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的“雙黃蛋”(代序)
黃集偉
我要真當著馮唐的面兒說他的隨筆比他的小說好看,他肯定跟我急。相似的情形也曾發生在王小波身上。1995年秋天的那個下午,完成採訪后,我跟王小波閑扯,我說,好像這幾年隨筆越寫越多?王二話不說,馬上矢口否認,連唾沫星子都飛出來了……可其實,就半徑最大的那個讀者圈兒而言,那時很多讀者的確不知道王小波還寫小說——寫那種有趣、獨特的好小說。
馮唐的情形當然與王小波大不一樣。不過,無論如何不一樣,馮唐隨筆比馮唐小說更容易讀,是事實。而且,這個事實將隨着本書的出版而被更多的人知道和了解。我敢打賭,馮唐的這本《豬與蝴蝶》一定會比他新近出版、再版的那幾本長篇小說更有人緣,也更有銷量。賭什麼?就后海茶馬古道十菜一湯吧。有年夏天,馮唐在那兒請幾個哥們兒撮,有我。我欠他。
不過,實事求是地說,馮唐隨筆比馮唐小說好看,其實與他矢志不渝寫小說密切相關。甚至可以說,沒有他已經或正在寫的那些既有趣又獨特的好小說,也就沒有讀者現在看到的馮唐既才華橫溢又一肚子壞水兒的隨筆。馮唐小說與馮唐隨筆好比一枚雙黃蛋——就算小說閱讀已然比小說寫作更奢侈,但馮唐的小說也一定比很多專業作家、美女作家、美男作家、大尾巴狼作家們的小說好看得多……要不是馮唐的小說等待出版帶給他無窮焦灼與無聊,也許馮唐永遠也不會寫隨筆。從一開始,馮唐就只想生一枚飽滿渾圓的叫做“小說”的金蛋啊!
有趣的是,假使我們趕巧吃到了這枚味道不錯的雙黃蛋並同時趕巧對生產那枚雙黃蛋的母雞滿懷好奇,那麼,滿足如此好奇,通過閱讀馮唐隨筆的方式遠比閱讀馮唐小說更容易,也更直接。隨筆文本不僅少面具、少遮蔽,而且少委婉、少迂迴,更率性、更直接——在本書自序中,馮唐先說,“生命媽的太短了,比小雞雞還短”,再說,“時間是一大鍋濃湯,我的生命就是一隻蒼蠅”,最後,他終於說,“儘管我只是一隻渺小的蒼蠅,我要懷着對未知的敬畏和期待,飛進那鍋濃湯,試着壞了它”……你看你看,這樣的“隨”和這樣的“筆”至少能讓我們看見一點兒那座趾高氣揚、俯視眾生的“廬山”吧?
馮唐的隨筆“沒有開始,沒有結束,沒有主題,沒有懸念,有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思想和長滿翅膀和手臂的想像”,他的隨筆“可以從任何一頁讀起,任何一頁都是雜花生樹,群英亂飛”。而且,馮唐作文“基本不需要外力。一個小石子,落在別人的心境池塘里,智識多的,漣漪大些,想法多些,智識少的,就小些,少些”,而馮唐則是“自己扔給自己一個石子,然後火山爆發了,暴風雨來了,地震了”……
上面這段話原本是馮唐誇亨利·米勒的。我發現,當我將這段由衷的歌唱與讚美換掉主語,轉送給馮唐自己后,確切、恰當而外,居然一切正是我想說的。這個巧妙的烏龍球踢得實在有趣!這一“情急之舉”不僅緩解了我對馮唐等才華橫溢者慣常的自卑與心虛,同時,它也讓我對馮唐之類慣於跨界通吃者由來已久的嫉妒與仇恨得以盡情宣洩,爽啊……馮唐矢志要做一隻壞壞的蒼蠅,我為什麼不能?
2005.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