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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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學我很規矩,過着清潔有序的生活,沒想過戀愛什麼的。我天生一副低嗓子,人又瘦削,不是那種溫香滿懷的小女子。老實說,我不是不自卑的。但我喜歡學校,在這裏你可以遇見各式各樣的教授,其中有些人物確實很精彩。譬如古典文學老師,總穿緊身褲,佈置我們寫秦腔唱詞,捏粉筆的蘭花指在空中指指戳戳,頭髮燙成小卷卷,我的天,大男人哪。我們班的男生在三八婦女節那天集體送他一份禮物,聽說他哭了。嘿嘿。教英文的那位,四十餘歲,家庭婦女扮相,對襟襖,黑長裙,老棉鞋,挖苦人的功夫堪稱精湛,動輒就罵:
“你們這幫小孩兒,不是最羨慕出國嗎?就你們這水準,以後最好申請上哈佛——哈爾濱佛學院!”
還有辛先生。剛進學校那年公共課多如牛毛,教鄧小平理論的便是辛先生,他的出生地距離我家不過十來里路。他不知從什麼地方知道了我的籍貫,待我格外親熱些。他是個好人,專業是思想政治。教這種科目,若能保持客觀,沒有偏見,便是好教師。辛先生是溫吞水一樣的一個人,沒有脾氣的好好先生,做了二十幾年講師,遲遲升不了副教授。他那一科偏偏又試驗學生選教師的制度,他很知道討好學生,改卷子,最高分是100分,最低分是60分,他不會跟學生過不去,他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結果選他課的學生越來越多,每年他都是最搶手的先生。
他很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飯碗,幾十年如一日。看樣子也是一個負責任的人,教這麼多年的書,也不曉得寂寞不寂寞。然而大學是安靜的。辛先生五十幾歲了,兒子去了國外。
辛先生一點風度都沒有,麵皮薑黃,五官模糊不清,有些發福,頭髮禿了頂。但他的小菜做得相當不錯,冬瓜火腿湯、麵條魚炒蛋,很有家鄉風味。辛太太退了休,養一隻玳瑁色的貓,在家種了許多竹子。他們住的是一樓,幽涼、陰暗,傢具抹得很潔凈。
我在辛家吃過幾次飯,漸漸也不大去了。他們是一對很悶的人,除了追述陳年舊事,再有就是細細詢問我的家事。我不喜歡。
然而在學校里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會碰到。
大二那年,我邂逅了大鼻子情聖佟槿棲。他在第一堂課提到了台灣導演蔡明亮,而我在那堂課上睡著了。這些,我都永遠永遠無法忘記掉。
那天早晨下了雪,好些人縮進被子睡懶覺。我裹一條大大的圍巾,倉促地往課室趕。雪一直一直落下來,在風裏簌簌地碎碎地輕輕飛。
我平素漫不經心的,念書呢,卻是在行。我的中學老師說,微紅這孩子,聰明是夠了的,竟還用笨學生的程式用功。是,用功的時候我是有點拚命的味道,消極無望地,完全不講什麼章法套路,三步兩腳地只顧揮拳亂打,反倒將一身好端端的武藝荒廢了。
念了大學我依舊鎮日循規蹈矩地呆在圖書館,將老師指定的參考書一本一本借來讀,連古代漢語亦不例外。古舊的線裝書深奧晦澀,念過之後,一片茫然。
我是不大逃課的,每門課厚厚一冊筆記。大學老師多半沒什麼耐性,在黑板上邊寫邊講,速度奇快,我一字不拉地狂記狂聽,就像漫畫裏的傻孩子,差點連“此處老師打噴嚏”這種句子都會出現。
在大學裏玩的孩子很多,但我不可以,我是個緊張的人,我要趕功課、拿獎學金、做家教,想到那些一輩子都做不完的事情,我簡直要狂叫一聲,吞槍自殺了。
經過生物系蔥蘢的實驗園圃,我看到一位長頭髮的女孩子佇立雪中,捧一冊英文書,旁若無人地朗朗誦讀。不用聽我都知道她念的是莎士比亞的戲劇,跳過哈姆雷特的精彩對白,專扮那苦難的奧菲利亞。
女孩子着意摹仿蘇格蘭鄉村口音,可惜舌頭捲曲太過,聽上去像一隻發音含混、被凍傻了的貓。那女孩曾經是園藝專業最優秀的學生,三年以前,英語沒能考過公共四級,拿不到學士學位,瘋了。家長撒手不管,把人扔學校里,從此以後她就常常在園圃里詩意而肉麻透頂地做show,大聲念英文旁白,儘是些微茫的角兒,若是威尼斯商人,她就是最後出場的法官。反反覆復念那幾句道白。也沒有別的,並不鬧騰。
“太平,遲到啦。”有女同學從我身邊過。我笑笑,跟上去。
同學跟我說:“佟老師是最好的教授,聽說是歐洲回來的。”
我笑:“不見得歐洲回來的就長三隻眼睛。”
同學說:“去年那個姓梁的,不知多可怕,整個學期就講了一部《戰艦波將金號》,一本講義用足20年不捨得換。”
我打個呵欠:“從國外回來混飯吃,也是有的。”在這個問題上,她們迷信得要命,但凡外國的月亮,總是大的,哪怕那是非洲呢。我猜這佟教授也不過是漢語夾着英文,中西文化大雜燴,黑糊糊煮上一鍋迷魂湯蒙人罷了。
我們一路趕往教室,這學校在郊外,地方大,未經雕琢的美很是難得。中文系的教學樓是青磚灰瓦的那一幢,牆上爬滿是藤蔓,庭院中有大片大片的芭蕉,叫人想起詩經里蒹葭蒼蒼花木芬芳的情致。
樓前泊着一部流線型的歐寶,我認得那牌子,不由得多看兩眼。一名女子坐在駕駛室里低頭編織毛衣,車燈亮着,可以看見她柔和的側影與纖細的手指,年紀不算輕了,短髮做成仿三十年代皺皺的小波浪,有些凌亂美。她穿地衣色的羊毛大衣,是秋天湖泊的那種綠色,非常非常動人心魄。
課室里疏疏散散的幾個人,教授已經到了,大衣挽在手臂上,大冷的天,只穿米色的棉質襯衫。荒唐的是,這人年紀不輕了,竟還梳F4的長頭髮,身材碩壯,像只馬桶。我看他一眼,他戴黑眼鏡,面目模糊,卻有一隻觸目驚心的大鼻子。我別過臉去,不感興趣。
第一排座位照例空着,我坐過去,攤開一本新的筆記薄。這門課是電影鑒賞。我的專業比較曖昧,叫做影視編導,然而前幾屆的畢業生無一例外做了教師記者公務員,與浮華的聲色世界一點邊都沾不上。
教授挽起衣袖,在黑板上寫了佟槿棲三個字,旁邊是一列電話號碼,我抄在薄子上。他開始講授的時候,陸陸續續又來了些人。教授大約染了外國脾氣,並不計較,一徑講下去,也沒有講稿那些,隨心所欲地介紹他所推崇的導演。
“蔡明亮是華人導演中,我比較屬意的一個……”教授說,一開口我就知道這人沒什麼特點。教外國文學的副教授,丑是一般的丑,但人家笑起來呵呵呵的,像個肆意的孩童,不由你不跟着樂。課程乏味沒關係,逗逗樂子也是好的。
我後排是兩個女生,興緻昂然地竊竊私語,點評他的身家背景。這些雞婆,永遠都在發春期。我的耳朵混雜在各路聲響里,嗡嗡嗡,嗡嗡嗡,疲憊不堪。
“喂,你知道嗎,他在德國住了三年……”
“豈止德國,他有劍橋的文憑呢。昨天我去系辦公室,主任正在打電話,主任說,‘康斯坦丁算什麼,我們這裏的佟槿棲有正宗的劍橋文憑。’真了不起,我從來不認識真正從劍橋畢業的人……”
“蔡明亮的主人公永遠叫小康,並且扮演者永遠是李康生,據說此人是蔡明亮偶然在台北的一家電玩店裏發現的,沉默、木吶,有點神經質,對來來往往的一切都感到茫然,這種陰暗的氣質和表情貫穿了蔡明亮幾乎所有的作品……”教授說。他皺着眉頭,全無笑容。我咬了咬筆,我所知道的國外教育是淡色的、溫吞的、喧嘩的,而佟槿棲太過目中無人,我懷疑他畢業於《圍城》裏那所冒牌的克萊登大學。
“嘿,你發現沒有,他的側面很像《藍色生死戀》裏面那個愛哭的哥哥……”
“我呸,你彆氣我,他那身胚,壓得死一頭大象……”
“我就喜歡他那樣的,夠男色……”
“喂喂喂,別那麼色迷迷……”
“在《青少年哪吒》中,小康是個正在讀書的中學生,可是對自由自在的生活充滿了想往和迷戀,有一天,他遇上一個在街頭浪蕩的慘綠少年阿澤,阿澤夜晚偷盜,白天颮車,玩遊戲,泡妞,小康對他的生活無比羨慕,並逐漸發展成為對於他本人盲目的愛意……”教授說。
“蔡明亮是不錯的……”
“是,這教授似乎有點鑒賞力,聽聽他說什麼……”我身後終於靜了下來。
“在《河流》中,小康又成了一個身患怪病的少年,他和父親的感情成了影片敘述的主題。小康的父親是同性戀者,與小康的關係十分冷漠,因為小康的怪病兩人卻意外地親近起來,父親帶他四處求醫,一天夜裏小康還陰錯陽差成了父親的性夥伴……”教授在講台上走來走去,粉筆像一隻煙一樣夾在指尖,眼睛不朝任何人看。這完全不是歐洲作派了,猶如古中國的名士,孤芳自賞,愛聽不聽隨便你。
我停下筆。這些內容想來不會考到。有這種答案的試卷,也不曉得教務處那邊通得過通不過。我看着教授,他有着沉鬱的氣質,而且難看,又驕傲,這種男人,我沒什麼好感。
“水的意象是蔡明亮作品中另外一個標誌性的因素,水是無色的,是透明的,是純凈的,是曖昧的,是自由的,是流動的,是分崩離析的,也是滲透與融合的。在《青少年哪吒》中,水只是一個基本的信號,片頭的瓢潑大雨傾瀉着寂寞和無休無止的慾望,冷酷而肆虐,讓人無法擺脫,而阿澤家從下水道不斷湧出的水則暗示一種骯髒和污濁,同樣無法擺脫,如同生命本身的陰暗。到了《愛情萬歲》,水被賦予了更加豐富的內容,有盛在杯子裏的水,有流在浴缸里的水,有沖刷廁所的水,也有從身體流出的水——淚水,其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片尾從阿美眼中流出的淚水,長達五分鐘。在《河流》中,水以另一種姿態向我們展現,先是死腐的河水讓主人公小康得了一種怪病,然後是天花板的漏水讓一家人出現隔膜,此外還有不期而降的雨水,同性戀‘三溫暖’中的蒸汽和汗水,在這裏,水彷彿是一切不和諧因素的來源。而《洞》這部片子裏,水則給人一種濕漉漉的感覺,雨一直在下,世紀末的瘟疫在蔓延……”教授的音質醇厚,講得倒賣力,天寒地凍的,額角居然浸出汗。他伸手甩了一把汗水,像個種莊稼的粗人。我伏在桌上,略微瞌睡,不會考試的東西,我是沒什麼好奇心的。也許我只是應試教育下的廢物,天曉得。
“蔡明亮的影象世界裏有着濃重的同志情結,但這種貌似不健康、不正常的情感反而成為最真實的表述,他較為成功的一部作品是1994年獲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愛情萬歲》,這部影片是他個人風格最酣暢、最完美的表現,全片只有很少的幾句對白,沒有音樂,只有純粹旁觀的視像晃來晃去,也沒有矯揉造作的手法,簡單而複雜,疏離而感人,冷淡而濃烈……”教授兀自走過來走過去,他的身材也很糟,我看着他,捂住嘴,打個呵欠。糟就糟嘍,反正他又不是依靠皮囊謀生。
“售房小姐阿美不小心把一間空房的鑰匙留在了房門上,鑰匙被小康揀到,小康是一個骨灰盒推銷員,從此便時常來這裏吃飯、睡覺、洗澡。一天,阿美偶遇一個叫做阿榮的男人,兩人都很寂寞,於是一起到空房裏做愛,而此時小康正在隔壁房間隔腕自殺,看到眼前赤裸裸糾纏的肉體,小康打消了死的念頭。不久小康與阿榮在這裏相遇,同樣是寂寞使他們接近,小康帶阿榮參觀了火葬場,以及他推銷的各式各樣的骨灰盒,然後兩人一道吃火鍋……”教授依舊一臉肅穆,全無表情。我再打個呵欠。我在高二那年看完蔡明亮全部的作品,和一位男人一塊,他酷愛蔡明亮,但我不。我背單詞,嚼口香糖,打瞌睡。事隔經年,每憶起蔡明亮,我就眼皮沉沉,懷想起那些甜熟散淡的小憩,那些從糾纏到離散的歲月。
教室里靜寂無聲,每個人都在凝神聽,很奇異。那情節跟着是小康獨自在空房休息,阿美和阿榮趕來,在床上做愛,小康蜷縮在床底下自慰,清晨阿美離開,小康偷吻了熟睡中的阿榮。阿美一個人在公園裏走,她找到一把椅子坐下,開始哭泣,就這麼哭了很久,很久。就是這樣。我不喜歡。
窗外碎雪紛飛的,人有點倦。我伏在桌上,蔡明亮讓我想起我的過往,我愛過的男人。像一首老歌里唱的,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那支歌叫做《恰似你的溫柔》,很久很久以前的旋律。但他喜歡。像他那樣的老男人,總是念舊的。那時他輕聲喚我,小微,小微。言猶在耳,可愛情走得那麼快,那些流淚狂亂心碎的日子呵——我不覺得心痛,沒那麼肉麻,我只是惆悵。惆悵。你懂嗎。
木頭課桌有刀片的划痕,有人在上面刻了一行一行斜斜的字,誰借我的筆記不還,誰把青蛙塞進我的書包,誰用自來水淋濕我的頭,誰在我身後放炮仗,誰剪掉我洋娃娃的裙子,誰在街上叫我笨蛋。我想笑。我把頭埋進臂彎,漸漸地,竟盹着了。
這一覺睡得很崩潰,大概是姿勢極不舒服,我斷斷續續做着心驚肉跳的夢,徒步在水面奔跑,足尖迅疾點過湍急冰涼如利刃的水花,一刻不敢懈怠。有人聲在遙遠的岸邊高呼鯊魚,鯊魚。我驚悸地回頭看,就在那一瞬間,我跌入深海中,萬劫不復。
我掙扎着醒過來,呵,周遭已經空無一人,看樣子戲已落幕。這不奇怪,我一向不合群,自然沒人會叫醒我,挽着手臂親密肉麻地一路唧唧喳喳回宿舍。我一個人都慣了。
我對着黑板發了一回呆,教授的板書壞透了,亂七八糟,惟有蔡明亮三個字還算孔武有力。我想不出怎麼會在課室里睡大覺,那不是簡微紅的風格。簡微紅是連軍事理論這樣的科目都有本事考到滿分的。
窗外冬日無盡,有一隻飛蛾停在窗前,稍一拍動翼翅,便跌在窗沿,碎成灰。原來那是一片雪。外面一直緩緩下着雪,這麼輕這麼細,像一場幻覺。彷彿又是新年碎雪紛飛的夜晚,那個男人,戴上黑色的手套,慢慢撥開我的手,搖搖頭,說:“我還是要走了。”彷彿他又站在一盞黯淡的街燈下,凄然道:“因為你長大的時候,將會忘記我。”彷彿他買了那樣一些澀澀的夏橙,自車窗捧給我,快樂地拍拍手,道:“我能夠把握的,不過是這些。”那些灰飛煙滅的記憶呵,猶如最傷感的藍調音樂。
“醒了?”我背後有人問。我一驚。轉過身去,老天,佟槿棲居然坐在教室后側的座位上,拍拍手裏的粉筆灰,站起身,朝我走過來。他的身體碩健似熊,如一片陰影覆蓋了我的視線。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我想就是在大白天見了鬼我也不會更加吃驚了。
他立在我面前,用英文問我,你叫什麼名字?我直覺地立起身,我說,對不起,老師。我想我的臉一定很紅。但你必須了解,我不是怕老師,我怕的是不夠分數拿獎學金。一等獎學金是六千塊,剛好抵消我一年的學費。找簡一百索要六千塊現大洋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其實20歲的女人養活自己也不是什麼異數。我沒別的手藝,只好戴了放大鏡,一日日在書中搜索黃金屋與男性版的顏如玉。
“我聽見你在呻吟。”他微笑起來。呵,他的大鼻子。一件大衣仍是隨意地挽在他手臂上,襯衣沾滿粉筆灰。但湊近了我才發覺他那身行頭不得了,全是史提芬勞?尼治的貨,動輒上萬元人民幣。別問我怎麼知道這些。簡微紅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兩眼一抹黑的鄉下孩子,儘管她爹是地道的農民簡一百。
“你叫什麼?”教授再問。這問題讓我做聲不得。大學教授對於試卷本身的信任度通常比較低,依例是,記得上課睡覺被當場緝拿的張三,次次點名都無人應卯的李四,再有就是作業本里不小心夾了色情圖片的王麻子,一併算作不及格。但他一動不動地望着我,等待我的回答,而我不能撒謊,那太幼稚,情急之下我故意說:
“我不能讓您知道我叫簡微紅。”
“呃?”他略略吃驚,“為什麼?”
“因為您會讓我重修。”我老老實實地坦白。他楞了一下,隨即轟然大笑。
“你很幽默,簡。”他叫我簡,簡愛的簡。沒人這樣叫過我,有意思有意思。他揚揚手,他說,再見,簡。
我只是傻傻地笑,目送他走出教室。他的背部是寬厚的,像一堵牆。那一定很溫暖,我漫無目的地想。收拾了書本,我跟着出去,與他保持一段距離。我不想追上去,努力與他搭訕,我已經夠尷尬了。也不知道我睡著了是不是流了一下巴的哈拉子。丟人啊,簡微紅。
雪還在下,縮小縮小的白色花。佟槿棲出了教學樓,徑直走向那部眩目的歐寶,車門開了,織毛衣的女子下了車,幫他披上大衣。我有些發怔,那女子幾乎與他一般高,身材十分惹火,濃眉長睫,滿是熱帶風情,而她的眼神卻又罕見的溫柔。隔了老遠,我都能感覺到她的深情。他們一起上車,佟槿棲在副駕座,車子離塵而去,速度很快,很穩,簡直不是女人的開法。
過後我知道,那是佟槿棲的妻子,在結婚以前,她是一名業餘賽車手。女性賽車手,你聽說過嗎——駕駛着昂貴的跑車,呼嘯而過,享受速度、暈眩和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