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石頭持槍換崗,哨位無人,他感到奇怪,就低聲喊着:“小劉,劉喜春。”可是還是無人應答。石頭為人機敏,立刻提高警惕,握緊了手中槍,正在這時腳下被絆了一下。石頭一看,小劉已經被人殺死在地下。石頭是那種天生有軍人素質的兵,雖然緊張,但沒有亂方寸,他就地卧倒,立刻舉槍鳴槍報警。

石頭的槍聲使全旅亂成一團。文軒拎槍衝出房間,大喊:“大家不要亂,各團團長聽我指揮,儘快把隊伍組織起來待命!”

芥川從旅部撤出來,隱蔽在黑暗處納悶,段之凡跑到哪裏去了?兩名日本士兵押着郭參謀走來,芥川槍指郭參謀頭部,問段之凡在哪裏?郭參謀害怕得直哆嗦,說在龍紹欽房間裏喝酒。

芥川一槍打死郭參謀,命令包圍龍紹欽房間,抓住段之凡!

龍紹欽伏在窗口,往外射擊。他剛開了一槍,對方就回擊一槍,非常精確,擦着頭皮過去。龍紹欽吃驚地躲到一旁,叫了聲:“旅長,芥川拓實來了!”

段旅長說:“真讓你說著了!這個芥川果然膽大包天,就讓咱們會會這個冷血殺手!”龍紹欽湊到窗口,剛一露頭,就有子彈擊來,龍紹欽被困住。

“旅長,咱們被困在這裏太危險!鬼子要用火攻,就完了!

段旅長點頭:“得衝出去,我掩護你。”

龍紹欽一把拽住旅長,低聲說:“不行,鬼子是沖你來的。有我在,他們別想!我衝出去,引開鬼子,在外面接應你,你先在這裏等一等,注意後門。”龍紹欽說著一腳踹開門,先開一槍,然後一個就地滾翻,邊滾邊換子彈。他衝出門外,伏在一棵樹后,與鬼子對射起來。

芥川伏在牆角,看了一眼手錶,對周圍的鬼子兵說:“十分鐘內必須完成任務!”芥川把周邊環境看了一圈,然後低聲交代:“你們幾個在這裏,封鎖龍紹欽退路,吸引他的火力,不要讓他走開,我去後邊看看。”他算準了段旅長還在龍紹欽的房間裏,所以想殺個冷不防。芥川說完,拎着槍,奔向龍紹欽宿舍後方。

石頭報警之後,正想離開哨位回到隊伍中,忽聽一陣馬蹄聲,一匹戰馬飛奔而來,大春和九兒在馬上射擊,擊中幾名日本兵。石頭看到大春,很高興趕緊喊:“洪連長!”大春在馬上回頭,見石頭躲在角落裏焦急地招手,忙跳下馬跑過去問:“石頭,段旅長呢?”

“在龍長官房間裏,被鬼子包圍了!很危險!”

“龍紹欽現在門前打狙擊,後方必定空虛,石頭你幫龍紹欽對付鬼子,我們去後邊!”

大春飛奔而去,九兒從馬上滾落,也跟着跑。兩人配合相當默契,邊射擊邊向後面跑去。

芥川已經摸到房屋後面,他藉著爆炸火光,尋找段旅長的身影。他把槍架起來,穩穩托住,手指壓向扳機,正在等待下一次火光。

九兒躲在樹后,閉上眼睛傾聽,突然舉槍朝着芥川躲藏的地方開了一槍。芥川手指正要扣動扳機,忽地一顆子彈襲來,擦過芥川耳邊,芥川迅速翻身躲過,房間內段旅長也應聲卧倒。

大春和九兒與芥川對射起來,芥川暗自嘀咕:“這兩個人什麼來頭,今天晚上麻煩了,碰上這麼多高手。”

龍紹欽在前面有效控制了局面,文軒組織的火力基本上把鬼子壓制住了。石頭看見龍紹欽,驚喜地叫了一聲,沖他跑過來。龍紹欽大叫小心,就見一陣機槍掃過,可機靈的石頭已經風一般衝到他身邊,衝著龍紹欽憨笑:“長官,我跟你在一起!”

龍紹欽又氣又憐,拍了石頭一下說:“進屋裏,保護旅長!”

“是!”石頭邊走邊告訴龍紹欽,“長官,八路洪連長帶人來了,在後邊!”

文軒帶着士兵奔過來,焦急地問龍紹,欽段旅長呢?龍紹欽淡然地說,在屋裏。文軒讓龍紹欽掩護,他們護送段旅長到地下掩體去。

芥川發現情況不妙,命令鬼子圍攻段旅長,別讓他跑掉!他自己拎着槍追過去。大春和九兒兩人分開行動,準備包抄芥川。

芥川連續兩槍壓制住大春,但九兒槍法如神,芥川無論走到哪兒,子彈像長了眼會跟着過去。芥川被迫躲到角落裏,指揮小鬼子用機槍幫他解圍。

龍紹欽看到段旅長已經進了地下掩體,他放心地轉過身來,衝著機槍聲衝過去,遠遠就見大春飛奔跑動的身影,追擊他的機槍子彈打得他身後一片硝煙。

龍紹欽衝著機槍手位置舉起槍,他還沒射擊,只聽一發子彈過去,機槍手啞了。這一槍不是大春方向射出的,龍紹欽正發怔,只見九兒靈活跑動的身影在他身後一晃,便消失了。

鬼子顯然集中火力來對付九兒,一發子彈擊中她腿部,九兒踉蹌倒地,艱難爬行,仍不斷舉槍射擊。龍紹欽趕緊衝著日軍方面就是一槍,一個鬼子倒下了,鬼子火力轉向了他。九兒就地一個翻滾,躲到了樹后。大春一邊射擊,一邊讓龍紹欽趕緊救人。龍紹欽沉着冷靜地舉槍射擊,他衝到九兒身邊,拖着她邊打邊走。

九兒不願意連累龍紹欽,不斷掙扎,龍紹欽瞪眼喝道:“老實點!”他將九兒緊緊攬在懷裏邊打邊跑。九兒在龍紹欽臂彎里,張張嘴想說什麼,但因傷口流血太多,暈了過去。扶着暈過去的九兒,龍紹欽跑得很吃力。石頭見了,衝過去幫忙。兩人七手八腳將九兒拖到隱蔽處。

“石頭,學過包紮嗎?趕緊包紮一下。”

石頭點頭,趕緊撕開衣服,為九兒包紮腿部傷口。

龍紹欽翻過身,繼續射擊。這時候段旅長已經將部隊集結起來,準備全部吃掉這部分膽大妄為的鬼子。由於組織有效,火力集中,雙方力量一下子懸殊起來。日軍小隊長向芥川彙報:“敵人已經集結完畢,我們很難和他們對抗,怎麼辦?”

沒有完成預定任務的芥川十分惱火,惡狠狠地瞪着小隊長:“給我再堅持五分鐘!”他還希望在亂中找到段旅長或者龍紹欽。

龍紹欽盯着芥川,擊出一槍,迅速翻滾,芥川緊接着一槍正中龍紹欽剛才位置,出槍異常迅速。龍紹欽再次伸出槍管,透過瞄準鏡看出去,對方槍管閃動暗光,槍管上似乎墜着一個鐵十字章,那是龍紹欽很熟悉的標誌,他心想,芥川啊芥川,這次你還能跑掉嗎?

石頭手托起九兒的腦袋,她的帽子掉下,一頭秀髮散出,胸口領子張着,雪白胸部微突着,石頭愣住。他爬向龍紹欽,悄悄說:“長官,是個女的。”

龍紹欽吃了一驚,見九兒仍在昏迷中,清秀的面孔慘白。他命令石頭照顧九兒,自己專心對付芥川。

已經四面受敵的芥川依然負隅頑抗,偷襲的小隊長坐不住了:“芥川少佐,再打下去,對我們很不利!”芥川看一眼四周,端起槍驕橫喝道:“走,衝出去!”

日本兵們端槍往外沖,芥川沖在最前面,槍法精準。

龍紹欽、大春等見芥川往外沖,跟着起身直射,大喊:“鬼子要跑了,快追。”

芥川回身射擊,子彈在龍紹欽身邊擦過,龍紹欽邊躲邊還擊,兩人已經都清楚,彼此是太熟悉太危險的敵人,誰也不肯放過對方。

遠處響起汽車轟鳴聲,接應芥川的鬼子來了。儘管龍紹欽與大春聯手,打倒好幾個日本兵,但芥川還是在自己的神槍和鬼子兵掩護下,跳上汽車絕塵而去。

龍紹欽等追到大路上,遠處黃塵滾滾,只有汽車尾燈一閃而逝。龍紹欽與大春互看一眼,兩人都是一臉煙黑。龍紹欽啞着嗓子道:“又欠你一次。”

大春卻不樂意了:“這次不算我的,是她的。”

龍紹欽回過身,大刀和二勇等抬着九兒過來,大春匆匆走了過去。龍紹欽站在原地沒有動。他覺得很尷尬,被一個女人救了。

這時,九兒蘇醒過來。大春關切地問,沒事兒吧,嚇死人了。九兒嘴硬,說她啥時候有過事兒。九兒對救她的龍紹欽心存感激,要當面謝謝。見到頭戴國軍鋼盔的龍紹欽,九兒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他的臉並不英俊也不帥氣,反倒顯得憔悴,眼神中透着憂鬱的沉重。她心裏忽地一軟,他和以往自己見過的男性軍人太不一樣了,他那麼“憂傷”。這一面喚起她情感上的憐憫,眼前這個眼神憂鬱的男人似乎不應該出現在殘酷的戰場上。

她輕輕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第一戰區頭號射擊英雄。”

龍紹欽沒想到自己臉會紅,竟低下頭。長這麼大還沒被女孩子這麼當面誇過呢。他有點不知所措,知道女孩仍看着自己,於是再抬起頭來。迎着他的目光,小姑娘清澈如水的眸子,單純沒有雜念。龍紹欽已多年不習慣與女性交往,面對那雙單純的眼睛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竟然又一次移開了目光。

正好石頭過來,他已經和她熟了,她就跟石頭打招呼:“小兄弟,謝謝你啊。”

石頭故意繃著臉:“誰是小兄弟?你才多大啊?”

她笑了,一臉純真的笑容。龍紹欽聽到石頭又問:“你叫什麼?”

“九兒,你呢?”

石頭一笑說:“我叫石頭。”

九兒這樸實名字讓龍紹欽笑了。九兒其實一直在注意龍紹欽,見龍紹欽笑了,立刻問:“是笑我名字土氣嗎?”龍紹欽趕緊解釋:“不,不是!你名字很好。”

“很好記是不,我爹我娘就這麼說的,我有八個哥哥呢。”九兒看着龍紹欽,眼神清澈如水。九兒年紀在十八九歲,這個少女與蘇雲曉這類大家閨秀、知識青年、國軍軍官截然不同,她說話眼神動作都透着渾然天成的質樸和單純。九兒是美的,一點不帶雕飾的自然美。龍紹欽從未接觸過這類女孩子,他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覺得這女孩她好像林間野花,山澗流水,自然舒展。

大春見九兒行動不便,讓她先在段旅待着養傷,好得差不多時趕輛大車來接她。

知道八路軍女戰士為救自己負傷,段旅長在龍紹欽的陪同下來看九兒。段旅長笑着說:“感謝你和你的戰友還有林團長,這一次多虧你們伸出援救之手,不然可就被小鬼子端了老巢嘍!”

九兒樸實地笑道:“旅長您這話就見外了,咱們是一起打鬼子,誰有難處都會伸把手。再說這位龍長官也救了我,旅長可要表揚他啊。”龍紹欽默默地看着九兒,眼神中透着溫和,和這個單純少女在一起時龍紹欽似乎也變得溫柔了。

段旅長笑了:“你這個小姑娘真是共產黨八路軍培養出來的,這麼會說話,一套套的。你好好養傷,等傷好了,我和龍參謀一起,請你和你們林團長、洪連長喝酒!”

九兒甜甜一笑:“謝謝段旅長關心。”

閑聊了幾句后,段旅長告辭而去,留下龍紹欽陪九兒,免得她太寂寞。段旅長一再吩咐,小姑娘需要啥,儘管開口。

龍紹欽拘謹而靦腆,問九兒需要什麼,千萬別客氣。九兒頑皮地說,他站那麼遠,聽他說話很費勁。龍紹欽只好走近幾步,九兒笑着說,不需要什麼。九兒的微笑如此純真乾淨,龍紹欽不由鬆弛下來,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

九兒笑意更濃,讓龍紹欽坐下。他覺得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就很聽話地坐在床邊。兩人就這麼對面坐着,九兒看龍紹欽,目不轉睛。換一個人這麼死盯着他,他早翻臉了,但此刻,龍紹欽並沒什麼不舒服,只是輕聲問:“你要什麼我去給你辦,旅長下了命令。”

“什麼都不要,就想你陪我說話。”

龍紹欽很吃驚,她的坦率、自然和信任,讓他有些感動。九兒眼神慢慢疲倦,聲音漸漸飄忽起來,她竟然睡著了,臉上還帶着濃濃笑意。

看着女孩單純微笑的睡容,龍紹欽臉上浮起一種憐愛的表情。這不是愛情,對龍紹欽來說,愛情是避之唯恐不及,會帶來極大傷痛的情感體驗。但眼前這個少女帶給他的情感是不一樣的,不是他所熟悉並懼怕的愛情,不是那種動輒劍拔弩張、針鋒相對、歇斯底里傷到骨子裏的激烈情感對峙,它是一種更單純更平和的情感,也許類似戰友情,兄弟情,親情什麼的。龍紹欽也說不清楚,但是龍紹欽有一點能感覺到,這種感情是很單純的,能讓人心靈變得安靜的。

此刻龍紹欽正需要這種純真質樸的感情,他坐在這個睡着的女孩身邊,自己也一臉安詳。他覺得如果沒有這場戰爭,如果不打仗,這個女孩也許放羊?種田?洗衣服,做飯,收拾家?那樣她的一生會簡單、快樂、美麗。可這場狗日的戰爭,要讓這樣美麗善良的女孩滿臉硝煙,在子彈橫飛的戰場上出生入死!

龍紹欽從旅部衛生所醫務室出來,迎面遇見了蘇雲曉,他有種本能的戒備,並不願意多說什麼,只是點頭,就要走。蘇雲曉原本很擔心龍紹欽安危,看到他滿懷戒備的樣子,話一出口就變了味:“昨晚,沒事兒吧?”

“有事兒,差一點被鬼子端了老巢,旅長都差點報銷!”

“你……沒事兒吧?

“我還好,沒事兒。”龍紹欽停一下又說,“傷亡十幾人,情報科郭參謀陣亡。”

蘇雲曉臉色蒼白,說不出話。過往人群都會下意識看這兩人一眼,龍紹欽感覺十分彆扭,於是客氣道:“還有事兒嗎?”

蘇雲曉搖搖頭說,沒有了。龍紹欽轉身離去,步履沉甸甸的。他眼神陰鬱,已沒有了那份安詳溫馨,再次回到孤獨疲憊的狀態中。

八路軍派人來接九兒了。龍紹欽突然滿懷惆悵,彷彿有什麼東西就要失去的感覺。他看見九兒拄着拐棍走到大門口,忽然停下回頭張望,似乎在找什麼人。

龍紹欽知道,九兒在找他,向他告別,可他站着沒動。龍紹欽本是那種極端敏感、特別渴求情感的人,但每一次失去又使他極度恐懼,不敢去接受和建立新的感情。在戰亂年代中,人所擁有的任何一份感情,都有可能隨時失去;而失去的痛苦遠比獨自忍受孤獨更讓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因此他本能地排斥情感,不光是愛情,還包括友誼和親情。他寧可獨自一人,像頭孤狼一樣行動,只對自己一個人負責。此時,他對九兒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檢討自己,為什麼會關心這個女八路?也許是因為她的單純善良,沒有心機?

龍紹欽忍不住走過去,九兒一見他就笑了,說到處找他呢。龍紹欽問,有事兒嗎?九兒說,她要走了,來道一聲別,歡迎他去團部玩兒。龍紹欽點點頭答應,九兒調皮地說,你答應了就要兌現,否則是癩皮狗。

很少有人這樣跟龍紹欽說話,他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九兒微微一笑說:“我走啦。”龍紹欽望着她的背影,有些發愣。

看着九兒遠去的還有蘇雲曉,女人的直覺最敏銳,她能感覺到九兒和龍紹欽之間的微妙情感,莫名其妙產生醋意。文軒見妻子望着九兒的背影出神,奇怪地問道:“八路軍怎麼會得到段旅遭偷襲情報?”今天旅部開會分析芥川偷襲,段旅長對他很不滿,畢竟情報工作是由他負責的。

蘇雲曉皺眉頭說:“他們有自己的情報渠道吧。”

文軒神色凝重地說:“日軍對我部情況掌握得如此準確,他們昨晚的戰術部署,一招一招,全是有備而來。只是碰巧段旅長在龍紹欽房間喝酒,否則,段旅長就很難逃過大難啦。”

蘇雲曉心不在焉地應付了一句:“是嗎,這麼巧?”文軒順着自己的思路繼續說:“凡是與龍紹欽有關的事情,都很蹊蹺。”蘇雲曉盯着丈夫,不解地問:“為何還是懷疑龍紹欽?這次不是他捨身救主,後果不堪設想。”文軒不滿地說:“怎麼一提龍紹欽,你就情緒失控,一個諜報人員要冷靜鎮定。”蘇雲曉發作說:“龍紹欽懷疑我利用你公報私仇,你一天到晚拿他跟我說事兒!真是受不了!”夫妻倆每次都為龍紹欽鬧得不愉快,這次文軒妥協讓步,說今後不再在雲曉面前提龍紹欽。

九兒回到八路軍駐地,自己在衛生所換藥,衛生員小梅反倒成了她的副手。小梅是個縣城裏來的女中學生,年紀在十八九歲。她看着九兒滿眼好奇和關切:“不疼嗎?”

九兒滿不在乎地說:“當然疼啦。”傷口此時有血滲出,初來乍到的小梅緊張得臉色蒼白。

洪大春聽說九兒回來了,跑來探望,一見面就熱乎乎地說:“呵呵,咱們九兒回來啦。”九兒撅着嘴說:“說啥呢,誰是你們九兒啊。”洪大春開玩笑說,咱們不是咱,她這人,缺少點集體主義精神。小梅在一旁咯咯直樂,說大春說話幽默,就愛聽他說話。

大春對小梅視而不見,只是盯着九兒看。九兒白了他一眼:“幫把手,真沒點眼力見兒!”大春趕緊坐下幫九兒纏紗布。大春人長得五大三粗,可是心細,手感更是細膩。才纏了兩圈,九兒就樂了:“瞧你這手,熊掌一樣,還挺靈巧呢,紗布纏得不比小梅差啊。”

大春看着小梅咧嘴笑笑:“那是,小梅姑娘是資產階級小姐,嬌生慣養,手笨那是自然的。我可是窮苦人出身,從小心靈手巧,我媽一個勁說,誰家姑娘嫁給我,是幾世修下的福分哪。”

小梅不高興了:“誰是資產階級小姐,人家參加革命也半年了呢。”

九兒安慰小梅:“聽他吹吧!唉,大春你不是孤兒嗎,你媽啥時跟你說的?”

大春:“娘胎里唄。”九兒和小梅一聽都樂了。大春站起來伏到小梅耳邊低聲說:“我這兒跟九兒談點工作,你在不方便,出去轉轉啊。”說著沒等小梅有什麼反應,就把小梅推到門外了。

九兒冰雪聰明,瞅了大春一眼說:“小梅對你可上心啦。你每次執行任務她都特擔心,你對人家好點兒!”大春得意地說:“自古美人愛英雄嘛。我告你,喜歡我的可不光小梅姑娘,那幾個城裏來的大小姐、女學生,都對我特有興趣。”

九兒毫不在意:“是嗎?你還真有桃花運啊,恭喜恭喜。”

大春嘿嘿笑了兩聲,把話題轉移到他最關心的事兒上。他問九兒,那天龍紹欽跟她聊啥了。九兒說,沒聊啥,他這人不愛說話,後來她就睡著了。大春有些急,問她睡著了,他就沒走?九兒不高興了,問他是啥意思。

九兒纏好紗布,起身拄拐棍,試着走幾步,大春趕緊上前要扶。九兒讓他一邊待着,她想自己練練走路。大春臊眉耷眼在一旁跟着走,抓耳撓腮找話說:“九兒,九兒……”九兒不做聲,大春繞到九兒前邊,面對九兒倒退着走,一個勁兒地叫九兒的名字。九兒實在憋不住了,說你叫魂呢!

大春嬉皮笑臉:“你咋叫九呢,咱是八路,你卻偏偏叫九,壓咱一頭。我看你改名算了,八兒,巴兒狗。”

九兒生氣,抬起拐棍欲打大春:“去,去,你是條汪汪叫的癩皮狗!再胡說,不理你了!”大春見九兒真不高興了,做出要走的樣子,乘九兒不備,一把抄走她的拐棍,九兒只好金雞獨立,大叫:“死大春!還我拐!”

大春笑嘻嘻扛着拐棍倒退着跑,沒看見身後是一個大坑。九兒本來氣惱,見狀瞪大眼睛,一聲“小心”還沒出口,大春身子往後一仰跌進大坑。九兒哈哈大笑,身體支撐不住,樂得差點摔倒。

段旅長把龍紹欽找來,讓他陪自己去一趟八路軍林團,他給林團長準備了兩箱子彈,五支步槍,想面謝一下人家的救命之恩。

段旅長和龍紹欽坐着吉普車來到八路軍團部時,大春等在院子裏擦槍,一些戰士羨慕地小聲議論,瞧人家這小車,多神氣。大春憤憤不平地罵了一句,老美真他娘的偏心眼子。吉普車停下,龍紹欽看見大春,沖他點了一下頭,大春也趕緊點頭致意。

林團長等人趕忙迎了出來,雙方熱烈握手。龍紹欽在林團長身後,下意識尋找那個單純可愛的八路姑娘。林團長熱情地握住龍紹欽手說:“你就是那個嚇得小鬼子做噩夢的神槍手啊,比我想的還年輕,真是年輕有為!幸會,幸會!”

林團長出身燕京大學,整個人顯得質樸大方,並無粗魯之氣,很真誠。龍紹欽受到林團長真誠感染,也用力握住林團長的手。

段旅長很誠懇地對林團長說:“我旅進駐中條山也有大半年時間,其間大小戰鬥多次蒙貴團支援,不勝感激之至。此次鬼子直搗我老巢,陰險毒辣,也暴露我部防備諸多疏漏,幸得貴部大力相援,否則後果難測。段某一直心存感激,對各位也是仰慕已久,今日一見也算得償心愿。”

林團長亦誠懇地道:“段旅長抗戰數年來一直戰鬥在最前線,立下赫赫戰功。進駐中條山以來更是每仗必贏,打得小鬼子聞風喪膽,是令人尊敬的抗日英雄,確實相逢恨晚。”團政委笑道:“都是一家人,就別說那些客套話了。段旅長也是大忙人,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們能幫則幫,幫不了也可以提點建議嘛。”

段旅長聽出政委意思,不免有點尷尬一笑:“啊,段某確實只是出於感激之心,當然也想就目前抗戰局勢和各位做一些探討。”

林團長接過話:“我們正有此意。”說著站起來說,“我這裏有個土製沙盤,中條山大致脈絡是清楚的,段旅長,請移步。”

軍官們去了作戰室看沙盤,龍紹欽沒見着九兒,有些心不在焉。他找了一個借口出來,在大院裏溜達。這時,夕陽西下,龍紹欽掮槍面朝西,整個人沐浴在斜陽中,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眯着眼睛,就那樣站着。身後傳來孩子們天真的笑聲和歌聲。

龍紹欽慢慢回頭,九兒拄着拐棍迎着陽光走來,因為陽光直射,九兒一時看不清龍紹欽的臉,只看到他沐浴在陽光中挺拔的身影。九兒一隻手舉起擋住陽光,龍紹欽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眼神溫和。龍紹欽覺得九兒走近,就像是春天、陽光、野花和小鳥來到身旁。九兒眯着眼笑:“沒想到你會來。”龍紹欽問她傷勢,九兒說好多了。

九兒對龍紹欽隨時隨地槍不離身感到很好奇,他淡然一笑說,習慣了,槍已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龍紹欽問九兒,她怎麼會當兵?九兒說,抗日唄,難道女人不能當兵?龍紹欽肯定地說,女人當然不應該當兵。九兒撅起嘴說,年紀不大,腦袋瓜子還挺封建。

龍紹欽以為九兒生氣了,忙轉移話題,問她跟誰學的槍法,打得那麼准。九兒聽龍紹欽誇她,高興地笑着說,她家幾代都是獵戶出身。龍紹欽點點頭說,難怪,世界上最好的狙擊手都是獵人出身。

九兒不知道啥是狙擊手,龍紹欽解釋說,就是神槍手。兩人正聊着,大春急匆匆跑來,先沖龍紹欽點點頭:“你們旅長正找你呢。”然後拽過九兒就走,九兒被大春拽着踉蹌一下,差點摔倒,大春趕緊扶住九兒,九兒氣得推開大春:“別碰我腿!”

大春趕緊避開,嘮叨着說:“傷沒好就在屋裏養着嘛,到處瞎跑什麼,碰到壞人怎麼辦?”

九兒揉着腿嗔怪說:“一邊去,哄小孩哪!”她說著下意識回頭看龍紹欽,他已經轉身離去,背影孤獨落寞。九兒受他感染神情憂傷,大春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龍紹欽欺負她了?九兒很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說除了你,誰還會欺負我。大春對九兒跟龍紹欽閑聊有些看法,他對九兒說龍紹欽是國民黨軍官,跟他接觸要加強警惕性。九兒愛答不理的,大春傷了自尊心,臉耷拉下來。九兒覺得好笑,抻了抻他的臉皮說,別拉着臉了,比驢臉還長,以後老鄉拉磨你去吧。

大春趁機一把抓住九兒手,緊緊握在胸前。九兒掙脫了,拍拍手說,幾天沒洗臉了,全是油,說著走開。大春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語。

新八旅操場,龍紹欽在靜心練槍。聽到有人走近,他能感覺到是誰,他停下瞄準,並不回頭。蘇雲曉一直走到龍紹欽身邊,看着他不說話。龍紹欽等了半天不見動靜,轉身要走。這才聽到蘇雲曉疲憊的聲音:“我不躲你,你又何必如此矯情?”

龍紹欽仍然默不作聲,但是停下了腳步,半晌才問:“你和你丈夫,都是軍統的人?”

蘇雲曉不回答。龍紹欽自問自答,那就是了。蘇雲曉問他是什麼意思,龍紹欽冷淡地回答,就是監視者和被監視者的關係,我不謹慎又該如何?蘇雲曉說,他不是她監視的對象。龍紹欽說,她丈夫是。

蘇雲曉提醒說,頻繁與八路軍接觸,會有大麻煩。龍紹欽皺着眉不說話。

“你應該知道得很清楚,兩黨兩軍利益立場截然不同,非此即彼,早晚會分道揚鑣,腳踩兩隻船很危險!你該勸勸旅長。”

龍紹欽一笑:“你過慮了,我們不過偶爾一起打鬼子罷了。談不上頻繁,莫非在打鬼子這事上,你們也有什麼異議不成?”

蘇雲曉終於忍耐不住:“別用這種語氣!我不是你的敵人!”龍紹欽盯住蘇雲曉,一口氣說道:“不要再找我!不要再理我!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我。”蘇雲曉失望地說:“我還以為你變了,可你一點也沒變!”龍紹欽回過頭,忽地逼近蘇雲曉,盯住那張美麗哀傷的臉,沙啞着嗓音道:“我本來變了,可跟你在一起,我又變回從前!”

“那你走,我們此生不再相見,不再痛苦。”

龍紹欽眼睛越來越陰沉:“不,芥川拓實沖我而來,我不能就這樣走了。”

龍紹欽起身要走又停下:“我一直忘了對你說,祝你幸福。我的事兒,你不要再操心,我也不會打擾你和你的家庭、你的幸福。”

龍紹欽轉身匆匆離去。他心裏真的希望和蘇雲曉從此是路人,誰也不要再理會誰。聽着龍紹欽離去的腳步聲,蘇雲曉表情哀傷悲凄。她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槍,衝著龍紹欽練槍的靶子連連開槍,然後抬起槍管,看着仍冒煙的槍管,將槍管慢慢壓到手臂上。

文軒一進家門就愣住,家裏箱櫃翻得亂七八糟,蘇雲曉背沖門口,坐在亂衣服堆中緊緊縮成一團。文軒趕緊過去,見蘇雲曉手裏緊攥着幾件兩三歲小女孩粉紅色衣裙,獃獃地坐着,手臂上燙過的傷痕很明顯。

文軒趕緊摟過妻子,看着她手臂上燙痕,心裏難受。他不是不知道妻子有自虐傾向,但他沒辦法幫她。他緊摟着妻子,要接下她手中小衣服,蘇雲曉緊攥着不放,喃喃地說:“今天是小云云兩歲生日,她一定在想媽媽,怪媽媽為什麼不去看她。”

文軒難過地攬過妻子緊緊抵在胸前,撫摸着她的傷痕,哽咽着說:“我求你別這麼折磨自己,我們還年輕,還可以再要。等打完仗,你想要幾個孩子,都成。”蘇雲曉哽咽着說:“我對不起你。”

文軒攬過妻子,輕輕將她手中衣服取過,碰觸小衣服瞬間,文軒身體僵住,眼睛濕了。兩人一時都呆住,不敢看彼此,生怕控制不住情緒。現在是蘇雲曉哽咽着安慰丈夫:“別難過了,你說得對,我們還年輕還能生,生幾個都成,都像小云云那麼可愛。”蘇雲曉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聲失聲痛哭,文軒緊緊抱住妻子,眼睛濕潤。

龍紹欽走進旅部,屋裏只有段旅長一個人,他讓龍紹欽走近一點,壓低聲音說:“剛接到林團情報,日軍華北派遣軍搞了一個少佐以上軍官團到中條山一帶參觀視察,大野派芥川負責軍官團安全,下午五點左右會經過小黃庄路口。”

龍紹欽精神一振,問:“情報準確嗎?”段旅長指着地圖說:“林團花了很大代價搞來的,非常可靠。你帶人從這裏插到小黃庄!記住,對任何人都不要泄露此行目的,就說偵察敵情。沒有必要,不要用無線電聯繫。”

“是!”龍紹欽立正後轉身要走,段旅長卻攔住了他:“哎,別急。”

龍紹欽停下腳步,段旅長說:“你們走的這條路,是林團防區。我和林團長打過招呼,他也要派人協助我們。”

龍紹欽一臉不情願:“我們自己足夠了。”段旅長看着龍紹欽說:“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情報是林團搞來的,本來就應該兩家聯合出手。還有我們只有你這麼一個神槍手,芥川槍法有時還可能蓋過你一頭,你也需要幫手。”

龍紹欽提醒說:“旅長,和八路軍合作很麻煩的。”段旅長一笑:“你是怕上峰追查?就算是追究責任,也輪不着你,執行命令!”

龍紹欽來到錢國良和石頭所在的連隊,挑選了一批有經驗的老戰士,他鄭重地說:“這次任務是例行偵察,新兵就不要去了。”

錢國良等面無表情地站立着,幾個新兵低着頭往牆邊縮。龍紹欽掃一眼那些畏縮的新兵,看見站在最裏面的石頭,道:“新兵留下,老兵跟我出發。”

龍紹欽轉身往外走。幾個新兵一屁股坐下,鬆一口氣:“唉呀媽呀,嚇死了。”石頭卻拎着槍跟了出去。

龍紹欽站在一旁,看着士兵們往外走。錢國良路過龍紹欽身邊時,斜眼看了他一眼,龍紹欽說:“你停下。”錢國良停下,看着龍紹欽,仍是一臉不滿。

龍紹欽看着錢國良的眼睛說:“有什麼要說的?”錢國良沒有表情地道:“為什麼又是我?”龍紹欽真誠地說:“因為你是最好的班長。”

兩人互相盯着,石頭匆匆趕出來。龍紹欽喝道:“石頭,沒聽到我的命令嗎?新兵留下!”石頭立正,大聲說:“報告長官,我不是新兵,我入伍三個月了!”

龍紹欽瞪着石頭,石頭站得筆直,滿臉倔犟。龍紹欽壓低聲音:“跟在我身邊!沒我命令不許亂動!”石頭欣喜地立正:“是!”

走到營房門口,正遇見蘇雲曉走來,龍紹欽見到她,本能地放慢腳步。雖然龍紹欽說過,不再和這個女人見面交談,但仍有扯不斷剪還亂的縷縷情絲。“執行任務?”蘇雲曉詢問。“例行偵察。”龍紹欽停了一下,低聲說:“走了。”

龍紹欽轉身瞬間,正撞着蘇雲曉目光。這是一個真心關切還帶着複雜情緒的送別的目光,龍紹欽怔住。兩人目光相撞停留片刻,龍紹欽立刻轉身,想說什麼終究沒說。他大步趕向自己隊伍,感覺身後那目光太沉重。

躲在拐角處的張桅,目光陰沉,盯着龍紹欽遠去的身影,立刻回頭向文軒彙報。

文軒沉思片刻,然後對張桅佈置任務:“段旅長與林團交往甚密,還帶龍紹欽去過林團。這次所謂執行任務,排斥我們的人,我看八成與林團有關。上峰一再要我們嚴防八路軍滲透,況且龍紹欽這個人通敵嫌疑還沒有查清,我很擔心會出什麼事兒,你給我盯嚴點兒。”張桅點頭:“是!”

龍紹欽率部下與八路軍分隊大春部下會合,大春與龍紹欽握手。大春眼裏的龍紹欽,一身職業軍官貴族范兒,一身美式軍官服,風紀扣系得很緊,褲縫筆直,領帶和白襯衣顯然是剛洗過的,甚至皮鞋顯然是新擦過的,矇著一層薄灰。

龍紹欽與大春握手:“謝謝,我們再次合作,希望互相配合完成任務。”大春打官腔:“龍參謀這話就見外了,共同抗日是我黨我軍一貫原則。”大刀嘀咕說:“瞧那軍官跟小公雞一樣耀武揚威的,沒點人性,老子要是那些國民黨兵才不給他賣命。”二勇不屑地說:“你說那些兵能服他嗎?”大春聽到了,回頭責怪說:“別胡說八道啊,破壞抗日。”

龍紹欽和大春打完招呼,一轉身竟看見九兒一身男裝沖他壞笑,龍紹欽愣住了。九兒立刻收起笑容,嚴肅地點點頭。

錢國良和大刀、二勇算老相識了,彼此打起招呼。大刀低聲說:“唉,老兄,咋又跟這劊子手執行任務呢?”錢國良雖然不喜歡龍紹欽,但外人數落自己長官還是有點不舒服,懶洋洋道:“咱當兵的又不能挑選長官。”

大刀看出錢國良的怠慢,撇了下嘴,不說話了。龍紹欽獨自走着,像沒聽見身後的閑話,但他感覺到身後有目光注視,是大春,還有九兒。

九兒看着龍紹欽孤獨的背影,表情就有點憂傷。石頭跟她並肩走,九兒問他:“你們長官平時也老這麼一個人嗎?”石頭齜牙一笑:“誰說的,有我呢。”九兒看着石頭笑道:“你也算人?”石頭不服氣地說:“你不比我大吧,咋敢說這話?”兩個孩子說話聲音不高,但透着歡快,與戰爭氣氛如此不協調。大春本來皺眉頭,但看九兒高興的樣子,搖搖頭,忍了。

九兒問石頭當兵多長時間了。石頭說,快四個月了,他已經算老兵了。九兒嘻嘻一笑說,四個月算老兵?她當八路都四年了!石頭自豪地說,他兵齡雖短,可訓練考核門門優秀。

“是嗎?那我可要考考你啦。”九兒說著,突然將槍順過來抵住石頭胸口,石頭嚇一跳,周邊人也嚇一跳。九兒收回槍就樂:“嚇傻了吧?這種情況怎麼處理,你告訴我?”石頭摸着頭:“開槍唄。”九兒問:“敵人這麼近拿槍抵着你,你朝哪兒開槍啊?”

石頭立刻道:“朝胸部開槍唄,胸部離得近,面積又大啊!”九兒得意地笑道:“錯!和敵人面對面,你朝他胸部開槍,他會本能朝你胸部打,這樣兩敗俱傷。”

九兒說著槍忽地指向石頭肚子,石頭趕緊往後躲。九兒得意地說:“要朝肚子開槍!”九兒說完,槍抵向石頭肚子,石頭趕緊彎下腰去。

九兒樂:“你朝他肚子打,他就會這樣。”石頭身子往後仰,做痛苦狀。石頭看着九兒得意洋洋的樣子,似信非信,趕緊跑到龍紹欽身旁:“長官,九兒說得對嗎?”

一旁錢國良淡然道:“嗨,像你這種新兵蛋子,真到那個時候,哪還有工夫想到胸啊肚子啊。能開槍擊中小鬼子別傷了自己人,就不錯了!”

龍紹欽點頭,石頭恍然大悟,九兒在捉弄他。

龍紹欽邊走邊四下觀察,他走到大春身邊,主動打招呼:“洪連長,你熟悉這裏地形嗎?”大春點點頭:“當然,我們在這一帶打過兩年游擊。”龍紹欽神色凝重地說,他感覺有點不對。

大春停下腳步,察看傾聽了片刻,小分隊集體停下。大春忽然笑笑說:“有些緊張了。”龍紹欽臉色冷漠,堅持說,他感覺不妙。

龍紹欽拿着望遠鏡四下望着,四周一片寂靜。他自言自語,情報確鑿嗎?九兒說,情報沒問題!大春看看日頭,估摸了一下時間,神情焦灼地說:“距離埋伏地點還有三十公里,這速度趕不到的。”

龍紹欽咬牙說:“跑步前進。”

芥川已經找到隱蔽地點埋伏下來,他舉起望遠鏡,看着遠處,隱隱彷彿有人頭攢動。他剛剛對準焦距,就聽一陣槍響,望遠鏡內一群中國百姓奔過來。芥川發愣,忙詢問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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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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