的巨頭們心情會很沉悶，但一切卻因保爾森9月7日晚上宣佈的消息而突放異彩。也許是保爾森為了避免黑色星期一的悲劇再次上演，才那麼急急地在9月7日的晚上宣佈，2008年7月成立的、美國國會為監管住房抵押貸款機構而批准成立的聯邦住房金融署，將接手兩房日常運作，兩房還將分別向財政部發行10億美元優先股，財政部已經獲得國會授權，可以購買股票的方式向兩房分別注資1000億美元。

9月8日，全球在歡呼，美國、歐洲、日本、中國股市一片大漲。

9月9日，今天星期二了，華爾街應該走出了兩房的陰影。保爾森坐在辦公室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心情舒暢，他端起咖啡杯，還沒有來得及喝一口，電話就催命般地響了起來。

“部長先生，兩房的問題解決了，那一幫做空的傢伙們現在調轉槍頭再次對準了雷曼兄弟，我們是不是應該認真考慮一下雷曼兄弟的前程問題了？”

電話是美聯儲主席本?伯南克(BenS.Bernanke)打來的，這個前額油光錚亮的傢伙真是可憐，他以為保爾森是真的要拯救華爾街的每一家金融機構嗎？前任格林斯潘留下的爛攤子，拯救兩房已經讓保爾森心力交瘁，怎麼還可能讓出手拯救愚蠢的雷曼兄弟呢？

保爾森現在一聽到雷曼兄弟這個名字就火冒三丈，如果不是雷曼兄弟將矛頭指向兩房，美國金融也不會引發全面的恐慌，雷曼兄弟這一仗將美國財政部逼到了一個尷尬的位子，把保爾森逼上了絕路，逼得保爾森在那些可惡的國會議員面前卑躬屈膝，還指望財政部能出手相救，這簡直就是做夢！

伯南克在電話里非常的謙誠，保爾森的腦子裏除了憎惡雷曼兄弟的愚蠢，更是不時地閃現出國會議員們滿臉正人君子浩氣凜然的虛偽模樣，一邊拿着兩房的行賄美鈔，一邊還在裝做是勞苦大眾的救世主一般，他們的警告如雷貫耳：少動用納稅人的錢！

“伯南克，非常抱歉，我不能贊同你的想法。”保爾森放下咖啡杯，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我相信華爾街能夠解決好雷曼兄弟的問題，財政部不會支持動用國庫資金救助雷曼兄弟。”

伯南克早已預料到保爾森會讓自己失望。不錯，兩千億美元注入兩房的話，兩房的問題是解決了，但是要向解決整個美國金融業的流動性，這個數字遠遠不夠。更何況，美國金融業的流動性問題解決對於全球來說是個好消息，但是對於美國財政來說也是一個壞消息，那意味着石油還有很大的上漲空間。

拒接了伯南克，保爾森明白，這會兒又要跟老東家高盛撇不清了。

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解救兩房是化解流動性問題，如果繼續用納稅人的錢救雷曼兄弟，那高盛做空雷曼兄弟就不能獲利，保爾森可以顯得大義凜然；可高盛是石油的死多頭，如果流動性緩解，石油的價格一定會上揚，高盛將是最大的獲利者。不，應該是高位獲利，保爾森對老東家高盛的運作思路了如指掌，一直唱多石油的高盛應該在150美元一桶的價位出手石油期貨。

高盛從來不掩飾自己在石油領域的大動作，甚至可以說非常的高調。

高盛的高調源於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阿爾瓊?默提（ArjunN.Murti），他本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分析師，在分析師主導話語權的華爾街，默提根本就排不上名號，甚至同行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個傢伙，不過默提的預言讓華爾街震驚，讓華爾街感到不安。

2008年6月6日，也就是理查德?福爾德悄悄地從韓國首爾回到華爾街的那一天，看着《華爾街日報》詳細披露韓國之行，在辦公室火冒三丈的時候，國際原油價格當天跟理查德?福爾德的火氣一樣，暴漲10美元，接近每桶140美元。

這是一個讓華爾街側目的日子，高盛的小小分析師默提的預言正在一步步地接近現實。因為在此前的一個月，2008年5月6日，高盛集團非常隆重地對外公佈了默提團隊的研究報告，這份被華爾街冠稱為“默提報告”的研究稱，在未來6到24個月裏，石油價格達到每桶150美元到200美元的可能性越來越大，換句話說即使已經處在每桶120-130美元的歷史高位，國際石油價格仍然存在翻倍的可能。

默提的瘋狂想像力宛如一顆炸彈，震驚了整個華爾街，曾經一度有人笑稱他是個“瘋子”。不過，保爾森太清楚高盛的運作了，他知道這不僅僅是“風言風語”，高盛真得做得到！但他現在不是高盛的掌門了，他是美國的財政部長，油價真正摸高到200美元一桶的話，那個時候石油輸入大國的美國的經濟是個什麼樣子，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高盛集團的掌門人布蘭克費恩，太欣賞這個被華爾街譽為波斯灣信使的新澤西州帥小伙兒，他為高盛贏得了華爾街的尊重，為高盛創造了無可估量的形象財富。2005年國際石油平均價格還在三四十美元左右，當年3月，年僅36歲毫不起眼的小分析師默提發表了一份研究報告，結論讓華爾街，不，是整個世界嘲笑：世界正在朝着石油價格高速上漲的時期邁進，目標將到達每桶100美元。

默提，這個瘋狂的傢伙在2005年的時候讓高盛飽受指責，憤怒的投資者辱罵默提是個瘋子，發表的報告荒誕不經，更有甚者將矛頭對準高盛，指責高盛操縱市場來為其能源交易業務謀取利益，呼籲政府介入調查。為了高盛的權威，為了高盛在華爾街的顏面，也為了讓所有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高盛永遠都是正確的，時任高盛集團總裁的保爾森在股東年度大會上不得不站出來公開替默提辯護，聲稱他完全支持這份報告，並不懷疑自己員工的誠信。

2005年保爾森護犢子，高盛創造了預測神話，嘲笑在華爾街慢慢地變成了驚訝。從2007年到2008年，石油像得了瘋牛症一樣，每月價格增長幅度竟然超過了此前10年的年平均增幅，石油價格一度從2007年5月的每桶60多美元，飆升到2008年5月每桶超過130美元。默提成了華爾街的神算子，全球矚目，現在只要是默提的報告，全球石油投機商都奉為經典。

保爾森已經看過默提最新的報告，這個傢伙認為美國面臨的最大的挑戰之一就是對石油的過度依賴，全球範圍內無法抑制的石油需求，意味着石油價格要一直飆升到2011年，而上漲速度甚至比他自己預測的還要快得多。這是一份瘋狂的報告，這個默提還振振有詞地分析，石油價格的飆升很可能是受到地緣政治混亂騷動的驅使，然而事實上，石油價格在沒有任何嚴重的地緣政治混亂髮生時，已經達到了每桶100美元。

默提的預言再明顯不過了，油價還要繼續上漲。保爾森看出一些門道了，油價摸高到每桶150美元的價位時，高盛應該早已在拉高的過程之中出貨，現在美國財政部救兩房，油價是獲利的好機會。有一個信息相信布蘭克費恩已經掌握到了，在維也納召開的歐佩克石油部長會議上，世界第一原油生產國沙特阿拉伯維持生產量不變，而伊朗跟委內瑞拉提出了石油過剩需要減產的動議，證明石油的價格最多只能在解決金融危機流動性的短暫過程中摸高。

油價沒有按照默提的預測繼續向每桶200美元的價格攀升，而是在100元左右盤整。如果拯救了雷曼兄弟這家現在只有五十億美元規模市值的投行，那麼接下來還有一長串的金融機構在等着美國財政部的拯救。如果美國金融業的流動性提高了，做空次級債的投機資金就會轉戰石油期貨，做多石油期貨的高盛就會在石油生產大國爭吵不休的時候高價出手。

如果現在拯救雷曼兄弟，保爾森就有變相為高盛做多石油的嫌疑，接下來就會遭到保守派國會議員的彈劾。如果不救雷曼兄弟，華爾街還將有更多的金融企業倒下，保爾森現在見死不救，就是在為高盛做空次級債牟利。

保爾森現在有點裏外不是人了，甭管時局怎麼變，高盛都是完完全全的贏家。

於是，納稅人成為了保爾森自救的最好借口。

石油市場有人猜測，高盛在金融危機爆發前後，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資金投入到了石油炒作上，甚至從拍賣利率證券市場撤走的資金也全部投入到石油期貨上去了，高盛在石油期貨上的獲利應該比在次級債上的獲利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