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自政海轉入商界的是范蠡,由商業進入政治的是呂不韋。
戰國末期,剩下七個大國,秦楚最強,其次是齊、趙、燕,又次為魏、一韓。
最弱的韓國出了個善於投機的大商人,竟致改變了歷史,此人就是呂不韋。
呂不韋是韓國故都陽翟——即今河南禹縣——的大商人。販賤賣貴,積累千金之富。他往來貿易的主要地區,是在趙國的邯鄲。這個地方在戰國末期,具有特殊的地位。蘇秦佩六國相印、倡一合縱”之說攻秦,秦以張儀為相,用“連橫”之策,與之對抗,鬼谷子門下的這一對師兄弟,各顯神通,結果使得邯鄲像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葡萄牙的里斯本一樣。成了各國間諜活動的中心。一這隻要一看那時的地圖就可以明白,秦為彼一方,楚國疆土在南部與秦相仿,且都不去說它。齊、燕、韓、趙、魏五國的中心,一適為邯鄲,所以各國以秦為假想敵,有所聯絡協議,自然以在邯鄲接觸為最適當。而趙國西部今山西地加與秦接壤,所以不管是各國派間諜人秦,或者秦國派間諜滲透各國,亦都以邯鄲為“前進基地”,久而久之,邯鄲便成了一個情報市場。
由於各國使節的往來,情報販子的活躍,因而造成了邯鄲的畸形繁榮。最大的一個特徵,便是“倡優女子”,名聞天下。據說我國的名醫扁鵲,是位“全科”醫生,每到一地,視當地的風俗“掛牌”,洛陽為東周的國都,當地人尊老敬賢,所以扁鵲作“老人醫”;邯鄲多“貴婦”,扁鵲便為“帶下醫”,而那時所謂“貴婦”,實在就是倡女。她們濃妝艷抹,鼓瑟吹笙,應召游於過往諸侯的“後宮”,故不妨稱為“貴婦”。“貴婦”多金,卻有不潔之疾,扁鵲為了生意經,所以專看“白帶”。
在這樣的環境中,當然少不了投機商人的活躍。呂不韋是個“暴利主義”者,他販賤賣貴,做的到底是什麼生意?不甚清楚。可以斷言的是,決非與民生國計有關的物資,而是奢侈品如珠王之類。“可能也販賣黃金,或者搞“地下錢莊”,總而言之一句話,呂不韋決非守法的正當商人。
在周赧王四十八年,也就是秦昭王四十年,泰國的太子,死於魏國。隔了兩年,秦昭王立其次子安國君為太子,這個消息傳到邯鄲,呂不韋靈機一動,看出苗頭來了。
安國君有二十幾個兒子,其中有一個名叫“異人”,這時正在邯鄲當“質子”
——兩國相交,為了取信起見,一以一個王子或王孫,當作換取和平的“抵押品”
稱為“質子”。這個“質”字有兩種念法,強國抵押在弱國的,質字念如“致”;弱國抵押在強國的,質字念作本音。大致“質子”為太子或者該國重要的王子,而“致子”則正好相反。因為強國總存着欺侮弱國的念頭,一動干戈,就得準備犧牲“抵押品”,自不宜把太子或寵愛的王子、王孫,派到對方去當人質。
根據這個原則,異人在秦國王室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的母親名為夏姬,不甚得寵。安國君兒子又多,更視庶出的異人為無足輕重,因而把他遣派到較秦為弱的趙國去當抵押品。偏偏那幾年,秦趙失和,時有衝突。趙國遷怒到異人身上,對他不甚禮遇。異人夫婦在邯鄲的日子很難過。
但是,別具隻眼的呂不韋,卻認為在境況清苦的異人身上,可以大大投資。他是到過關中的,了解泰國王室的情況。安國君最寵的是一個楚國美人,他被立為太子后,這位“湘女”被立為正夫人,並有稱號,叫做“華陽夫人”。可惜美中不足,華陽夫人沒有兒子。
這就是呂不韋看出來的苗頭!他跑去見窮愁潦倒的異人,一開口就說:“我有辦法能叫閣下光大門楣。”
異人覺得他的話很好笑!自己在趙國雖不得意,倒底是王孫的身分,你呂不韋是什麼東西?有何資格說這樣的話?所以用譏刺的口吻答道:“多謝,多謝!我看把你自己的門楣光大了,再來光大我的門楣吧!”
“閣下不知道其中的緣故。”呂不韋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說:“我要待閣下得意了,我才能光大門楣。”
話中有深意,異人另眼相看了,把他引入密室,屏絕從人,請教他這話從何而起。
呂不韋說:“安國君轉眼就要繼承大位。我聽說華陽夫人極其得寵,但是沒有兒子——一她雖沒有兒子,可是將來要立太子,安國君一定會聽從華陽夫人的意見。”
“嗯,嗯。”異人深深點頭,越發凝神傾聽。
“閣下弟兄有二十多,你既非長子,又不是最小偏憐的幼子,而且還遠在趙國,感情早就疏遠了,安國君即位,立刻就要立儲,到那時候,請問閣下,如何與弟兄競爭?”
“唉!”異人嘆口氣,“我也知道這一層道理,可是,困在邯鄲,一籌莫展。”
“我有辦法!人在趙國不要緊,只要做公共關係,奉獻親長,交結賓客,人人稱道閣下之賢,不是就有希望了嗎?”
一聽這話,異人大為興奮,但馬上又垂頭喪氣了!“做公共關係要錢,要人。
哪裏來?”他說。
“我有啊!”呂不韋拍着胸脯說:“我為閣下效勞。”
“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請聽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