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老葉知道了女兒分配的事兒,對妻子一廂情願的做法很是生氣。他譴責她獨裁專制,這樣做只能激化她和女兒的矛盾。葉母說為了能讓雷雷和青兒斷絕關係,她就是成為人民公敵也在所不惜。

兩人正爭吵着,電話鈴突然響起。老葉氣得逕自進了卧室,不去接電話。葉母瞪着老葉的背影,拿起電話:喂……哪知電話那頭卻一下子掛斷了。

葉母看着電話,生氣地說:誰搗亂呢!

電話是雷雷打來的,他一聽是青兒的母親,立刻掛斷,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刻竟然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女人。他痛恨自己的軟弱,想了半天,鼓起勇氣毅然拿起聽筒再一次撥通了青兒家的電話。

葉母剛要走開,電話鈴再次響起,她拿起電話厲聲問道:喂?你說話!

雷雷客氣地問:您好,請問葉青兒在家嗎?

葉母一時沒有聽出雷雷的聲音,她緩和了一下語氣,問道:你是哪位?

雷雷毫不猶豫地說:我是葉青兒的朋友。

葉母追問道:哪個朋友?

雷雷囁嚅着說:我姓雷。

葉母聞言停頓了一下,冷冷地說:我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請你以後不要再用各種方式騷擾葉青兒!否則,我會找有關部門或者你們家裏制止你!

雷雷急忙解釋:伯母,我找她就想說一句話……只聽"啪"的一聲,葉母掛斷了電話。

雷雷有些憤怒,他繼續撥着電話,始終無人接聽。他氣惱地放下話筒,轉身出門,騎上摩託疾馳而去。

妻子有些癲狂,不可理喻,老葉只好找韓陽幫忙,他說事情來得太突然,女兒一定受不了,這時就需要人好好開導開導。

韓陽嘆了一口氣說,阿姨這樣做確實欠考慮,別說青兒想不通,連他都覺得意外。他會盡全力做好青兒的思想工作。

老葉替妻子開脫說,她正處在更年期,做事很難理解。不過她的出發點是好的,想保護女兒。韓陽聽了苦笑說,難道讓葉青兒生活在真空裏才叫安全嗎?她經歷過那麼多坎坷,不會那麼脆弱的,父母應該相信她。

兩人正說著話,一陣摩托車轟鳴聲傳來。兩人都回頭看去,都愣住了。雷雷從摩托車上下來,摘下頭盔,沖老葉、韓陽客氣地點頭:伯父,韓老師。

老葉大怒:你答應過我,這階段不再騷擾青兒,你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你確實不值得信任!

韓陽趕緊要打圓場,卻見雷雷彬彬有禮地說:可您也答應過我,允許我和青兒通電話寫信。現在,我打電話、寫信都聯繫不上她。我有事兒要告訴她,您說,我該怎麼辦?

老葉聞言,不由惱羞成怒:你這是強辭奪理!我們家不是集中營,沒人限制青兒通信聯絡自由!

韓陽勸道:葉叔叔,您先回去吧,我跟雷雷談。

老葉早就想走,立刻回身,雷雷急了,上前想要伸手拽住他。老葉瞪着雷雷,冷冷地道:你又想動手?果然是惡習不改!

雷雷立刻垂下手,強作歡笑恭敬地說:我對青兒發過誓,這輩子不會再動手。我來就想對青兒說一句話。

老葉冷淡地說:說什麼?如果是正經話,就跟這兒說吧,韓陽也不是外人。

韓陽有些尷尬,把臉轉向一邊。雷雷認真地說:我要離開省城一段時間,我想告訴青兒知道。

老葉淡然地說:好,我會轉告她,你可以走了。

雷雷緊盯着老葉,不說話。老葉看着他的眼神,氣惱地說:你這麼看着我,什麼意思?

雷雷聲音很輕,卻非常誠懇:您很清楚我的意思,不見着青兒,我不放心。就像您怎麼也不信任我一樣。

老葉大怒:你這種態度,痞里痞氣,我很討厭!

雷雷忍着老葉的謾罵,拳頭攥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韓陽在一旁給雷雷使眼色,又緊着勸老葉離開。老葉看着雷雷毫無表情的臉,轉身低聲對韓陽說:青兒分配到縣城的事,你別告訴他!見了他,我更覺得你阿姨的做法是對的。這孩子,靠不住!

韓陽無話可說,目送着老葉離去,轉身對雷雷說,走吧。雷雷抬頭看着韓陽,眼睛裏毫無生氣,他聲音平靜地問:葉青兒現在怎麼樣?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她音信了。

韓陽不能告訴雷雷青兒的下落,一方面他不能失信於人,另一方面他深愛着青兒,留着一份私心。

雷雷見從韓陽那裏打聽不到實質的內容,轉身要走,韓陽突然叫住他:雷雷,我覺得葉青兒父母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雷雷盯住韓陽問:我說我能改,你信嗎?

韓陽淡然說:老實說,我不信。再說你改了,那還是你嗎?

雷雷有些不耐煩地說:你甭跟我彎彎繞啊,你直說,你什麼意思?你是和葉家老頭、老太太一個態度,說我根本配不上葉青兒?

韓陽淡笑着說:你現在追得這麼緊,對葉青兒,對你們的關係都沒有好處!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最痛苦的是誰?是葉青兒!

雷雷壓着怒火:你是說我讓她受苦?

韓陽解釋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雷雷怒道:虛偽!你直說她跟我在一起很不幸,很痛苦,不就完了?拐彎抹角罵人!真他娘的是軟蛋,讓人看不上!

韓陽怒火中燒,突然發作道:別拿着野蠻當個性!你給葉青兒帶來的就是痛苦大於快樂!

雷雷不屑地說:你這種根本沒愛過的人,懂什麼叫快樂!

韓陽猛地抬腿踢向雷雷的摩托車,摩托車咣當一聲倒地。雷雷嚇了一跳,他有些驚訝,像韓陽這個文質彬彬的主兒,居然也會動粗!

雷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摩托,再看一眼韓陽,耍橫說:你再踹一腳我瞧瞧!你是想學着野蠻當個性啊!

韓陽臉色鐵青地說:如果不是為了葉青兒,我根本不會理你,我們不是一路人!可我關心葉青兒,你難道就看不出來,她和你在一起,並不幸福?

雷雷怒吼一聲:你放屁!你以為她和你這種人在一起就會幸福嗎?如果真是那樣,她為什麼不選擇你!

韓陽怒斥道:卑鄙!無知!

雷雷不屑地說:別他媽咬文嚼字!說人話!

韓陽掉頭就走,雷雷冷冷盯着他。韓陽走了幾步,回過頭沖他低吼:從我知道她愛你那天起,我就沒有別的企圖!我拿自己當她兄長,誠心誠意祝福她,祝福你們!

雷雷臉扭過去,並不理會。

韓陽繼續說道:難道你要看着她輕生,活不下去,你才肯放手嗎?

雷雷聞言震住:你胡說!葉青兒很堅強,我們剛開始相愛,她怎麼可能……

韓陽盯着雷雷,雷雷說不下去。韓陽聲音很冷:你知道葉青兒什麼個性,她現在有多痛苦,你也應該明白.

雷雷說不出話來。他慢慢回頭看着韓陽:那我應該怎麼做?離開她嗎?你和她父母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韓陽怒道:別扯淡!這道理有多簡單,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人有時候做事情就是要有點謀略,有時候後退是為了更好的前進。她父親讓你們分開一段,冷靜一下,對你們其實是有好處的。你逼得這麼緊,只會把事情逼到死胡同,老這麼頂着,大家都沒辦法下台!

雷雷不是傻子,韓陽的話有道理,他懂。但他又不甘示弱,於是他冷着臉不說話。

韓陽接着問:我一直在問你,你擔心什麼?你怕她會變心嗎?還是擔心你自己有變化?

韓陽死盯住雷雷,每句話都往雷雷心裏扎。

雷雷迎着韓陽的目光,然後坦然一笑:沒必要跟你說!你告訴她,我會給她寫信,信里會告訴她我的電話號碼,讓她打給我。說完,轉身就走。

韓陽看着雷雷的背影說:我會告訴她!

青兒在街邊的公用電話亭給雷雷打電話,卻長時間無人接聽。她匆匆趕到雷雷的修車鋪,問師傅雷雷在哪兒,師傅搖頭。青兒失望地離開,她只能回學校。

韓陽回到學校,在女生宿舍樓前見青兒正徘徊踱步,忙上前跟她打招呼。青兒本來一臉凄楚,見到韓陽立刻顯得很沉靜,她客氣地說:啊,韓老師,我沒事兒。我就想看會兒書,沒想到宿舍封門了。

沒等韓陽說什麼,她急匆匆就往校外走。韓陽心疼得要命,但他必須壓抑,他不能夠乘虛而入。於是,他神色淡然地說:孩子跟父母之間能有多大仇恨?你父母現在肯定在家着急呢,還是回家吧!

青兒搖頭說:我想找華華,她現在的地址系裏應該知道,你能告訴我嗎?

韓陽耐心勸道:回家吧,聽話!父母不是你的敵人,你這麼對着干,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能更糟!你以後會後悔的!

青兒無言地偏過頭去。韓陽低下頭,率先離開宿舍樓。青兒只得跟上,兩人無言地走着。

青兒不願意在韓陽面前暴露對雷雷的牽挂和思念之情,偏偏韓陽對她的心理了如指掌。他態度平和像個兄長,對青兒說:哦,我忘了告訴你,我今天見着雷雷了。

青兒眼睛一亮,隨即又暗淡了下去:我找不着他。

韓陽看着她的神情,心裏一陣難過:他去你家找你,向你告別,他要走了。

青兒愣住,忙問:走?他走哪兒去?

韓陽說:去外地幹活,要去幾個月。

青兒問他是不是見她父母了。韓陽點點頭,青兒失望地說,她父母什麼都不會告訴她。

韓陽勸慰說:雷雷問起你的情緒,我說你很堅強。小葉,你現在這個樣子,他知道了,會很難過!

青兒眼睛一下子濕潤起來。

韓陽真誠地說:雷雷讓我轉達他幾句話,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青兒破涕為笑:他真這麼說?

韓陽鄭重其事地點頭。

青兒笑着說:他這人就這樣,沒什麼文化還老愛犯酸。整個四六句什麼的,傻乎乎的!

韓陽跟着一笑,心情複雜地說:其實你們分開一段,緩和一下和家裏的緊張關係,也沒什麼不好。除非你們對彼此沒有足夠的信心。

青兒的情緒平靜下來,她看着韓陽臉上的複雜表情,歉意地說:你回去吧,我坐車走了。說完,便匆匆離去。

韓陽站了片刻,想跟上前,剛走幾步還是停下。他看着青兒遠去的身影,心情無比沮喪。

雷雷心情壓抑苦悶地坐在桌前,給青兒寫信:青蟲,我要走了,去北京那邊賺大錢!呵呵,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買,可我還真不知道你都喜歡什麼呀!人家說女孩子喜歡衣服、口紅什麼的,可你從來也不抹口紅。唉,你嘴唇那麼漂亮,試着抹點口紅吧?一定特性感像瑪麗蓮夢露,要不我給你買件衣服吧,特時髦的,跟港星一樣。乖乖等我回來啊,別跟別的男人跑了啊……他神情痛苦地寫着寫着,眼睛不禁濕潤了。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雷雷和幾名技工在工房裏修理大頭表哥進口的最後一輛二手車。

大頭表哥走來和雷雷打招呼,說這次的活兒多虧雷雷幫忙,想讓他留下共同做事。雷雷謝絕了大頭表哥的好意,說青兒還在家裏等着他。

雷雷背着行李,站在北京街頭的公用電話亭旁,給青兒家打電話,通了卻無人接聽。他看着話筒一笑,放下電話,背着行李興沖沖地往車站走去。

雷雷走出站口,就見大頭推着摩托車在等他。兩人見了,自是笑嘻嘻互相一通拳打腳踢。隨後雷雷跳上車,載着大頭疾駛而去。

雷雷一進家門,扔下行李,拎起包就往外走。大頭起鬨道:重色輕友!哥兒幾個知道你賺大錢了,就等你撮一頓呢!

雷雷傻呵呵樂着說:沒問題啊!明天,東方海鮮。今天我得跟我媳婦一起過,我們都仨月沒在一起了,都快想出毛病了。

大頭不屑地說:嘁嘁,瞧你這點兒出息!放心吧,你媳婦不會跟人跑的!

雷雷樂呵呵地說:廢話!

青兒所在的縣醫院非常簡陋,診室里亂七八糟像個倉庫一樣,堆着高高的紙箱子。青兒戴着口罩正給病人看病。她旁邊桌上的兩個女大夫根本不戴口罩,不停地東家長西家短聊得好不熱鬧。

一小護士進來,直奔青兒桌子問:葉醫生,有衛生紙嗎?

青兒拉開抽屜,拿出衛生紙遞過去。小護士拿着說聲謝謝就走。鄰桌女大夫是個事兒媽,她看一眼青兒抽屜,說:小葉,你抽屜里老備着那個啊?

青兒沒當回事兒:是啊,老備着老不來。說完,就給病人開藥方。

那兩名女大夫便交換着鬼祟的眼神。

青兒獨自走着,突然感覺胃不太舒服,她忙彎腰扶住了身旁的樹。恰巧跟她同室的那兩名女同事經過,大驚小怪地說:唉喲,怎麼啦?什麼地方不好啊?你看你這大醫生自己還得病啊?

青兒淡然一笑:沒事兒,就是有點反胃,也許是着涼了吧。

青兒說完,站起身走了。那兩名女大夫在她身後交頭接耳。

青兒面前坐着一個中年女病人,她認真在聽診。窗戶關得很嚴實,青兒聽了會兒診,就覺得悶得不行,起身開窗。空氣中夾雜着牛馬糞的臭氣一下子湧進來,青兒忍不住忽地作嘔。她趕緊關上窗戶,坐了一會兒,卻又開始乾嘔。她急忙跑到水池邊,摘掉口罩就吐……

身後兩名女大夫和一些女病人都瞪眼看着青兒。她們交頭接耳的小聲嘀咕着。青兒吐了幾口,回到桌前坐下,笑了笑:吃了胃藥也不管用,怎麼回事兒啊!

幾個女人支支吾吾說:你是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還看不了自己的病啊?還真讓人說著了,醫生治不了自己的病。

青兒隨口說道:我一會兒想找個中醫看看。

幾個人互相看着,不說話了。青兒對面那個中年女病人突然問:葉大夫,你結婚了嗎?

青兒的臉立即紅了,她緊張地戴上口罩,擋住臉上的含羞帶臊,生氣地問:怎麼想起問這個!那幾個醫生、護士私下裏竊笑着。

女病人大大咧咧地說:看你這嘔心嘔肺的,還有那臉色兒,是不是懷孕了呀?

青兒五雷擊頂般地呆住,聲音哆嗦地質問:你說什麼?!

診室里幾個女人忍不住低聲笑起來。青兒氣得一拍桌子,站起問:你到底有病沒病?

病人是縣裏的幹部,哪裏會服一個外來小畢業生,跟着站起,生氣地說:我沒病到醫院幹什麼?瞧你這態度,我沒病也被你嚇出毛病了。還省里來的大學高材生!簡直沒有一點醫德!說著,她坐到鄰桌氣呼呼說,劉大夫,你給我看!

青兒呆站着,身邊是一陣一陣的轟笑聲,她的面前突然出現了幻覺,看到那些人在張牙舞爪地笑,從前那些罵她破鞋的場面依次出現……

青兒衝出診室,屋裏卻炸開了鍋……

青兒茫然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經過傳達室時,忽然有人叫她:葉大夫,你家裏的電話!

青兒機械地走過去,接過電話,老葉聲音傳來:青兒啊,打你辦公室說你身體不好,怎麼了?

青兒聽見父親溫暖的聲音,"哇"一聲哭了:爸,爸……

老葉愣住,慌忙問道:青兒,青兒……你怎麼啦?

問了半天,也沒問出所以然來,老葉擔心女兒出了事,匆匆忙忙往外走,葉母急着拿出一條煙說:這個帶給院長,可別忘了。老葉接過煙,胡亂地塞進包里,急得顧不上說話,風風火火就出了門。

葉母精神恍惚地干這個忘那個,突然發現給醫院領導送的酒落在桌上,拿着就要往外走。這時敲門聲響起,葉母一邊開門,一邊嘮叨:緊着提醒,這酒怎麼還忘帶了呢!

葉母拉開門,愣住了,見雷雷手拎禮品袋,彬彬有禮地站在門外。葉母本能地想要關門,門關到一半,又拉開。她一臉冷漠地說:怎麼又是你?

雷雷微笑着禮貌地說:伯母,您好,葉青兒在家嗎?我想見她。

葉母不耐煩地說:她不在,就是在家,也不會見你。

雷雷知道葉母態度,他早有所準備。他剋制着自己,仍笑着說:伯父答應過我,我們可以通信打電話。我這三個月都沒有她任何音信,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

葉母矜持地說:她很好,謝謝你關心她。你可以走了。說著,就要關門。雷雷瞪着眼睛,就在門即將關上的剎那,他突然伸手擋住門。

葉母嚇一跳,問他想幹什麼?!雷雷淡然一笑,把拎着的禮品袋遞過去說,這是他給葉青兒還有他們夫婦帶的禮物,請收下!

葉母冷冷地說:謝謝,我們不能收!你走吧。說完,她"啪"的一聲關上門。

雷雷怒氣升騰而起,他猛地伸手要砸門,青兒的話一聲一聲在耳邊響着:不要動手,不要當野蠻人。他硬生生收住手,將手中禮品袋放在門前,轉身就要下樓。

門突然開了,葉母站在門口叫道:你等一下!

雷雷回身,只見葉母手裏拿着橡皮筋捆住的一沓信和一封信,面無表情地遞給雷雷說:這是青兒留給你的一封信,我們不知道你地址,一直也沒辦法寄給你。這些是她退給你的。

雷雷麻木地接過那些信,還沒等反應過來,門又狠狠地關上。

雷雷神情沮喪地回到家,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青兒在信里說:雷雷,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我父母說得還是有道理的。我們之間,無論家庭背景還是文化修養,以及雙方個性,差距都太大了。我們在一起現在可能是快樂的,但長期在一起,一定會不適應。會吵架、鬧矛盾;會彼此抱怨,會不幸福。所以我決定,我們還是分手吧!長痛不如短痛,你一定會找到比我更優秀的女孩子,祝你幸福。

大頭來找雷雷,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便知道他和葉青兒的事兒出了岔子。雷雷說青兒寫了斷交信,雖然筆跡是她的,可那不是她的本意,一定是她母親逼着她寫的。他要找她本人問個清楚,讓她親口告訴他。

大頭冷靜地說,聽說青兒的母親為了阻止他們交往,私下裏找醫學院的領導,把葉青兒分配到了林縣醫院。

雷雷聽了大吃一驚,翻身跳起,急火火地下樓,騎上摩托車就往林縣疾馳。他趕到林縣醫院時,已是下班時間,兩名大夫和護士在收拾東西。雷雷急沖衝進來,劈頭就問:請問葉青兒在嗎?

女大夫一見是個小夥子,立刻高度警惕地問:你是葉青兒什麼人啊?

雷雷回答道:我是她男朋友!

屋裏三個人立刻炸了鍋:你就是葉青兒肚裏孩兒他爸啊!你多大啊,夠結婚年齡嗎?

雷雷聞言,五雷擊頂般呆住。

雷雷騎着摩托車往回走,他越開越慢,終於停了下來。他踉蹌着下車,摘掉頭盔,衝到樹旁,一陣乾嘔,然後靠在樹上,開始一動不動。接着,他惱怒地開始砸樹,用頭撞樹,嘴裏胡亂地罵著……

葉母見女兒面色蒼白,失魂落魄,失聲問道:青兒,你怎麼啦?發生什麼事兒啦?

老葉趕緊給妻子使眼色,讓她少說話,免得刺激女兒。葉母神情黯淡地說:你房間收拾好了,趕緊休息一下吧!

青兒沒有表情地走進自己房間,關上了門。老葉和妻子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葉母突然手捂心臟,臉色十分難看.老葉知道她心臟病發作,趕緊找葯,服侍她吃下去,安慰說:事情沒搞清楚,別這麼急,青兒不會那麼不檢點的!

葉母閉着眼,有氣無力地罵道:這個流氓!看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死丫頭瞎了眼!非跟這個流氓混在一起,這下好了……接着,她又聲淚俱下,她這輩子才剛開始啊,以後可怎麼辦啊!

老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埋怨說:你小聲點!孩子心理已經很脆弱了,不要再增加她思想的負擔!

葉母推着老葉,哭着說:都怪你!早讓青兒離開那流氓,就不會出這種醜事!

青兒走出房間上廁所,聽到父母房裏傳出母親激動的怒罵聲。她忍無可忍地揚聲道:爸,我媽是不是得妄想症了?她罵誰呢!

老葉沒吱聲,葉母卻在屋裏接上話茬:你給我閉嘴!都那樣了還強詞奪理!要不要臉了?

青兒越來越憤怒,她憤怒母親對自己如此不信任,本來就痛苦脆弱的神經再無力支撐,她發作道:我怎麼不要臉了?我幹什麼了你這麼罵我?外面人罵我羞辱我,我都能忍!可你是我媽,你怎麼就特別願意把你女兒想得那麼臟!你比他們還狠!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

這話如火上澆油,葉母聽了騰得跳起,就要往外撲,老葉攔腰抱着她,葉母歇斯底里地說:你個不要臉的丫頭,你好意思指責我們!從開始我就提醒你那小子是個流氓!你怎麼就那麼賤啊,你怎麼就迷上那個流氓啊!你跟他鬼混!你一個大姑娘未婚先孕,還傳得滿世界都是,我看你以後怎麼做人!你還有臉跟我吵!

青兒狂怒,她咣當一聲將桌上東西全掃地上,大吼:我沒有,沒有!我就是沒有!

老葉這下可嚇壞了,葉母不覺也停了下來。老葉匆匆出了卧室,卻見女兒已經冷靜下來,她冷冷地看着父親:爸,您告訴我媽,我和雷雷關係很單純,沒有她想像的那些……她停了一下,聲音清晰地說,我愛雷雷,就算和雷雷有什麼,我也不會後悔!

老葉聞言愣住,心裏一陣絞痛。青兒轉身朝外走,葉母走到門口,老兩口看着女兒背影,誰也不敢勸。

青兒走到門口,突然停下,她沒有回頭地對身後的父母輕聲說:我出去走走。

夫妻倆沒有言語,看着青兒推門走了出去。葉母身體搖搖晃晃,老葉趕緊扶住。她欲哭無淚,無力捶打着丈夫肩膀說:這可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老葉的眼睛不禁潮濕起來。

雷雷自顧自地喝着悶酒。大頭看着他痛苦的樣子,奪過他的酒杯,雷雷卻反手拿起酒瓶猛灌。他兩眼發直,語調滑稽地自嘲道:反正不是我的,我他媽根本就沒那個。唉,我連他娘東南西北都沒整明白,怎麼可能就有個小雷雷?這他媽……是天方夜譚嘛!我操,不想了。喝酒,喝酒!

大頭淡然道:是嘛?

雷雷放下酒杯問:你陰陽怪氣什麼意思?

大頭認真地說:我可告訴你,你這說法可嚴重啊!如果這孩子不是你的,你等於在指責你媳婦啊!

雷雷立刻否定:放屁!我媳婦是他媽世界上最單純、最純潔、最愛我的女人,她絕對不可能做對不起我的事兒!

大頭看着雷雷,不說話。雷雷開始心虛,聲音低下來問:噯,你說,抱一抱,親一下,碰一下什麼的會懷孕嗎?

大頭沒好氣地說:你幾歲啊?幼稚!隨後,他又表情曖昧地說,你們不在一起過夜了嗎?會不會夢裏,那什麼了?

雷雷給了大頭一拳,罵道:放屁!人家那兒看賊嚴,還有兩隻大黃狗,哪有時間做夢啊!

大頭還了雷雷一拳說:那你這瞎猜個什麼勁兒!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去見葉青兒,什麼話都當面說清楚!

雷雷一臉恐懼地擺手:不去!不去!你攤着這事兒好意思當面問你女朋友啊?那要真是……怎麼辦?

大頭瞪着雷雷哭笑不得:那你準備怎麼辦?一輩子不見她?

雷雷越來越沮喪,他抓起酒瓶子想灌,又放下。他可憐巴巴沒了主意,像個孩子似的問:你說她會不會真的不愛我了?

大頭心裏一陣憐憫,給了他一拳:我他媽最受不了就是你這副熊樣!你他媽可是誰也打不倒的雷子啊!

雷雷搖頭:我他媽什麼都受得了,我就怕她騙我!我見着她說什麼?你讓我說什麼?

大頭給雷雷一巴掌,說不出話,兩人便悶頭喝酒。

雷雷和大頭喝得都困了,而門鈴聲卻響個不停,雷雷渾渾噩噩、不耐煩地掙扎着起來,罵道:他媽誰呀!他剛要開門,就聽"砰"的一聲,門被踢開。

莎莎一身時髦裝束出現在門邊,她一見雷雷便給了他一拳,驚喜道:想死我啦!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聽大頭說你回來了,我打一天電話你也不接。唉,我晚上在省賓館整了個大Party,玩兒去吧?

誰知雷雷卻傻乎乎地上下打量她,說:我操,你誰呀?

莎莎笑着罵道:裝他媽什麼大瓣蒜啊!趕緊的!

大頭清醒了過來,故意大驚小怪地說:喲,這不沙奶奶嗎?可回沙家浜啦!

莎莎看着他說:你也在啊,一起走吧!快點兒,我的車在下面!

雷雷就這麼稀里糊塗被莎莎拽走。

青兒悲傷地獨自朝雷雷家走去,她看着雷雷家窗戶亮着的燈。猶豫着想上前,又擔心他家裏人在。她剛想轉身往回走,就聽見單元門內傳來一通腳步聲,她下意識地看去,不禁愣住,只見莎莎挽着雷雷胳膊,拖着他上了汽車。青兒下意識地往後躲。

這時,大頭走出來,他要去車棚取自行車。大頭彎腰正要開車鎖,一抬頭瞥見青兒匆匆離開的背影。他愣了一下,喊道:葉青兒!

青兒聽見叫聲走得更快,大頭趕上來,叫住問:你來找雷雷?

青兒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轉過身,沒有說話。大頭轉身看了一眼遠處的轎車,回過頭對青兒說:你們應該談談。

青兒瞪着大頭問:什麼意思?

大頭認真地說:你知道什麼意思!雷雷今天去過林縣醫院,他現在很痛苦!

青兒呆住,面無人色。遠處莎莎使勁按着喇叭,大頭回頭看了一眼,接着對青兒說:你怎麼想我不清楚,可我知道雷雷他絕對不相信那是真的。

青兒是女孩兒心性,哪裏容得一個外人,特別是一個男孩子當自己面說這種絕對私隱的事情,她的自尊心大受傷害。那一瞬間她突然特別恨雷雷出賣了自己。她冷冷地打斷了大頭的話:別說了,我不想聽。說完,她毅然轉身就走。

大頭一下子傻眼,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追上去說:噯,你走什麼呀?和雷雷好好談談吧!

青兒冷冷地說:沒什麼可談的!她便揚長而去。

遠處喇叭一聲接着一聲傳來,大頭左右為難,只得鎖上車,跑向轎車。

雷雷躺在車後座,嘴裏胡說八道。大頭看着他心情很是複雜,不知該不該說剛才的事兒。他心裏難受,一個勁兒地砸着門把手。雷雷回頭看着他嚷:喂,那門跟你有仇啊,砸得我腦瓜子疼!神經病!

莎莎跟着起鬨:就是。噯,大頭,剛才跟誰說話呢?老情人吧!

大頭斷然喝道:停車!

雷雷見大頭一臉嚴肅,有話要對他講,便推開車門走了出來。大頭吞吞吐吐告訴雷雷,剛才在他家,門口遇見葉青兒了,他可能說錯了什麼話,葉青兒很生氣地走了。雷雷聞言面色陰沉,撇下大頭,頭也不回地找青兒去了。

老葉、葉母左等右等不見女兒回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葉母說給韓陽打電話問問,老葉惱怒地制止了她,說家醜不可外揚。葉母一時也沒了主張。過了一回兒,葉母突然起身,收拾着東西準備出門。老葉問她幹嘛,她冷冷地說,去雷雷家。

老雷在客廳看着報紙,雷母看着電視。老雷突然放下報紙問雷雷最近怎麼樣?雷母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怎麼好端端的想起還有一個兒子?老雷神色不悅地說,這是什麼話,我想知道他在幹什麼。

雷母淡然地說:沒有你,他活得好好的。他自己開了家修車店,還報了電大經濟管理專業,要拿文憑。這不,去北京接了個大活,那些客戶都誇他呢。你兒子啊,長大了!

老雷怔怔地說:就怕他三分鐘熱情。

雷母瞥了老雷一眼:不會!咱兒子挺有恆心的。只是從前基礎不好,你就看着吧,雷雷肯定有大出息!

老雷看着信心十足的老伴,將信將疑。突然,門鈴響了,雷母詫異地問:誰呀,這麼晚了?她起身打開門,驚愕的愣住,門外赫然站着老葉夫婦。

老雷一見他們滿臉激憤,就知道兒子又惹麻煩了。葉母怒氣沖沖地說,雷雷把她女兒給禍害了,她今天來要個說法兒。

老雷臉色鐵青,一句話也不說。雷母憤怒地說:你們怎麼能肯定那孩子就是雷雷的呢?

葉母大怒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女兒清清白白,她長這麼大,交的惟一一個男朋友就是你兒子!

雷母不屑地說:那是你說的,誰知道她交了多少!

兩個女人誰也不讓誰,唇槍舌劍戰在一處。吵到最後,兩家誰也不讓步,老雷沉着臉下了斷論:吵架解決不了問題,訴諸法律吧。

雷雷騎着摩托車在馬路上行駛着,他騎得很慢,一路張望。車開到家門口時,他突然一陣恍惚,把車停了下來。只見青兒獃獃地坐在他家台階上,似乎沒有聽見他摩托車的響聲。雷雷看着她一陣心疼,一陣難過,他摘下頭盔,走了過來。

青兒聽到腳步聲,茫然抬起頭來。雷雷慢慢蹲下去,直視青兒眼睛。兩人就這樣互相看着,想靠近又有點彆扭。

青兒把臉轉到一邊,聲音很輕地說:我必須跟你談談。

雷雷聲音溫和地說:到屋裏去,這兒冷。

青兒倔強地說:不,就這兒!

雷雷不說話,起身脫下外套要給青兒披上,青兒卻像被火燙着一樣,起身躲開雷雷的手。雷雷呆住,臉上漸漸呈現出痛苦的表情。他慢慢縮回手問:你怎麼啦?你討厭我了嗎?

青兒咬住嘴唇,聲音開始顫抖:我來,不是想跟你說這個。

雷雷看着她,心裏很難受,他把臉轉向一旁,淡然地問:你想說什麼?

青兒敏感地覺察到了雷雷的變化,冷冷地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雷雷脫口問道:從哪兒回來?北京,還是林縣?

青兒猛地回頭盯住雷雷,聲音冷硬地問:你什麼意思?

雷雷看着青兒憤怒的眼睛,呆了片刻,聲音變得很輕:我就怕你這樣,這麼陌生這麼冷!好像我們不認識,是仇人!

青兒再也忍不住,她猛地靠住身旁的牆壁,肩膀劇烈抽動着,強忍着沒哭出聲來。雷雷看青兒如此痛苦,卻不敢上前安慰,他的眼睛漸漸濕潤。

過了半晌,青兒終於止住哭泣,哽咽着說:我來就是想問你,你究竟怎麼看這件事兒,怎麼看我。說著,她一臉淚水,死死盯住雷雷,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你有一點點的懷疑,我就……

雷雷痛苦地搖頭,打斷青兒的話:我是男人!我很清楚我們之間是怎麼回事兒。我到你們醫院聽到那些話,我真的……沒人比我更相信你,可我確實很難受.

青兒一句話不說,她移開眼睛,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

雷雷也不看青兒,對着夜空說: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去找你,可又我不敢!我想,也許你不愛我了。剛才一路上,我到處找你,找不到,我快要急瘋了。如果找不到你,我會一直找下去。我就是想跟你說,即使那是真的,只要你還想跟我……

青兒聞言,臉上的神情逐漸柔和起來。她回頭看着雷雷,眼神怪異地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雷雷看着青兒,認真地說:我要跟你在一起!

青兒囁嚅着說:我問的是你,你……她終於沒有說出口,上前猛推他一下,雷雷趁機一把抱住了她。兩人緊緊地擁抱着,悲喜交集。

雷雷心情激動地在青兒耳邊說:有件事兒,我要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愛上了別的男人,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最恨別人騙我了!

青兒伏在雷雷肩上,溫柔地說:你也一樣,不要騙我!

雷雷語氣堅定地說:我不會!我愛你!

青兒突然推開雷雷: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

雷雷又恢復了無賴般的壞笑:沒有,沒有,怎麼可能?你是我媳婦啊!我不在,你跟空氣那什麼呀!你還是醫生呢,簡直無知!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肯定沒事兒!

青兒故作生氣地說:你算了吧!裝好人!你要真那麼想,為什麼跟大頭胡說八道?

雷雷急忙辯解道:我那會兒不是喝了幾口酒嗎?我都不知道我說什麼了。再說我們爺們跟你們娘們不一樣,大頭老跟我說他媳婦事兒,我不說,就不夠哥們兒啊!大頭也覺得根本不可能。

青兒伸手就打他:再說,你!我告兒你,以後我的事兒再不許對任何人說,聽到沒有!

雷雷嬉皮笑臉地道:聽到,聽到了,連八樓的老太太都聽到了!

青兒笑着說:討厭!

雷雷忙將自己外套脫下,披到青兒身上說:去我家吧。

青兒敏感地說:不去!

雷雷嘿嘿一笑說,要不送你回家?青兒倔強地搖頭說不。雷雷犯了難:哪兒都不去,總不能在大街上過夜吧。要不,開旅館去?可那得介紹信和結婚證啊!

青兒打了他一下,紅着臉道:你胡說什麼呀!

雷雷趁勢攬住青兒說:就去我家吧,咱集體宿舍,三八線,誰也不碰誰!

青兒正猶豫着半推半就往裏走,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兩人不禁回頭,頓時傻了眼,老雷、雷母正瞪着兩人。青兒嚇傻了,慌忙要掙脫開雷雷攬着她的手。雷雷卻使勁把她攬在懷裏看着父母,一臉英勇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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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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